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干万里心-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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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斯予觉得自己很贪心,她不仅想让自己幸福,她还想让自己所爱的人平安无事。
“娘娘是想要为皇上做些什么吗?”一个声音突兀地传进海斯予空白的脑中。
海斯予抬头,见雅秋跪在一旁双目真诚的望着她。
雅秋是她进宫后所拥有的第一个奴才。她在一次游玩中看见一群宫女在欺负一位孤立无援的可怜宫女时,顺便搭救了一把。但是这位宫女——便是雅秋,却是在永昌殿外等候了一夜,乞求海斯予将她收进永昌殿。海斯予当时心中感动,便答应了她。
没想到第一次见时颇为笨拙的雅秋竟然在她的身旁变得伶俐懂事了起来,才不久,雅秋就成了海斯予身边最亲近的人。
海斯予听到雅秋的问话,微微犹豫了一番,但还是点了点头。
雅秋平静地说道:“皇上并不是无能之辈,他定是自有一番打算,娘娘只需要保住海家就是了。”
海斯予心中大骇,颤声道:“雅秋,别说了!”
“这是娘娘知道的,也是娘娘一直烦心的,雅秋只是说出娘娘心中所想。”雅秋磕下一个响头,还是那样平静的语气。
海斯予的指尖在颤动,夕阳的余辉落在她的脸上,一时阴晴不定。
她一直知道的。
皇上为了江山什么都能做到,什么都能牺牲。
他甚至早就下定决心要牺牲海家了,又怎么会重视一个小小的妃子呢?
或许今日的温情和他许下的承诺,也就只是他所能给予的一点安慰了。
☆、梨花
入夜,建章宫。
秦烾再一次回到了建章宫,建章宫里的藏书让他十分感兴趣。那些藏书大多数是记录奇闻异事、怪谈野史,然而最让他觉得有趣的是,那些藏书几乎都被一个人做过注解,那就是那位未曾透露过姓名的区区画师。
看来这个区区画师并不是一直如秦烾所想的,只是一个宫廷画师的身份。不过,这些都是以前的事了,他又何必去揭露别人的秘密呢?
秦烾随手指示了在一旁守候的宫女再点起一盏灯,继续将精力放回到手中记录传说中的鬼怪的故事的竹简中。
他的案边堆放了一大堆腐烂的竹简和绢帛。它们就是那样随意的被弃置在一旁,上面书写、刻画的图案和笔迹各不相同,很显然地可以看出是出自不同的人之手,但在那些字缝和线隙间不时可以看见一些细小的暗红色文字,像是蘸了血液书写的文字——那就是区区画师的注解。
秦烾翻动竹简的动作带动火苗的跳跃,他的身影印在金丝的轻纱上,如同鬼魅般虚幻。
他从里面记录的离奇故事中回过神来,将要沐浴入眠时,却见一张完整然而色迹斑驳的绢帛孤零零的在竹简堆的对面摊着。
秦烾伸手捡起因年代久远而有些泛黄的绢帛,将它平整的摊开、放置在案面上。正待定睛细看时,他的眼睛骤然瞪大,面色惊惧……
******
自那一日与皇帝在建章宫比剑之后,战星取就再也没有单独受到皇帝的宣召了。当然,那次的宣召也是在暗中进行的。
他近来几日都是在府里同妻子共同分享这难得的相聚时刻,一点也没有去管莫紊的那些来邀请他去府上做客的帖子。
下午,刚下了雨,现在月光十分的澄澈。
战星取呵退了下人,换了常服,打算独自一人出府走走,这几日闷在府上躲避那些无故前来拜见和邀请的人已经让他有些心神疲累了。
天下虽说是有些不太平,但瑞城好歹也还是在天子脚下,再怎么也比其它地方安平稳定得多,
瑞城的夜晚,灯火明灭。
战星取在街上漫步,四处都可以听到看到一些小商小贩正在吆喝贩卖的声音和身影,一些王孙公子的牛车骏马不时也从大道上奔驰而过。
瑞城的五月,梨花已经在凋谢了。
清道夫在街边清扫着凋谢的梨花花瓣,在街角处堆积了几乎成小山的花瓣。
瑞城的梨花是天下闻名的,据说是前朝的末代皇帝为了纪念某人才在瑞城命人种下数千棵梨花树,自此以后,每当四月末时,瑞城出现梨开美景就会吸引无数文人士子和游侠剑客来此汇聚。
现在已经是五月末了,梨花早就开始败谢,那些风流侠士们自然也是去如来时般匆匆。
战星取走到街转角,忽看到一家宝饰店,想起夫人铃铛似乎曾说过想要买一支金雀钗,于是走上前。
一穿烟霞色素纱罗裙的女子安静地倚靠在店门前,眸低垂,似在浅眠。而她脚边有一方白纱停落,看样子,是这女子的用来遮面的纱巾。
战星取捡起那一方纱巾,抵在那女子面前,轻声道:“这个,是否是姑娘的东西?”
