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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佛罗伦萨炸酱面-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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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伸手推推他,“怎么没有,时光倒流,平行时空,你就随便假设一个呗。”
  像挑战我耐心似的,他留下一段比刚才更长的沉默,许久方道,“不会。”
  “为什么。”
  “你真想知道?”
  “当然。”
  他长久地,专注地望着水面,落叶飘萍,再多转上两个旋涡,也许我就能等到答案,可惜的是,Coco突然挥手大叫他的名字,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张永钧跳下木板台,跑到水边听她说了几句,便一把抱起小姑娘走向对岸。原来Coco想去对岸玩,又不敢过那遍布苔痕滑不溜丢的石板桥,有免费人力车,当然不用白不用。行至水中央他居然很是恶劣地往上掂了掂,Coco吓得大叫,八爪鱼似的死死巴着他,到了对岸都不肯下地。
  尔后这一大一小便开始在对岸摘花拾叶摸石头,远远地我能听到小女娃的娇嗔,大男人的朗笑,他们偶尔也直起腰冲我挥手,显摆那编得又丑又粗糙的花环。
  我忽然不再想知道那个答案,小溪边三个人惬意分享的冬日午后,没有什么需要刻意说穿。
  晚上住在云水谣的农家院,Coco和我一间,老板大人的睡前Promise自然也就暂时取消。小姑娘并没计较,等张永钧和她道过晚安退出房间,便一脸兴奋地爬进我被窝,“Michel,所以你一点也不反对Joey继续做我的监护人?”
  我好笑地反问,“怎么突然问这个?”
  “Come on,别以为我看不出来,辰州又不是多有名,Joey干嘛带我来这里。”她横我一眼,“还不是让我见你,你要是不喜欢我,他肯定就不要我了,不过还好,”她搂住我脖子笑嘻嘻地说,“你好像还蛮喜欢我的。”
  我失笑,“想啥呢,你是Joey的心肝宝贝,他不要谁都不会不要你。”
  “我不信,妈咪也说过我是她的心肝宝贝。”
  结果呢,母女俩见上一面都难。
  “Coco,Joey和妈咪都很爱你,不会不要你,妈咪病了,为了不伤害你才暂时和你分开,你要理解她,不要怪她。”
  小姑娘低眉不语,冰蓝眼眸水光潋滟,我知道挣扎着去接受这样一个母亲有多难,可这是上天注定的孽缘,要么憎恨,要么体谅,血脉相连的母女永远不可能像陌生人,点点头就能错肩。
  “Coco放心,妈咪已经比以前好得多了,等她全好了,一定会接你回去。”
  “可她要是一直好不了,一直不接我回去,我一直跟着Joey,Michel,你会不会讨厌我?”
  我想说宝贝儿我和你的Joey没关系,你想太多了你在他心里才是第一,我有很多话可说,可那一刻我只觉得怀里抱着的不是Coco,而是十几年前站在米东南身边,看着卫红旗领着开心一步步离去的自己。
  那个一夜之间失去母亲,妹妹,甚至父亲的自己。
  “不会的Coco,”我搂紧了她,“Michel不会讨厌你。”
  不知道多少年没在公鸡打鸣的声音里苏醒了,大年初五一早,我们各塞了几只观音菜包子,驱车20分钟来到书洋镇塔下村德远堂。作为塔下张姓一族的家庙,德远堂是国内罕见的保存完整,规模宏大的古代姓氏祠堂建筑。对着牌楼正上方的“张氏家庙”四个大字,我忍不住调侃张永钧,“背面那四个字是‘派衍西来’,塔下张氏本来就迁自闽西,翻过一道武夷山就是瑞金,两边都是客家人,Joey,搞不好这就是你家祠堂。”
