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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风月锦囊 作者:水合-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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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连喊了好几声,直到不要脸地冒充成陈梅卿的好友,枣花才又回过头,媚眼如丝地望着他问:“你是我夫君的朋友?”
  “是呀是呀!”齐梦麟慌急慌忙地翻身下马,无视呜呜低咆的恶狗,径自走到枣花面前调戏道,“小生乃是山西总督之子齐梦麟,今日与姑娘幸会,真是三生有幸……”
  他涎着脸还没说完,这时枣花已经一鞭子迎面抽了上来:“亏你还是我夫君的朋友!朋友妻,不可戏,这句话你都不懂吗?!”
  “当然,你会这样调戏我,肯定就是我夫君的朋友没错了。哼,他的朋友,没一个正经的。”当事后齐梦麟捂着眼睛在草地里打滚时,枣花这才弯腰坐在草地里,又从皮囊壶里倒出一杯酽酽的奶茶招待齐梦麟,“别装死了,来喝茶。”
  美人的话齐梦麟一向肯听,于是立刻就不闹了,乖乖坐起来喝茶:“咸的,喝不惯。”
  “废话真多,”枣花白他一眼,又扭头对还在唱歌的羊倌们骂道,“快滚,没看见我夫君的朋友来了啊,你们是不是想害我被他传闲话,让夫君以为我不守妇道啊!”
  羊倌们红着脸哄笑了一声,终于三三两两地散去。
  “我不会传你闲话的。”啜着奶茶的齐梦麟立刻讨好地笑道。
  枣花对他刻意的讨好没作任何表态,径自研究着衣冠楚楚的齐梦麟,冷不丁开口问道:“你是不是临汾的县令?”

第二十八章 榜下婿

  齐梦麟听枣花突然这么问,不禁愣了一愣,才回答道:“刚刚小生不是说过了吗?我叫齐梦麟,如今在平阳卫里做副千户。”
  “哦,我一直听人说韩县令长得俊,只是从来没见过,所以才问问,”枣花专注地望着自己的羊群,心不在焉地与齐梦麟说话,“你之前说什么我也没记住,不过管你是县令还是千户呢,我只管放我的羊。”
  有那么一瞬间,齐梦麟的瞳孔微微睁大,分明看到眼前美人柳条一般的娇躯上,附着一个紫赯脸圆滚滚的陈老爹!这一刻他终于理解了陈梅卿的痛苦——娶这位姑娘,简直就是乱伦啊!
  于是齐三公子的一颗娟娟春心,瞬间雨打沙滩万点坑,被狠狠地摧残了!
  回程的路上,少不经事的连书犹自陶醉地感慨道:“枣花姑娘这样貌,比我见过的官太太官小姐都好看,真不像是平凡出身呀……”
  “光论长相的话,我也觉得不像。”齐梦麟一边揉着眼皮,一边漫不经心地搭话,转念却又想:她就是戴金狄髻的命,也架不住这充满了羊膻味的本性啊!
  晚间赶到临汾城的时候,城门已经关了。齐梦麟如今有官职在身,于是直接无视宵禁进了城,上县衙去邀功并且蹭饭。
  今日平阳卫的骑兵狗拿耗子地押了几名恶徒上衙门,着实惊动了韩慕之和陈梅卿,他们琢磨不出齐梦麟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这时见他登门造访,便立刻默契地一同赶去接待。他二人踏入膳厅时,齐梦麟正歪靠在桌边呷酒,陈梅卿一眼看见他脸上的鞭痕,立即瞪着眼问道:“齐大人,您这脸上是怎么回事?”
  齐梦麟心虚,慌忙从腰间抽出一把川扇抖开,掩住脸干笑道:“嘿嘿,傍晚时我骑马不小心,被树枝刮了。”
  陈梅卿对齐梦麟牵强的解释置若罔闻,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他面前,径自撩起齐梦麟的衣摆摸了摸他的裤腿,意味深长地盯着他道:“下官却不知齐大人白天上哪儿高就,蹭了这一腿的羊毛回来……”
  齐梦麟见搪塞不过,于是放下扇子满脸堆笑地摇了摇陈梅卿,捏着嗓子讨好道:“哎唷,我这人就是这点毛病,有色心没色胆的,这不听说嫂子艳名远播嘛,就想着一睹芳姿。陈大人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怪罪……”
  哪知下一刻,他的双手就被陈梅卿一把抓住捧在胸前,整个人已沉浸在对方满怀期待的目光里:“怎么样,齐大人您见到了吧?感觉如何?漂亮不漂亮,满意不满意?”
