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时空的蝴蝶-第6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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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在路上。
偶尔有外出巡察的斥候骑兵回城报信,却被汹涌的人潮堵在了那里,寸步难行,一时间急得满头大汗。哪怕他们挥着马鞭四下乱打,想要清理出一条通道,但最终还是站不住脚步,被人潮挤得一点点往外倒退。
如此场面,正好跟几个月前,大批难民涌进城来的时候倒了个个儿——谁都知道,万一**党进了京城,接下来只怕是立即就要搞屠城清算,以彰显“种族**”、“驱逐鞑虏”的**宗旨。
届时,城中的五十万满人,自然是难逃一死,但居住于京中的汉人,也难保不会被殃及池鱼。毕竟战祸一起,兵荒马乱之下,结果通常都是玉石俱焚——所以还是快点溜出去为好。
城门口乱得一塌糊涂,城内街坊却是冷清至极——大小店铺纷纷钉上了门板摘牌歇业,家家户户也都各自紧闭门窗,只是偶尔从门缝或窗缝之中,悄悄地瞅几眼外头的乱象。
但也有那么一些闲汉,随着时局的崩坏,却突然变得趾高气扬起来,整日里抄着手在街头巷尾转悠,有意无意地露出在手背上或胳膊上刺青的**口号,或者胡扯几句自己跟某位**党首领不知真假的交情。旁人遇见之后,全都客气得不得了,纵使偶尔被衙门差役撞见,也没有谁愿意多事去抓人。
——说不定再过一两个月,大家就都要改换门庭,去领**党的俸禄薪饷了,眼下又何必为了这个行将颠覆的鞑子朝廷,去开罪日后的同僚甚至上司呢?
各处仍然开张的茶馆酒肆之内,倒是和往日一样的热闹,被城中的八旗子弟和闲散懒汉挤得满满当当。然而,眼下不管是谁家的浪荡子弟,都是一脸惶恐不安的愁容,完全没有了昔日里提笼遛鸟、扯嗓子唱戏的悠闲精神,只是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交换着有关时局的各种流言与情报,以及出逃的安全路径。
少数命格比较硬,勉强熬过了第一场冬雪的流民和乞丐,如今也大多聚集在茶馆酒肆门口,一看见有人出来,就立即举着破碗凑上去苦苦哀求。
而那些素来眼高于顶,习惯于横着走的八旗贵胄子弟,在门口被这些乞丐们缠得不耐烦了,也很少一个巴掌劈上去赶人,只是叹息着吐出一口长长的白气,无奈地低声咕哝:“……唉,别缠了。这年头,大家都难过啊嘿嘿,若是再等上十天半个月,本大爷指不定比你们还惨呢……”
——飘雪的天空灰扑扑的,行人的脸色灰扑扑的,这乱世之中的人心,也更是同样灰扑扑的。
曾经繁华喧嚣的南京帝都,已经充斥着一片纷乱、破败而又彷徨的末世景象。
谁也不知道这座百万人口的巨大都市,接下来会滑向何方。
虽然那红墙黄瓦的皇宫大内,依然是如此的巍峨壮丽,可是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过去,都让人觉得仿佛正在透露出一派森森的死气。
而深居于这座宫殿之中,时刻统揽着全局的康德皇帝,则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了王朝末日的一步步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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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八、王朝末日(下)
一百零八、王朝末日(下)
巍峨壮丽的重重宫墙之内,一个削瘦而又憔悴的身影,手里捧着几本丝绸封面的奏折,正双目无神地转着圈圈眼,踉踉跄跄地在草木萧瑟的御花园内,神情恍惚地来回踱着步。
他就是大金王朝的第十六代皇帝,登基不过三年,今年才只有十八岁的康德皇帝完颜德昭,也是这座宫殿,这座都城,乃至于这个庞大帝国的最高主宰者。
——尽管按照目前的时局看来,谁都不知道他脑袋上的皇冠,究竟还能再继续戴上几天时间……
此时的康德皇帝,与小半年之前,悍然下旨诛伐西洋列国的时候相比,容貌更是形销骨立,发鬓已是点点斑白,连眼窝都深深地陷了下去,脸上苍白得毫无血色,阴气森森得宛如行尸走肉一般。
然而,他所拥有的这个庞大帝国,又何尝不是也沦落为了行尸走肉,只待下葬终结呢?
