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鸣风萧萧-第1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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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姐姐就寻死了……”三妞吸了一下鼻子,抽搐着道:“我爹赶忙救人,可怜我姐姐伤得太重,她是用剪子,自己扎破了喉咙……”擦了一下脸上的泪,三妞继续回忆着这件往事:“我姐姐告诉了经过以后就死了,我爹当时真气得发昏,就抱着我姐姐的尸身找到了风雷堡……”
彩绫道:“可有什么证物没有?”
“有!”三妞说:“那两个坏蛋有一个丢了腰牌,我爹爹拿着去了,谁知道这些强盗坏透了,一听说我爹爹是来告状的,根本就不叫他老人家进去,把我爹狠打了一顿,一条腿打断了,还推到了河里,要不是被人家好心人救起来也早就淹死了!”
彩绫叹息一声道:“这真是……”
三妞恨恨地道:“我爹回来以后,在床上躺了半年才能下床,直到现在为止,一想起这件事就流泪,从此以后他老人家还染上了心痛的毛病……天天烧香念佛,拜菩萨老爷显灵,把那个天杀的风雷堡给毁了,要那里面所有的人都不得好死!”
彩绫冷笑道:“告诉你爹,叫他放心吧,这些东西没有多少日子好活了……”
三妞惊异的道:“小姐你是说……”
彩绫道:“我一个人的力量太小了,不过,你等着看吧,总有厉害的人会找上他们。”
三妞道:“真要有那么一天就好了!”
彩绫微笑了一下,轻叹道:“我刚才跟你说的一切,你可别告诉外人,就连你家里的人也不要多说,知道吧?”
三妞点点头道:“我知道。”
彩绫道:“风雷堡里的人,常常由这里走么?”
“不一定。”三妞道:“外面有条大路,他们经常由那里走,偶尔也会经过我们门口。”
彩绫道:“很好,下一次你看见了他们,就告诉我一声。”
三妞一惊,呐呐道:“干什么……大小姐,这个,我可是不敢……自从发生了我姐姐那件事以后,我娘管着我,连大门口都不要我出去呢!”
彩绫点点头:“这也难怪……谁叫你们家发生了那件事呢!”
“对了!”三妞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道:“今天早上,我看见一个人……”
郭彩绫问道:“什么人?”
“一个年纪不大的人。”三妞思忖道:“大概二十七八岁,个子很高,有这么高。”她一面比着手式道:“当时我正在晒被子,看见这个人穿着一件紫缎子的漂亮衣服,他正在看大小姐你骑的那匹大黑马。”
彩绫微微一怔,问道:“啊!他在干什么?”
三妞想着道:“这个人好像很喜欢大小姐这匹马,一直在摸这匹马的毛,怪事就在这里,大小姐你是知道的,这匹马除了小姐你以外,不是谁也不能接近吗?怪吧,这个人却好像跟它怪熟似的,这匹马不但让他摸它的毛,还一个劲儿用脖子在他身上擦呢。”
郭彩绫登时神色一变:“有这种事……这个人长的什么样?”
“这……”三妞呐呐道:“我不是说了吗,个头很高,鼻子高高的,眼睛很亮……看样子,倒不像是个坏人。怎么,大小姐,你难道认识他?”
郭彩绫呆了一呆,忽然眼睛里射出了异光:“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早上。”
彩绫忽然间像是乱了心思似的:“早……上?”她急躁的道:“后来呢,他人呢?”
三妞道:“大小姐你听我说呀!”
彩绫镇定了一下,拉着她坐下来:“不要急,你慢慢想着告诉我。”
“是。”三妞转着一双大眼睛道:“事情是这样的,我当时看见他在摸那匹马,只以为是什么人要偷马,就赶快走过去,那个人看见我来了、也没有躲开,我还没有问他,他倒是先问起我来了。”
“问你什么?”
三妞道:“他问我这匹马是哪里来的,我因为怕他是坏人,就说……”
“你怎么说?”彩绫显然很激动,举起茶杯的手,微微颤了一下。
三妞怔了一下道:“大小姐你怎么了?”
