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刀白凤-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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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是纸!一张看起来非常普通、已经泛黄了的纸。
有了些年头的纸都是很脆弱的,所以段延庆的动作很小心,明明他脸上那些僵硬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的颤抖,但他的手却一下子也没抖。
然后,叶二娘看到他摊开了那张纸,叶二娘瞄了一眼,发现,那只是一张药单。
在江湖上行走的人,多多少少都是认识一些药的,所以,叶二娘很快分辨出来,那应该就是她刚刚为段延庆熬的东西。
一张药单,哪怕是救命的药单,也绝不会得到段延庆如此小心的对待。段延庆捧着那张药单的样子,看着那张药单的样子,那样珍惜,仿佛陷入了什么回忆,那种动作和眼神,叶二娘一下子就想起了自己丢失的珍宝——她的儿子。
房间里一下子陷入了沉寂,连呼吸声都很难听到。
然后,雨点开始打在屋瓦之上,噼里啪啦,一会儿就落大了,变成哗啦哗啦的声音。
那声音让叶二娘一下子从记忆中清醒过来,不由苦笑。忽然觉得脸上凉凉的,伸手一抹,竟然全是眼泪。
叶二娘慌乱去看段延庆,却发现他仍旧只是保持着那个动作、那个表情看着那摊开的发黄的药单。
叶二娘起身去把窗子关了,屋子里一下子暗了下来,但对叶二娘和段延庆来说,这点黑暗还不成问题。但叶二娘还是点燃了桌子上的油灯。
一灯如豆,缓缓跳动着亮了起来,映得段延庆那张恐怖的脸上的表情更加的诡异难测。
叶二娘忽然有种感觉,段延庆心里的苦该怎样发泄出来呢?他甚至没有办法像她一样哭泣,甚至没有办法像她一样大叫,他的脸、他的喉咙,都早已被烧坏了。
叶二娘又自嘲的笑了笑,或许,大男人,总是不愿意像她这种女人一样哭泣喊叫发泄的吧。
所以,她只是又坐了下来。
那药单上的字迹很娟秀,显然是女子的字迹。
叶二娘想,或许,是他还曾是大理太子时,身边某个宠妃替他写的呢?
但叶二娘也知道这样的想法很可笑,哪里有如此医术精湛的宠妃呢?
她听着落在屋瓦上的雨水时而急促,时而被风吹起一阵一阵的起伏,眼神茫然不知道该落到何处。
外人只知道他们四大恶人作恶多端,却从来不知道他们心里的苦。
这该死的……这该死的……
但是,叶二娘不知道该骂谁。所以,她只能在帮段延庆报复大理的时候,多出一份力,就仿佛将她自己的仇也一并报了一样。
门上忽然穿来敲门的声音,是小二问要不要添灯油。
叶二娘起身打开门,那小二显然仍对她有些惧怕。自然,对上段延庆那张脸的时候,小二就更怕了,连两条腿都在哆嗦。
叶二娘回头道:“老大,我先回去睡觉了。”
段延庆早已收起了那张药单,嗯了一声。
出门的时候,叶二娘发现一截断木,就在门后,上面有牙齿的咬痕,还有丝丝血迹。叶二娘控制住自己朝床头看去的冲动,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出去了,关上了门。
那日所见,叶二娘不曾跟任何人说,渐渐的也就忘在了脑后。直到那日惠山脚下树林之中,看到了那个小姑娘。
叶二娘是四大恶人之二,是的,她杀人,杀害了很多小孩儿,但是,跟别人不一样,他们从来不曾做过吃饭不付帐、抢人东西不给钱这样的事。照云中鹤这总是不往他世家子弟做派的人的话来说,做恶人也得有做恶人的气派,小打小闹算什么。
