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富贵-第4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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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官也想过,有两个法子拿不定主意。一是不管愿与不愿,都要征发,让县里看住里正,按户抽人。只是如此做,必然会引起民间的怨气,有些不妥。再一个就是有那不愿意服差役的人家,可以出钱雇人来做,官府只管点齐人头。这样一来做工的就只有贫苦人家,只怕民间也会有非议。两个办法各有优劣,定不下来。”
徐平笑道:“第二个办法好,便就用后一种。”
这就是史上王安石变法中募役法的雏形,此时不少地方已经采用。王安石变法的内容当然不是凭空想出来的,其实大多数措施都经过了实践。不过变法的时候有了太多为国敛财的意图,又急于求成,再加上党争,在实际执行中变了模样。
比如募役法,本来只是普通差役的补充,公私两便的事情。被变法派采用之后,一刀切地代替了原来的差役,为了更快得到更大的政绩,最后走向了极端。比如本来下等户是不负担差役的,实行募役法后免役钱也摊到下等户头上。结果最终民间百姓的负担并没有减轻,只是充实了官方的钱袋子而已。
这样的时代,这样的经济基础,并没有实行完全的募役法的条件,征发徭役是必不可少的。作为徭役的补充,部分实行免役法倒是可以,方便官方,也方便百姓。
至于差役,比如民间谈之色变的里正和衙前,倒是可以用募役代替,最好直接变成公吏,纳入官方编制。实际上王安石变法也是这样做的,只是这样做了之后收免役钱比官府付出的多出太多,成了敛财手段而已。
别说是这个时代,就是千年之后义务工直接折成钱从民间征收,也成了农民巨大的负担,让农村民生凋弊。徐平前世在农村跑得多,明白这中间的细微变化。
李觏当知县的时间不长,对于这些事情还没有清晰的认识,见徐平这样说,自然就一口答应下来。其实在心里,他也觉得第二种方法简便。
徐平又道:“用第二种办法,但有几条我要给你讲清。第一点,原则上凡是征发民夫的各县,则凡是壮丁,都要服此次徭役。你先会同桥道厢军,拟出一个章程来,算好修路的用工量,平摊到每一丁身上,要做多少个工。这算出来的数量,打个八折,则就是服役壮丁每人需要做的工数。到修路的时候,由公吏会同桥道厢军,把要做的事情折成工数,全部登记造册,交到你这里还有本地官府,到时候由转运使司稽查。这每一个工,都按民间雇人每天所需的钱数,折算出钱来,不服徭役的按此数交钱。而愿意做工的,只要超出了自己需做的数额,则按此数由你会同当地官府,给他们发放工钱。记住,不允许不服役的人家自己雇人,否则一旦发觉,加倍罚钱。”
李觏奇怪地问道:“为什么不允许民户自己雇人?我们只需要点齐人头,有人做工就是了,公私两便的事情。若是官方雇人,又多许多麻烦。”
杨告也道:“都漕,下官也觉得这样多此一举,无此必要吧?”
