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博维兹的赞歌 作者:[美] 小沃尔特·m·米勒-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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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世界,或许最糟糕的情况还可以避免。他发现自己在沉思下星期或下个月可能发生的事情,仿佛真的会有下星期或下个月。为什么不呢?他发现自己还没有丧失希望的美德。
那天下午,一名修士从城里办事回来,报告说沿公路下去两英里正在建造难民营。他补充说:“大人,我猜肯定是由绿星资助的。”
“好极了!”院长说,“我们这里实在太拥挤了。这样的话,我可以把三车人转移到那里。”
难民们在院子里吵吵嚷嚷。吵闹声刺激着人们过度紧张的神经。古老修道院永久的宁静被陌生的声音吵得烟消云散:男人讲笑话时的大笑声,孩子的哭喊声,罐子、盘子的乒乓声,歇斯底里的哭泣声,还有一位绿星医生大声喊道:“喂,拉夫,快去拿个灌肠软管来。” 很多次,院长都想冲到窗前朝他们大喊,要他们保持安静,但最终忍住了冲动。
院长实在无法继续承受了。他拿起望远镜、一本旧书和一串念珠,爬上一座古老的嘹望塔。在那里,厚厚的石墙能挡住院子里的吵闹声。那本书是本薄薄的诗册,也不知道作者是谁,不过传说是神话中的一位圣人,然而,他的“封圣”却只出现在大平原的神话和民间故事中,教廷的法令中只字未提。事实上,没人能证明这个有一颗神秘眼珠子的诗仙曾经活在这世上:因为神话可能起源于一个故事,讲的是一个聪明的物理学家把一颗玻璃眼珠给了他的主人……一个早期汉尼根家族的人。泽尔基记不清,那个科学家是埃瑟·肖恩还是普法尔德恩特罗特……此人告诉王子,说玻璃眼珠子属于一位为信仰而牺牲的诗人。可他没有具体指明那位诗人是为了什么信仰而死:信仰彼得,还是信仰德克萨卡纳教派分裂论。但是很显然,那位汉尼根家族的人很珍视那颗玻璃眼珠子,他把眼珠子装在一顶小小的金黄色皇冠上,在一些国家级重要场合,哈尔克汉尼根王朝的国君们仍会戴它。它被称为“意念判定珠”或“诗人法官的眼睛”,德克萨卡纳教派的残余分子把它尊为纪念物。几年前,有人曾提出一个相当愚蠢的假设:诗仙其实是个“粗俗无礼的诗人”,就是尊敬的杰罗姆院长在日记中提到的那个人。但该假设仅有的确凿“证据”是普法尔德恩特罗特……也许是埃瑟·肖恩?……曾在尊敬的杰罗姆在位时访问了修道院,与那个“粗俗无礼的诗人”几乎同时出现在日记中;还有,访问修道院以后的某一天,玻璃眼珠子送给了汉尼根。泽尔基怀疑,这本薄薄的诗册是在那个时期前往修道院研究《大事记》的一批世俗科学家中的一位写的,那批科学家中的另一位可能被认为是“粗俗无礼的诗人”,与神话和民间传说的那位诗仙弄混了。泽尔基觉得,这本匿名诗集有些太大胆了,一名修会的修士恐怕不敢写出这样的书来。
这本书是两个不可知论者之间的对话,用韵文形式写成,极具讽谕意义。这两个人都想仅凭常理证明:光靠常理证明上帝的存在是不可能的。他们只证明了,“当仍旧用‘不确定之事’描述某些‘不确定之事’之‘不确定性’的情况下,怀疑这些‘不确定之事’的‘确定性’是不可能的”。这种话可以无穷无尽地反复下去,其复杂程度只有对绝对确定性的神学定义才能与之媲美。这本书带有圣莱斯利的神学微积分理论的痕迹,它甚至可以被认为是一个被称为“诗人”的不可知论者与另一个被称为“阁下”的不可知论者之间具有诗性的对话。它似乎提出,可以通过一种认识论的方法来证明上帝的存在。但作者却是个讽刺家,在得出决定确定值的结论以后,诗人和阁下并没有摈弃他们不可知论的前提,相反得出这样的结论:我们不思,故我们不在。
