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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流水.天涯by 张尽-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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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谢十八爷恩典。”

  嘉凛看着我,轻轻的问:“你可有什么心愿?”

  城北的疫情,就算管鬼祖出手,亦未必能够治理,不管嘴里说得如何刚强,心里终究不免迟疑,只是难得见嘉凛这样犹疑的表情。

  这样的表情,于情人来说,理所当然,于当政者来说,却有不妥。

  我施礼拜别,心思一转,抬手指了指极天门的城楼,朗声笑道:“十八爷,留随今日便放肆讨个恩典他日城北事了,留随要在这极天楼上与您共赏夕照残阳,得您一诺之赏!”

  嘉凛一怔,被我话里的自信惊醒,恢复常态,哈哈大笑:“他日你从城北归来,我必在这极天楼上盛宴备席,为你庆功洗尘,这一诺之赏不管是为何事,我都应允!”

  我谢过恩典,扳鞍上马,却忍不住回头再看了嘉凛一眼。嘉凛脚步微动,扬声道:“谏卿,你我有约,幸勿食言。”

  我握紧缰绳,对着他朗朗一笑,不再言语,兜转马头,双腿一夹马腹,轻喝一声:“驾”

  秋阳灿烂,碧空如洗,一行十一骑的蹄声密集洒落,带起一股微寒的流风。

  我身上微有凉意,胸口却有一腔近乎沸腾的热血在涌动。

  前去,会有凶险,会有情忧,会有劫难,但我绝不放弃。

  寿远,来到这异世,是我逆天的惩罚,是你逆命的结果。逆天也好,逆命也罢,只要你我性命安在,就足够了!
引子 移世

  急救室的手术灯腥红的闪亮,扎得他的眼睛生痛,一颗心高高的悬着,既盼着它熄灭,医生走出来告诉他好消息,又怕它熄灭后,医生走出来告诉他坏消息。

  不知过了多久,灯熄了,医生走出来,他呆呆的看着,半晌没反应,直到医生走到他面前问:“你是宗寿远的什么人?”

  他愣头愣脑的说:“兄弟。”

  医生皱眉说:“他的病症很奇怪,你还是快通知父母,做专家会诊吧!”

  他颓然坐倒:“不必了,这病家里人都知道。”

  没有病因的心脏衰竭,从寿远十四岁开始发作,一次比一次厉害。开始只是片刻的晕厥,很快可以自己醒来,到现在发作,就必须送医急救,一晕之后,不知他能否再醒过来。

  寿远、寿远宗家是国内有名的星相世家,但人丁不旺,传到寿远这一代,二十八房里就只得寿远一个男丁,且出生之后一排命盘,就发现他寿算不足,天命只到十七岁。故此,宗家给他起了这么个名字寿远!更千方百计设法为寿远祈福,想为寿远争取人命。

  而他,被宗家收养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寿远五岁就能背易经,六岁演八卦,七岁推星相;到十二岁,他已能仅凭面相手纹看出眼前的人大致的运势,是宗家空前的天资聪颖者。

  闭上眼,他还记得十二岁那年,他初见寿远时,寿远那惊诧的表情:“你的面相好怪啊父母缘浅,兄弟情溥,妻宫无应,子息断绝……无福少禄,一生多灾?”

  深埋的伤口被人狠狠的一抓扒开,撕得鲜血淋漓,他一瞬间怒发如狂,猛的扑过去,抓住寿远就打。

  寿远并不还手,只是温柔的看着他,目中流出无限悲悯,直到他住手后才握住他的手,轻轻的摸了摸笑道:“好在你的寿算足够,天命足足比常人多出一倍……这就够了,只要活着,有足够的寿命,其它想要的东西总能一点一点的挣回来的。”

  只是那轻轻淡淡的一句话,让他翻腾了多年无法出口的委屈一瞬间找到了发泄的出口。

  十四岁,寿远的病发作,那时他明白了宗家收养他的用意:他是天煞孤星,一生磨难,却天命绵长,照八字推算,是最适宜借寿给寿远的人,宗家收养他,是想要他一半的寿命!