  齐梦麟顿时毛骨悚然,想甩开陈梅卿的手,却死活也挣不脱:“漂亮是漂亮,不过……”
  “漂亮还不好?!齐大人您就收了吧!彩礼可以从下官俸钱里扣!”
  齐梦麟无法承受陈梅卿光芒万丈的刺眼目光,赶紧闭上眼偏过头,视死如归道:“嫂子和令尊根本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本官口味比较清淡,实在无福消受美人恩啊……”
  “唉……”陈梅卿一听这话,顿时无比失望地垮下双肩,扼腕叹息道,“齐大人不愧是阅人无数,一针见血,下官就知道枣花是没法迷住您的……”
  “知道就好,知道就好,陈大人你受苦了……”齐梦麟赶紧拍着他的肩头,深情地安慰,继而话锋一转,狡猾地将祸水往旁人身上引,“陈县丞你和韩大人交情这么好,怎么没想到给他牵牵线?”
  哪知陈梅卿闻言却“噗嗤”笑了一声,下一刻竟斜睨着韩慕之笑道:“齐大人您有所不知,慕之是本省刘巡抚的‘榜下婿’,我哪敢给他惹麻烦?”
  陈梅卿口中的刘巡抚,正是本省巡抚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加兵部侍郎衔,官居正二品的刘仪清。在山西地界,他的地位与齐总督分庭抗礼,交情也不错,所以齐梦麟多少听说过他“不计富贵、榜下择婿”的佳话。
  “这事儿我倒是听说过,却没想到刘巡抚相中的乘龙快婿,竟会是韩大人。韩大人您可真会保密啊!”说话间齐梦麟自然瞄了韩慕之一眼,却见他脸上殊无喜色,不由一愣,下一刻才回忆起当日听说的另一番细节。
  当年那一榜进士,出了个资质极佳的年少俊杰,很得朝中大员垂青,最后被刘巡抚选作榜下婿。为此那个进士只得退了原定的婚事,还被老家的乡亲骂作陈世美。
  难怪韩慕之会在山西做知县了,只怕就是未来老泰山有意栽培,只要稍稍干出点成绩,待到任满之日,一经上司保举,这官可就升定了。一想到此,齐梦麟脸上也没了笑意,讪讪地转着手里酒杯说不出话来。
  这时韩慕之却神色自若地走到齐梦麟身边,低头缓缓斟了一杯酒,又拿起酒杯望着他开口道:“齐大人,下官敬你一杯,感谢你今日派兵替县衙剿匪。不过剿匪本该是下官分内之事,今后委实不敢有劳齐大人。”
  “哎,好说,”齐梦麟爽快地干尽杯中酒,满不在乎地笑了笑,“我这也是闲着无聊,找点事来解解闷,抓坏人总比骚扰良民好,韩大人您看呢?”
  韩慕之闻言沉默了片刻,才又笑道:“既然如此,下官便多谢齐大人这份仗义,今后如有需要下官配合之处,尽管开口就是。”
  “这就对了,您未来岳丈和我爹都是老交情了,您还跟我客气啥?”齐梦麟吊儿郎当地替自己斟酒,又伸出手去“叮”地一声与韩慕之碰了杯,径自仰着脖子一饮而尽。
  韩慕之亦奉陪同饮,随后拈着指间空杯朝齐梦麟亮了一下,才放下杯子道:“天色已晚,齐大人只管在此尽兴,下官就不打扰了。”
  齐梦麟一边往嘴里塞鸡腿,一边挥挥手,待到韩慕之与陈梅卿双双离开,眼底才泛着冷笑暗嘲道:“傲气什么,吃软饭的家伙……”
  韩慕之与陈梅卿一前一后走出膳厅,陈梅卿跟在韩慕之身后,这时才望着他的背影道了歉:“慕之,对不起,刚刚是我一时失言。”
  “你刚刚……真的是一时失言吗?”韩慕之回过头,面带愠色地瞥了他一眼,才转身继续往前走,“你明明知道我的忌讳……算了,这事以后不用再提。”
  陈梅卿不由停下脚步,径自看着他越走越远,俊秀的脸上忍不住泛起一丝苦笑——人人都道他多嘴多舌,谁又能体恤他投鼠忌器的辛苦?有些重话他对那个人说了,只怕这人就要对自己兴师问罪,与其如此,还是落个多嘴多舌的骂名比较好。
  翌日天亮,守门的皂隶照旧在县衙大门口竖起“农忙”、“止讼”的牌子,却见一个少年从东街一路小跑而来,快到门口时又从袖中掏出了一张状子,皂隶们急忙喝止道:“你怎么回事,没长眼睛吗?看好了,今天不是放告日,除了谋逆、盗贼、人命,其他杂事一概不受理,还不回去!”