  “挺好,跟你也算半个老乡了。”老板大人仰首张望,石龙旗杆下的身影挺拔修长,标准的京城口音和客家后裔的身份,在这雾霭晨光中得到了奇妙的融合。
  到田螺坑时已临近中午,从观景台下来,正赶上步云楼里一户人家办婚宴,从大门到中门到内院,处处张灯结彩披红挂绿,远来皆是客,今天游人不多,我们仨也被请上了酒桌,混血小美女Coco更是大姑娘小媳妇的焦点,要不是仪式已经举行完毕,我看新郎家里大有把她拎去当花童的计划。乡下婚宴实惠,除了红枣蛋酒等按礼必备的十二种食物,更有土鸡野鸭,溪鱼山笋,糯米糍粑,生搓腌菜……全都用大盆大碗堆到冒尖儿。酒是土楼家酿,清淡纯正,不易醉人,张永钧卷起袖子拿碗跟人对饮,虽然因为对方严重的口音问题,经常鸡同鸭讲,可仗着豪迈直爽的酒品和客家张氏的名头,老板大人还是很快就跟当地汉子打成一片。
  土楼婚宴,敬酒是重头戏,新郎新娘和父母要敬酒,村干部要敬酒,新郎的兄弟姐妹亲戚朋友居然也要敬酒,最后干脆个个都站起来,男人们跟鸡尾酒宴似的端着酒杯(有的甚至拎着酒瓶),逮着谁跟谁碰杯,碰到最后不知是谁一声喊,所有人都停了下来,分成了数挂的万响鞭炮从楼上直垂到地同时点燃,霎时间炮仗隆隆爆响不断,硝烟阵阵红屑漫天,Coco举着两只油腻腻的鸡爪往我怀里跳,我赶紧伸手替她堵住耳朵,小姑娘舒坦了,我却被震耳欲聋的响声震得缩头缩脑,恨不得用肩膀把耳朵捂起来。
  忽然响声骤弱,有人像我捂着Coco耳朵那样,从身后捂住了我的耳朵。
  鞭炮的惊天巨响盖住了一切声音,婚宴进入了最高。潮,Coco在我怀里,我在张永钧怀里,三百年土楼沸腾喧嚣,我们仨却定格了一个安静又温馨的造型。这造型一直持续到鞭炮响完,Coco早已等得不耐烦,一扭身子便冲了出去,我耳朵上那双手却迟迟没有拿开。
  “Joey,被鞭炮震傻了?”我笑着回头,不提防他正好松手,掌心擦过脸颊,在我嘴角留下一抹微弱,但足以燎原的温度。
  而他一把拉住我手腕,扳过我肩膀,一片片摘掉我头上纸屑的时候,我有点怀疑他是不是真的被震傻了,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他差不多可以算是搂着我了,可就刚才,Coco还煞有介事地跟大家介绍过,Joey是我叔叔,Michel是我姐姐。
  叔叔和姐姐,唉,这样合适么……
  之后再参观土楼,那些大姑娘小媳妇看向我俩的目光,我就总有些闪躲,甚至有意放慢脚步走在最后,要么一马当先跑在最前,这个男人有辐射,一靠近他,整个人都从皮下往外不停升温,满是烧灼。
  “Michel!我要去厕所!”Coco在远处捂着肚子叫,我赶紧带她出去解决问题,回来的时候张永钧站在廊道下面,定定看着我,眼神奇怪。
  “老夫子是谁?”
  我被他问得直接懵掉,“什么老夫子是谁?”
  他伸手,我的手机屏幕亮着,Q上老夫子发来的一句话触目惊心——
  “玩得咋样,老帅哥扑倒了没?”
  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出发前我在Q上给老夫子留了个言,内容其实没什么,“带一老帅哥出门玩,总算这个年没白过。”
  玩笑而已,可给老帅哥本尊看到,怎么都觉得尴尬,我一把夺过手机亢声反问,“你怎么有我锁屏密码?”
  他冷笑,“除了Z字形你还设过什么其他密码?”
  “那,那你也不能随便看人聊天记录啊!”刚才Coco拿着我手机玩,小丫头肚子一疼要嗯嗯,直接把手机扔给了张永钧,我没在意就带Coco出去了,却不想他一看屏幕上来了条老夫子的QQ消息,竟擅自解锁,偷窥隐私!
