一世富贵-第265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新修条例是三司的大事,参与的人员事后都会录功。在本衙门里做得好的,一样会录功,这一点大家可以放心。”
说到这里,徐平扫视众人一眼,加重语气道:“如果对新条例漠然视之,在本衙门敷衍塞责,推行不力的,会有处罚。丑话说在前头,莫谓我言之不预!”
见众官员都不说话,徐平道:“好了,明天谁第一个给新来公吏讲规矩?万事都是开头难,第一个讲的记一功!”
官员们面面相觑,没有人说话,更没有人站起来主动要求。大家都是第一次,谁知道到时讲的合不合徐平心意,又是个什么评价呢?凡事随大流虽然没有出头的机会,但却是最安全的。大家都是当了多少年官了,这一点自然明白。
正在这时,一个颔下一络黑髯的中年人站起身来,朗声道:“既然诸位同僚如此谦逊,在下不才,愿明天做第一个讲的人。”
徐平看站起来的人,正是新近调到三司判开拆司的吕公绰,宰相吕夷简的长子,笑了笑道:“好,开拆司掌三司的公文出入,最为紧要,你来讲最好。”
开拆司相于三司的收发室,极为要害的部门。徐平不知道吕夷简安排自己的长子任这个职事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但从此之后,三司的大小事情都瞒不过吕夷简的眼睛却是肯定的。而且作为长子,吕公绰一向都是吕家对外联系的人物,凡是官员请托吕夷简办事,或都平时送礼之类,全都是吕公绰出面。
这次打掉了刘太师为首的公吏勾结,实际还牵涉到很多权贵人家,只是死无对证,再加上徐平几个为首的官员不愿深究,事情就那么过去了。这些高官权贵之家,徐平可以肯定有吕家,而且极大可能就是吕公绰经手的。再说吕夷简以宰相之尊,不可能过问这些小事,但家里缺了钱又不行,只能靠吕公绰出面各方捞钱。
现在把吕公绰安插到三司开拆司,就绝不可能再出现上次这样的事情,闹到那么大了吕夷简还不知情,最后非常被动。
吕公绰一副公忠为国的样子,向徐平拱手:“下官刚调到三司来,自然要为三司的事务出一份力。虽然我对三司规矩也是刚熟悉,不过长官用到了,那就议不容辞!”
“如此最好,只要用心,我给你记上一功!”
徐平做事一向不耍小心眼,又何必担心吕夷简安插眼线,本来就没什么怕他知道的事情。吕公绰能够站出来给大家做个榜样,不管目的是什么,在徐平眼里总是好事。
有吕公绰站出来,其他官员也不用再观察别人眼色,当下磨勘司的杨告,理欠司的王彬等人都纷纷站了出来,愿意自己或者安排人给新来的公吏讲课。
这些官员,虽然是判各司,但实际上他们名下还有一些小司,像开拆司下还有发放、勾凿、催驱和受事等各司,理欠司下还有凭由司等小司。对于三司规矩,这些衙门比盐铁、度支和户部更重要,本身他们就是维持规矩的部门。
等三司直属的一些衙门表态完毕,徐平对王惟正和李纮道:“盐铁司里我会派人来讲,度支和户部两司还要两位副使费心。”
李纮皱了皱眉头:“派人来自然没有问题,但这么大的事情,全都委托给那个主簿高成端,是不是不合适?他到底是小吏出身,做这种大事只怕力有未逮。是不是还是派位判官或是相当职事的人来,提举此事?”