泽尔基院长很快就厌倦了,不想猜测这本书到底算是高智商的喜剧,还是更具讽刺意义的滑稽戏。
从塔楼上,他可以看到公路、城市,还有较远处的平顶山。他透过望远镜,眺望平顶山,张望那里的雷达装置,但是那边好像并无异常事情发生。他把望远镜稍微往下移了一点,看到路边公园内绿星新建的营地。整个公园被围了起来,到处搭着帐篷。设备人员正在接汽油管和电力线。几个人忙着把营地标志竖在公园入口处。可是由于标志背对着院长,所以他无法看见上面的内容。不知怎的,这种热火朝天的场景让他想起城里举行的游牧民族的“狂欢节”。那里还有一台庞大的红色机车。它好像带着个燃烧室,有一个看上去像锅炉的东西,院长猜不出这东西的用途。有几个人穿着绿星制服,正把一个小传送带样子的东西竖起来。至少十二辆卡车停靠在路边,有些车上装满木头,有些则载着帐篷和可折叠的帆布床。其中一辆车看上去拉载着耐火砖,另外一辆则堆满了陶瓷和麦秆。
他仔细打量着最后一辆卡车的货物,微微皱起眉头。它好像装的都是些壶呀瓶呀之类的东西,用稻草垫着防止震碎。他似乎在哪个地方见到过,但一时想不起来了。
还有一辆卡车,只载了个“石头”大雕像……雕像可能是用加固塑料制成的……还有一块正方形混凝土厚板,显然雕像要放在平板上面。雕像仰面躺着,由一个木头架子和一套包装材料支撑着。他只能看到一条腿和一只伸在外面的手,伸在稻草外面。雕像比卡车载货板要长,赤裸的双脚伸出了后挡板。有人在它的大脚趾上系上一面红旗。
泽尔基对此感到大惑不已。为什么要浪费一辆卡车来装这个雕像,本来可以装更急需的食品嘛。
他注视着那些正在竖标志的人。最后,其中一人把他那一端放下,然后爬上梯子去调整高处的支架。由于一端放在地上,标志倾斜着,泽尔基伸长脖子,看到上面写着:
18号仁慈营绿星灾难基础工程
他急忙把目光再次投到那些卡车上。陶瓷!他记起来了。他曾经开车经过一家火葬场,看到有人正从卡车上把同样的壶卸下来,上面的标记都是同一家公司的。他拿着望远镜四处搜索一番,寻找那辆装着耐火砖的卡车。卡车已经不在原处。最后他找到了,现在这辆车停在公园里面。车上的砖正在被卸下来,放在大红机车旁。他再次打量那机车,一眼看过去像锅炉的东西现在看起来像烤炉,或者说是火炉。
“魔鬼来了!”院长咆哮着,走向院墙的楼梯。
他发现科斯医生在院子里的那辆机动车上,正在把一个黄色 标签挂到一个老人夹克衫的翻领上,并告诉老人,他将被送到修养院待一段时间,嘱咐他要听从护士的安排,只要好好地照顾自己,他会没事的。
泽尔基双臂交叉地站立着,舔了舔嘴唇,冷冷地看着医生,当老人被送走后,科斯警觉地抬起头。
“什么事?”他注意到望远镜,重新打量泽尔基的脸,“噢。”他自言自语地说,“我与那边的事情一点关系都没有。”
院长注视着他,好一会儿才转身阔步走开。他来到办公室,让帕特里克修士打电话给绿星的最高长官……
“我要让他们把那些东西从我们旁边搬走。”
“恐怕他们会断然拒绝吧……”
“帕特修士,打电话到车间,让卢夫特修士来一趟。”
“院长大人,他不在。”
“那么就让他们派个木匠和油漆匠过来。谁都行。”
几分钟以后,两名修士过来了。
“我要做五块标志,马上就要。”他告诉他们,“底脚要长,而且字要大,老远就能看到,但同时也要轻,让人可以扛上几个小时而不觉得累。能做吗?”
