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家丁-第15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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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象,丝丝缕缕,如天边浮云飘渺无踪。
她好似想起了什么,又好似什么都不记得,眼角却有一滴微凉掉下,被风一吹,摇曳纷飞,落于裴夜的手背上。
裴夜低头,看着自己手背上的泪滴,明明是些许凉意,心里却似被什么滚烫之物烙下,莫名一炙。
好生熟悉的场景……
是在哪里经历过呢?
剑眉蹙紧,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往事,眼神愈发冷冽暗沉,他缓缓放开了手。
易倾南一口气憋在胸腔里,小脸已经涨得青紫,就像是处在危崖边缘,生死关头,此时骤然脱困,不禁大咳起来,直咳得面红耳赤,涕泪横流,简直难受至极,心底也是丝丝后怕。
方才,他是真的起了杀心么?
真是好险,只差一点点,这条小命就没了!
是谁说裴美人心胸开阔的?是谁说裴美人脾气好的?是谁说裴美人不拘小节的?是谁说……统统都是狗屁!
而裴夜只是淡淡看着她,仿佛刚才一幕从未发生过。
易倾南捶胸顿足咳了半晌,好不容易恢复过来,胡乱抹了把脸,望着那张冷峻如冰雕刀刻般的俊脸,又巴巴凑上去,怯生生唤道:“将军。”
好吧,脖子也掐过了,他现在应该气消了吧,心情好了吧?
最关键的是,不会再为难她了吧?
裴夜看着面前一脸狼狈的小家丁,微一扬眉,似乎诧异于那挥不去撵不走打不死的大无畏的小强精神,“嗯?”
刹那间,她竟仿若看见他的唇角微微上扬,易倾南甩甩头,告诉自己那一定是幻觉,讪讪一笑,她旧话重提,“就留用察看吧,好不好?”
裴夜简直有丝哭笑不得,这个小家丁,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刚刚才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怎么还这样厚脸皮,非要赖在飞鹤园不走?
他不知道,易倾南刚才其实用的是激将法,俗话说得好,不破不立,她想的是解开他心底那个疙瘩,因此言语才会那么激烈,可惜事实证明,适得其反,不但没起任何作用,还大大惹恼了他,差点搭上自己一条小命,真是得不偿失!
硬的不成,那就再来软的,慢慢磨呗。
“为什么非要留在飞鹤园?”裴夜问道,“你就不怕哪天再惹怒了我,我会真的杀了你?”
易倾南瑟缩了下,她自然是怕的,可是她不能就这么走了,该找的东西还没找到,她的虎头啊,就是她必须留在飞鹤园的理由!
一边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一边讪笑摇头,“小人不怕,将军是主子,小人是奴才,奴才就该待在主子身边侍候啊,再说了,将军英明神武,海纳百川,刚刚不过是吓吓小人罢了,又怎么会真的要杀小人?”
裴夜瞥她一眼,“拍马屁。”话是如此,脸色却也缓和了些。
易倾南暗地舒了口气,表面上则是一脸郑重,眨巴着眼睛道:“小人没有拍马屁,小人说的是事实,在小人心目中,将军就是神一般的存在,能在将军手下做事,是小人前世修来的福气,小人一定会好好干的!”
裴夜挑眉,“真的?”
易倾南连连点头,打蛇随棍上道:“真的真的,将军,您就再给小人一个机会吧!”
“真这么想,以后不会后悔?”
“绝对不后悔!”
易倾南答得斩钉截铁,如今她自觉已经摸着点这将军主子的脾性,日后小心谨慎,避开雷区就行,只要不再犯错,贴身随侍的身份可光鲜着呢,有什么好后悔的!