徐平摇了摇头:“不,很有必要。不要怕官府麻烦,公吏们拿着俸禄,不愿意辛苦做事只管辞职回家,重新募人就是。若是官府只管点齐人头,你知道这人是怎么雇来的?话说明白了,来的这些人大多根本就拿不到钱。比如大户人家允诺来年让他们租好地,或者说是农忙时便宜雇家里的牛,很多农户欢天喜地就去了。等到事了,又是一笔煳涂账。你们以为修路的时候省了心力,却不知道已经埋下了无数事端的种子。”
大多数农村里种地的庄稼人,一辈子就在附近几个村子生活,见识有限,目光自然也就短浅,很容易就被大户人家骗了。去家里一说,来年我的牛借给你用,或者是到时我渠里的水可以让你浇地,要不就是我哪里的好地租给你,他们就欢天喜地去帮人干活了。结果等到活干完了,别人翻脸不认,你找谁说理去?最没办法的,是这种骗局可以一次又一次地重复,总有人心甘情愿地上当。
不是农民太笨,而是他们的生活环境就是那么单调,生活压力又那么大,心甘情愿用一身力气去换一个虚无飘缈的希望。不想他们上当,那就不要让他们去与大户人家做交易。
官方对乡村越放纵,则大户人家向底层转嫁负担越严重,这个问题无解。
见李觏和杨告两人还是不理解,徐平道:“这次就按着我说的做,李觏,你记住此次做事,一定要事必躬亲,多小的事也要自己过问。凡是有疑问的,多想一想,多问一问,对你日后仕途大有好处。等到事了,写份书状给我。”
李觏知道这是徐平在教自己做事,急忙应诺。
徐平又道:“还有一句话我说给你们听,凡是跟乡间种地的百姓打交道,不管到什么时候,尽量不要从他们的身上收钱。上等户的钱还可以收一收,中下等户非到万不得已,不要直接收钱。宁愿从他们的手里收东西上来,官府去发卖换钱,也不要收他们的钱。这些人家可能有力气,也可能有点土产之类,但却是没有办法换成钱的。乡间种地的百姓,想换一文钱都难,这个道理千古不变。你收他们一文钱,他们可能就要用两文甚至十文钱的东西去换,几贯钱可能就会让人卖儿鬻女,切莫当作等闲。反过来,我们给到他们手里哪怕一文钱,可能就有天大的用处,能够让他们做成想了几年的事情。所以,那些服差役的既然是贫困人家,那就要给他们一个机会,可以用力气换钱回家。对乡民,要少取多予。”(未完待续。。)
第72章 底气
农业是第一产业,经济活动从这里出发,但事情就是这么无奈,第一产业是最难从经济活动中获利的。种地的农民一年到头,能够换到手里的钱少之又少,是真正的一文钱恨不得瓣成两半花。原因很简单,他们的劳动换来的算是商品的东西非常少,生活空间内的商业活动也非常少见,从哪里换钱来?城市里的闲汉,随随便便做个零工,一天便就可以挣到几十文钱。种地的农民愿意花上十倍的力气,可是谁付钱啊。
从种地的农民身上收一文铜钱,就相当于增加数文钱的负担,钱对他们来说本身就是一种剥削。自然经济的成分越浓,这种剥削就越是沉重。
徐平前世听过一种说法,说是赋税的货币化是一种进步,显示商品经济活跃云云,现在却完全是另一种想法。农村就没有商品经济,活跃个鬼啊,货币化必然是加重农民的负担,而且这种负担非常沉重。徐平记得自己前世小时候,一些偏远一点的乡村,为了孩子上学的几十几块钱的书本费,能把家里的大人难为死,更何况这个年代。
农民的税就该是收实物,给他们钱,只要做到这一点,农民的生活就会好转起来。相反如果从农民的手里收钱,农业必然就会一步一步走向破产,土地加速集中。
在乡村开办买卖社,通过三司铺子收土产向农村输送铜钱是为了这个目的,现在让李觏部分采用募役法,向贫苦农民付铜钱也是出于同样的目的。
资本主义的资本不包括土地,同样商品经济中的粮食也不是商品。
资本之所以被称为资本而不是通称为金钱与财富,是因为这是商品经济循环中的一部分,从这里出发,最后要达到扩大再生产的目的。而相对来说,土地是没有扩大再生产的潜力的,天然就与资本相区别。而粮食是人类生存的必需品,社会要有序发展,这种必需品是不可以成为商品的,不然就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主要生产粮食的农民,是游离于商品经济之外的。城市的城墙仿佛就是一道一道的栅栏,天下数量最多的那一群人,被拦在栅栏之外,看着里面歌舞升平,无限繁华。而他们自己所追求的,不过是衣能蔽体,食能果腹。
