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神婆有个约会-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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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已经是一年以后的事情了,那个名叫谭昙的姑娘还记得他,一眼就认了出来。林西元放在腰间的手再度垂了下来,那里藏着他的枪支,以及最后的一颗子弹。
之后的事情,林西元便不记得了,他不记得是怎么去了阿谭的家,也不记得他与她之间发生了什么,他睡得很沉很沉,那个名叫阿谭的姑娘让他莫名的觉得安全,周围是挥之不去的淡淡昙花香。
他做了一个梦,梦中的自己还是个孩子。
他跟着兄长偷偷溜出城去玩,结果迷失在山林中,他哭着唤兄长的名字,却只听得到林木间的风声,那晚的月亮又大又圆,他又累又饿,哭的上气不接下,忽然山林间出现了一个小姑娘,他被眼泪糊住了视线,看不清她的模样。
“你、你是谁?”他红着眼,被吓得不停打嗝。
“我是谁?”小姑娘拍拍自己的胸膛,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我是花仙子。”
最后,那个所谓的‘花仙子’把他带出了山林,她真的好啰嗦,一路上唧唧喳喳个不停,临别甚至还有些舍不得他了,剥了颗糖塞在他嘴里,香喷喷甜丝丝的,就像,现在鼻息间的味道。
那是刻在他回忆深处的一个梦。
林西元彻底清醒已经是在三日后,阿谭抱着药罐子,突然就扑了过来,她蹲在他身边,上手碰了下他的额头,眼睛里闪着兴奋,“果真不烫了。”
“你是谁?”林西元望着她开口。
“我是昙……”眼前的人愣了许久,仿佛绞尽脑汁才记起来自己叫什么,“我是谭昙啊。”
炮火声打开了这座青灰色的城,从山坡望下去,都能瞧见滚滚的浓烟,蹿天的火龙。阿谭只有晚上才会出现,她给他带了各种各样的药以及吃食,有时候还会有几枚点心,他仔细的瞧过,都是些味道不重的绿豆糕豌豆黄,而那些挂着果仁蜜酱的则统统进了阿谭的肚子,当下就恍然,但凡留给他的,都是阿谭不喜欢吃的。
阿谭是个很啰嗦的人,常常绕在他身边一讲就是大半夜,全然不问他是否困倦,她给他讲山中的百花奇草,讲夜晚的学堂市集,她的世界什么都有,唯独没有太阳。
“可惜,现在的夜市已经没有人了。”阿谭神情有些寞落,她不喜欢这些新入城的那些人,他们好凶好凶,还会打人。
“阿谭,我不想死。”林西元盯着她,手指不由的碰到她的指头,“只有离开才能活着,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城破了,在这里呆着,早晚会被他们找到,他必须离开,他还有事情没有做完,怀里的信件贴在他的心口,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
然而,这一次,他想带着阿谭一起。
“好。”就在他以为等不到答案时,耳畔传来了阿谭小声的回应,果断中带着不安。
第二日,太阳照的人眼疼,阿谭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
“夜晚……”走也可以。后半截话林西元还没有说出口,就见阿谭跨步站在了骄阳下,阳光下的她比夜中多了一份白,嘴巴也没多少血色,眼神却带着坚毅。
“走吧。”阿谭冲着他伸手,“咱们一起。”
牵上她手的瞬间,林西元忽然就想这么和她一起,一辈子。
爱情,从来不是日久见人心,只要瞬间,这粒种子,就能在心里盛开出整个花园。
