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家丁-第8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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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她却是头一回得见,听说柳嬷嬷长相稍显严厉,杨嬷嬷则是一脸温和,此刻一眼瞧去,立时分清。
而杨嬷嬷眼底的怒意,她也没忽略过去,不是说那杨春明被撞破了头成了白痴吗,而且其身上还有另外的伤,陆大庆虽然没说那伤是在何处,但她分明记得,自己那一脚乃是用尽全力,足以让他爆蛋!
这心思一转一收间,易倾南已经明白了自己现时的处境,被秘密召进清波园问话,显然是一场鸿门宴。
郑直素来对自己不满,杨嬷嬷因为养子伤残之事也对自己怀恨在心,再加上她身处戏班的旧事,砍断旗杆的前科,被人猥亵的新案,随便哪个在老夫人耳边吹个风,提个醒,便造成她这会儿站在堂下听凭处置的困境。
不过这只是跳梁小丑的一时蹦跶,这屋里可是老夫人在做主,她就不信了,堂堂将军府的女主人,会没点基本的鉴别能力,分不清是非黑白来!
“叫你跪下,你还愣着做什么!”杨嬷嬷上前一步,厉声再喝。
易倾南已经看清形势,她自认也不是什么英雄好汉铮铮铁骨,此时敌强我弱,没必要逞能,再说了,那不是别人,是裴美人的娘亲,跪就跪,也没到让自己无法忍受的地步。
如此一想,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还故意做出一副惶然不安的姿态,俯下身子,声音发颤:“易,易小五见过老夫人!”
裴老夫人应了一声,饶有兴趣道:“你就是易小五?台上扮老虎的那个,如今在府里当差?”
易倾南听得一喜,老夫人居然记得自己,好事!忙垂头答道:“回老夫人,小人正是。”
静默了一会,裴老夫人平声道:“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易倾南依言抬头,眸光往上面几人脸上一掠而过,便又似胆怯低下头去,只一眼,她看清了几人各异的神态,老夫人似诧似嗔,柳嬷嬷冷眼旁观,杨嬷嬷暗藏忿恨。
她没有猜错,那杨嬷嬷果然是挟怨而来,接下来可要小心应对了,不过自己行得正站得直,没做亏心事,也不怕鬼敲门!
“这模样,倒真是长得俊俏,就跟个姑娘似的,也难怪……”裴老夫人端详半晌,话没说完,只是悠悠叹了口气。
那杨嬷嬷听得有点急了,扯下她那绣满花蔓的深蓝衣袖,口中低低做声:“老夫人!”
裴老夫人点点头,也没唤易倾南起身,而是任其继续跪着,略想了一下,沉声道:“易小五,那晚柴房发生的事情,我下来也听了底下人的汇报,大致情形也清楚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易倾南心里快速跳了几下,底下人?那会是谁呢?
几名在场的伙伴已经被下令封了口,便不会是他们,也不会是将军主子,难道是七星卫?貌似也不太可能。可就算她当时昏过去了,神智缺失之前还是有印象的,现场除了这几人之外,再没别人了,另外的人根本不知实情,如果要汇报,那极有可能是道听途说,甚至是添油加醋,胡说一通!
可她现在并不知道这汇报之人是谁,更不知道汇报的具体内容,便不能贸然否定,如此只会惹得老夫人的反感,于事无补,只能随机应变,一步一步来。
易倾南将自己置身于对方的角度,一边是自己的亲信,一边是个毫不挨边的小家丁,亲疏有别,任谁都会选择相信自己人,这个时候她最好就是避开锋芒,不予过问,息事宁人,反正将军主子已经给她报过仇了,她别的也没什么损失,就是被那色狼压了一下,摸了几把,就当是遇到了疯狗,自认倒霉了。
主意打定,便一脸无措道:“都怪小人不好,明明前一晚帮将军身边的侍卫大哥在大厨房做了吃的,却忘了禀告周管事和郑大管家,从而引出一场误会,对大管家将小人关押在柴房反省思过这件事,小人不敢有任何意见,也确实是在柴房里反省来着,至于后来有人开锁进来,小人迷迷糊糊睡着了,也不知道是何人,想必这又是一场误会吧,毕竟黑灯瞎火的,谁也看不清谁,说不准这来的人还以为柴房关着的是什么野物呢,再后来,小人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街头的医馆里养伤了……”说罢埋下身去,恭恭敬敬连磕几个头,这才又抬头道,“以上句句属实,请老夫人明察。”
她故意放低身段,贬低自己,闭口不提猥亵侵犯的行为,只坚持一个原则,那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尤其是在对方态度尚未明确的时候,因为她相信,这也是老夫人的态度,若是自己一味强硬,说不准会适得其反,首当其冲落马,要知道,自己只是个最低等的小家丁,随便找个罪责惩罚棒打,再逐出府去,谁人又敢说什么?