广阔的农村缺乏用于经济交换的商品,更加缺乏那神奇的魔物金钱。要让农村的经济好起来,就要让农民有以物或劳力换钱的渠道,这渠道越多越好。
史上发生的羊吃人的“圈地运动”,仅仅说明了资本家的贪婪,为了资本的增殖可以践踏一切的道德与良知,而并不是社会发展必然要经的阶段。徐平两世为人,有那样的眼界可以看到这一些敝端,当然要尽最大的努力去避免,去缓和,而不是推波助澜。
能够修好水渠把水缓缓引出来,就不要任洪水肆虐。
徐平尽量用自己所能想到的最简单明白的话说给李觏和杨告听,两人听了半天,依然还是一头雾水。这些事情是没有发生过,没有人经过的,甚至是没有人讲过的。徐平自己也是两世为人,多年跟农民打交道,结合自己学到的知识和经,总结出这些来。
看着李觏,徐平正色道:“你自小饱读诗书,经学精通,若说起治世的道理,现在只怕比我说得更加服人。只是说是一回事,做是一回事。饱学大儒,也要用自己所说的这些大道理真正让天下太平,百姓安乐,才能够流传后世。不然,哪怕一时得享大名,百年之后就无人问津。我读书只观大略,不求甚解,道理或许说得不那么明白,但游宦地方,不管是在哪里,都能够为朝廷立功,让百姓生活好起来。京西路地方,我相信也能够凭借这些举措,让地方繁荣起来,让百姓生活富足。无他,因为每当做出一个决定,半夜我扪心自问,是真地尽我最大所能为百姓考虑过了。你曾经随在我身边多年,再对你多说也是没什么用处,接下来你只管把这些举措仔细理清楚,理出个头绪来。等到我从京西路离开,说给我听,做了什么事情,带来了什么好处,什么坏处,有哪些不足。”
这话徐平不是用上司的身份说给李觏听,而是以师长的身份,李觏恭声应诺。
徐平有一种感觉,自己在这个世界打拼多年,到了该结果实的时候了。而李觏经过这么多年的耳濡目染,思想正在发生变化,慢慢理解徐平做事的逻辑。
徐平又对杨告道:“我已经与三司说过,京西路的铺子暂时交予转运司代管,今年你也要做一件事情。自今年起,由三司铺子收买各处地方的土产,记住尽量从各买卖社的手里去收,每笔交易都发实钱,严禁折变。实钱不足的,暂时先向钱庄去借,再一个还有汝州的铁钱监补充一部分。我已经奏准在京西路设一处钱监,本来是要设在邓州西峡县,想来想去有些不妥,钱是要在洛阳城散出去,所以还是改到河南府来。暂定新设阜财监于河清县水之源,那里有煤有炭,运输也方便。钱监所用的铜,大部从西峡县运来,另一部分使用收到的旧钱。河清县正当要冲,那里地里的埋的旧钱众多,可以销毁重铸。”
听了这话,杨告长出了一口气:“如此最好,去了我心头一块心病。不瞒都漕,今年以来又是新开钱庄,又是实钱入户等,牵涉到现钱的地方实在太多,一个不小心,就会闹出大事来。有了钱监,能够自己铸钱,心里便就有了底,可算是放心了。”
钱监铸出来的铜钱理论上是属于内藏库,天子私财,不过外路钱监一向都会向转运使司挪借。而且以徐平在赵祯心中的地位,内藏库的钱反而比三司的钱更加容易动用。赵家的几位皇帝对内藏库属于自己私财的账目极为敏感,跟乡下的守财奴土财主差不多。太宗过世之前,特意把接位的真宗单独叫到自己的房间,一个一个箱子交待给他,亲自指点属于内藏各库的账目,这才算把大权交出去。箱子里用于计算数目的东西五花八门,什么象牙筷子南海珍珠各种想不到的东西都用来计数,只有皇帝本人才清楚。
京西路开监铸钱,只要赵祯让徐平动用,实际上就是给了无限的铸币权,就看徐平有多大的本事弄来用于铸钱的铜材。在京西路大动干戈,花钱如流水一样,徐平也是得到了赵祯的财政支持,不然哪来那么大的底气。
看了看杨告的样子,徐平笑道:“你先不要松懈,现在是春天,就先从水果中的杨梅做起,今年让京西路的各州城杨梅不缺。至于襄州漆器之类,那就更不消说了。”(未完待续。。)
第73章 童大官人
杜二一手提着一大包荷叶,一手提着两瓶酒,满脸堆笑,问站在门外的病尉迟:“童大官人可在里面?都是自家兄弟,这里有点酒肉孝敬。”
病尉迟冷冷地道:“杜员外千万不要如此说,我们如何敢与你做兄弟?”
