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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流水.天涯by 张尽-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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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梦悠长,直梦到嘉凛凯旋归来,我光着脚丫外出迎接,在雪地里栽了个大跟头,逗得嘉凛哈哈大笑,我才醒了过来。一时没有分清现实和梦,觉得脚底一阵凉意,还真的以为自己摔倒在雪地里被嘉凛取笑,不禁怒骂:“混帐,你还不过来扶我一把?”

  这一声怒骂出口,才把自己从梦里惊醒过来,原来是我夜里踢了被子,脚露在了被外,这秋末冬初的早晨寒意颇盛,才使我误以为踩了雪。正觉得好笑,脚步纷沓,双姝双珊一拥而入,四人都一脸惊慌。

  “郎君,你怎么啦?”

  姝妙速度最快,先上下看了我一眼,没发现什么大问题,才开口询问。

  “没什么,我不是叫你们。只是刚才梦到德立赶车不稳当,摔了我一跤。你们帮我准备一下洗漱用品吧。”

  我匆匆着衣洗漱,心中一动,转头问:“珊珊,这寝宫不予整理,是他的意思吗?”

  “是的,主公走的时候吩咐过了,除非相君下令整理,否则这寝宫里的东西不许动。他虽然不在宫里,但这北极殿依然由您自由进出。您若是在这里住下,他更是欢喜……”

  嘉凛这话竟是吃准了我一定会来这北极殿里发痴,我心里大窘,哼了一声:“这北极殿死气沉沉,有什么好住的……姝鬟,你帮我把我以前留在这里的杂家新说及其批注等物收拾好了,带回府里去。”

  正说着,整理床铺的姝妙突然惊咦一声:“郎君,枕头下面居然有封你的信,像是主公的笔迹……”

  “给我……”

  我心思一转,突然明白这寝宫不使人整理的真意,赶紧去拿姝妙手里的信。

  “相君,奴婢等人在偏殿摆好膳食,请您洗漱完毕过来用膳。”

  珊影极其伶俐,招呼双姝退出寝宫。我镇定了一下,才把信打开。

  “阿随,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发现这封信。北极殿的寝宫我不许人动,就是为了让你自己发现这封信。定要你想我念我,来了北极殿,整理寝宫才能发现这封信。发现得早还罢了;要是太迟,就算我对你的小惩……”

  我看到这里,真是好笑又好气,一拍书案,恨恨地道:“你竟这样戏弄我!”

  “阿随,男儿立马横刀,驰骋天下,方不枉一生。我的理想在于外出征战,武功建业;你的理想是什么呢?当我如你所愿赋予你可以实现理想的权势时,你行事的法则却每每让我大出意外,难明所以。我从你的论著中揣测良久,终于明白,在你的观念里,法度审定、纠察断案、行政治理应当自目前的政出于一源的制度里分割出来,三省制约,职权分明。这里面最大的禁忌,是你不以皇帝为天下之主,更不愿承认皇帝有绝对的权威!”

  我心里骇然:三权分立的思想我从来不敢明说,更不敢将“天下为民之天下”的思想透露出来,却不料嘉凛竟能从我极力支持三省分立制约一事上看出端倪,直接看透我的本意,将这里面最大的禁忌挑明了!

  “阿随,你是我认定一生的人,让你分享我的权势,我心甘情愿。但分权予你与自甘将皇帝的权势奉出,受制于某种制度,那是两回事。是人都会有权欲,都想体会大权独揽,生杀予夺的快感。我身在局中,何能免俗?故此我虽然洞悉你的想法,却迟迟不愿跟你挑明。”

  我的手一颤,知道下面的话定然是嘉凛深思熟虑的结果,竟有些不敢往下看,忍不住深吸了口气。

  “直到我决定出兵的前夕,我才拿定主意:阿随,我给你时间,让你照着你的意愿行事,看你能否如愿以偿,一展鸿图!可兵权须得由我掌管,兵部不可让人染指,使我行军无后顾之忧。如有万一,也好回师重整江山。”

  “啊”

  我忍不住惊呼出声,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觉得眼眶蓦然一红。说不出是恼他看轻自己,以为我定会败国;还是感激他设想周全,竟肯冒天下之大不韪让我来“一展鸿图”。

  “阿随,只有一样,你定要好好保重自己,千万不可轻身涉险……”

  “郎君!”

