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月-第33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哦?那你的心愿是什麽?”成炫微微从座上向前欠身。
聿翎不说话,却将手探进袖内。向前走近几步,将手中的折叠的薄薄的一层皮革物体递给身边站著的侍卫。侍卫接著呈给成炫。
全殿人的眼光几乎都集中在成炫手中那块薄羊皮上。我的眼光从焦点上移开,缓缓在殿中每个人的脸上扫过,捕捉一些我感兴趣的东西。
“你说这是渚军布军图、粮草囤积之所及主要粮道?”
“不错。”
“你是渚国公主,是当今渚国皇帝之妹,这张图又有多少值得信任的成分在里面呢?”
“不错……大帅说得有理。”
“……这女人根本就是渚国派来的奸细!”
…………
…………
成炫这样一说,帐中立即响起一阵压抑已久的附和声。
成炫皱著眉挥了挥手示意噤声,他的表情已将他此刻的想法表现得很明显:“十公主,如果你不能说出一个让我及诸将信服的理由,就休怪……哼,本帅对於奸细一向是很重─视─的。”
聿翎淡淡地道:“元帅该知道几月前才平息的渚国叛乱吧?”
“嗯。”
“那元帅可知叛乱者是何人?”
“听说是六王聿钦和驸马秦仲予。”
聿翎笑意凄凉:“那秦仲予正是聿翎夫君。”
“哦?”成炫有些许惊讶。
“那个已经坐在皇位上的人杀了我的夫君!”聿翎此时的表情有些咬牙切齿,怨毒已极,“他已登上宝座,手握天下之人的生杀大权,却不肯放过我这个从小长大的妹妹的丈夫!我苦苦哀求,让他饶我夫君一命,贬我们为平民,让我们远离渚国远离皇宫,到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生活……我拼命求他看在我这个一同长大的妹妹情分上放我深爱的夫君一条生路,可得到的是一声冷笑:我让你继续住在宫中就已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了。”
大殿中的人静静听著,包括成炫在内。
“我英武无双的三皇兄,他让我失去最重要的人,我也要让他尝尝失去最重要的东西的滋味。还有什麽东西比他的宝座皇位国家更重要呢!哈哈,终於让我等到这一天了。”聿翎竟然仰头咯咯笑起来。
成炫眉头皱著更紧了,显然是在考虑聿翎所说事情的可信度多大。大帐中的气氛有些怪异的沈默………………突然,一个宏亮的声音击破静默:
“大帅,请三思,这女人所说之事大多不可相信!”
我寻声望去,是一张熟悉脸孔,发话的人是以前演武大赛中败给林允的鲁方。
成炫眉毛动了动不置可否地问道:“怎麽不可信?”
“以末将之见,这很有可能是聿华派来诈降的。”
我皱了皱眉站出来说:“鲁将军太多疑了。十驸马叛变的事已是人尽皆知的事实。而渚国皇帝族诛逆臣也是不可争辩的事实。现在将军怀疑十公主是渚国皇帝派来诈降的奸细,这显然与事实矛盾:诈降定是派心腹下属,而驸马被处死却是事实,试问,渚国国君又怎会如此放心让丈夫被自己处死了的公主来诈降?若说是兄妹情分,那渚国国君就不会赶尽杀绝了,更不会派自己的亲妹子来敌阵危险之地了。”
鲁方有点语竭,嘴唇动了动。我不再看他,直接背对众人转向成炫:“元帅,尹悦认为十公主所说的话完全可信。如果怀疑犹豫,贻误了大好战机,那就得不偿失了。”
成炫眼光深深地注视著我。还未及答话,就听得鲁方一声气急的怒喝:“尹参军,我一向敬你的才学谋略,你怎能这麽轻易就信了她,还怂恿元帅!如果中了敌人诡计会让成国大好河山陷於他国铁蹄之下啊!”
我冷冷看向他:“如果贻误这个大好战机,鲁将军又该以什麽罪来论处?而且,就因你鲁方一言而让大军乃至整个成国失去重创敌军的机会,真那样鲁将军可真成了成国的千古罪人了。犹豫多疑是为将者的大忌,我现在倒是怀疑鲁将军这‘常胜将军’的名声究竟有多少属实!”