——虽然处事有些冒失和轻佻,但康德皇帝毕竟也是个有头脑的人,绝对不会不清楚镇江惨败给朝廷的恶果:整个京畿的防务体系,都已经彻底完蛋了
更糟糕的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在最近的这几天内,皇宫大内那座传音殿里的玉石编钟,一直是不分昼夜叮叮当当地鸣响个不停,继镇江惨败之后,紧接着给他送来了一道又一道可怕的噩耗:
十一月三十日,武昌兵变,叛军与官军激战一昼夜,最终控制了武汉三镇,宣布成立湖北**军政府。湖北巡抚、湖广总督被迫乘坐战船,向长江下游狼狈逃亡。
至于武昌城内的五千驻防八旗禁军,则在毫无抵抗的情况之下,被旧日的绿营同僚们就地缴械,随后抢走了全部家产“礼送出境”,只得如同流民乞丐一般,拖儿带女、扶老携幼地向东逃亡。
同日,西南云贵各藩镇联合宣布独立,自封“XX镇守使”,并且换上了**党的旗帜。
十二月一日,长沙兵变,常德、衡阳两镇兵马连夜偷袭,破门入城,联合本地**党别动队,血洗湖南巡抚衙门,然后挂起了湖南**军政府的牌子。而长沙城内的驻防八旗二千余人,则大半惨遭屠戮。
同日,陕西彰武军节度使,刚刚挥师入川的秦王李纵云殿下,于成都宣布易帜**,自封川陕大都督,建立川陕联合**政府,并且派遣使者乘船顺江而下,声称要与各路**军首领商讨“和平建国”事宜。
十二月二日,两广独立,宣布成立岭南联合**军政府,由原两广总督暂时代理军政府都督,并且用竹竿挑去了原总督衙门屋檐上的几块瓦片,以示“政权鼎革”、“破而后立”。而常住广州满城内的一万驻防八旗及其家眷,则被强行驱逐到佛山乡下,统一圈禁管理,形如俘虏或奴隶。
十二月三日,也就是今天,南昌爆发政变,宣布成立江西**军政府。由于是和平易帜,所以对待城内满人眷属还算客气,只是打发他们收拾行李,尽快上船离开……至于该到何处去,就只有天晓得了。
同日,原齐国公、威海军节度使,如今的江北**军都督柳叶飞大帅,顺利挥师攻入扬州。至此江苏省的江北全境,皆已纳入了柳叶飞大帅旗下,只待乘势渡江,给朝廷补上最后一击。
——短短数日之内,大金朝廷旗下的最后这点残山剩水,在继洋人进犯、**党起义和藩镇军阀的蚕食侵吞之后,居然又掀起了一片政变、兵变、**和独立的汹涌狂潮
一面面象征着天子君威的黄龙旗,在各座名城大邑的城头悄悄落下。而困守南京的大金朝廷,对此却是束手无策——在镇江惨败,朝廷最后一支野战军队毁灭之后,皇上已经是连自己的京城都快要保不住了
面对着这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悲催局面,康德皇帝唯一还能够指望的援军——坐拥十余万大军的当今天下第一诸侯,皇家的最后一根擎天支柱,独霸中原的魏王完颜楚白,却因为自家的中原辖区之内,从秋天开始就频繁发生的流民暴*,一时间被拖住了手脚,无法纠集大军前来勤王。
一直等到十一月十八日,在得知了联军攻克杭州,黑旗军占据福州,齐国公柳叶飞宣布参加**等一系列坏消息,感觉大金王朝已经到了最危险的关头之后,魏王完颜楚白才不顾自家辖区内愈演愈烈的暴*与流寇,勉强集结起五万兵马,从治所开封府动身南下,以最快的速度,沿着官道开赴南京救驾。