还有啊,她都把自己贬低成野物了,那姓杨的色狼还不依不饶扑上来,真真是禽兽不如。
此番申辩中,她从头到尾都故意没提那将军主子,她想的倒也简单,男主外,女主内,都是各有分工的,虽然这回将军主子出手管了府内的事,但毕竟是私底下做的,没搬到台面上来说,自己也当考虑到他的难处,能闭嘴就闭嘴,能遮掩就遮掩,至于老夫人知道与否,那是另一回事,与她无关。
相较于那汇报之人攻击性的目的,她这样委曲求全,顾全大局,应该更让主子喜欢才是。
一番话结束,易倾南便是低头跪着,一动不动,看起来局促不安的模样,然而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那双大眼睛正滴溜溜转动着,猜想着老夫人的表情和回复,寻思着可能会有的情形与对策,以不变应万变。
说实话,这样猜来猜去真累啊,还不如让她汗流浃背在太阳底下干一天的活呢,由此可见,高门大院的水可深了,她现在还只是个小家丁,日子就过得这样艰苦,那些在主子面前当差的人,成天勾心斗角,算计来算计去的,还不得给累死!
屋里静悄悄的,也不知那老夫人在想什么,反正就是不说话,易倾南有点着急了,却不敢表露出来,等了又等,似是没支撑好身体,微微往前扑了一下,手掌及时撑地,才勉强稳住了,吓得低道:“小人不是故意的……”
其实她就是故意的。
故意做出这胆怯懦弱的姿态,好让对方心软,放松警惕。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不管如何,早点拿出个结论来吧!
如她所愿,裴老夫人轻咳两声,终于开了口:“听起来倒挺无辜的,不过说也奇怪了,那柴房在府里也是个偏僻地儿,这过路的人什么道不好走,偏偏就走去关你的那间屋子了?”
易倾南怔了下,这话听着怎么怪怪的,倒似在暗地指责她一般,而说话的声音温和委婉,面上表情也是优雅无害,贵妇人的清贵气度无损半分,叫人挑不出一点不是来。
话音刚落,扑通一声,那杨嬷嬷跟着一步,也面向裴老夫人跪下了:“老奴代我那不孝子向老夫人认错!”
裴老夫人惊咦一声,微诧道:“杨嬷嬷,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说话!”
杨嬷嬷咚咚磕了几个响头,这才抬眼含泪道:“老奴早年在雪地里受了寒,身体受限,膝下无儿无女,就这么个不孝的逆子,最近他日夜在家看书干活,改过自新,表现尚可,让老奴觉得很是欣慰,不免就夸了他几句,谁知他竟异想天开的,一心想着要重归府里,要为老奴争气,为将军和老夫人效力,这几日一再提起这事,老奴心知绝无可能,便一口回绝了他,可这傻孩子,跟老奴斗气,不知跑去哪里与人喝了闷酒,壮了胆又进府来寻老奴说情,可巧没找着老奴,迷迷瞪瞪路过柴房,听见那里有人叫唤,以为是进了贼,便走去查看,然后就碰到了易小五,这逆子喝了酒犯糊涂,把易小五当做潜进府里偷东西的歹人了,所以才动了手,都怪老奴平日管教不严,他是被逐出府去的人,实在不该再在府里出现,被人打了也是活该,请老夫人给这逆子,也给老奴降罪吧!”