  “你先回答我老夫子是谁。”
  我被他眼中的寒意激怒了,若只看最后两句对话他不可能有这么大反应,上一段对话是老夫子说要给我介绍几个好的,再往前是一些琐碎无绪的胡言乱语,大多数时候我拿老夫子当树洞,倾吐了很多不足为外人道的失意与苦闷,如今这一切都成了聊天记录统统被张永钧看去,简直跟当众扒了我外衣无异,这家伙毫不知尊重隐私为何物也就罢了,还敢理直气壮盘问我老夫子是谁?!
  “我朋友,关你什么事!”
  “朋友?你知不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多大了做哪一行,你啥都不知道你什么大事小事都跟他说……”
  “跟他说怎么了?我大四跟他聊到现在五年了比认识你还多三年,我愿意跟他说!”
  “不行!把他删了!黑名单!以后不许跟他联系!”
  “张永钧你抽的什么疯?就算你是我老板,我跟谁QQ好像也不归你管吧?!”
  我一句话顶得他哑口无言,他就那么死死盯着我,棕色眼眸燃着黑色的火焰,冰冷,愤怒,绝望,仿佛有谁夺走了他的宝贝,践踏了他心里最后一块可以憩息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观音菜,传说中的紫背天葵是也。
  张氏德远堂以其堂前23根石龙旗杆着称,风景秀丽,源远流长。
  江西瑞金是客家聚居区,大部分人口都是客家人,小米就姑且认为张大叔也是了。
  南靖土楼作为一个大景区,包括云水谣古镇、德远堂和田螺坑土楼等多处景点。
  好吧这章其实夹带了很多私货~~
  Joey是我叔叔,Michel是我姐姐,这句大家听着是不是舒服多了……其实我从头到尾没想过要让小米当后妈,真的,你们要是不相信我,下一章就不给你们发福利,哼哼。
  

  ☆、我吃醋了

  我和老板大人的世界大战还没来得及开始,就被Coco二度叫去了厕所。
  然后我们才发现这不是简单的肚子疼,小姑娘开始上吐下泻,老乡都吓坏了,我赶紧安慰他们,其他人包括比Coco更小的孩子都没事,应该不是婚宴饭菜不干净。虽是如此,老乡们依然派了个干练的年轻人陪我们赶回县医院做检查。
  检查结果是轻度紫背天葵中毒,观音菜是蔬菜的同时也是一味中药,当地人吃了多少年都没事,几个菜包子却撂倒了可怜的Coco,老乡们没错,只能怪小姑娘体质有异。查明病因,输上液,我们把年轻的老乡送走,再回到急诊观察室时,小姑娘正睁着她蓝宝石一样的眼睛巴巴地望着我和张永钧。
  “Michel,Joey,你们不要吵架。”
  “宝贝儿,我们没吵架。”张永钧在她床边坐下,指尖一下一下顺着她汗湿打绺儿的头发。Coco往他身边蹭了蹭,喃喃地说,“以前妈咪一和你吵架,你就把我送走……”
  我赶紧从床铺另一边探身过去,握住她软软的小手,“我们真没吵架,放心吧Coco。”
  小女孩一会儿望望我,一会儿望望他,冰蓝眼眸不停转着,我突然很无厘头地担心她要是硬要张永钧亲我一下以证明我们真没吵架,那该怎么办。
  事实证明那只是我狗血言情看多了。敏感又脆弱的小丫头并没有什么过分要求,仅仅抓过张永钧的手覆在我手上,用力地按住,虚弱而坚定地说,“在我面前你们永远不许吵架。”
  我和张永钧对视一眼,两小时前的黑色火焰已经完全退去,棕眸里只有浅淡温和的,为小丫头病情而担忧的情绪,我小瞪他一眼,转头对着Coco,“你叔叔是我老板,我哪敢跟他吵架。”
  张永钧便在我掌心颇不留情地掐了一下。
  我知道他还在生我的气。
  可我实在搞不懂他有什么资格生气,就算从那些聊天记录看我和某个姓名不详样貌不详背景不详的男网友聊得乐此不疲,那跟他张永钧也没半毛钱关系。
  可Coco压着他,他压着我,我的手收不回去。
  “你先陪Coco输液,我去找个酒店,晚上先住县里吧,明天她好点儿了再回市区。输完液估计就八点了,你晚上想吃什么,我去买点外卖。”
  “不用单独给我买,我跟她一起喝粥就好。”
  “记得给跟家里说一声,别让他们担心。”
  “知道。”
  “我走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烦不烦啊,我扭回头不理他,吃了冷眼的男人在门口静静站了一会儿,带上门轻步离去。
  不知过了多久,输液袋都换了两回,他忽然给我发来一条短信。
  “你真不知道老夫子就是夏孟平?”