然而,尽管魏王完颜楚白深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督促兵马一路紧赶慢赶,但中原和江南之间,毕竟隔着千山万水,如今前锋部队才刚刚走到合肥而已。距离南京尚有近千里之遥。
更要命的是,这大金朝廷恐怕实在是气数已尽,就连这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都是那么的不牢靠:魏王完颜楚白前脚刚刚开拔出征,他的藩镇辖地就立即后院失火——十二月二日,留守开封的一干官吏幕僚,在与城外几路农民起义军,以及当地的**党线人探子,私下里达成一系列协议,随后突然发动起事,将城内的残余八旗驻军,一律缴械驱逐,对外则宣布河南独立,建立中原**军政府……
于是,可怜这位一心要扶保江山社稷、不顾自身安危的魏王完颜楚白殿下,他的勤王救驾之路,才刚刚走到一半,但自家后院的老巢,却已经被一帮反骨仔给联手端掉了
眼下,这位魏王殿下手里的最后一点兵马,正困在淮西之地,一时间进退两难。也不知是应该回师河南,平定辖地的叛乱呢?还是不管不顾地继续进军,先把京城保住了再说?
但无论这位末世孤臣如何选择,这个王朝的迅速崩坏与倾覆,看起来却已经是无法避免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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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在的,正所谓虱多不痒、债多不愁,反正这大金的江山社稷,看起来已经是注定要土崩瓦解,因此对于远方陆续传来的一道道噩耗,康德皇帝其实已经有点麻木了。
然而,对于这座京城之中,那些深受国家厚恩之辈的凉薄表现,他还是感到无比的愤慨和凄凉。
——就在得知镇江败报的当天,康德皇帝立即亲自出宫,赶到魔教驻扎在京城夫子庙的临时总坛,希望这些刚刚受封了朝廷官职和诰命的神棍们,能够再拉起一支“神军”,解救京城于危难之中。
但很不幸的是,当皇帝赶到魔教临时总坛的时候,这地方已经完全空了——那些被皇帝慷慨地封官赏爵,并且花费了朝廷上下最起码几百万两银子的孝敬供奉,享尽了荣华富贵的大师兄、大师姐们,在感受到法力丧失的第一时间,就各自找门路火速开溜,一个肯留下来为朝廷赴难的都没有
更令人叫绝的是,他们这些出身草根的家伙,似乎很有艰苦朴素的优良观念意识,在各自打点行李出城逃散之时,居然还有闲工夫将全部值钱的家具统统都搬了个干干净净,哪怕连一个茶碗也没留下
正当康德皇帝望着一地狼藉的景象,霎时间气得差点中风发作之际,几个颤颤巍巍的京城府衙差役,又给他送来了一项更加令人愤怒的报告:南京全城之内,数千名在平日里神气活现的大师兄、大师姐、香主、护法之辈,在十一月二十九日的一夜之间,居然已经全都不知去向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夫妻之间尚且是如此,更何况是这些舌灿莲花的神棍呢?