鲁方虎目怒瞪:“你……你!尹悦,你该不会是在渚国皇宫呆久了,对这个公主怀有好感便有意庇护而置这数万士兵生死於不顾。没想到你是这样一种卑鄙小人!还是你本来就是成国派来的奸细?!”
“大胆!!”一直看著我的成炫突然一掌拍在身前的桌案上,掌力太猛,那结实的桃木桌竟出现几条明显的裂纹。“本帅早就说过,尹悦是我父皇御封的参军,任何人今後都不得出言不逊或是不听他号令。你小小一个鲁方竟说他是奸细,那你为何不说本帅也是成国的奸细!你口口声声说这是诡计,那本帅问你凭什麽认为?若如尹参军所说贻误这大好战机,你鲁方就是死十次也不够!生性犹豫该决不决,你休要再说!快快退下!”成炫语声疾厉。
鲁方愣了愣,随即扑通一声跪下:“请元帅三思呀!不要被小人蒙蔽了!”
“大胆鲁方,你这是在怀疑本帅的判断力了?”
“鲁方只是不希望元帅做出对陷成国万民於水火的错误决定,更不愿元帅成为听信谗言的昏庸之人!”
成炫勃然大怒,将身前桌案掀翻,大喝道:“来人,将这无君无上藐视本帅的大胆之人拉出去重打三十大板!!”
众将的跪求声中,鲁方被拉出帐外。拉出帐外时,鲁方还回头呼嚎:“大帅,请三思啊,不要听信小人之言!元帅!!”
我望了望仍旧怒气未消的成炫,接著转向身後的聿翎:“公主请不要害怕,像这种疑心太重遇事犹豫的人实在不配为将。”
聿翎淡淡笑了笑:“其实鲁将军的担心是有道理的。毕竟我身份是交战国的公主。”她眼光转向成炫,“元帅,聿翎今日来其实还带了一个消息来。到时聿翎所说是真是假就一目了然了。”
“什麽消息?”
“聿翎得知渚军4日内必派轻骑偷袭你们粮草截断你们粮道。到时元帅只要派兵事先埋伏,定然可重创偷袭之兵。”
成炫向著聿翎深深一揖:“多谢公主告知,并带来如此珍贵的军事部署图,让我们对渚军弱点一目了然。若能成功击退渚军,公主就是成国的第一大功臣。”
聿翎摇摇头:“元帅不必客气,聿翎其实也是为己。”
成炫亲自带聿翎去休息。而我却悄悄军营西边的一个小帐篷内。
鲁方的情况并没有我想像的那麽坏。
我笑了一笑:“将军受苦了。”
鲁方由愤怒渐渐变成愕然。
“尹悦现在有一计可以重创渚军,但需要将军协助。鲁将军怕不怕死?”
“能为国尽力,是鲁某的荣幸,何惧生死!”
“那好,我想请将军到渚军营中去一趟…………”
四日後,渚军果然派了一支轻骑悄无声息地来截粮草。人数约有六七千人,除了死伤,其余全数被俘。
我心内叹息,聿华啊聿华,你还真是大手笔,不惜血本啊。
我和成炫走到一间新布置帐外。
“十公主?你在吗?”成炫出声问道。
不见有人应声,却有一个丫鬟应声出来声音低低的:“禀元帅十公主已经睡下了。”
成炫点点头:“你先下去吧。公主是贵客,要小心服侍。”
丫鬟退下了。
成炫语声里有些惋惜又夹著些兴奋:“幸亏有公主事先消息,不然我军粮草定被渚军劫走。哼,那鲁方无谋之辈敢出言藐视本帅,还差点让我军错过了这个大好机会,现在想来那三十大板竟打得轻了!这种无谋暴躁之将不要也罢。现在我们手中有渚军军事部署图,渚军弱点尽在露我眼,到时定可以给他们致命的打击。”
“元帅请小声点,如此机密的事不要让外人偷听到。”
…………
帐外,成炫声音小了些许:“既然这样,那过两天就出兵。”
“嗯,夜长梦多,尽快在渚军察觉之前来他个措手不及。……到时可以兵分四路,一路深入渚军後方截断他们後退之路,一路………………”
第二天,士兵交给我一封信。聿翎留下的。信上说她仇能得报,心中欣慰之极 ,从此可以一人安心远离这一片伤心之地了。
“她走时你有盘问吗?”