女子瞬间惊醒,警觉地看着战星取,待看到他的眼中并无恶意后,又平静了下来,下意识地摸了摸脸,然后迟疑的点了点头。
战星取本来就是个风流人物,在看到这位女子的的容貌映着月色,的确妍姿俏丽,不禁起了挑逗之心,笑道:“看来真的是姑娘的纱巾,在下这就还给姑娘。”
虽说他的话很是正常有礼,但是语气轻佻,并且还将拿着纱巾的那只手根本没有还给女子的动作。
那女子知道自己受到了战星取的戏弄,脸一下子就变得通红,恼羞成怒地从战星取手中一把夺过纱巾,飞快的重新戴好,然而看着战星取的眼神竟不觉闪过一丝寒意。
“姑娘怎么不说话呀?”战星取非但将女子的恼怒无视,反而变本加厉。
这时,一穿灰色衣袍的男子从店中走出,手中拿着一个小小的包裹。
“怎么了?斯……”那男子本来是看到女子在店门前呆立不动,有些奇怪,就要问时,却见到战星取正站在女子面前,才开口就硬是将接下来的话吞了回去。
那男子眯着眼睛,问道:“夫人,你和这位公子认识?”
战星取并未转过头去看那名男子,只是口中喃喃道:“‘夫人’?原来是罗敷有夫啊……”
那女子怒瞪战星取,而战星取摇了摇头,脸上还是那幅欠扁的惋惜的神情。
男子走上前去,一把抓过那女子的手,将那女子护在身后。同时,战星取也看到了那男子是谁……
战星取浑身一个哆嗦,颤声道:“陛陛陛陛……毕公子!!!”
秦烾偏过头,冷哼一声。
“毕公子,别来无恙哈……”战星取干笑道。
皇上怎么从皇宫里出来了?还有,那个女人是谁?皇上的小老婆?
“相公~那是谁?”海斯予蹭到秦烾怀里,悄声问道。
秦烾黑着脸回答:“前将军——战星取!”
“呃?那位大名鼎鼎的战星取?”海斯予惊讶了一下,随即有些尴尬地问“那他,怎么会在这里……这样……?”
“他的作风问题,关朕……我什么事?”秦烾从一见到战星取开始,心里就一直都是气鼓鼓的。
战星取走到秦烾的身边,问道:“毕公子怎么会想到来瑞城游玩呢?”
“朕……我乐意!”秦烾十分不喜战星取刚才那幅轻佻的模样。你要调戏女子,就去调戏你家的夫人不行吗?非要在朕的眼皮子的底下调戏朕的爱妃?!
“夜路崎岖,毕公子等会儿怕是难以归家呀?”
“怕甚?我有办法出来,自然有办法回去!”秦烾停下脚步,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战星取一番,冷笑:“倒是战将军出来游戏花间,不怕回去的时候战夫人让你跪棋盘?”
战星取冷汗:“拙荆虽说不识诗文,但亦是知晓‘夫为妻纲’,绝不会对在下做出这种惨无人道的惩罚的。”
“那战将军可知‘君为臣纲’?”
“不知……”战星取一看秦烾瞬间变得狰狞起来的脸,立马改口,“——才怪!”