  “你怎知我手里状子不是人命?”那少年却嚣张地反唇相讥,扬了扬手里状纸,高声叫道,“县太爷判了冤假错案!我要替父喊冤!”
  一时击鼓鸣冤之声惊天动地,四方百姓都被这动静吸引了过来,县衙门口人声鼎沸,终于惊动了内宅的韩慕之。他听了皂隶的禀报,不信自己当真判下了冤案,于是立刻着人升堂,将那少年放进了大堂。
  这时韩慕之冷着脸一拍醒木,在堂上厉声喝道:“堂下何人,竟敢在本官面前如此放肆?”
  跪在堂中的少年脸上却毫无惧色,径自呈上供状,翘着嘴角大声回话:“启禀老爷,小人吕淙,乃是本县吕万昌的儿子。去年我爹因邻居马天锦被杀一案入狱,如今找到了证据能够证明我爹的清白,所以小人才来替我爹鸣冤。”
  堂上的韩慕之听了他的话,接过门子呈上的状子扫了一眼,对他开口道:“你说的这件案子本官记得。去年马天锦夜间被人一刀毙命,当时有证人指证你父亲与其素有积怨,是以行凶杀人。你父亲吕万昌已经认罪画押,你若没有确凿证据就说本官判了冤案,休怪本官治你的罪!”
  “小人今日斗胆前来翻案,自然有铁证如山,还请大人过目!”这时堂下的吕淙又呈上一张密密麻麻的字纸,望着韩慕之道,“这是小人远亲从本省寿阳县县衙照壁上誊录的告示,其中句句属实,若有妄言,小人甘受惩处,绝无怨言!”
  韩慕之见他口口声声喊冤,不动声色地接过门子呈上的字纸,展开细看。只见那告示上写着寿阳县三月缉捕杀人盗匪十二人,俱已服罪,而盗匪罪行累累的叙供中,有两人供认原籍临汾,去年某月某日曾往老家,夜间潜入富户马家劫财,杀害家主马天锦。
  韩慕之心中一惊,这一刻不禁也对自己产生了怀疑,难道从他手里当真判下了冤假错案,那个吕万昌是被屈打成招的?!

  第二十九章 吴状元

  为慎重起见,韩慕之即刻命皂隶前往寿阳县查实此布告真伪,之后便接下状子宣布退堂。
  待到他退回二堂后,陈梅卿便也挟着去年吕万昌杀人案的卷宗跨进了堂中,满脸疑惑地望着韩慕之道:“这可邪门了,去年审定的案子,这会儿又被翻案。”
  “毕竟人命关天,案犯一年数次翻供,一拖数年,也是常有的事,”韩慕之接过卷宗展开,沉吟了片刻,眸中难免也浮出一抹怅然之色,“难道真的是我审错了?”
  “马天锦若真是被盗匪所杀,审错也正常,”陈梅卿见韩慕之面色低落,不禁替他开解道,“这类盗匪临时作案,根本没有谋杀的动机,没头没尾的一件命案,便是神仙也难下手。”
  “可我看当初吕万昌服罪时的态度,不像是无辜之人……”韩慕之说到这儿时目光一动,立刻吩咐门子道,“去请罗都头来。”
  这天一早吕淙在衙门外击鼓鸣冤时,刑房的罗疏就已经听到了风声。因此大堂里的情状她也窥见了一二,此刻见韩慕之派人来请,她便立即动身往二堂去。进堂见过礼后,罗疏刚刚在下首落座,就听韩慕之在上座问道:“早上吕淙替父翻案一事,你可知道?”
  罗疏点头应道:“这件事小人都已经听说了。”
  “你怎么看?”韩慕之与罗疏交换着目光,为她眼中那一份从容所感,再开口时语气也缓和了几分,“当初你刚进县衙时也曾去过死牢,见过那个吕万昌,有没有发现任何疑点?”