她话中所说的这雪地受寒,其实是有典故的,那年严冬,她正是陪年少的裴老夫人出游赏梅,路上遇到意外,她为护主子,跌落马车掉进了雪堆里,由此受了寒气,终身不能生育,嫁人没两年,其夫婿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休了她,她回了娘家过得凄惨,后来又回了旧主身边做事,这一做就是二十多年。
这杨嬷嬷也是个有心计的,二十年来决口不提,只是在今日才眼泪汪汪道出,令得裴老夫人追忆往事,唏嘘之余对她也心存歉疚,感情的天平不自觉便已是倾斜过去,叹道:“春明这孩子我也是看着长大的,以前是年轻不懂事,现在也知道上进了,他是为府里着想才被误伤了,你得好好抚慰着,叫他好好养伤,我过阵就去跟将军说说,等他好了之后就回来吧。”
易倾南在底下听得真切,简直气得吐血,天底下真有这样不要脸的人呢,明明是欲行不轨的色狼,却偏生说成是一心抓贼的功臣,干脆就无耻到底,再把那什么破头啊,爆蛋啊,都说成是因公负伤好了!
说来说去,最关键的还是她易小五不对,都关进柴房了,还叫什么叫,以为自己是春天里的那只猫啊?!
相见欢 第十八章 蹭饭
宁彦辰听得唇角勾起,这个易小五,终于还是舍得放低身段求人了?
“没钱你还雇车出行,真是个做事没头脑的傻小子。”本想再揶揄他两句,可一见得那双忽闪的眸子,无辜的眼神,心一下子软了,再则还有容泽礼在旁边默然看着,便哼了一声,道,“还好你运气不错,遇见本王……”他话说得顺口,显然是忘了是他自己从那酒楼奔下来,主动上门给人家送银子呢。
“多谢王爷,王爷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他日若有用得着我易小五的地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易倾南听着他的口气,知道有戏,忙接过他的话来,欢喜应着,一溜小跑出去结账抓药了。
这些道谢的话想都不用想,张口就来,可把那容泽礼逗得满脸笑容,暗暗点头,这个小丫头挺有意思,跟那裴小子动静相宜,倒也般配。
如此想着,心思愈发坚定,在宁彦辰面前便更是嘴巴闭紧,不予泄露半分。
易倾南这一走开,屋里就只剩下宁彦辰和容泽礼两人,宁彦辰清了清嗓子,低声道:“容太医,其实我皇兄他也有苦衷——”
容泽礼摇头笑道:“都过去的事了,王爷也不必再提了罢。”说罢自是坐回原位,拿起桌上的医书,旁若无人翻阅起来。
宁彦辰见他态度冷淡,颇有逐客之意,暗叹一声,想来他因为去年被贬辞官之事对皇上心存不满,连同自己都不待见了。
正觉尴尬,忽见一名青衫男子拿着药方进来,走到容泽礼跟前轻声询问,两人在药方上指指点点,低声说了几句,那男子便是点点头,转身出门。
没一会,外间算盘声起,噼里啪啦拨得飞快,那男子高声报道:“医资药费,总共是纹银二十两!”
易倾南站在门口,听得目瞪口呆,二十两银子,就是卖了她也还不起啊,看来以后远远见了这王爷得绕着路走!
转念一想,不对啊,那看门的家丁都说这医馆价格公道,童叟无欺……这叫童叟无欺?见人就欺还差不多!
见宁彦辰不疑有他,径直走去柜台,摸出钱袋付账,她便朝容泽礼看去,没料到对方却是向她促狭眨眼。
易倾南微怔一下,随即明白过来,原来是这老太医跟那王爷不对盘,在敲他竹杠呢。
哈哈,那亲王府里有的是钱,好一个冤大头,不敲白不敲!