说这么多,只是想说,叶二娘作恶,但同时,她也有恩必报。比如刀白凤。所以,见到灵儿,知道灵儿是刀白凤的女儿的时候,叶二娘便暗自下定决心,无论如何必然要救她性命,哪怕……哪怕她不得不跟其余三人作对。虽然她觉得,其余三人,大概会给她这个面子,留这个无关紧要的小姑娘一命的。但是,她怎么都没想到,段老大会对那小姑娘那般和蔼,言谈之中,甚至隐隐有亲近之意。
不过,叶二娘敢用她跟段延庆相处这么多年的经验保证,段延庆的眼中在强行压抑着很多东西。
叶二娘忽然就明白了那张药单是谁的手笔,她心想,那个女人果然还是那么爱管闲事。心里却忍不住有些暖暖的。
那日,那小姑娘离开之后,他们住在一家很高档的客栈里。
这客栈自然是西夏一品堂出钱包下来的。
那晚上,第一次,不曾下雨,不曾变天,段延庆犯了病。也是因为不曾料到,叶二娘煎好药送上去的时候,段延庆已是满身的汗水,房间里面无一处完好,而那客栈里面的人自然早跑了个干净。
那日,她等在段延庆身边,等药生效,也防止有人趁机害段延庆的命。
他们这样的人,仇人总是太多的,防不胜防。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段延庆的呼吸才渐渐的缓了下去。
那次,她第一次忍不住好奇,问:“你为什么不去找她?当年,她就名满江湖,如今,更不会治不好你的病。”
等了很久,她都以为段延庆不会回答了,她都准备离开了,甚至暗骂自己的多言,却听到身后忽然有一个非常非常衰弱的声音断断续续道:“总要……留点念想的……总要的……”
那一刻,她几乎落下泪来。
第99章
少林寺上,慕容复经历了莫大的喜悲,原以为早已亡故的父亲死而复活,可是,喜悦还未散去,转眼,在玄慈老贼的脱身之计下,言语引诱中,父子两人便成了整个武林攻讦的对象。
以前,慕容复总是觉得,这些江湖中人,鲁莽无知,若要成为他大燕复国的助力,未免太不起眼了些,可真当整个江湖都与他慕容家作对了,他方才晓得,这其中的厉害。然而,最厉害的,却是那蓝苍梧的一席话,狠狠的、犹如榔头一样砸在他父子头上,砸得他们脑袋嗡嗡发响。
蓝苍梧说:“原来慕容家乃燕国皇室后裔,立志复国。几百年来都念念不忘,倒是难得。”
他自然听出其中的不以为意,勃然大怒,蓝苍梧却依旧是那副不愠不火的模样,拿出个小算盘,当着众人的面拨了拨,抬眼问他:“敢问慕容公子,可知如今银钱比价?可知铁矿何出?可知将领何在?可知一人一天至少两餐,若有上万人,又需要多少粮食,这些粮食,又该从哪里来?或者,最简单的,若要起事,便要据点,不知慕容前辈三十年前苦心策划宋辽矛盾,却想从哪里动手,掀起这灭宋复燕的浪潮?”
慕容博喉头一滚,盯住蓝苍梧,可惜不待他开口,蓝苍梧已侃侃道:“大宋之北,必成宋辽主战之场,生灵涂炭血流成河,何况燕云十八州向来为宋辽争夺之地,慕容先生若想从此动手,只怕反被二虎搏一。若剑指大宋之西,西夏虽然小国,却也未必不想分一杯羹,非依附大宋,便要投靠契丹,慕容先生之志,却是从宋辽之间夺走一块鲜肉,只怕难成。若说西南,又有大理边陲小国,向来亲宋,亦不可为。想来想去,慕容先生唯有两处可动手,一为南疆,一为东陲,然,南疆瘴疠,民风彪悍,慕容先生若要募兵,若要立国,只怕难得当地族人认同,若居东陲,虽为大宋富庶之地,兵粮可得,可大宋百年立国,根基之处岂容他人酣睡?由此而言,慕容先生之念,难难难!”
“无兵无粮无将无地,空有天时,无有地利,未必人和,慕容先生这一仗还想打吗?”
慕容博双目圆瞪,犹如疯癫一般满场乱转一阵,口中喃喃念叨“空有天时,无有地利,未必人和”,又仰天大笑“复国无望,复国无望啊!”,竟是一口鲜血喷出来。慕容复仓皇大喊:“爹!爹爹!”