“属下已照参军吩咐盘问了一番。她毫不生疑。”
我向军营外走去,到空旷的地方站定,仰头久久望著南方的天空,本该哈哈笑几声,却自然而然地发出几声叹息。
聿华,你不要怪我。你要覆灭成国,要与西茨共分一杯羹,要报复子衿……你就该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因为战场之上只有两个字:输赢。
如果残酷,也是你先选择这样的残酷的。
千秋月 第三十四章
夏日的绿叶。
夏日的凉风。
夏日的虫鸣。
无不充满了生机,让人感觉到澎湃张扬的生命跳动汹涌。
可在这样生命盎然的时节里,这片大地上将会有著无数的生命在瞬间逝去…………
我暗自安排鲁方去渚军诈降。并借聿翎之口向聿华证实鲁方透露的我军攻击路线确凿无误。
事後成炫问我为何那麽确定聿翎是来诈降的。如果万一聿翎不是,那我军这样出军攻击,就会损失巨大。
我没回答。其实聿翎的演技丝毫不输她那个皇帝哥哥。一个眼神一个表情都能迷惑众人不辨真假。如果硬要说,就只能说我心中早就存了这个心思。而且,聿翎就是演得太好了,神情太镇定,我才会更加心生怀疑。直到渚军夜袭军中粮草我才正式确定。如果聿华是想烧毁成军粮草让军中粮草不继,那些偷袭的士兵却没有带硫磺引火之物。如果是想将粮草截到军中作为己用。这更不可能。渚军本就是大军深入成国境内,从敌军手中截粮,这只会暴露自己军中粮草不足,这等於就是将对方的眼睛引来放在自己的弱点上。
只有一种情况可以解释聿华这种行为,那就是这六七千人纯粹是钓鱼的饵引玉的砖。
鲁方凭著自己勇谋,再加上聿翎有力的确认证明,终还是取得了聿华的信任。
此时,七万人马已兵分七路,四路攻向渚军营地,剩下三路兵马,一路按照鲁方探得的具体位置,悄悄潜到渚军後方烧毁粮草,并伏在渚军回程的必经的要塞之所半路伏击。一路埋伏在渚军逃窜途中毕竟的密林边准备来个痛打落水狗。
而我领著的这一万就在这三路截兵的最後一程。
等著伏虎降龙。
按聿翎所献的军事部署图,正面攻击渚军的四路军中有两路直接猛袭图中所标的防卫严密的处所,我料定那些所谓的军事严防之地此时必然守备空虚。聿华一定将大量生力兵调到图中所示的薄弱地方,等著给我们重重一击。
而鲁方领著的五千诈降士兵每人都带有足量的轻度炸药及手弹,是前段鏖兵时我三天闭门不出搬弄出来的成果。诈降军只要减低渚军警惕心理接近对方十丈之内,就可以攻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那些炸药爆破力实际很弱,扔在地上也只能炸出一两厘米深的浅坑。说是烟花爆竹或许更为合适些。投到人身上也只能伤及毛发皮肤。但这样已足够让渚军阵脚大乱惊慌奔散。
而真正给渚军主力重重一击的是等在渚军营外手持强弓的两万精锐部队。箭上涂满硫磺引火。
……………
……………
闭著眼想像著那一刻著火的箭铺天盖地的急洒向渚军时的情景。飞翎疾羽、火光蔓延、哀嚎震天…………我不愿再往下想去。可即使眼闭著,仿佛也只能看见那满天乱飞的一簇簇嚣张跳跃的火焰。满眼满脑尽是火光耀眼…………空气里也似乎弥漫著血气腥味。
我骑在马上遥望著南方天空,一动不动。马也开始有些不耐地原地转圈,不时传来马蹄踢倒灌木树根的沈闷声音。
过了一阵子,我便叫士兵在我们所在的这条灌木丛生的窄道各处燃起烟火。然後吩咐一众人马息鼓偃旗,静静埋伏在灌木树林的两旁。
如果现在有人问我,世界上最痛苦难挨的是什麽,我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是等待。
如果也来评个在我人生中的吉尼斯之最,那此时等待的艰辛难忍荣登榜首应该可以当之无愧了。
烟已燃尽,人却没来。
我呆愣地望著不远处那快要燃尽的火堆。攥紧缰绳的手已满是汗水。心中凉意却逐层加深加重。
我千算万算却少算了那个人的性命。我曾不止一次地在心中告诫过他,这是战争。
可偏偏我自己忘了!