  不知过了多久,姝妙大叫一声,闯了进来。

  “怎么了?”

  我抬起头来,才发现自己满面泪水,赶紧起身绞毛巾抹脸。

  姝鬟一脸尴尬的走了过来,轻声道:“就快到上朝的时间了,珊珊和珊影已经去接赫相,准备请出圣旨了。郎君,你也要快些,我去把早膳端进来。”

  我感觉眼睑发涩,知道此时眼睛定然红肿,赶紧道:“你赶紧叫人帮我准备冷水,让我捂下眼睛……”

  吃了早餐,我的心情已经平复,只是眼睛的肿虽然去了,眼眶却还是有点发红。姝妙帮我整理衣冠,嘴里嘟嘟囔囔的说:“身为一国相辅还哭鼻子,半点也不像大丈夫,被人看见肯定要笑话的……”

  姝鬟急得偷偷踢了姝妙两脚,她怕我羞恼,殊不知此时此刻,我的心情异常的平静。嘉凛远征的离愁、独当一面的辛苦、左右为难的为难等等积压在心的负面情绪都一扫而空,仿佛随着刚才的眼泪抛开了。

  别说姝妙并无恶意,就算是面对他人有心的诋毁,我也可以不动如山。我刚才是哭了,可哭不过是一种情绪的表露,难道我还会因为哭过了就矮人一截么?

  “无情未必真英豪,有泪如何不丈夫?”

  姝鬟一愕,姝妙更是怔住了。

  摸摸胸口,嘉凛的信就在内袋里装着,熨在我的心上,有股暖融融的热流。

  我不是一个人!

  

  第七十一章

  长康元年,十月二十二日,文武百官上朝才知道圣驾已然南征,诏令三省宰相监国。

  中书省依诏令重修朝纲、民律、代天子主持祭祀及一应礼节;门下省查检吏治,监督朝廷上下官员;尚书省则主持一应行政事务。

  三省依时治世,但各司其职,不得越权而行。遇关乎国家根本,跨越三省之大事,则由三省宰相共议,以二一对比决断。

  诏令一下,朝野震动。

  幸而此时樊江战报送到,圣驾南征初战告捷,攻破樊江,取了盘口,得了樊江盘口一带的千里沃野,同时大破仑河左岸的旧朝水师。

  这一战,不止取得了军队渡冬的粮草,更收编了旧朝水军船千余艘,水军将士四万余人。

  旧朝残余势力倚为天险的仑河顿时形同虚设。

  嘉凛大胜之后,却不躁进,歇马河边,着手整顿军纪。将南下以来招降的旧朝士兵裁去老弱,重新整编,独成一营,起名“无分军”。军名的意义他是这样解释的:“昔日神生百子,令其各选栖地,繁衍生息。由此可见,各族虽然习俗各异,风貌不同,却同出一源,皆为兄弟,无分贵贱!”

  朝中的躁动,因为嘉凛的这次大胜而被压了下来。

  我遥想嘉凛日夜兼程赶到樊江军营,只用了两天时间整顿布置,就乘樊江守军出动的空隙,一举攻破樊江关,击溃来袭的水军,不禁心驰神往,长叹一声:“嘉凛用兵,奇极、险极!胆大至极!”

  赫拉笑道:“圣上用兵奇险,你的理政方式也担得上‘奇险’两个字。把刑部分到门下省来,那也是从来没有的事。刑部分出来,一方面削减了你自己的实权;另一方面必会引起中书省的不满。相君,我再问你一声,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是。”

  “你不怕吗?”