“我很好!”彩绫紧紧抓住她的肩:“你快说,你怎么告诉他的?”
三妞只觉得肩上一阵子疼,忍不住咧了一下嘴,连连点头道:“我说,我说,我的小姐,你倒是轻着一点呀!”
彩绫收回了手,才似发觉到这番失态,不觉脸上一阵子红,轻轻发出了一声叹息。
三妞想着前面说的,接下去道:“那个人问我马是哪来的,我告诉他说是一个投宿客人骑来的。”
彩绫道:“他怎么说?”
三妞道:“那个人听了以后好像很急,就问我那个投宿的客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你怎么说?”
“我说……”三妞呐呐道:“我当时没有敢告诉他实话,就说我不知道。那个人就问马主住在哪里,我就骗他说住在我爷爷那边。就胡扯了个地方告诉他,就在这个时候,我娘叫我我就走了。”
彩绫睁大了眼睛道:“那……他人呢?”
三姐摇摇头:“不知道。等我再出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彩绫脸上顿时现出了一片失望神色。
三妞奇怪的道:“怎么,小姐你莫非认识这个人?”
彩绫苦笑着摇了一下头道:“这件事你应该当时就来告诉我。唉,你不该……”
三妞呐呐道:“可是大小姐你住进来的时候,不是给我爹说过,不许把你住在这里的事情对外张扬吗?”
彩绫点点头:“我是说过,可是不是为了他……”一时,她整个心都好像乱了,黛眉轻颦,剪水双瞳里流露着无限情思忧怨。“你这么做是对的,我不要见他,不要看见这个人!”
三纽奇怪的道:“小姐你认识这个人?”
彩绫点点头:“当然认……识!”又摇摇头,“不,不认识……”说着说着,大颗的眼泪忽然夺眶而出。
三妞似乎吓了一跳,只是看着她,呆呆发愣。
彩绫背过身子来,掏出手绢抹了一下泪,声音变得腔道:“下次再看见这个人,你就说我已经走了,叫他把那匹马牵走就是了。”
“把……马牵走?”
彩绫点点头:“那匹马本来就是他的,叫他骑走吧。”
三妞心里虽是充满了疑惑,却是没敢出声。
彩绫回过身看着她,微微一笑道:“你回去吧,要不然你娘又要叫你了。”
三妞刚摇摇头说不会,话还未完,就听见她娘老远在呼唤的声音。不由吐了一下舌头:
“小姐,你猜的可真准,我走了。”当下端起盘子,一溜烟似地跑了出去。
彩绫看着她背影笑了笑,刚想伸手要去关门,眼睛却看见了洒落在院子里的一抹夕阳,带着一种无可奈何的阑珊心情,她信步走到了院子里,和煦春风轻轻揭起了她的裙角,飘飞起她披散的一头秀发。
仁立在池塘口上,看着戏水的白鹅,杨柳如丝飘拂在黄昏垂阳里,她的心竟然像是被冰封死了一样的不开朗,缓缓走出门,在矮低的黄土墙外,她瞧见了那匹爱马黑水仙。或许是因为寇英杰的关系,使得她对于这匹马,特别的寄以关爱,当她看着它的时候,就情不自禁地想到他,尤其是寇英杰与自己负气绝裾之后,这匹马似乎已是他们双方之间惟一的一点牵连。
看着它,想到了寇英杰的英姿飒爽,郭彩绫的心情更由不住隐于感情低潮。
那一边岭陌上,几个农家孩子正在放风筝,草地里飞动着无数的蜻蜒。
彩绫心情沮丧的走过去,看着孩子们天真无邪的样子,她情不自禁的也沾染了一些活泼朝气。
这是一片高出来的岭陌,下面是大片向阳斜坡,生长着高不过人的松柏,间以碧草、野花、奇石、流水,亦是出乎意料的美。
彩绫乍见之下,由不住心神一爽,难以想象的是这块美丽的山谷,竟像是不为外人所知似的,目光所及,在在洋溢着那种不沾世俗的原始处女地带的美。
郭彩绫心情开朗了许多,当下情不由已的向着岭下走去。