  他无所谓,随宗家人的意愿准备出借天命,可此事被寿远知晓后,竟引得那淡定如水的人顿生雷霆之怒,一把火烧了禳星祈命的七星阵。

  逆天借命,凶险异常,必须予者受者同心,寿远不肯,于是借命之事就此作罢。

  他本想自己对宗家既然已是无用之人,就当离去,寿远却微笑着对他说:“我不肯损你的寿算,并不是我有多伟大,而是因为你是我兄弟。”

  兄弟!多么虚幻的词眼,他满嘴苦涩,被寿远紧紧的抱着:“别怕,我虽然天命不足,可命格里福禄俱全,六亲情深,七情如意,你没有的,我多得有余,我来做你的福星!”

  我做你的福星,我做你的福星……

  寿远,今年就是你的天命终结年,宗家至今没有找到可以延续你的人命的方法,如果你没有了,你还要怎样做我的福星?

  你的命比我的有更多人关心;你的命,让我比珍惜自己更加的珍惜;所以,还是把我的命给你吧!不用你借,是我给你的,我心甘情愿的给。

  宗家全族齐至,摆开了七星阵,把已经昏迷七天的寿远抬进阵中。

  他一身素衣,在续命灯前正襟危坐,心中无忧无惧,淡定自若。

  宗家的大家长坐了下来,望着他说:“在受者抗拒的情况下禳星借命,代表予者独自一人承受了本应二人承受的逆天灾厄。宗家虽然对祈福一道卓有成效,但恐怕也无法化解这么沉重的灾厄,你可以再考虑一下,如果在法事进行到一半时反悔,那对所有七星阵中的人都将是大灾难。”

  “我绝不反悔!”他淡淡的说着绝断的话:“如果有灾厄,我一身挡之;如果有磨难,我一人独历!逆天也好,逆命也罢,我只要他活着!”

  宗家的大家长看着眼前这一脸倔强的少年,突然无比的愧疚,有句明知不当讲的话不受控制的脱口而出:“我们宗家对你,其实别有用心,你不必如此……”

  他的目光只落在寿远一人身上,悠悠的笑着:“我不是为了宗家的养育之恩,而是为了他!宗家对我别有用心,可是他没有!我以兄弟待他,他也以兄弟待我,他没有负我,我也不能负了他!”

  宗家众人都是一愣,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好一会儿才说:“你放心,你不负宗家,宗家也不能负了你!假如真有万一,宗家上下,必定竭尽全力为你逆天改命!”

  他的目光只落在寿远身上,只要寿远安好,其它的有什么相干?

  天上九星连珠,地上七星灯起,他坐在灯前,淡淡的笑着:寿远,他们说我的天命绵长,有一百四十几年好活,可我并不想要这样的孤苦的长寿,我只要你平安!

  寿远,我给你一纪我的寿命,你要平安长大,娶得如花美眷,弥补我命里没有妻室的遗憾;

  寿远,我再给你一纪我的寿命,你要早得贵子,弥补我命里没有子息的不足;

  寿远,我再给你一纪我的寿命,你要奉养父母,抚慰我命里父母缘浅的大恨;

  寿远,我再给你一纪我的寿命,你要福如东海,绵绵无尽;

  寿远,我再给你一纪我的寿命,你要金玉满堂,富足无忧。

  寿远,我还是把我所有的寿命都给你吧,这样,你就长命百岁,福禄寿三全,六亲情深,七情如意,人生再无遗憾了。

  寿远,如有来生,我不盼长寿,不盼福深,不盼禄厚,只盼能像你一样,性情开朗坚毅,即使没有父母,即使没有子息,即使一生多灾,我只要七情俱全,能爱别人,也有人爱我,有人与我携手一生,不必孤苦。

  寿远安然醒来,他却被天雷所击,宗家的七星阵,在这天怒面前,竟连他的三魂六魄也无法保全。。

  寿远立下折损自己一生福报的诅咒,抽出自己的一魂一魄为基,将他已被震散的魂魄收拢重合;再集结全族之力,借连星之机,逆换时空施行移魂之法,为他找了一副可以重生的躯壳。