他爹爹在三十年前便已名震武林,自然很厉害,但却老了,心神大恸之下,旧伤复发。偏偏玄慈一朝名声扫地,只得故意将脏水往他父子两个身上引,做出一副悲苦模样受了刑,激得这些本来就没多少脑子的江湖人个个对他父子咬牙切齿。
少林寺本就不是他们的地盘,慕容复只能带着他爹匆匆离开。若非邓百川几人誓死相护,只怕慕容复根本无法活着带旧疾发作的慕容博离开群雄与少林和尚的围攻。
在慕容复的心里,他爹爹一直是心智坚韧的,从小教育他不可或望祖辈荣耀之时,一鞭子一鞭子抽在他脊背之上时,从来都是坚韧无比威严刚强的,可如今,每日正午便要复发一次的旧疾,却折磨得他爹爹连只茶杯都握不稳。
慕容复曾想,或许,有机会的话,他爹爹或许永远不会让他知晓他如此脆弱的一面。
“爹!孩儿一定替你治好这病!”几日眼见下来,慕容复再也受不住。
“你能找什么人?”慕容博却止住了他,满脸冷汗,“荒唐!如今这江湖上愿意与我们父子来往的人,只怕也没有几个了,你能找谁?哼,玄慈那老贼,坏我大事,总有一日……”
慕容复恨恨道:“玄慈虽然死了,那虚竹和尚却是他的儿子。”
慕容博闭目靠在床头微微点了点头,却无力气再说下去了。
慕容复轻轻退出房间,叫邓百川几人前来照顾慕容博,邓百川几人轻声应下了。房间里却传来慕容博的声音:“复儿,你要去找谁?”
慕容复顿了顿,斟酌片刻,方道:“这些年儿子听闻江湖上的人都说那人心地颇善,那日所见,却是爱管闲事,所以想前去试试。”
“谁?”
“苏青洛。”
房间里静了一会儿,才听到慕容博的声音:“记得你的身份,记得你的责任,我这条命早就该死了的。”
慕容复猛然抬头,稀薄的阳光从窗外射进来,清楚的看到客房里粗漆剥落,慕容复心头不禁一酸,小声应下,这才离开了。
他父子与苏青洛几乎是同时从少林寺离开的,苏青洛身体不好,乘车缓行,料想应该走不太远。慕容复一抖白马缰绳,白马撒蹄而去,沿途询问那辆显眼至极的白色双架绸缎马车,根本不费什么功夫。
如此追了两天,便在傍晚之时,于一个小镇之上追上了。
苏青洛听到马蹄声响抬起头来时,一脸错愕:“额,慕容公子,好久不见。”他的身边,一个女子巧笑而依,身姿曼妙,但慕容复看的人多了,一眼便能瞧出她身上的风尘之气,因而便有些不喜,只跳下马来,看着苏青洛道:“苏公子,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苏青洛怔了怔,竟先对那女子道:“如此,我却不能陪翠烟挑首饰了,我明日再来找你可好?”
那女子看了慕容复一眼,笑盈盈的欠了欠身:“苏公子说哪里话,您对翠烟大恩,翠烟没齿难忘,能得公子相陪,是翠烟之幸,若不得,却不过是翠烟之命罢了。那翠烟便待明日,燃香煮酒待公子上门了。”
说完,唤过一名丫头打扮的姑娘,款款而去,步步生莲。
苏青洛微笑注目那女子走远,方才回过头来,对慕容复一笑:“牢慕容公子久待了。”
慕容复道:“苏公子好福气,红颜知己遍地。”
苏青洛笑意盈盈瞄他一眼:“我的病人而已。倒是慕容公子身边,那一朱一碧两位姑娘,倒是难得的美人。”
慕容复便不说话了。
慕容复与苏青洛并肩而行,白马牵在慕容复手中,得得的跟在两人后面。慕容复三两句言明来意,便目光灼灼的看向苏青洛。
苏青洛苦笑道:“慕容公子,非是苏某不愿,而是……这治病救人也有先来后到的规矩,苏某的行程,早已排到数月之后去了。你若有疾,便该早早预约才是,不然让苏某向别的病人如何交代?”