易倾南也跟着眨眨眼,还嫌不够,又朝对方翘起大拇指,重重比划几下。
容泽礼被她的动作逗得扑哧一声笑出来,怕被人察觉,赶紧低头下去,目光投注在医书上,宁彦辰听得背后细微异响,诧异转过头来,只见那一老一少一个静静坐着,一个直直站着,不由叫道:“易小五,你还傻站着做什么,还不过来拿你的药!”
“来了来了!”易倾南吐吐舌头,快步过去。
那医馆伙计早把她的药装好了,总共是三个药包,再加上一只白色瓷瓶,一边递给她,一边讲着具体用法,大概是觉着收钱收得多,有点不好意思,这用法也就讲得特别详细,末了容泽礼又补上一句:“千万记住了,老夫这药膏一早一晚都得抹,否则日后脖子上留道疤,可别来找老夫哭鼻子!”
易倾南忙点头称是,宁彦辰在旁听得笑道:“男子汉留个疤算什么,裴夜身上伤疤那么多,容太医你也没这么用心呢。”
容泽礼轻哼一声,想要分辨两句,看他一眼,又自忍住。
宁彦辰对他这阴阳怪气的脾性已经有所领悟,也没在意,只对易倾南道:“走吧,正好本王今儿闲着没事,就跟你一块儿回去,到你主子那儿蹭顿午饭吃吃。”
易倾南撇撇嘴,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专门逮着饭点往人家府里钻,三天两头来将军府蹭吃蹭喝,据说还有过几次蹭睡的记录,这王爷,对她那将军主子实在是黏得太紧了些,不会是有什么特别的癖好吧?
不过拿人手软,即便心底再是如何,表面上却也不会显露半分,而是一副毕恭毕敬的神情,退后一步道:“王爷请。”
宁彦辰嗯了一声,转头与容泽礼拱了拱手,也无多话,大步出门,易倾南见他出去,偷笑一下,也朝容泽礼躬身行了个礼,拎着药包屁颠屁颠跟上那大债主。
两人就近走了后门,那开门的家丁一见是亲王驾到,惊得眼睛都直了,要知道以宁彦辰的身份,哪次不是侍卫随从簇拥着走正门,按照礼数还得裴大将军亲自去迎,只不过这两人交情不一般,免了而已,可也不该走那供下人进出的后院小门啊。
他可不知宁彦辰其实是个悠闲自在不拘小节的主,那易倾南便更是大大咧咧不讲礼数之人,见他愣在原处,她还挺自觉摆出副主人的架势,将药包往那家丁怀里随便一放,手臂伸直,连声道:“王爷请进!请进!”
易倾南也不知那将军主子此时是否人在府里,一路上倒是寻思,这饭点已经到了,自己是该把这位贵客带去何处,是直接领进主子的飞鹤园呢,还是先带到主厅休息,叫人去请主子出来会客?
正想着怎样才不失礼,自己也好早点去饭堂吃饭,可巧,迎面走来一队人,为首那名体态臃肿的男子,可不正是大管家郑直?
郑直这日一大早便唤来众管事训话,随后又带着一大帮子人巡视院内各处,他没忘自己之前颁布的命令,一边巡视一边暗地清点人数,别看他长得肥头大耳,一脸猪相,可心思细腻着呢,府里各个职位人数多少,姓什么叫什么,是高是矮是俊是丑,他全记得一清二楚。
各处都看了,情况倒也满意,等最后巡视到那三等家丁做事的区域,全是露天坝子,顶上太阳明晃晃的,也没个遮挡之物,他一眼瞥过,正说折返回去各位主子的园子看看,就听得一名少年恭敬唤道:“郑管家好!各位管事好!”
出声之人正是黄芩,他这一句过后,便引来旁边几人眼神瞪视,这家伙,摆明了就是学小五嘴巴甜!
郑直倒没觉什么,点点头便要走开,目光不经意往那群干活的少年身上打了个转,忽而停住,沉声问道:“周管事,新进府的三等家丁不是有十人吗?这里怎么只有九个?”再细看一眼,又道,“那个名叫易小五的新人,你不是说出府去看病吗,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