徐平笑了笑:“不必要了,左右不过是一些杂事,安排人员,定时间,让位官员来白白浪费功夫。这个高成端在三司多年,说实话,讲起三司里面的规制,他可比我们每个人都熟,必然不会误事。”
听见徐平这样维护高成端,李纮也不好再说,只是心里终有些不舒服。官吏之别,正是越来越严厉的时候,可不是每个人都像徐平这样想得开。(未完待续。)
第161章 开课
二月天气,渐渐开始热了起来,身上的衣服又一时又不好减去,所谓春捂秋冻,头上火辣辣的太阳晒着,人就觉得分外难受。
三司条例编修所的院子里,陈正平想到树荫下站着,又挤不进去,很是觉得郁闷。
那天来到三司的分明只有不到十个人,今天说是要讲三司规矩了,来听的突然就有七八十人。陈正平一心要拔个头筹露脸,现在却淹没到了人海里,这让他看身边哪个人都不顺眼。早知道这个样子,何苦巴巴地日夜兼程从唐州赶来?
其他人自然都是开封本地新招募的,由官员或者高级公吏保举,与前些日子被勒停的公吏无涉,才能进入三司。徐平本来也没想全部人员都从地方征调,开封府里能够招募多少算多少,成本还要低一些,只要一样参加培训合格就行。
各衙门公吏本来就是有出有进,日常也会招人。一般要求能写会算,熟悉本衙门的法律规条,还要有一定的家底。最后一点一是为了人员的稳定,最重要的是损坏了官物要有能力赔偿。公吏做事与官员不同,官员的惩罚主要是降官贬任,罚铜只是辅助手段。公吏就不同了,条例死板得多,主要的处罚手段就是罚钱。
京城里还好一点,很多衙门与钱无涉,不需要为损坏官物而担心。在下边州县里,公吏大多都是出身殷实人家,为的就是他们有钱赔。
正是因为京城里面风险较小,又是吃皇粮的铁饭碗,有很多读书不成器的官员子弟来当公吏。虽然在官员面前身份低贱,总是个安身立命的职业。
这次是徐平的主意,先培训之后再考试,往常时候,都是在入职的时候考。这考试也并不简单,还是会淘汰一部分人的,所以送礼请托之类异常泛滥。
如果比照徐平前世,公吏入职的考试大致相当于公务员考试,而科举不是。招公吏进衙门是做事的,而科举进士是做官的,两者有相似的地方,但又有根本的区别。
周围没有一个陈正平认识的人,人群里他显得有些孤单,心里也有些不安。
正在人群议论纷纷的时候,高成端快步走到前面,高声道:“肃静!不得喧哗!”
等到安静下来,高成端才道:“那边有书手,一会你们前去登记自己的姓名,领取号牌。今天由判开拆司吕中允为大家讲解开拆司规矩,你们可要用心听!”
众人哄然应诺。
陈正平见前面的人已经前去记名领号牌,左右看看,见身边一个年轻人面善,凑上去小声问道:“这位兄台,开拆司我知道,敢问这位判开拆司的吕中允是什么来头?”
年轻人上下打量了陈正平一番,不屑地道:“外州来的?连这都不知道!我说给你听,这位是当今宰相吕相公的长子吕公绰,本官太子中允。别看现在官不大,可人家是首相的长子,想升官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情!若是能够攀上这棵大树,只要他一句话,你也能跟刚才讲话的高主簿一样,麻雀变凤凰,由吏变官!”
说完,年轻人摇着头,挤到前面去了。这些各州来的公吏格外让京城来应募的人看不顺眼,本来三司大换血是他们的机会,平白多了这么人竞争。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听说第一天来讲的是当朝宰相的长子,陈正平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如今的吕夷简在朝堂里虽然说不上一手遮天,分量还是足够重的,只要他一句话,就足以改变陈正平这种小人物的命运。机会到了眼前,就看自己能不能抓住了。
陈正平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只觉得浑身发热,也不知道是太阳晒得,还是被自己的热血蒸的。刚才阴霾的心情一扫而空,一比眼睛不离吕公绰左右。
登记完名字,领了号牌,高成端高声吩咐:“这号牌是你们这两个月吃住的凭证,千万在意,不要丢了。还有,号牌严禁外借,如有违犯,立即赶出去!”