  罗疏摇摇头,如实答道:“当初小人拿卷宗里的叙供问过吕万昌,当时他言辞闪烁,情绪暴躁不安,在供认杀人一节时目露凶光,因此小人认定他是凶手无疑。”
  韩慕之闻言点点头道:“你与我想法一致,难不成我俩竟都错了?”
  这时罗疏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询问一旁的陈梅卿道:“陈县丞,您对临汾最熟,敢问那个吕万昌家世如何?”
  “哦,他啊,”陈梅卿撇撇嘴,面带轻蔑地回答,“他是本县有名的富户,犯事之前一直嚣张跋扈,虽然谈不上恶霸,可也是个不好惹的家伙。”
  罗疏便又问道:“那么他与那个被杀的马天锦,谁家更富裕?”
  “那自然是吕家了,”陈梅卿立刻不假思索地回答,“他二人两家相邻,吕家的宅院明显要气派得多。”
  “既然如此,那路过的盗匪为了劫财,为何要上马家,而不去吕家呢?”罗疏笑着反问,见陈梅卿面露难色,也不刁难他,径自往下道,“就算那两个盗匪听说过吕万昌不好惹,宁可退而求其次。可硬要说杀人如麻的恶人会怕一个横行的乡绅,不也有些牵强?”
  陈梅卿听了罗熟的剖析,忽然有些峰回路转地领悟过来:“也就是说,未必是那两个盗贼杀了马天锦?可是寿阳县的布告又怎么说?难不成是吕家买通了劫匪,让他二人替吕万昌顶缸?”
  话一出口陈梅卿就觉得匪夷所思——杀人越货的劫匪可不是贪图恩惠的孱头,哪有那么容易被买通?
  这时韩慕之却在上座蓦然发话道:“梅卿,务必派人彻查吕家那门寿阳县的远亲,到底是个什么人!”
  “是,”陈梅卿双眼一亮,立刻一口答应下来,随即飞快地起身往堂外走,“我这就去安排!”
  陈梅卿离开之后,偌大的二堂中便只剩下韩慕之与罗疏两人,这时韩慕之在上座望着罗疏,揉着眉心叹了口气道:“谢谢你,近来发生太多事,我已经有些乱了方寸。若不是有你点拨,这次我恐怕真的是要怀疑我自己了。”
  “大人,你可不适合说这些丧气话,”罗疏听韩慕之直言不讳地表露疲惫,这时却面色轻快地笑了一声,“晋中自古民风剽悍,若是能轻而易举就治理平定,这知县也未免太好做,我看竟不用科举取士了,倒不如每逢大比之年,全天下人一起抓阄赌官,倒也算得上是一场大比了。”
  她的玩笑话果然令韩慕之忍俊不禁,不知不觉便松开了眉头,嗤笑道:“你可真会安慰人。被你这么一说,近来临汾出的这些乱子,倒不是我能力不济了?”
  “本来就不是。”这时罗疏忽然语调一变,极为认真地接话,凝视着韩慕之微露诧异的双眼,“大人,你还记得当日你在这里说过的话吗?你那时候说,既然做了临汾的父母官,便要恪尽职守,岂能放任恶人为害乡里?你有一颗爱民如子的心,如此难能可贵,怎能为眼下一些挫折就气馁?或许临汾积重难返,又或许县衙人心不齐,可总会有人对你忠心不二,例如陈县丞,还有我……天下万事总是风云诡谲,只有抱定赤子之心的人才能走得长远,所以请你不要改变初衷,继续尽心庇佑临汾的百姓吧。”
  罗疏一口气说完自己的心里话,韩慕之在上座默默听完,一时无法答言,只能与她四目相对,许久之后才哑声道:“我明白了,谢谢你。”
  这时堂中的气氛带着一种微妙的窒息,逼得人心也慌起来。于是罗疏起身告辞,在快要踏出二堂时,却被韩慕之从身后叫住:“罗疏……”
  她不禁回过头,静静望着堂上目光深邃的韩慕之。
  “我从没见过你这样的女子,遇事不慌张,似乎对任何事都充满了把握。”韩慕之笑了笑,目光中带着一股钦佩之意,柔和了原本略嫌锐利的眼角与眉梢。
  这时罗疏便也跟着笑了,坦荡荡地回答韩慕之道:“怎么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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