“噢……这才对嘛。”秦烾用“这是你自己说的”的眼神玩味的看着战星取。
战星取头皮一阵发麻,他平日最讨厌的就是这类扣字眼的应酬和交际,所以他回到瑞城后就是一直在躲避朝廷里的那些官员大臣。然而,身不由己啊,在漩涡中心的那人被他主动给找上去了。
“战将军既然府落瑞城,那可要一尽宾主之谊了呀。”秦烾瞟了一眼战星取。
战星取加快几步,走到前面为他们俩带路。其实他也是最近才回到瑞城,并且还好几天都没有出门,哪儿知道哪里的东西好吃。只是麻木走向最繁华的那条街人最多的那家店。
“这家店如何?”秦烾悄声问声旁的海斯予,他可不认为这个战星取知道瑞城的那家店最好。而海斯予从小在瑞城长大,她一定知道。
海斯予抬头看了看店门上的招牌——万阁楼。
吃货的阅历通常是不一般的,她道:“名气可以,店里的装修和服务属于一流,但味道比不过旁边的‘蒋婆婆面馆’。”
她手一指,指向万阁楼旁边的一家不起眼的小店。
秦烾的嘴角微微抽搐,但还是对海斯予说道:“我们这次主要不是吃味道,而是吃战星取的钱袋。”
为什么要我请你们吃饭?你不是皇帝吗?明明是你该尽地主之谊好不好?
正在晃神的战星取对二人的对话毫不知情,无知且无辜地领着他们进入了瑞城最奢华的酒楼……
☆、秀河
三人一进入门内,就有一个十四五岁穿红衫子的小丫头走上前来,小丫头脸上带笑,声音脆生生地:“客官里边请!”
战星取随手往那个小丫头手里丢了五枚半两,笑道:“小丫头倒是机灵讨喜,给大爷领到雅间去。”
那小丫头,低着头数着手心里的钱,不时还捏着钱币在红衫子上擦一擦,听了战星取的话后,一把将钱抛到半空中,然后全数接住揣进兜里,笑眯眯地应着:“三位客官就跟着红儿往里边走,红儿保管给你们找个好地方!”
红儿蹦蹦跳跳地走在最前面,一路上跌跌撞撞地撞倒不知多少人,而战星取一路跟着放声大笑。秦烾牵着海斯予紧紧地跟在战星取身后,问道:“怎么这里这么多人?”
战星取惊讶地回答道:“呃?小皇……毕公子,这里是酒楼啊,人不多还算什么酒楼?”
秦烾颇显嫌弃地弹开掉在自己衣服上的灰尘,也不去理战星取刚才那句还未说完的“小皇帝”,对看起来十分淡然的海斯予说道:“早知道就去‘蒋婆婆面馆’了。”
海斯予浅笑道:“去了那家面馆的话,相公你会更受不了的。”
秦烾看了看四周,到处都是人们的笑闹声,还有酒菜的香味,混合着各种调料的味道,有些刺鼻。他们三人只在楼阁中穿行,那些楼阁前都有一方高大华贵的匾额,上书诸如“春风阁”、“高升阁”、“听风阁”等字目,看来这就是“万阁楼”的由来了。
红儿的声音在前方又脆生生地响起:“到了!这是‘聚龙轩’,万阁楼里最风雅的雅间了。”
说着,她又是风风火火跑到了秦烾面前,道:“诸位客官快请进,错过了时辰可就看不到了!”
“什么时辰?看不到什么?”战星取问道。
“客官还不知?”红儿捂着嘴巴连退好几步,仿佛看见了怪物。
海斯予走上前,拍了拍红儿的肩膀,道:“我们是从外地来的,当然不知道瑞城的事了。”
“不是……是这位客官我好像在哪儿见过的,他怎么不知?”红儿咬着手指喃喃道。
秦烾瞟了战星取一眼:「让你回城时那么招摇。」
战星取尴尬地摸了摸鼻尖:「不是你说的『一人一骑,速归』的吗?」
秦烾冷哼一声:「你看我那个时候有可能跟你有书信来往吗?」
战星取转过身,再也不去看秦烾,心中暗骂:该死的莫紊!