裴夜点头,“好。”
“将军?”易倾南听得又惊又喜,她还准备了一大段说辞呢,正想着如何编排,娓娓道出,没想到就这样轻松过关了。
其实刚刚还险些在人家手底下送命,哪一点轻松了?可她就是这么个乐天的心性,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事情过了就过了,懒得再想再计较。
四周沉寂着,夜风习习,枝叶婆娑,月影斑驳落在彼此脸上身上,愈发幽深。
裴夜不说话,她也没敢出声,两人陷入又一轮沉默。
别说,裴美人的性子真的有点闷呢。
就不知那蓝莲花是个什么样的脾气,如果也是个少言寡语的,那可真没意思,不是说夫妻俩的性格最好是互补型吗,一动一静,正好般配,若是两只闷葫芦凑在一起,无趣至极!
呃,又想多了……
易倾南捂住嘴,悄悄打了呵欠,都半夜了吧,困乏也是应该的,真想回寝室好好睡上一觉。
可是主子不下令,她这做奴才的哪敢开溜,只能是恭恭敬敬候着陪着。
但真的好困啊。
如此安静的氛围,又没人说话聊天醒瞌睡,易倾南感觉眼皮越来越沉,牙签都快要撑断了,就在她脑袋不住往下磕的时候,裴夜终于开口了。
“困了就回去睡。”
“小人不困,小人得陪着将军。”易倾南一个激灵,不假思索道出。
“口是心非。”裴夜低喃一句,哼道,“我不需要人陪。”
光线幽暗,易倾南透过微微起伏的枝叶,偷瞟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说道:“小人还是留下来陪将军说说话吧,一个人待着多孤单多寂寞啊,高处不胜寒……”
“小小年纪,还知道寂寞?”裴夜冷笑。
“俗话说得好,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喜怒哀乐,世间冷暖,有什么没尝过的?”易倾南陪着笑脸,其实心里很不服气,不由自主想要争辩下去,“只不过平民百姓要吃饭穿衣,要养家糊口,要挣钱过生活,没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去谈论风花雪月,所以什么孤单啊,什么寂寞啊,都是有钱人的专利,百姓心里惦记的,不过是一件厚衣,一顿饱饭,仅此而已。”
这些道理,她在前世的时候是体会不到的,都是穿越到这个朝代之后,在这几个月的苦难岁月里,点点滴滴的切身感受。
吃了上顿想下顿,每天为生计担忧,诸如此类,把脑子填得满满的,哪有空地去想更高层次的精神追求?
这样的生活简单,却也踏实,安心。
见裴夜一瞬不眨盯着她,易倾南暗忖自己是不是又说错话,触到将军主子的痛处了?可想了一想,她也没说什么啊,就是有感而发罢了,于是即兴发挥道:“小人想起了一首歌,是小人以前听别人唱过的,挺直白的,将军您要听吗?”
没等裴夜开口,她已经轻声哼唱起来。
“你知不知道思念一个人的滋味,
就像喝了一杯冰冷的水,
然后用很长很长的时间,
一颗一颗流成热泪。
你知不知道寂寞的滋味,
寂寞是因为思念谁,
你知不知道痛苦的滋味,
痛苦是因为想忘记谁……”
开始只觉得歌词挺美,也很符合主题,可是唱着唱着,却不禁心酸起来。
突然就跟生活了十几二十年的世界告别,一个人穿越到这里,她那么艰辛,那么努力,想要融入这个异世,表面上,她似乎做到了,生活得挺好,可这终究不是她原来的那个世界,她只是个贸然闯入的外来者,不知道在这里要待多久,也不知道能不能回去,更不知道未来的命运会怎样。
多少次午夜梦回,那种茫然无助,孤独无依的感觉,却说不得,道不出,只能深深埋在心底。
如此心思,没人会懂,没人会明白。
“你知不知道忘记一个人的滋味,
就像欣赏一种残酷的美,
然后用很小很小的声音,
告诉自己坚强面对。
你知不知道寂寞的滋味,
寂寞是因为思念谁,
你知不知道痛苦的滋味,
痛苦是因为想忘记谁……”
易倾南很用心地唱,不得不说,她这个身子的嗓音蛮悦耳的,也许是早年泡药草抑制生长的关系,声线较一般女孩子略微低沉一点,有种宜男宜女的中性感,演绎这样一首歌那是相当地适合。
裴夜眼望远处,一直静静地听,等她一曲唱罢,倒是给了句评点,就五个字,“真够难听的。”
易倾南耸耸肩,也不反驳,心里却想,要是自己唱得真难听的话,早出言打断了不是,何必耐着性子听完呢,还说她口是心非,其实他才是好不好?