这些已经赚得盆满钵翻的魔教神棍,固然可以席卷起坑蒙拐骗来的金银细软,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只是却丢下了全城几十万刚刚被忽悠起来的魔教信徒,望着一处处人去楼空的香坛,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成千上万杆绸缎刺绣的杏黄坎字八卦旗,以及各式香炉、神像、牌位,被丢得满街都是,任人往来践踏。
而且,南京城中还有不少信奉魔教过于虔诚的倒霉富户,此时终于从走火入魔的癫狂之中清醒过来,再回头一看,却发现自己已经让魔教神棍们给骗得倾家荡产,甚至被拐走了家中大姑娘小媳妇,一时间是人人哭天抢地,捶胸顿足,乃至于站在大街上哭诉着自己的不幸,却几乎无人理会。
——乱世之中,人心凉薄,不管是谁的家里的,惨事祸事都是一大堆……正所谓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眼看着一场兵灾在即,大家顾着自己都还来不及,又有什么闲工夫来听别人的家长里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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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享受了朝廷几个月慷慨供奉的魔教神棍,在危难之际,却对待恩主如此忘恩负义,固然是让康德皇帝深感愤慨,悔不该听信了这些骗子们的忽悠。
但京中那些累世官宦之家,在这些日子的凉薄举动,则更是让他伤心得连气都生不出来了
事实上,早在西洋舰队第一次进逼京城之初,朝中就已经有不少官员辞职离京。但好在京中一向冗员甚多,随便抓些人补上就是。至于工作效率什么的,自然就没人管了,只要面子上还过得去就成。
可是,待到镇江惨败的消息传来之后,京中官宦的逃亡速度,立即就犹如水银泄地,又仿佛大坝泄洪,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朝廷六部那些平日里只知道贪赃枉法、盘剥百姓的大小官吏,估摸着自己一旦落在**党手里,恐怕不死也得扒层皮,于是连辞职报告都来不及写,就一个个连夜卷起铺盖,带着多年搜刮来的财产,匆匆出城跑路。唯恐自己若是慢了一步,就要被**党和西洋人给堵在这座城池里。
虽然得知此事的康德皇帝,当即就暴跳如雷,在十二月一日下达了封城诏令,禁止城内一切官宦出逃,要求大家“共赴国难”。但问题是,上到九门提督,下到巡城小兵,全都公然拒绝执行圣旨——封城圣旨下达的同一天,九门提督自己就已经带头弃职潜逃了,害得传旨太监在城中转悠了半天,也找不到人接旨。
而守卫京城的禁军,也是每天都要跑掉上千人。就算是暂时还没挪窝的官兵,也不过是想抓紧时间最后再捞上一票,借助自己把守城门的便利,从出城者的身上多搞点好处费,作为日后跑路的盘缠罢了。
于是,京中官绅的逃亡风潮,至此愈演愈烈,再也无法遏制。
哪怕是在十二月二日,数艘西洋战舰驶入下关江面,并且炮击沿江各码头,阻断了通往江北的水路交通之后,众人也只是改变了一下行程,向西逃往皖南各府县而已。
在这种人人策划着卷铺盖跑路的情况之下,大金朝廷迅速走向了分崩离析的末路。
十二月一日,康德皇帝召集群臣上朝议论战事,结果只来了一半的官员。次日再次举行大朝会,更是只来了不到四分之一的人。到了十二月三日,除了一干无处可逃的满洲亲贵之外,朝堂上已经是连一个汉臣都不见踪影,甚至就连宫中的太监侍女,也是在以肉眼可以分辨的速度,迅速地减少和消失……
由于官员逃走太多,从昨日开始,朝廷六部就已经完全瘫痪——因为六部尚书全都不见了踪影,侍郎、主簿同样是缺员大半,就算是那些想要看看风色,暂时还没出逃的家伙,也都缩在家中告病不肯上班。同时积极打点行李,预备车马,只等着敌踪在京郊出现,就要举家上路开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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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那些外地籍贯的汉族官员,固然可以像船只沉没前夕的老鼠一样,眼看着朝廷倾覆在即,就火速从京城卷铺盖走人。可聚居在城中的五十万八旗子弟、王公贵戚,此时却是已经无处可去——辽东的故乡早已沦陷,外地各省也都先后发动**,扯下了飘扬三百年的黄龙旗,又还有哪里可供他们躲避战祸?
不管是哪一路**党,对待满洲八旗的态度都是差不多的——不是格杀勿论,就是流放驱逐
其中一部分有远见卓识的八旗贵人,之前已经在外地置办了庄园别业,此时固然可以改名换姓,带着全家老小悄悄逃出京城这个大漩涡,到外地隐居避祸。还有一些穷得叮当响的底层旗丁,对于出京逃亡倒也感觉无所谓——反正不管逃到哪里,都是一样的当佃户、做长工、扛大包,干力气活,只要改一个汉族名字,日常举止再稍微留神一点,别漏出口风,又有谁能知道自己是满人还是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