海斯予摸摸红儿的头顶,笑道:“小妹妹就说说是什么让我们这些外地人不知道的……”
红儿挑开海斯予的手,退到一边,兴奋地说道:“红儿说不出来啦,我领你们去看。”
“嗯,走吧。”海斯予点点头,向秦烾和战星取示意道。
三人进入聚龙轩。
一副仕女图就映入眼帘,原来是房中屏风上的仕女绣图。图上仕女跪坐在溪边,美目低垂,似在打量水中自己的倒影,一旁的山石边却有一只白狐露出头,似在窥视女子。
战星取用手指虚点了一下屏风,道:“把这个放在屋中央干嘛,真是碍手碍脚。”说着,从屏风左侧钻进里面去了。
秦烾捏着下巴,看了一眼屏风上的画,道:“这只狐狸在这里真是碍眼,还不如在原位置放株花草。”然后,跟着战星取进了里面。
海斯予、红儿:“……”
海斯予摸了摸红儿的发顶,安慰道:“其实很漂亮,只是他们两位不懂欣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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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儿领着海斯予穿过屏风,进入里面,却见战星取和秦烾已经坐在位置上了。
海斯予问道:“红儿,你说的那个在哪儿?”
红儿又是那样从旁边风风火火地蹦跶了过来,口中还在欢喜的唤着:“在这里!在这里!”
红儿跑到墙边,打开了窗户。
“你说的到底是……”战星取站起身就要问红儿,但是却似惊呆了,话语凝在喉咙处,“……什、么?”
原来聚龙轩建在秀河边,可以在楼上俯瞰秀河全景。
此时的秀河河岸万家灯火明灭,楼船云集于河面。在河岸上有人闲玩,甚至还有人在何种放置河灯。河灯飘荡在河面上,氲出点点烛光,随着荡漾的河水一起一伏。河灯成千上万,映衬河面的波光粼粼。
夜风吹散了瑞城中残败的梨花瓣儿,将它们带到秀河处。残破的花瓣在秀河周围飘散,在月光的掩映下愈发的凄美。
河岸的亭台楼阁轻纱鼓动,红绡荡漾,点点的光氲点亮了秀河四周。秀河似是笼罩了千万颗星光,如梦似幻。
红儿踱步到了窗边,让出了位置,声音低低的,深情地述说着,手臂还随着语调在挥舞:“客官们,这就是万阁楼最豪华的聚龙轩里所能看见的最美的风景……你们看到了吗?那些灯火就是星星从天上掉落到凡间,最后聚集到秀河里;你们听到了吗?那些欢歌就是天神赐予我们大炎的赞歌……大炎永立,刚强不凌!”
秦烾有些无语地看了看红儿陶醉在自我世界的表情,道:“小丫头,上菜就是了,说这么多做什么?”
“呃?客官。”红儿睁开眼睛,有些奇怪地问道,“你们每一个来聚龙轩的人不都是会这样描述刚才看到的美景吗?”
海斯予对着红儿笑道:“那是因为他们是来看景的,而我们是来吃饭的。”
红儿咬着手指尖,颇为失望的走了,三人似乎还能听道她的嘀咕声:“最讨厌外地人了,外地人什么也不懂,只知道吃吃吃!……”
留下三人相对默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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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烾捏着酒杯走到窗前,斜倚在窗边,似在自言自语:“真美,是不是……”
战星取回过神来,看着秦烾微醺的模样,道:“这些都是陛……毕公子的,当然美了。”
秦烾转过头对他微笑,然后又摇了摇头,声音颇显无奈:“现在虽说可以称作是我的,但以后就说不定了。”
战星取叹气,他明白秦烾心中所想。
红儿这是带着几个侍女返了回来,只不过她带来的则不只是几个仕女,还有那些侍女手中端着的玉盘珍馐。
侍女将食物依次放在三个单独的木案上,然后将酒具摆在案上,将清亮的酒液满上。
红儿站在一旁,一挥手,又是几个乐师模样的人从门外走入,隐入房中的另一座镂空木雕屏风后。
丝弦铮铮,泠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