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夫人破案日常-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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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姐,你的腿可好些了?”声音若黄鹂出谷,叶祎盈玉手将珠帘一掀,露出一张千娇百媚的小脸来,这容貌比之亲娘肖氏还胜一筹。
“多谢妹妹关心,这几日擦了程大夫开的药膏,淤青也快散去了。”叶秋嬗神色疏离,她无法确定自己这个真心疼爱过的庶妹是否也和她娘亲一般狼心狗肺。
叶祎盈听她说完,往她裸露在外的腿上看去,眼中的吃惊倒是不假。
“大姐姐的腿居然伤得这么重……”她往前迈了两步,不一会儿便从惊讶转为了遗憾,“那后日庚太妃的百花宴姐姐怕是去不成了……”
叶秋嬗一听便经不住冷笑起来,她庶妹今日之行果真目的不纯。
“当然要去!”她仰起脸冷冷答道,带着讥讽的目光让叶祎盈见之一愣,立时便感觉到自家大姐的变化来。
“可是……姐姐的腿伤这么重,也不便走动呀。而且,爹还给你下了禁足令……”叶祎盈轻蹙着柳眉,状似担心她的模样。
“爹那边我自会去游说,倒是妹妹你,难不成是怕姐姐瘸着腿有碍观瞻么?”叶秋嬗说着已经站起身来,其实她的腿已经好多了,虽然走起路来仍有些僵硬。
“妹妹不必杞人忧天的,你忘了么。我娘亲曾是庚太妃的闺中密友,凭着往日的情分,庚太妃娘娘应是不会为难我的吧。”
叶秋嬗口中的娘亲自然是她的生母赵氏。
赵氏出身将门,娘家列祖列宗无不是朝中大臣,当年求娶赵氏的才俊更是踏破了门槛。只是她一片芳心都交付与叶芳,而后不顾族人反对,一心一意下嫁叶家,没想到刚过了几年安生日子便染了疾香消玉殒了……
那个时候叶秋嬗还未记事,肖姨娘也还只是个名叫弄婵的通房丫鬟。
没想到十来年倏尔即逝,丫鬟弄婵成了叶府人人敬畏的肖姨娘,而正经的嫡出大小姐却被人暗中算计,怎不叫人道一句讽刺。
叶祎盈听她莫名提起自己生母,神情僵硬。不论肖姨娘在叶府怎样荣宠无边,但嫡庶和家世之间的鸿沟永远是她和她娘亲心头的一根肉刺。
叶祎盈明显感觉到叶秋嬗的变化,好在昨日她娘亲已知会了她,现下也不是那么诧异。
“妹妹哪里敢嫌弃大姐姐,只是担心您伤势加重罢了。”叶祎盈一双秋水明眸映着委屈,好似叶秋嬗将她怎么样了一般。
这个模样叫人见着真是头疼,叶秋嬗心想你娘亲让我腿疼、眼睛疼,你现下又来惹得我头疼,你们娘俩可真是我的灾星啊……
她心里腹诽着,面上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可叶祎盈就是杵在屋子里不肯走。
无奈,她只得冷着脸招呼她:“二妹妹坐下说吧,茉香给二姑娘看茶。”
叶祎盈被甩了脸子,却全当没看到。道了声谢,便仪态万千地坐下了,由此可见这些年她被肖姨娘教导得,还真有几分世家千金做派了。
“算起来,二妹妹只比我小一岁呢,来年冬月便要及笄了罢。”叶秋嬗挑起话头。
叶祎盈闻之略带羞赧地颔首应是。
及笄之后便要开始说亲,而后出阁,她和她娘亲如此处心积虑地要往百花宴上奔,不就是为了谋一门好亲事么。
对于她们的目的,叶秋嬗一清二楚。心里忖着既然人家自愿送上门来,而她如今又有了窥探人心的奇能,怎么也得好好利用一番才是。
她见叶祎盈此时一副娇羞的神态,起了坏心思。
“素问庚太妃的百花宴是一年一度的世家盛宴,凡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如期赴宴。遗憾我还未去见识过……不过想必也是才俊云集吧,刚好妹妹你又到了说亲的年纪,何不想趁此机会寻觅一个如意郎君?”叶秋嬗绕了一圈,忽又开门见山地问道,直把叶祎盈说了个大红脸。
“大姐姐别取笑妹妹了,妹妹蒲柳之姿怎入得了贵人之眼,况且我们的婚事肯定是要爹娘做主的。”叶祎盈嘴上虽这么说,一双媚眼却四处乱瞟,分明是心口不一。
“二妹妹自谦了吧,你这容貌若真是蒲柳之姿怎还会引得皇上都驻足侧目?”叶秋嬗笑着揶揄道。
她所说的倒也确有其事,前年的百花宴上,当时还未即位的太子也来给庚妃娘娘贺寿,途径杜鹃花田的时候,正逢叶祎盈在花间嬉戏。小佳人面若桃李引得太子和一众名门才俊驻足欣赏了半刻,自那之后叶家庶女叶祎盈的美名也算是在京城上下传开了。
那段时间常有多事之人劝她爹把叶祎盈送入太子府中,她爹在这方面却是固执己见,一句家女年岁尚小便将这群没安好心的人给回拒了。
叶祎盈对此事如何作想叶秋嬗不得而知,但她确定的是自己庶母肖姨娘绝对存了攀龙附凤之心。太子之事被父亲回绝之后许久,她都还时常在叶秋嬗面前抱怨。
亲娘是个好高骛远的,闺女怎么可能只是简单货色,所以叶秋嬗断定叶祎盈也存了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心思,只是京中哪家高枝入了她的青眼,便还要待她试探一番了。
“二妹妹,你可有相中哪家公子少爷?给姐姐说说吧。”
“没有没有,大姐姐你可别打趣我了,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怎么敢……况且大姐姐您年长于我都还没说亲,我怎么能逾矩了呢……大姐姐如此关心我,难不成是相中了哪家公子?不如与妹妹说说?”