  “我只怕中书省的人太闲了。”

  我微笑回答。

  中书省的高官以士族出身的居多,那是嘉凛有意将士族架空。嘉凛把尚书省交给我,使赫拉居中牵制平衡,他们大权旁落,又碍着赫拉在,不能没有君王的旨意对我打击或者干涉尚书省太过,心中不甘是肯定的。在这种时候,当然要找点事情给他们做,以免他们太闲了多生是非。

  这件事送给他们做的事,不能太小;太小了,他们提不起兴趣;太大了,会动摇新政的根本;同时,这件事还要让他们觉得有机可趁,但把柄又不能太大,使他们可以倚仗这个把柄肆意妄为。

  将刑部从尚书省划出,分到门下省去其实是在现有的政治体制下尽量的使三权分离,减低行政权力对司法权的控制。我和晁视筹划了许久,才问赫拉是否可行。

  门下省接掌刑部,代表门下省的权力扩大,赫拉作为直接受益者,哪里有推拒的道理。他虽然当时没有答应,现在又来明述利害,确定我的意愿,但对于接管刑部却是千肯万肯了。

  “相君,这件事你肯定是先有计划的,把你的计划说来听听怎样?”

  赫拉说话干脆,我也不啰嗦:“赫相,我想请你以元族习俗为由,在明天的首次三相议会上主动提出将刑部划到门下省。”

  “等一下!”赫拉摆手:“我们元族可没有三省六部这样的设置,用这个理由也太勉强了些。”

  我微微一笑:“正因为元族没有三省六部这样的设置,‘风俗习惯’四个字包含的内容很大,理由才充足。赫相,我这是防止中书省类比刑部要求我从六部里划出一部让他们掌管,所以只能借元族与中昆习俗不同来做理由。”

  赫拉离去后,我忍不住问正在翻阅卷宗的晁视:“醒源兄,你觉得有多少人会真的依照朝律办事?”

  “十得一二,就是百姓之福了!”

  我振作精神,笑道:“能有十之一二,就会有十之三四,慢慢地发展,总有一天,法制观念会深入人心,成为人们行事遵守的规则。”

  晁视对我的乐观不予置评,问道:“你看过户部递上来的关于商社组建的报告吗?”

  “还没有,有什么让你吃惊的事?”

  我转到他案旁,拿过卷宗仔细一翻,忍不住笑了起来:“士族的胃口好大啊!说好了照国四商三士二农工一的比例分配出资及收益份额,他们居然还是在这里面大作手脚……他们不是耻于言利么?怎么在这呈上来的商人名额里还是有许多世族门阀的高贵姓氏呢?”

  晁视嗤笑一声:“利之所驱,谁不动心?商人名额里的高贵姓氏,只是近年来门庭没落,才不得不出面。想求利又想维持表面的清高,在背后控制商家的士族豪强有多少,那就不知道了。”

  晁视沉声道:“虽说这是有意引他们出手,但让他们太得势,于日后的稳定也大为不利,要设法将他们的势力再削弱一些,现在报上来的这份卷宗,不能批。”

  我脑子里念头一转,笑道:“醒源兄说的有道理,可是要怎么遏制他们呢?”

  “最直接的办法,是扩大官府所占的份额,朝廷管理天下,多占份额没有人能说什么。但这样就有强权占先之嫌,既与你和付相极力推崇的交易公平的宗旨违背,又失信于人。会使合作的商人不信任官府,不利于商事发展。二,由四方楼出面支持各大商家切实掌控手里的份额,使他们不受制于士族。我认为由四方楼出面支持商家坐大,比官府出面强。”

  “这都是集权……假如反其道而行之,尽量的分化士族本身的势力,以雨露均沾为由,勒令一家一姓所持份额不得超过定数。把这‘士三’的份额小心统算细分,醒源兄觉得可行吗?”