在一片花树缭绕里,她发现了一片小小湖泊,湖水清澈,其中游鱼历历可数,一双野禽由湖边鼓翅飞起,湖面上激起了层层漪涟,一切都像是梦境那般的迷惑温柔。
郭彩绫仿佛感觉着轻快多了,她在湖边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来,弯下身掬了一握清泉,在脸上洗了个痛快。湖水清凉透澈,抹在脸上透在心里,真有说不出的舒畅。
就在他第二次伸手湖水中,目光触及湖面的一刻,蓦地吃了一惊,说得清楚一点,她看见一个人。在层层颤动,琉璃般光华的湖水面上,叠印着两个人的影子,一个是她自己,另一个却是……”
湖面渐渐恢复了平静,那个人的影子也越来越变得清楚,郭彩绫呼吸也越加变得急促。
那个人——高高的个子,一身灰色长衣,先不要细论那张脸,就只是这副魁梧的身材,已使她感觉到似曾相识。水面完全静止下来,她已能清楚的看见那张脸,长眉,俊目——那种含蓄着深郁固执的目神,不正是长久以来魂牵梦系的情结所在么!一刹那,她就像个石头人似的呆住了。那个人仍然没有移动,直直地站在那里。
郭彩绫陡然间转过脸来,才发觉对方站在自己面前,近到不能再近。
“你!寇师哥!”说了这么一句,她的脸忽然红了,两汪泪水再也忍俊不住,簌簌的夺眶而出。
站在她面前的那个魁梧汉子,可不就是寇英杰吗!
看上去,他像是瘦了些,英俊的面颊上,着了一层风尘颜色,闪烁的目光里揉着人世的坎坷历练,却仍然是那么倔强、坚毅。
然而,这时,当他目注着面前的这个姑娘,想到了彼此不平凡的一番情谊,激发起的万缕柔情,不禁使得他一时英雄气短,心里一酸,几乎落下泪来。“师妹——”强自作出了一副笑容,他呐呐道:“你别来可好?”
郭彩绫看着他眼泪只是不停地淌着,却挣扎出一副尴尬的笑:“我……我很好……
好……寇师哥……”再也没什么力量能够阻止住她奔放的感情,在寇英杰张开的双臂迎接之下,她猝然把身子投了上去,两个人紧紧的拥抱着。
在一阵天旋地转里,倒了下来。
天色在这一时,忽然昏暗下来,四野萧然,流水无声,两个熟悉的人,恣意的拥抱纠缠着。
在翠绿如茵的草地里,抱着,喘着,滚着,挣扎着……忽然郭彩绫用力得推开了他,抽个冷子爬起来就跑,却为寇英杰饿虎扑羊的由后面扑上来抱住,又倒了下来。
“不……不……”她变得那么娇弱无助,用力的撑着他,推着他:“我不要,寇师哥……寇师哥。”
终于,在他无比的巨力之下,彩绫默默的屈服了。
四只火热的唇,紧紧叠在了一起。无边的情泪,汩汩的由她美丽的眸子里流出来。
透过眼泪,她打量着这个人,似欣慰又似委屈,一颗心跳动得那么厉害。
这一辈子,何曾被人这么欺侮过!然而这一刻,却像是一只小羊般地,被人家驯服了。
吓死了,羞死了,真恨不能有个地缝让自己钻进去,只是对方这个人,偏偏就不懂得这些!
他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他好大的胆!
郭彩绫简直阻拦不住他凌厉的攻势,在激动的欲火焚烧里,她再次承受了一切……
天终于完全黑了。
流水轻浔,四野无声。
当天边第一颗小星星现身穹空的当儿,大地已着了一层初夜的寒露。
两个热恋的人,直直的躺在地上。未几,其中之一一一寇英杰,翻过身子,狼也似的爬向湖边。
映着如银月色,在水面上找到了他几乎失去的魂魄,找到了他的脸。忽然,他把整个的头埋进到水里,让冰冷的湖水,猛厉的刺激着他的头脑,刺激着他已经丧失的理智与热情。
从冰凉的湖水里收回了头,他冷静多了。“天哪!”他心里叫着,“我这是怎么了?我都干了些什么呀!”