  只是寿远机关算尽,也算不到那被移魂的身体正是异时空里的一个游方艺人,且是一个被皇帝征召入宫的艺人。

  他毫无防备的,就跌进了一个混浊的乱世,开始了他另一段糟糕得一塌糊涂的人生。

  

  第一章 宫变

  狼奔豕突,粉污花萎,往日那脂香流腻,莺歌燕舞的温柔富贵乡已然满目疮痍,再无升平的歌舞,只剩恐慌欲绝的宫人四处逃窜。

  截至今日,大顺立国二百四十六年,经十六帝。

  北极殿,大顺的议政宫,朝廷的皇权中心,早已被西元的军队围了个水泄不通。

  殿内,数百名惊恐万状的俘虏中包括了亡国之君,大顺皇帝邓酆。

  我悄悄地移动身体,将自己移到了最隐晦的角落。

  战争已经停止,殿外围着的军队显然是西元的精兵,如松挺立,上千人竟没有一丝嘈杂,静静的等待着他们的首领来查阅辉煌的战果。

  终于,远远的,传来一阵脚步声,脚步声很重,铿锵有力,但却干脆利落。只是脚步,却似乎带着战场上未竟的杀伐戾气,人犹未至,威势已然入心。

  进殿的人一身铠甲,头盔的护面把他的脸遮得就只剩下一双眼睛,但就那一双眼,却有着无穷的内容,尊贵,威严,清华,冷冽,立时将他与身后那一群跟着他,却连脚步也格外的小心的武士区别开来。

  他走进殿来,什么话也没说,只目光在殿内巡过,便已叫众俘虏明白他就是主宰自己生死的人。他的目光停在邓酆身上,吩咐:“替大顺皇帝陛下去缚。”

  没人对这震惊敌我双方的命令有半句疑问,立即便有人遵命将邓酆的捆绑松开。

  他对这昔日名震昆仑的皇帝的狼狈之相视若无睹,凝声道:“后辈西元嘉凛,幼时对陛下的伟绩甚为仰慕,陛下位尊九五,岂能与俗流同死?请陛下登座,全国主之仪晏驾。”

  西元武昌帝十八子嘉凛,好厉害的人物,这一手,显尽他的气度。眼前这殿中的俘虏,尽是大顺的重臣皇亲,总会有些个降臣。日后在这些降臣心里,纵使嘉凛才是攻陷皇城的首领,就冲他今日待亡国之君的礼义,他也会是他们认定的仁义君子。

  我心头一寒,他既然摆出了这样的阵势,皇帝死后,必会以“全礼殉主”之名把殿里这些留之毫无实用,却有隐患的内宦侍者全都杀掉!到时候,任我装得再无能无用无害,也难逃一死!一念至此,我不禁全身惊出了一身冷汗:要怎样才能逃脱被戮的命运?我可不想莫名其妙的死在这里啊!

  抬头看去,邓酆步履蹒跚的走向丹墀台上的宝座,蓬头垢面,衣乱带散,哪里有半点皇帝的端严?

  我心里一动,叫道:“多谢将军的仁义,将军既然有此宽容,可否放了小人,让小人服侍陛下整饰衣冠?”

  嘉凛目光一转,森然问:“你是何人?”

  我深深的叩下头去,避开他的目光:“小人本是陛下从南荒带入宫的小子,后来年长,便被派往章台看守图书,并无身份,只是宫里的闲人。”

  嘉凛目光流动,挥手道:“把他放了。”

  我心里微松,双手可以动,不管有什么打算总方便一些。腰侧的伤口火辣辣的生痛,好在没有伤到要害,血流也已经止住了,没有什么大妨碍。

  我低头垂手走到邓酆身前,恭顺的整理他的衣冠。大殿里一片寂静,竟没有一人出声,只有帝王衮服上的金玉环佩相交的脆响,在这凝重的氛围里,这脆弱的响声分外的单溥凄凉。

  终于到了整饰衣冠的最后一步,邓酆稍稍恢复了几分帝王尊贵,只是脸色苍白憔悴,突然一笑,长叹:“朕自肘一世英雄,想不到竟有今日!”

  我回头看了眼端着毒酒虎视眈眈的西元士兵,心中恻然,叫了一声:“陛下!”