不过话说回来,这歌是属于现代流行歌曲的范畴,他身为一个古人,肯定是不喜欢的,也欣赏不来的,那些什么穿越过去当麦霸跳钢管流光溢彩大受欢迎的版本,都是脑残作者的异想天开罢了,是不可能真实发生的。
“你也有思念的人?”裴夜忽然一问。
尽管那歌有些怪异,但歌词他还是大体听懂了的,寂寞是因为思念谁,痛苦是因为想忘记谁,这个小家丁,想法多多啊。
易倾南张了张嘴,顺势作答:“当然有啊,我想我的家人,我的朋友……”停顿一下,她垂下眼睫,黯然道,“可惜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她说的是她在前世的亲人和朋友,听在裴夜耳中,自然而然理解为她在洪灾中失散的亲人们,面色不觉又柔和了几分。
难怪会对同寝室的伙伴如此维护,这小孩,倒是挺重感情的。
易倾南吸了吸鼻子,摇头失笑,又自我安慰道:“不过没关系,虽然见不到他们,但我想他们在另一个地方会过得很好的,我在这里也会好好过,同处一片蓝天,同顶一轮明月,就是这个意思吧。”
想了想,她又诗兴大发,高声吟出:“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话音刚落,立时察觉到不对。
坏了,发挥过头了,她只是个能认识字的小家丁啊,怎么把大文豪的千古名句给搬出来了?
都怪这该死的月亮,该死的气氛,一下子又得意忘形了。
吐吐舌头,易倾南决定立刻转移话题,笑呵呵随口一问:“别光问小人啦,将军心里肯定也有思念的人吧?”
这样的问话自然是失礼的,但她是贴身随侍啊,某些特殊的环境下,跟主子开点无伤大雅的小玩笑,调侃一两句,只要把握好这个度,应该没有大碍吧。
裴夜眸光闪了闪,沉默了一会,慢吞吞道:“没错,我也有,以前会想她想得睡不着觉,现在不会了。”
“呵呵,沈大小姐确实是个大美人。”易倾南并没有料到他会回答,愣了一下,带着三分真心,三分假意,三分讨好,还有一丁点酸溜溜应道。
裴夜眼色淡然瞟她一眼,“不是她。”
“那是谁?”易倾南好奇心被勾起来了,看他好像心情还行,不像是会发脾气的样子,不由得轻声追问。
“我早逝的娘亲。”裴夜望着头顶的高天低语。
他从来不是多话的人,此时此刻不知怎的,却遏制不住话头,以及心底喷薄而出的倾述**,在这目瞪口呆的少年面前,静静道出:“二十二年前,她难产而亡,我的生日,就是她的忌日。”
姻缘错 第十章 交心(下)
“可是,老夫人不是好端端地住在清波园吗……”易倾南喃喃嘀咕着,猛然顿住,一下子明白过来。
那个啥,清波园里的裴老夫人,不是他的亲娘!
这就能够解释了,为什么他与那裴老夫人的关系看似和睦,实则凉薄;为什么裴老夫人在人前人后称呼他总是一口一声将军;为什么当儿子的可以把母亲关在园子里长时间不闻不问……原来两人竟不是亲生母子!
可他为何要告诉她这桩隐秘,要知道,在这高门深院里,知道得越多,就死得越快,他对她说出他的身世,是不是意味着她的死期就要到了?