阿谭不是人。
林西元知道。
每次抱着她的时候,她身上的昙花香都令他心安,他想,哪怕阿谭是只要挖他心肝的妖精,他也认了。
夜晚的风十分凉爽,凯旋后的林西元褪去了灰蓝色的军装,薄薄的衬衫套在身上,他靠在阿谭肩头,整个人异常平和,“周亡褒姒,商倾妲己,现在想来竟有些理解。”
“什么?”阿谭吃着橘子,正笑眯眯地瞧着家里的丫头们表演踢毽子,有趣的紧,也就没怎么在意林西元说了些什么。
“我说,阿谭甚是可爱。”
果然,阿谭闻言很是高兴,剥了瓣橘子递给他,还贴心的撕去了上面的白络。
林西元咬着橘瓣,把怀里的阿谭抱得更紧了些,他从来不在意别人说阿谭古怪,在他心里,阿谭就是天上地下独一份,无可替代。
如果,人生一直可以这样继续就好了。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别来无恙
林西元和阿谭的身影不停地在毛不思眼前晃动; 每每闭上眼,就能看到他们消失的画面; 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迟迟无法入眠,索性起身踱到窗前看月亮。
手指敲着透明的玻璃窗; 脑子里想的却都是马明义,少了一魂代表什么; 林西元和阿谭的故事已经完完全全告诉了他们。
莫入阴阳道; 莫寻道中人。
小仙姑的话重新挤入毛不思的脑海,她抿着唇,手上的敲击声益发的快。
最后; 戛然而止。
毛不思迅速的换上衣服; 随手抓起几张昨日刚画好的符咒和降魔杖,推门而出。
这就像是一个局; 为她展现了他们止步不前的结果; 如果马明义这样发展下去; 最好的结局就是如阿谭一般,那她何不再搏一把。
凌晨三点的街道还亮着昏暗的街灯; 毛不思闭紧眼睛; 口中念念有词; 渐渐地面前的路变得黯淡了下来; 泛起浓浓地雾气,明明还是一样的街景,却少了人间的活气。
毛不思深吸一口气; 这才决然的迈开脚步,谁料手中的降魔杖红光一闪,凤凰图腾展翅而飞,在上空嘶鸣徘徊。
阴阳道入口被凤凰啼叫震到,浓雾瞬间散去,恢复了道路以往的模样。
许久不见的人借着红光现身,他比毛不思初见时清瘦了许多,头发绑在脑后,只留了几缕碎发在耳侧,扣住毛不思的肩膀,往后移了几步,才开口,“别去。”
“你知道我要做什么?”毛不思挣开他的钳制,见入口彻底封死,才生气的跺了下脚,把视线重新投向凤璜。
“我一没聋二没瞎,当然知道这段日子以来发生了什么。”凤璜双手插着口袋,自从小仙姑消散后,他备受打击,天天混沌度日,外界的一切都对他失去了吸引力,就像只鸵鸟,自欺欺人的把头埋在沙坑中,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如果不是这次他感受到了阴阳道中扑面而来的气息,怕是也不会出来。
浓雾的背后,有人在等着毛不思的光临,感受到的瞬间,凤璜就明白了小仙姑口中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那你更应该知道,马明义不能这么下去。”毛不思伸手掐指,想要再把阴阳道的入口打开。
未曾想,还没等她开口,手指就被一张大手包住,凤璜的眉角斜飞入鬓,“这不一定是件坏事,或者,你们可以等,等马明义阳寿将尽的时候,再入阴阳道寻人。”
现在,或许不是个好时机。
“他现在吸引来的鬼怪妖邪越来越多。”多到令人害怕,这样下去,不出半年,就无法自由地在街道上行走,“一辈子躲在灵符好阵法当中,跟坐牢有什么区别。”
她太了解马明义了,他生来就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
“毛毛,咱们先回去,等跟马明义商量完了再来也不迟。”凤璜的力气有些大。