我忘了在战争的残酷里,玉石可以俱焚。
我忘了他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帝王也好,贫民也罢,死亡面前,人人公平。如果从开头到现在再到最後之前我都没意识到这个自己思维上的死角空缺,那麽,我可以浑浑噩噩一直无事到最後时刻的来临。可现在却要面对这蚀心的等待。
手心很粘,抓得缰绳滑滑的,我咬牙紧握住,手却因为用力而有些微微发抖。
是从那边的大路走了吗?可念头刚出就被马上压了下去。这条道上点燃的烟火就是为了引他出来而制造的假象:小路上烟雾缭绕,大路上风平浪静。他一定以为我在小路上燃烟只是虚晃一招,其实伏兵在大路。以他的聪明一定会走这条小路。
看著最後几点火星逐渐熄灭。有种感觉,自己心中的希望也同时随之泯灭逝去。霎时心中不可抑制的恐惧如病毒般大口大口地吞噬著我。
如果他真的没来,甚至……永远也不会来……那我要怎样?以後又要怎样?
我很快发现,不管是距现在很近的以後还是很远很远之後的以後,我脑中都想像不出。
就好像从那些构建未来的无数事物中抽掉了主心轴,於是整座建筑便意料之中的摊散一地。再也恢复不到原来的模样。
士兵已照吩咐再重新燃起了烟火。
我双眼瞪得发酸也不放弃集中全力的凝视。凝视著那仿佛永远也不会有人出现的路的尽端。
我越是害怕就越是安慰自己:他是皇上,身边定有很多人拼死保护。如果他逃不出来,那他就不是我知道的聿华,就不是我放在心里……放在心里……又爱又恨……的人了…………
汗湿浸背的等待中,我已越来越明白一件事。
原来,他在我心里并不只是一个若有若无可要可不要的存在。
原来,不知不觉中我付出的已早就不在我自己理智的掌控中。
原来,人害怕竟可以害怕成这样!
聿华,你可知道,这短短一个时辰之内,汗湿重衫的等待、绝望到痉挛的害怕,这些穷我一生也未能尝过的感受,而今,我已为你尝尽。
第二堆烟也已燃了一半。将领和不少士兵脸上都出现不耐和失望的神情。
失望。绝望。
这两者间为何差别这麽大!
我又习惯性慢慢抚上了胸口。心中又重复著那重复了无数次的话:聿华,你为何那一掌没有打死我……如果打死了,至少不会出现这样的状况了。
我暗暗将手放在心口。
如果有神,我希望他能看见。
如果没有,我希望会有。
我甚至像以往读中学时一些女生常做的那样,心中暗暗许愿:只要他出现,只要他出现……只要…………我就……
“参军,远处有尘土扬起,要不要派人近前探探?”
未等上来报告军情的副将把话说完,我人已在几丈之外。发疯似地打马朝前奔去一里多路。将那层高高扬起的尘土尽收眼底。我勒著马缰由著马儿慢慢悠悠地走回原地。
心竟愉悦得有些发颤。
“马上将人马整顿列队准备迎敌。”我用著与话语内容完全不协调的轻松语气吩咐身边的副将。
隐在路旁的灌木林中,已能远远瞧见一对人马朝小路走了过来。还未走近就能感觉出那股人困马乏的蔫蔫气息。我几乎是屏息著等著这支队伍走近。心情比面临兵强马壮的精锐之师还要紧张。心咚咚地快要跳出胸口,不管深呼吸多少次也没用。
待那一众人近了,才看清是一副怎生凄惨模样。人数约摸估计还有万多人,但已伤了半数。见不著伤的也个个面容惨淡。不少人没了马匹。靠著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