“我们江湖上的好汉,从来没有隔夜的仇。以前是兄弟我做得差了,冷落了你们,是打是罚尽管开口就是。但这样拒人千里之外,可不是江湖上好汉的行径。”
病尉迟在无表情地道:“凌某现在只是替人跑腿看门,可不是什么好汉,杜员外这话说得差了。我们在你门下白吃白喝,就该受人冷眼,谁曾说过半句报怨的话?前事揭过,我们兄弟不拿过去的事说杜员外,杜员外也就不要来跟我们攀交情了。”
杜二心里恨得牙痒痒,面上的笑容却更加灿烂:“兄弟,不管怎么说,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都怪我眼皮太浅,不做人事,你和童大官人都是做大事的人,如何与我这不起眼的小角色计较?我实在是有要事打童大官人,千万与我通禀一声。”
正在这时,童大郎从里面送一个客人出来,见杜二站在门外,冷冷看了他一眼,与客人拱手作别,互道珍重。
杜二看着客人离去的背影,吸了口气:“这不是城里的姚官人?听说他家里的长辈正在京城任要职,他们一家在洛阳城极是得意,没想到也有童大官人有交情!”
童大郎本来要进门,站在门口那里想了一想,转身对杜二道:“童某不是翻脸不认人的人,我们兄弟三人初来龙门镇,多承你看顾,才等到时来运转的一天。有什么事情还是进门来说,拦你在门外让人耻笑。”
杜二急忙拱手谢过:“童大官人到底是做大事的,心胸宽广,肚里能撑船!”
一边的病尉迟冷哼一声,面色阴沉。
童大郎叹了口气:“罢了,我们在外面的厮混,讲究的是与人为善,结恩不结仇。兄弟把这事情揭过吧,到底是用过杜员外酒肉的。”
“官人快不要这么说,辱没杀我!些许酒肉算什么,江湖上义气为先,自家兄弟一时困顿我自然要照顾!只恨当初照顾不周,不能让你们尽情快活!”
杜二一边说着,一边避开病尉迟,闪身进了房内。
童大郎对病尉迟道:“兄弟一起进来说话,不需要做给人看。”
病尉迟点了点头,跟着童大郎进了房内,口中道:“我病尉迟三生有幸,结实了你这个兄弟,又有气魄,又有担当,又重义气!”
童大郎点了点头,拍了拍病尉迟的肩膀,与他一起进了房内。
杜二躬身站在一边,满脸都是谄媚,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这是一包牛肉,不远处一户人家里的牛不幸被大石砸断了腿,分了肉卖,我特意买来让大官人下酒。那牛不过一岁多点,正是好时候,雪花一般的好肉,极是细嫩,绝非老牛病牛可比!这里是两瓶一等的上好烈酒,京城里特意带来的,大官人尝一尝,可合口味?”
童大郎示意病尉迟收了东西,自己在主位上坐下,对杜二道:“杜员外是贵人,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到底是有什么事情来找我们兄弟?”
“大官人怎么如此说?我们自家兄弟,来叙叙旧也是应当”说到这里,杜二见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