心里忐忑不停地跳着,头脑虽然冷静了下来,那张脸却觉得异常的热。独自个看着倒映有天上明月的湖水,他发了一阵子呆,偷偷地转过身来——伊人赫然就在眼前。
她痴痴地盯着他,月色下那张脸异常的白,像是哭过了,脸上却找不到悲伤的痕迹,只是那双充满了迷惑、惊惧的眼睛,向他注视着,像是要看穿他那颗心似的。
寇英杰窘态毕露,在她那双剪水瞳子的注视之下,简直无所遁迹。
“小师妹!”他呐呐地道:“我错了,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怎么么……”
一只纤纤玉手抚摸在他额头上,滑腻的纤指移下来,轻轻按在了他的唇上,阻止住他继续说下去。接着她另一只手伸过来,抚弄着他湿淋淋的头发。
含着微微的笑,她摇了一下头,像大姐关怀顽皮的小弟弟那种神态。
寇英杰一时情不自禁,紧紧抱住了她的腰,把整个的头埋在了她的怀里。
郭彩绫轻轻地发出了一声叹息。叹息里,包容着过往的无限惆怅,又像是想思得偿,忆及数不清的那些扑朔迷高,莺啼雁去的落叶惆怅……
而此刻.在面拥心上人。想思得偿的时刻,却像是乱红缤纷里的秋千人呀!
带着几许的陶醉,总像是作梦那么的不实际,真个是欲语还休,再真实也不过的“现实”。
目睹、手触,甚至于在血和泪的承受之后,谁又能说仍然是幻想,而不切实际?
忽然,她垂下身子,抽搐着,伏在寇英杰身上哭了!
她几乎彻夜未眠,在床上辗转不宁,拆腾到天光透晓,鸡鸣之后,才沉沉的,拥被睡着了。
现在,日上三竿,一片阳光射透了银红的窗纸,小屋里平添了无限光采。
几上那束野蓓蕾像是凑趣似的,在阳光的感染之下,忽然绽开了。
彩绫发出了一声低吟,在强光刺目之下,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那一头黑油油的秀发,乌云也似的蓬散着,雪白的肌肤,轻染着淡淡的嫣红,好懒散的睡姿!
伸了个老长的懒腰,她欠身坐起来,这才觉出身子骨好酸好酸,仿佛全身的骨头都散开了似的。面对着被阳光渲染成金黄颜色的纸窗,她沉闷闷的在思索着什么。
忽然她的脸红了,真是羞死了人!
“寇英杰,你这个坏……小子……”咬了一下唇儿,她欲笑又颦的嗔着:“哼,哪能就这么的便宜了你……看我不……”
“不”干什么?自己也拿不准。
想着想着,又像是受了大委屈似的,眼圈儿一红,晶莹的泪珠儿,却顺着香腮淌了下来。
本来就是嘛,平素金枝玉叶的身子,就是被人家无端的看上了一眼,也要叫他好看,想不到却叫他这么轻易的占有了。
一想到他那种恣意轻狂,她简直羞死了,吓死了,害怕死了!
他怎么会这个样呢?他以前可不是这个样的。看上去挺斯文的嘛,怎么会忽然变了……
从揉乱了的被子里,她支起了头,粉泪籁籁的错综在脸上,小心眼儿里,可真像是旧小说里所形容的那种“倒了个五味瓶儿”似的,酸甜苦辣,什么味儿都有。
还哭个什么劲儿,反正,是什么都给人家了。
独自个挺委屈的下了床,找到了墙角昨天洗剩下来的半盆水胡乱的洗了一把脸,脑子里乱乱的,却只是教一个人——寇英杰的影子给占满了。
站下身子来,想着想着,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叹息了一声,不经意的,那双眼睛可就瞧见了低悬在床头上的那口宝剑了。看着剑,越想发些狠,却越是狠不起来,此一刻可真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往素那股子挥剑跃马,腾雨啸风的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