  只等我把王袍上的绶带理顺,那一杯追魂索命的毒酒就要送到邓酆的面前,不喝也得喝。曾经雄霸一时的一代帝王,沦落到如此地步,难怪他憾恨无数。

  一声呼喊出口,我心里一惊,深吸口气再抬起头来,脸上已带出了一抹笑容:“陛下,您这一生随心所欲,自在无极,不管是作为帝王或是作为男人,都了无憾事,何必如此悲叹?”

  邓酆一怔,突然哈哈大笑,自国破后,他一直萎靡不振,此时一笑竟是大有豪气,恢复了几分帝王风采:“不错,朕六岁登基,拓展了诸国从未有过的广阔疆土;娶了天下最美的女子;朕在位六十三年,大顺前所未有的繁华,亦前所未有的衰败,天下无人能与朕并驾齐驱。男儿一生,有此成败,的确再无遗憾!”

  大笑中他接过毒酒一饮而尽,掷杯于地,笑叹:“朕这一生的确随心所欲,自在无极,只不知千秋之后,史书对朕做何评断?”

  我以往总觉得他贪欢爱色,穷奢极欲,是个荒淫无度的老头,直到此时,才觉得他有君王气度,不禁微笑起来:“陛下用三十年时间创下千古帝业,又用三十年时间把这帝业毁去,这样的大手笔写下的人生,千秋之后,史书评语必有二字‘精彩’!”

  “精彩,精彩……”邓酆最后凝固在脸上的笑容似笑非笑,那其中的真意,只怕便是穷尽所有史家,也无法得知这曾经天下无人能及的得意帝王,在被迫身死时的真正心情吧!

  嘉凛的目光落在邓酆身上,话却是对我说的:“难为你一个小子,敢在大军之下挺身而出,谈笑自若,冲你这份忠心和勇气。本座在可免你刀刃加身之苦,赐你一杯美酒。”

  我恭恭敬敬的叩拜下去:“小人多谢将军的恩典,只是小人年岁尚浅,还不曾经历人生的种种事故,实在不甘心白来这世上一遭,就此死去。如蒙将军恩许,小人愿以当下大军急需之物赎买小人的性命。”

  殿中一片哗然,我伏在地上,不敢抬头,背脊上却已然出了一层溥汗,嘉凛的杀意一闪而敛,口气却极为和缓,甚至于带着些笑意:“我大军挥师南下,挡者披靡,急需何物?”

  我强自镇定一下,才以平静的语调说:“将军的奇兵仿若天降,京师守卫事前竟是半点消息也没有探得,想必是轻骑简装而来,虽然奇快,但粮草供给方面却定有不足。”

  殿中的喧哗刹那间达到了顶点,我对种种辱骂听而不闻:“京师的粮草由漕河南北运供给,少有积余,外关破时,武威大将军已经做好了死守京师的准备。因怕战时漕运阻断,故此及早储备了据说可供京师百万军民半年之用的的粮草,分一百九十九仓,存在京师各处。”

  饶是嘉凛镇定功夫再好,握在刀柄上的手也不自禁的紧了紧,青筋跳动,口气却愈发温和:“京师储粮,掌管军备民生的官员岂能不知,你想据此赎命,岂不可笑?”

  我握了满手冷汗,笑道:“将军,小人敢担保,现在的京师绝没有人知道这些粮仓所在。”

  “铮”一声刀响,我的下巴一凉,微微刺痛,嘉凛的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挑着我的头上抬,耳中听得他用悠悠的语调说:“本座要务缠身,你说话何不干脆一些?”

  我敛下眼睫:“将军奇兵袭来,京师一夕陷落,武威大将军的守城之计胎死腹中,一是心有不甘,二也是时间不足以把所有粮草烧毁,羞愧之下将所有涉及储粮之事的官员、役工、士兵共一万余人尽数戮杀,把储粮图送进宫后,也殉国自尽,所以现下京师之中,再也无人知晓库仓所在。”

  嘉凛眼睛微眯,阴狠之色一掠而过,冷冷的笑了起来:“老贼于战无功,心计之毒,却远胜鸩酒。”

  金银财宝的确可爱,但在这战乱之中,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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