  要不是Coco睡得正香,我铁定“啊”地一声叫出来。
  我走不开,又不想吵醒她,只能抖着手指回短信,“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老夏有次公司邮箱挂了,拿私人邮箱给我发邮件。”
  于是,他记住了老夫子这个现今已不太多见的QQ昵称。
  于是,老夫子三字在消息栏出现时,他忍不住解了屏锁一探究竟。
  于是,他看到我和滨海机场工程部总监夏孟平的海量聊天记录,那一屏一屏的文字昭示着我们之间聊得多么隐私多么深入。
  难怪在福临门夏孟平会说那些话,难怪他对我有超乎寻常的关注,难怪张永钧觉得他看上我了,他却又出人意表地主动撮合我和他侄子。
  一道道冷汗从颈后滑落,我飞快检视基罗和老夫子的对话,所幸我虽没什么警惕性,至少还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我赶紧回过去,“就算是老夏也没关系,我没泄露过公司机密。”
  不知道他是不满意我回答还是忙着办事无瑕摁手机,我一直没等到回复,忐忑之余我一遍遍回忆土楼廊道下他黑色的眼神,我见过他发火,见过病娇下属被他骂到哭,但对我,即便在我指着橙橙怒骂的时候,他也不曾像今天这样,一字一句都聚集着最深重的愤怒。
  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老夫子:唔……又为情所困了?
  基罗:不完全是
  老夫子:那是为工作?
  基罗:好像……也不是……
  老夫子:那就是为工作中的感情?
  基罗:…_…
  基罗:老夫子,我失恋了
  老夫子:这才几天?又失恋了?
  基罗:上次我死心,这次他死心,我们彻底吹灯拔蜡啦!
  老夫子:他……就是你之前提过的老板?
  基罗:已经不是我老板了
  老夫子:这样啊……
  老夫子:还想着你老板呢?
  基罗:早不想了,人家现在不知多逍遥快活
  老夫子:那不就得了,咱们洗心革面,从头开始,我再给你介绍几个好的
  ……
  我越翻越觉得大事不妙,如果老夫子就是夏孟平,他知道我身份时苏湛早已离职,出现在他面前的米开朗一开始就是张永钧的下属,而我话里话外几次提及的、与我爱恨纠缠的“老板”和“前老板”,他也一定以为是张永钧,更巧的是还真有一段时间老板大人他不是我老板!
  就算张永钧自己,乍一看聊天记录,恐怕也会以为我说的是他。
  但我该怎么解释,“我说的老板不是你,所有的不开心放不下为的都是苏湛,和你没有一点关系……”
  我不是傻瓜,我也有感觉,一个男人为你所做的一切,有多少是基本的绅士风度,又有多少是发自内心的关切与呵护,一个男人凝望你的眼神,哪一种是尊重与赞美,又有哪一种,是心之所系,无暇旁骛。小姑娘也许夸大其词,就算我不喜欢Coco张永钧也不会不要她,可他千里迢迢带她南下,难道不是要我看清他生命的全景,明白他肩上的责任,就算我不接受,就算我不参与,至少他不想再隐瞒,那些关于橙橙和Coco的、可能这块大陆除了他和俞继庭再也没人知道的惨烈故事,他毫无保留地告诉了我。
  他将下巴沉沉靠在我肩上那一刻,不能否认,我的心也很痛很痛,痛到我只能用力抱紧他,好像这世界浊浪滔天,风雨孤岛上只有我们俩。
  我一万个相信,在橙橙和Coco面前永远强大自信无所不能的张永钧,在我面前,只在米开朗一个人面前,露出了最不设防的模样。
  而我却把那些暗流涌动的暧昧,欲语还休的秘密,乃至所有的心灰意冷,死水无澜,无意中都吐给了夏孟平。
  尽管事实并不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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