“凤璜,你怎么还不明白。”毛不思使劲甩了两下手,没有甩开,焦急道,“这事不能让他知道。”
阴阳道对马明义而言或许有着极大地危险,可她不一样,她是个捉鬼师,有着足够丰富的经验,她可以替他去探个究竟。
“毛不思……”凤璜有些急了。
“为什么不能让我知道?”远处传来马明义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怡然自得。
“你怎么出来了。”毛不思一惊,忙冲到他身边,降魔杖一挥,跟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游魂便被凌厉的气息伤到,化作鸟兽散,她拉着他的大衣,把他来回看了几圈,才松口气,“没事吧。”
“好得很。”马明义敞开大衣,里面密密麻麻的贴满了符咒,毛不思出门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毛不思很了解他,同样的,他也很了解毛不思。
马明义套了衣服,又把桌上那些个符咒搜刮一空,全带在了身上,这才远远跟着她。
身后诡异的声响是什么,马明义不用回头也知道,出现在眼前的无脸妖还没碰到他,就被身上那一道道灵符给挡了回去,他立在马路拐角处,看着阴阳道出现,亦看着凤璜从降魔杖里冲出。
这才在两人僵持不下的节骨眼现身。
“没事就好。”毛不思眼睛骨碌碌转了几圈,装模作样的用手捂着嘴巴打了几个哈欠,转身道,“那咱们就回去吧,困死了。”
步子刚买开,毛不思就被人揪住了衣领,马明义染笑的的声音从后脑处飘了进来,“先办事,办完事自有你睡觉的时间。”
“你俩莫要再闹腾了。”凤璜虽然不明白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却是明白了仙姑话中的意思,那个人,也许真的不要遇见比较好。
“我这条命,总归就在这了。”说不定也如阿谭一般,真的没有以后,马明义胳膊肘架在毛不思的肩头,“毛毛,你懂得,短短几十年,我不想活的不称意。”
毛不思垂头,双眼一瞬不瞬的盯着脚上的白色帆布鞋。
额头一沉,就被人用指头点着轻微后仰,被迫与眼前的人对视,“我想自己选。”
除了他自己,没人有资格替他做选择。
这此,这句话,马明义是说给她听的。
侧身转圈,毛不思在凤璜和马明义的注视下,又重新站在了正中间,她双指竖在唇间,咒法从朱红色的唇瓣中再度飘出,原本静谧的街道温度骤降,风声伫足,浓雾重新出现,沿着远处的石凳蔓延着到达毛不思三米外。
“凤璜。”毛不思犹疑片刻,才扭头,“你就别进去了。”
这一回,毛不思的第六感告诉她,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笑话,爷爷我岂是贪生怕死之鸟?”劝也劝不住,说也说不听,凤璜心中不由得叹气,但转念一想,事情既然都走到了这一步,自己索性跟着他们一起进去,万一真遇见什么事情,依着他与那人的交情,说不定还能帮衬毛不思他们一把。
浓雾遮住了众人的眼球,走了莫约五十米,视线开始变得清晰,空无一人的街道,灰蒙蒙的天空,只是比以往更安静了几分,连周遭的鬼魂都没了踪影。
空荡的马路只有一条,指引着他们走向不明的地方。
毛不思拉了马明义走在前边,大后方则放心的交给了凤璜。
路越走越窄,最后停在一扇数米高的大门后,门上镶嵌着七彩琉璃的玻璃,与这个灰暗的地界显得格格不入。
毛不思握着降魔杖的手紧了又紧,屏住呼吸伸手推向那扇厚重的大门,门身没有重量,轻轻一使力,就轰然打开,瞬间,刺眼的光亮扑面而来,照的人一时睁不开眼。
“哇!”毛不思感觉甚至被人一挤,就靠在了马明义怀中,凤璜的感叹声从身前由内而外的发出,“世上还有这般地界?”