“当然可以,大人。您想在上面写些什么?”
泽尔基院长替他们写下来,然后告诉他们:“把字写得又大又清楚,要引人注目,就这些。”
两人离开后,院长又把帕特里克修士叫进来。“帕特修士,替我找五个年轻力壮、身体健康的见习修士来,最好是有殉教精神的。告诉他们,或许他们会遭受与圣斯蒂芬同样的下场。”
他心想,等新罗马知道这个消息后,我的下场甚至可能更糟糕。
第二十八章
晚祷的歌声已经响起,可是院长仍待在教堂里,独自在昏暗的黄昏中安跪。
主啊,万物的创造神,请保佑您的孩子吧,他们已经飞往太空的其他星球,他们将面临无数的困难……
他为乔舒亚修士一行祈祷……为那些已乘坐飞船飞向太空的人祈祷。与地球上的人相比,他们面临的情况更难以预料。他们有很多祈求;没有人比在疾病边缘徘徊的人更脆弱,因为疾病使他们的精神备受痛苦,折磨他们的信仰,动摇他们的信心,困扰他们的头脑。在地球上,道德心有其规范和外部标准。但是到了太空,它就没有了束缚,容易在主和敌之问左右为难。他祈祷着,保佑他们远离堕落,保佑他们坚定信念。
午夜时分,科斯医生在教堂里找到了他。面容憔悴,身心疲惫的医生轻轻将他唤到外面。
“我刚才违背了我的诺言。”他挑战似地开口道。
院长沉默了。“为此感到自豪吗?”最后他问。
“那倒没有。”
他们走向机车,在蓝色灯光下停了下来。医生的治疗服早已被汗水浸透,他用袖子擦了擦前额。泽尔基怜悯地看着他,仿佛看着一个迷途之人。
“当然了,我们马上离开。”科斯说,“我想我应该告诉您一声。”他转身走进机车。
“等一下。”院长喊住他。“你还没说完呐。”
“有必要吗?”那种挑战似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为什么?难道您能阻止地狱之火吗?她病得很重了,她的孩子也是。我不会再说……”
“可是你已经说了。我知道你说的是谁。那孩子也病得那么重,是吗?”
科斯犹豫了。“辐射病,被辐射光灼伤。那女人是臀部受伤。孩子的父亲已经死了。连那女人的填牙剂都有放射性。孩子在黑暗中几乎可以发光,爆炸之后不久就开始呕吐。恶心、贫血、滤泡坏死,一只眼睛还瞎了。由于烧伤,孩子一直在哭闹。他们居然在冲击波中活下来了,简直难以理解。我只能介绍他们去安乐营。”
“我见过那母子两个。”
“那你该明白我为什么违背诺言了吧。我希望我今后能活得心安理得,伙计!我可不想活着忍受正在折磨那女人和孩子的痛苦。”
“杀害他们,难道你就能活得心安理得吗?”
“你强词夺理。”
“那你对她说了什么?”
“‘如果你爱孩子,就该让她脱离苦海,让她尽快长眠吧。就这么多。我们马上就离开。辐射病人和其他最严重的病人我们已经处理完了。让其余人走两英里路也没什么害处。危重病例已经没有了。”
泽尔基大步走开,突然停了下来,回头喊道:“把这儿的工作做完。”他用嘶哑的声音喊着,“做完,然后滚蛋。如果再让我看到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科斯一口啐在地下。“你不想我在这儿,我同样不想在这儿。我们这就走。多谢你啦。”
着死亡的气息和防腐剂的味道。妇人抬起头,望着灯光下他那模糊的身影。
“是神父吗?”她胆战心惊地问。“嗯。”
“我们完了,瞧?瞧他们都给了我什么?”
他什么都看不到,只是听到她的手指拿着一张纸头。是红票!他不知该对她说什么才好。他走近床边,在口袋里摸索了一阵,拿出一串念珠。听到念珠的沙沙声后,她伸手来摸。
“知道这是什么吗?”