  晁视静默了一下,叹气:“相君近日心思狠辣许多,以前是唯恐事情无法平定,现在是唯恐无事。”

  我哑然。

  “只是好生统御的话,下面愈乱,上面愈稳,乱中求治,不失为对付士族的一个方法。”

  晁视推开卷宗,提笔问道:“说说你想抑哪几家,扬哪几家,我好录出来仔细筹划一下细节。”

  “金州管家,虽是士族,但地处偏远,一向依附金州真正的豪门贵族苗家,近三代都没有出仕,却参予了商事活动,门第观念不算太重,扶管家可以分化东辽金州的士族势力。而且此次安都瘟疫,多赖管鬼祖出力,他虽然坚辞朝廷的封赏,但把他的功绩荫泽到管家却是顺理成章的事,对管家特别照顾,就算士族,也不能说什么。”

  晁视一笑,问道:“你这是为公还是为私?”

  “世上既然有可以公私兼顾的美事,我何必为了‘清名’而分外避嫌?”

  我歪头想了想,笑道:“醒源兄,两川晁家虽然式微,毕竟也是姓氏录上的贵族……”454F44窗清入很:)授权转载 惘然【ann77。bbs】


  “不可!”

  事情关心,晁视毕竟不能听而不闻,摇头反对:“我族中目前尽是庸才,且贪不知足,让他们随着大流拿着微利就可以了。如果对他们着意扶持,他们没有相应的才能,应对其中的诡谲变化,必会有牵连家门的事。”

  “醒源兄认真计较过了?”

  晁视点头,把话题自晁家转开:“倒是宫家,除了谋深以外,还有几位颇有才干的子弟,守家有余,拓业可倚。云郡久历战乱,真正的百年士族基本上都已经没落了,门第观念对比中昆轻。而且谋深献储粮图也是未赏之功,类比管家扶持宫家,大善。”

  两人细细地商讨一番,晁视道:“如果尽是提拔式微的家族,会让人一眼就看出其中的蹊跷,落人话柄。这里还需要斟酌一番,考虑一下廷议舆论。”

  本来士族势力就大,多让一分就多一分掣肘,但表面功夫不做又不行,一时间这摆在台面上的人选颇为难选。

  我踌躇良久,一咬牙道:“中书省宰相连相爷德高望重,连家也是世族门阀……醒源兄,你以为如何?”

  晁视眼睛微眯,慢慢地说:“不错,连相德高望重,连家也是世族门阀……正好!”

  连墨非常注意名声,又独掌中书省,真让连家在商社联营上大占份额,所得的利益对比他的高位,不过是锦上添花,徒然引人眼红。反而把连家可以暗化的许多行为都挤上了明面,连家稍有差池,少不得就有忌妒者借题发挥。

  连墨会有一阵子头痛的,这样也好稍缓他对刑部分流的紧张。

  连墨现在看来,的确算是个端方君子,我的做法就某种层面来说,是将他推在了悬崖边上,太过欺人了。

  “不知道连相会不会推拒这个提议……”

  晁视嘿嘿一笑:“连相自己当然不会把这点上蝇头小利放在眼里,可连家却未必!这送上门来的财富,连家如何能拒?”

  终于把联合商社组建的出资收益份额分完,我把晁视整理出来的卷宗看完,想到这薄薄的一叠纸上,决定着以后几年全国粮食的流通以及士族与士族的权力划分、士族与庶族的地位抗争,突然不自禁的打了个寒战。

  “怎么了?”

  我抬头看着晁视,想起他在我提出分权的建议时说的话,问:“醒源兄,我最近是不是变得很可怕?”

  “有一点。”

  难得晁视明白跟我相处的最好方式,在我面前往往表露真情,我不禁一笑:“怎么个可怕法?”

  “以前的你,以隐忍为要,得过且过,虽然有心,但行事却嫌无力;不是必须,绝不愿挑破阻隔,只恐多生事端。现在的你,行事却有股锐意,锋芒毕露,有时候不惜挑起事端,以求成功,太咄咄逼人了。”

  我恍然抚额,长叹一声:“难怪天赐近来对我多有不满,当阳生更是连见我一面都不愿……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一时间我心里百感交集,嘴里五味齐涌。

  “作为朋友,当然觉得你这样的转变有些令人难以接受。可在事实上,你也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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