左边是古式的山水园林,右边是西方的教堂古堡,中间被一条铺满鹅卵石的小路串联起来,大片大片的奇花异草拼凑成花海,各季的花卉皆在此时盛开,火红的狐狸摇着尾巴卧在清澈的池塘边,偶尔有雪白的兔子从它身边跳过,山石间穿梭的是威严的斑虎,羚羊悠然自得的啃食着地上的青草。
在这里,一切不合理的东西,都以诡异的状态被串在一起合理的存在着。
“这是什么地方。”饶是毛不思见多了世事,也难免咂舌。
“主人已经等三位许久了。”前来迎接的女人生的十分漂亮,套裙卡在膝盖上十公分的地方,白色的底子上印着暗色的花卉,既职业又不死板。
“式神。”凤璜伸手一挥,行走的女子便化做原型,不过是张再普通不过的白纸裁剪而成。
“日本人?”毛不思诧异,传式神为阴阳师安倍晴明所创,平日里便把他们当作仆人一样,倒茶开门皆是式神所做。本土自然也有相似的术法,可与眼前的相比多少还是有些不同。
“不过是当年出海,偶遇一友人,见他身边的仆人有趣,讨教了下。”男人笑声从远处飘来,“简单的很,你若喜欢,我教你便是。”
细碎的头发正垂到眉毛,整个人被裹在黑色的毛衣里,只露了半张脸出来,眼睛笑起来呈现出好看的弧度,眨眼间,便出现在凤璜眼前,“我还以为你会一直睡下去。”
“果然是你。”凤璜并不感到意外,他主动散发气息的时候,凤璜心中就有了底。
“毛不思。”男人没有回应凤璜,而是转向毛不思和马明义,视线在他俩脸流连许久,才笑着伸手拉下遮住半张脸的衣领,白皙的手指被黑衬得有些透明,与毛不思对视,幽幽道,“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是你?”心脏顿时蹦到喉咙口,毛不思瞳孔不停地扩大,冷汗爬满整个后背。
☆、少管闲事
“多年不见; 小丫头倒是长大不少。”男人侧着头,黑色的毛衣几乎把他半个身子包裹起来; 他伸出食指还没点向毛不思的额头。
还没碰到; 手指就被人截到了半空中。
男人顺着那条胳膊往上望去,正对上马明义面无表情地一张脸; 眉头轻挑了两下,才有些可惜的收回手去。
“你认得他。”马明义开口; 带着肯定的语气。
引得凤璜也好奇的扭过头来。
背后的冷汗还在不停地往外冒; 毛不思手心里一片湿濡,降魔杖都有些颤抖,她望着眼前神色从容的男人; “我十几岁的时候曾经遇见过一只煞。”
那是她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也是她败的最惨烈的一次,她跟了它许久; 多次被玩弄于鼓掌之间; 在最后一次的交手中; 她追着他去了丛林深处,一时的判断失误使她被困于煞的幻境之内。
毛不思不知道在里面呆了多久; 她只知道; 如果不是六叔救她; 或许; 世上就再也没有毛不思这个人了。
许是被她吓怕了,那次是她失手后,老毛唯一没训斥她的一次; 老毛说拉着她的手,说的最多的三个字就是:先自保。
老毛就她一个闺女,许多术法不愿意教她,也不敢教她,可她却仗着半瓶子晃荡的能力沾沾自喜了多年。直到那次的重大失误,才让毛不思清醒的认识到,自己是多么的不足,开始益发的用功专研术法,甚至死缠着六叔学了如何进入阴阳道,彻底打通她与鬼怪妖邪间的最后一道壁垒。
“我在那只煞身上得了教训,苦心修习这么久,却始终不得见。”鸡皮疙瘩不停地往外冒,毛不思伸出降魔杖,指着面前人的鼻尖,“到头来,你却活在阴阳道中。”
这太可怕了,他是阴阳道的主人,从自己初次进入阴阳道的那刻起,就毫无保留的暴露在他眼皮子底下,她却浑然不晓,甚至她学习进入阴阳道的导火索,也是他。
“我也不过是与你玩耍那几日,才摸清你的脾性,你性子好强,不甘人后,被我戏耍一番,自然会加倍用功。”男人背着手,指腹摩挲着毛衣锁边的纹路,“如此,进出阴阳道这招,就势必要学。”
“哇哇哇!你还是这么不要脸!”凤凰张着嘴,忍不住站在身后惊出声,手掌拍的啪啪作响,“而且是越来越不要脸。”
“客气。”男人握拳放在唇下,轻咳出声,“只不过论脸皮,还是比不得凤璜你,毕竟化为原型时,放下身份跟凡间的家禽抢食粮吃这事,打死我,我也做不出来。”
“呸呸呸,你爷爷我当时是误食神仙果,才一时出了糗。”就这么一点点的小事,生生被他记了千年,可见这漫长岁月中,他有多么的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