“当然知道,神父。”
“那就拿着,好好用。”
“谢谢。”
“戴上它,向上帝祈祷。”
“我知道该怎么做。”
“别当帮凶。孩子,看在上帝的份上,请别……”
“医生说……”
她打断了他的话。院长想等她说下去,她却不说了。“别当帮凶。”
她还是不开口。他求神赐福于她们,然后匆匆离开。从妇人熟练拨动着念珠的姿势上看,他知道,自己想说的话,没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在关岛召开的外交部长会议刚刚闭幕。没有发表任何联合声明;部长们已经回到各自的国家。由于会议极为重要,全世界都期待着会议的结果。但许多问题仍悬而未决,因此评论家认为此会议尚未结束,只是暂时休会。下面几天,各国外交部长将与各自政府协商。早些时候有报道宣称,此次会议因各方言辞恶劣而中断,这一消息已被部长们否认。第一外交部长佩科尔对媒体只说了一句话:‘我将回去跟摄政理事会商量,这边的天气很好,所以我会回来钓鱼的。’
“十天的等待终于在今天结束了。各方一致同意继续遵守停火协议。同归于尽的事仍有可能发生。已经有两座城市被摧毁,但是双方均没有互相进行大规模进攻。亚洲领导人主张以眼还眼。我国政府坚持发生在伊图湾的爆炸事件不是由大西洋发射的导弹引起的。令人费解的是,双方政府对此都保持沉默,没有大张旗鼓地宣传血腥画面,也没有要求全面展开报复。屠杀行径所带来的盲目仇恨情绪仍在蔓延,但双方都不想爆发全面战争。国家防卫仍旧处于战争警戒状态。总参谋部发布了一则通告,也可以说是请求。其大意是,如果亚洲一方赞成的话,双方都应避免使用最严厉的手段。但是通告进一步说明:‘如果他们使用辐射武器,我们将以牙还牙,那么一千年以内,亚洲将不会再有任何生物。’”
奇怪的是,最让人失望的消息不是来自关岛,而是来自新罗马的梵蒂冈。关岛会议结束以后,有消息说,罗马教皇格列高利已经停止为世界祈祷和平。教堂里回荡着两首特别的弥撒曲:一首是the Exsurge quare obdormis,《反异教弥撒曲》,另一首是Reminiscere,《战时弥撒》报道说教皇已归隐山间,冥思祈求公正。
“下面的消息来自……”
“关掉它!”泽尔基喝道。
跟他在一起的年轻牧师关掉收音机,瞪大眼睛看着院长。
“我不信!”
“什么?关于教皇的消息?我也不信。可我早就听说了。新罗马可以否定该事,但是他们却连一个字都没说。”
“这说明了什么呢?”
“还不够明显吗?梵蒂冈的外交部门已经展开工作了。显然,他们向教皇提交了一份关于关岛会议的报告。显然,这份报告让教皇大为震惊。”
“这是一种警告!这是一种暗示!”
“不仅仅是个暗示,神父。教皇陛下吟唱战争弥撒是一种戏剧性姿态。另外,很多人会认为,‘反异教弥撒’是针对大洋另一端的,’正义‘是为我们的。哪怕他们明知不是这么回事,也还是会这么说。”他双手掩脸,上下搓着,“睡眠,勒希神父,您知道什么是睡眠吗?您还记得吗?这十天来我没有见过一个不是黑眼圈的人。昨晚客房里一直有人在惨叫,我连一个盹都没打成。”
“撒旦不是睡魔,这倒是真的。”
“你总朝窗外看什么?”泽尔基厉声道,“我正想说这件事。每个人都在看天空,呆呆地看,不知会发生什么。真要是来了,你们什么都看不到,最后就那么一闪。所以最好还是别看了。没什么好处。”
勒希神父离开窗口。“是,大人,您说得对。但我并不在看那个。我是在看那些秃鹰。”
“秃鹰?。”
“有很多,整天在飞。几十只……只是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