慕容复剑眉一拧:“你的病人,便是刚才那位……姑娘?”慕容复到底世家公子,却没说出什么难听的称呼出来。
苏青洛笑着眨了眨眼,道:“是,想来慕容公子是不知道的,苏某其实很擅……妇科。”
慕容复面上一赧,与苏青洛僵持了一会儿,才道:“还请苏公子通融,想来翠烟姑娘那里,却非生死攸关的。”
苏青洛忽而站住脚步,街上有些挤,两人便越走越近,慕容复差点与他撞在了一起,却仍旧感觉到苏青洛的手在他胸膛上撑了一下,方才稳住身体。慕容复一下子就想起当日少林寺中,苏青洛在他胸口的轻轻一拍,不禁心神微动。
苏青洛拍拍衣服,笑着仰头,道:“呀,这可由不得我了,苏某身体不好,每月只治得了那么几人,慕容公子若实在紧急,唯有两个办法。”
“哪两个办法?”慕容复一步走近,几乎又与苏青洛挤在了一起。
苏青洛左右看看,方才退入一条小巷子里,呼了一口大气,道:“要么,你去找我师傅阎王敌薛神医,不过,他眼下在哪里,我却不知道的。”
慕容复皱皱眉:“那……第二个?”
苏青洛狡黠的道:“我虽然每月只治那么几人,可若这几个人自己愿意把名额让给别人,我却管不了的吧?”
慕容复微微睁大了眼:“你要我去找……”
“翠烟,就在凝烟阁。”苏青洛略带兴奋的抬起手,指向一个方向,目光却着紧的盯在慕容复脸上。
慕容复好半天才缓过来,不知为何,竟对苏青洛示了弱:“苏公子你就这么想看在下出丑么?”
苏青洛怔了怔,收回手,背到身后:“哪里的话,苏某只是比较坚持原则而已。”
“呵。”慕容复笑了。
凝烟阁是这里最大的青楼,楼里最美丽的姑娘便是翠烟。若是苏青洛想要见翠烟,自然是一下子就能见到,但若是慕容复,那可就不能走特殊渠道了。所以,慕容复一进凝烟阁,就破了财。而跟在他身后的苏青洛,水墨扇子轻摇,只对那门边的小姑娘笑了笑,便被小姑娘笑嘻嘻的放进来了。
慕容复自然见到了,可见到了又有什么用?所以,慕容复把脑袋一扭,装作没看到的对门口小姑娘有些僵硬的笑了一下:“我们是来找翠烟姑娘的。”
哪想,小姑娘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几眼,忽然腰一叉,道:“你们?你谁啊?我们姑娘可只请了苏公子呢!”
慕容复咬住牙,刚要回答,那小姑娘又噼里啪啦的说开了:“装得这么一本正经做什么啊?这里的男人,一个二个的,谁不是来见我们翠烟姑娘的?哼!”
于是,慕容复失声了。还好,二楼上有人笑了一声,道:“晓月,别浑了,将两位公子爷带上来吧。”
那小姑娘哼了一声,这才不甘不愿的对慕容复道:“得啦,我们姑娘都开口了,我就带你上去吧。可注意着点儿,别扰了我们姑娘清净。”
慕容复决定把刚刚对那翠烟升起的一点好感吞回肚子里去——有这样的丫头,那女人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惜,那晓月丫头仿佛故意怄慕容复似的,转脸看向苏青洛时,立刻就温柔可人笑得眉眼弯弯:“苏公子,您这边请。”
苏青洛扑哧笑了一声,瞄慕容复一眼,又把笑声憋了回去。
慕容复发誓,他跟那晓月丫头往楼上去的时候,他听到楼下的男人在窃窃私语,说什么“假正经”之类的话。
慕容复的脸终于黑了。还好那翠烟比较识趣,听了慕容复的话,收了慕容复的钱,便同意与苏青洛调换了。
慕容复心想,一副可人的模样,其实,还不是能用钱打发。那翠烟却像是看出了他在想什么似的,竟然对苏青洛道:“反正,翠烟这隐疾又不是要命的,那么让一让又有什么关系呢?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翠烟便是青楼女子,也是晓得的,是吧,公子?”
慕容复一怔,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