讲罢上课的规矩,高成端才带着一众新人,绕过前厅,到了院子后面的一处大房子前。这房子是专门盖的讲堂,还是第一次启用呢。
听讲的新进公吏在门前排队,等候吕公绰先进去。
一进房门,左右看看,吕公绰就不由皱起了眉头。
这房子空空旷旷,房顶又高,间跨又大,人一进来就觉得有些渗得慌。房间的窗户上明明安了玻璃,偏偏南边的窗户又低又小,北边的窗户倒是又高又大,外面明媚的阳光照不进来,显得有些阴暗。
房间的最前面是一个讲台,正中放着一张案几,一把交椅。案几后面则是巨幅的黑板,除了粉笔板擦,竟然还有一枝教鞭倚在那里。
对面则是密密麻麻的课桌,只上了清漆。做得倒还精巧,可用料极为马虎,全都是乡间伐来的杂树制成,骨子里就透着寒酸。
黑板自从徐平在崇政殿里用过,还受到皇上称赞,很多衙门都跟着制备使用,尤其是三司里面,每个衙门都有,吕公绰倒不陌生。可实际上这东西没几个人用得惯,只是放在那里摆个样子罢了,没想到这里还真当正经东西。
给公吏讲规矩讲条例,虽然谈不上传道授业,可也不能跟老师教学生差得太远。书院里上课,都是规规矩矩,讲究古礼,讲究用榻,哪里像这样高桌椅凳,没个规矩。
高成端跟在吕公绰身后,小声问道:“这里一切草创,上官可还满意?”
吕公绰皱着眉头,伸出手来,上上下下都指了一遍,里里外外都不满意,可最后又无从说起,悻悻地放下手,口中道:“其他的都可以将定,那窗子,能不能把朝南面的改大一些!白天都见不到什么阳光,什么道理!”
“这是徐副使特意叮嘱的,说是阳光斜着照进来对眼睛不好,又容易让听讲的人分心,所以朝南的窗子低小。不过朝北的窗子大啊,而且房间北面正是另一排的屋顶,阳光能够反照进来,这房子里并不觉得阴暗。”
听见是徐平吩咐制成这样,吕公绰眉头皱得更紧。这位郡侯出自小户人家,没有受过大户人家的管教,做什么事情都没有规矩,一味胡来。房屋建设那都是有规制的,虽然流传后世的《营造法式》这个时候还没有编写,但将作监那里也有各种建筑的规制。作为三司的副使,徐平弄出这种建筑来,实在是让人笑掉大牙。
吕公绰却不知道这是徐平按照他前世的工厂建筑来建的,锯齿形场房,可以有效地防止阳光直射,又能充分利用阳光。要不是地形限制,徐平还想建成东西向的呢。(未完待续。)
第162章 你的尴尬我的机会
在交椅上坐下,吕公绰看着面前密密麻麻的桌椅,心里没来由就升起一种烦躁感。自己堂堂的当朝首相嫡长子,放着清闲的官不当,来给这些公吏讲规矩,这事情说起来就让人觉得荒唐。规矩需要讲给这些小吏听吗?不守规矩的赶出门去,他们自己就老老实实地学会了。要小吏干什么?不就是为了让官员不要陷在日常琐事中,有些清闲吗!结果竟然要官员来教小吏做事,那还要公吏做什么,官员把事情全做了不好?