易倾南越想越觉心惊,外加那个肉跳,呜呜,她可不可以暂时性失聪啊?
抬眸瞟了眼裴夜,却见他一动不动,面色沉沉望着远方,半晌才又徐徐开口。
“现在你该知道了,为何我从记事起就从来不过生日,就因为这一天,我失去了我最亲近的人,我的亲娘,还有我爹……”
易倾南听得一愣,心都揪紧了,“老爷?难道他也……”该不是因为他娘的离世,他爹郁郁寡欢,也跟着驾鹤西去了吧?要真是这样,那他可真够惨的,刚出生就父母双亡,想到这里,她赶紧压低声音安慰道,“老夫人与老爷夫妻情深,相信他们在天上会相互照应,过得很幸福的,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将军您就别难过了。”
裴夜摇了摇头:“我爹尚在人世。”也没转头去看易倾南尴尬的神情,淡淡道,“只是我娘下葬的第二天,他就一个人悄悄走了,没人知道他的下落,二十多年来他再没出现过,就连我祖父出殡,他都一直缺席未到。”
离家出走?
易倾南想起初来上京时听到的传闻,他的父亲应该是个文弱书生,当年因为爱妻逝去而远走他乡,如今已经过去这么久了,都没有在人前露过面,说不定早就不在人世了。
裴夜似是猜到了她的心思,道:“我爹并不如世人所想那般……”不知想到什么,便停住不说了。
“嗯嗯,老爷对夫人情深意重,吉人自有天相,怕是有什么事耽误了,相信不久就会归来,与将军父子团聚。”易倾南话说得顺畅,暗忖自己这理由真够牵强的,再有什么要事,裴府老爷子过世出殡,那当儿子的总该回来吧,可见实际情形肯定是自己猜想的那样,**不离十。
还有啊,裴夜他爹是裴老爷,他爷爷是裴老爷子,这称呼可够拗口的,好在对于裴老爷,府里众人基本不提,自己心里明白也就是了。
裴夜哼了一声,并无回应,此举倒合了易倾南的心意,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赶紧转移开去,“其实小人觉得吧,老夫人,就是清波园的那位,还是很关心将军的……”
听了刚才的话,她承认自己有点同情心泛滥,觉得那清波园里的裴老夫人也挺可怜的,裴老爷当年一走了之,她多年来独守空房,膝下又没个一子半女的,裴夜与她又不亲近,就这么孤单过活,物质富足,精神空虚,又有什么意思?
她并不认为自己有资格做和事老,过问主子的家事,只是觉得这对名分上的母子俩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能早点化解隔阂也好啊,裴夜父母都不在了,祖父也过世了,这个继母便是他唯一的亲人了,虽然彼此没有血缘关系,但相处多年应该还是有点感情的,从他大肆操办寿宴上就能看出,他心里对裴老夫人还是看重的,是这样的吧?
裴夜哼了一声,跟刚才不同,这次带着点嘲讽之意。
易倾南表面上陪着笑,一脸讨好,心里却不以为然,这个裴美人,说话尽是说半句吊胃口,也不解释清楚,明确表个态,听到什么都是哼一声,哼来哼去,谁知道他到底是个啥意思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今晚他的话比平时还是多得多了,是个极大的进步呢。
还有啊,他愿意告诉她这些事,是不是代表他认可了她的身份,准备把她往心腹的方向培养?
嘿嘿,小五哥终于要发达了……
“她关心的,是她现有的身份和地位。”就在易倾南胡思乱想的时候,裴夜悠悠开口,“她本是我娘的闺中好友,却暗地仰慕我爹,煞费苦心才进了我裴府,我爹离家之时曾有留书,对她做了妥善安排,让她和离归去,但她执意不肯,在祖父面前以死相谏,发了毒誓会一生忠于裴府,善待于我,祖父这才允她留下。”
易倾南听得恍然大悟,原来这裴老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