这个徐平,侥幸混了个一等进士,在邕州没有人管束,一味乱来,竟然瞎猫撞死耗子捞了不少功劳回来,也成高官显贵了。现在回到京城,还是由着自己性子乱来,事事坏规矩,这样下去在他手下做事的非要活活累死不可。
小户人家,又是出身商贾,不是吕公绰看不起徐平,他这种行为只要熟读诗书的士大夫就看不过眼去。从小没有规矩,大了又不读书学习,做官做得也莫名其妙。
吕公绰不是进士出身,荫补为官,但那并不代表他的学问不好,前几年也是学士院试过,带着集贤校理的馆职的。平常往来的都是饱学之士,就是跟那些词臣文人,也是谈笑风生,比徐平这个天天管钱粮这些俗事的官不知道高到哪里去。
吕公绰坐在交椅上烦躁生闷气的时候,高成端带着新招的公吏进了大厅。让众人按照号牌到座位上坐好,高成端便遵照徐平吩咐,到了大厅的后边,单独一个人坐了下来。
每次讲课,徐平都要求高成端陪听,看着下面的公吏,把他们的表现记下来。这些到了最后考核的时候不一定作为依据,只是让徐平对各人的脾性心里有数。
见众人都坐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吕公绰清了清嗓子。刚要张口,突然发现不知道自己是该坐着讲还是站着讲。坐着讲吧,没有气势,站着讲吧,下面学生坐着,哪里有学生做着先生站着的道理。
抬了抬屁投,吕公绰还是又重坐回交椅里,还是规矩为大,本来就是教这些人三司里规矩的,自己怎么能够先坏了师生的尊卑?
强行压下不悦的心情,吕公绰开始讲述开拆司。从这个衙门的历史说起,什么时候设立的,当时为什么设立,一直讲到开拆司到底管哪些事情,正常有多少吏员。
下面坐的人,尤其是从各州调来的公吏,对三司并不陌生,一是他们本就在盐铁司的兵案管下,再一个三司是平日公文往来最频繁的衙门。公文往来都要经过开拆司的手,这是下面州县打交道最多的一个司了。
但所有人都认认真真,不要说交头接耳,姿势都是端端正正的。上面讲话的可是三司的重要官员,更不要说还是宰相家的长子,哪个敢在他面前出丑?
至于台上吕公绰说的话有多人听进了耳朵里,有多少人听了还能记在心里,那可就说不好了。这个年代并没有考核的习惯,讲的只管讲,听的只管听,最后考试还是看各人的综合手段。学的内容记不住,还有人情,没有人情还有金钱吗。
一口气讲了两三刻钟,吕公绰觉得有些口渴,只好暂歇一下。
高成端见吕公绰停下,站起来高声道:“听得累了,大家可以出去看看风景,放松一下心情。一炷香之内必须回来,晚了的我这里记住,累积三次就可以收拾东西回家了!”
话声一落,坐着的众公吏先是互相看着,并不敢起身。等到有一个人站起来,便呼啦啦都站了起来,纷纷向门外走去。
“吕中允在那里坐着,你们怎么就敢走前门!都从后门出去!”
高成端见人都向前门挤,急忙在后面高声喊住。
这课堂太大,人都挤在前面,竟然没有人注意到这里原来是有前后门的。官员的威严不能冒犯,听见高成端说,这才都转身向后门去。
吕公绰坐在上面目瞪口呆,自己这当老师的还没有开口呢,这些家伙就忽啦啦地全走了。岂有此理!什么时候做学生的如此随便了!
高成端只是按照徐平吩咐的做,还老老实实地记住时间,好作为以后定每节课时间长度的依据,哪里想到吕公绰因为没有问他而在那里生闷气。
等到人都出了门口,高成端才走到台前,到了吕公绰的身边,指着案几上的一个杯子道:“上官,这里有茶水,您润润嗓子。”
吕公绰连连摇头,刚才只顾着烦躁生气了,竟然没看见案几上的茶杯。拿起茶杯来喝了两口,也懒得跟高成端废话。这人是徐平提起来的,又已经是官员身份,给他点面子。
不等到时间,听课的公吏便纷纷回来,按照号牌规规矩矩地坐好,秩序倒是不错。
这也是公吏的特点,只要定好了规矩,他们便按照规矩来。至于规矩有什么用,定下来是为了什么,他们是不会管的,只要把这规矩遵守给别人看了,他们便心安理得。
吕公绰回复精神,接着讲开拆司的各分支机构及其职能,以及大略的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