叶祎盈心思和她娘是一脉相承的九转玲珑,一两句话便把绣球抛到了叶秋嬗身上,弄得叶秋嬗反而更窘迫了……
“你我年岁相当,何必分什么先后。你不肯说便算了,作甚反过来揶揄我。”叶秋嬗僵着脸怨道。
叶祎盈见她似有薄怒,心想这大姐姐一病起来脾气倒是长了不少,但她现下又不能开罪于她,只得拉下脸子牵起叶秋嬗的手,陪着笑脸。
“大姐姐莫气,妹妹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
往日里叶祎盈做了什么错事,便这样拉着她撒撒娇,再大的火气也烟消云散了。或许是习惯成自然,叶秋嬗对眼前这个庶妹始终生不起怨怼来。
虽然她此刻能通过两人肌肤相触探听到叶祎盈的有心敷衍,但血缘之亲也注定使她们成为不能分离的一家人。
“好啦,姐姐还舍不得生你的气呢。”叶秋嬗回握她的手,暗自卸下了心防。“不过你若真有什么心事,大可和姐姐说说的,咱们姐妹之间说说体己话不碍事。”
她如是想如实说,叶祎盈愣了愣,随即笑着答应了。
两姐妹本着试探的目的都没如愿,叶祎盈见叶秋嬗已隐有疲意,自然心思玲珑地率先提了告辞。
她携着丫鬟转身出门,叶秋嬗忽又想起什么,唤住了她。
“对了,二妹妹。后日的百花宴我是必然要去的,你若想去也跟着来罢。”她语气平常地对正准备跨门槛的叶祎盈说道。
此言一出却连她自己都惊讶了,原本只是想表达她去不去赴宴和她们母女没有任何冲突这一事实,在嘴里转了一圈却就巧妙地变了味儿。
果然,本来心平气和的叶祎盈听此之后仿佛受到极大的侮辱,先是胸口几经起伏,而后小脚一蹬,头也不回便走了……
“二妹妹……”叶秋嬗后边的话卡在喉头,她想说她真不是存心的……
第5章
五月廿三,连着几日的烈火骄阳终于迎来了一场及时雨。雷公电母轰隆隆敲了半响,大雨有如倾盆之势,收也收得极快。没半柱香便放晴了,七彩虹霓高高挂,刚降了燥的雨后初夏怎不叫人心情舒畅。
今朝是庚太妃举办百花宴的日子,叶秋嬗得了叶芳的允许,也可以随何氏去赴宴了。于是今晨一大早,她便被冯妈妈叫起来一阵收拾打扮,现如今已妥妥帖帖地坐在堂屋,只需待她继母何氏过来便可动身。
奴仆给她冲了碗南中小叶普洱,叶秋嬗闻着发馋,垂首嘬了一口,唇上的口脂便粘在了杯沿上……
“茉香你瞧……冯妈妈这口脂虽说味儿香,但貌似容易脱落呀。”叶秋嬗凝着杯沿上那小小的一抹樱红,颦眉质疑道。
“哎哟,我的姑娘。”茉香立即惊叫起来,“冯妈妈千叮铃万嘱咐,叫您擦了口脂进食可千万得小心点,叫旁人见了多丢份啊!”她蹲下身,抽出绢帕蹲下来给叶秋嬗把嘴边的茶渍擦得干干净净,末了又掏出那传说中的锦澜阁口脂给她补了上去,直到眼前的樱唇殷红潋滟才满意地站起身来。
“冯妈妈说了,这锦澜阁的口脂是如今最时兴的,全京城的贵女都紧着这家的脂粉用呢,姑娘您若还要挑着不沾杯的口脂,全天下可都找不着了。”茉香一口一个冯妈妈,还真把她的语气学了个八分像。
叶秋嬗回了茉香一个白眼,颇为无奈地扬了扬自己宽大的丝锦荷叶袖。她少有出席宴会,涂脂抹粉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
本来冯妈妈还要她穿近来大热的百褶云袖裙的。但叶秋嬗嫌领子硌着不舒坦,强行想换成平日所穿的襦裙。然冯妈妈在这方面偏又是个固执的,不许她穿旧衣去赴宴,硬是从柜子里翻出了几件压箱底的衣裳。
叶秋嬗拗不过她,选来选去最终挑出了身上这件小粉荷叶袖绣裙,上衣还套件水碧色轻绸比甲,领口绣的是一朵青莲。这略显过时的款式穿在叶秋嬗身上,竟意外地十分契合。
嫩粉色衬得她过于莹白的小脸平添了几分红润,碧色的小比甲勾勒出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身,精致的莲绣更是与她清雅的气质相得益彰。冯妈妈原本还嫌这衣裳颜色太过素净,这下见着可欢喜了,拉着叶秋嬗打量了半天。心头直呼自家姑娘真是莲花仙子下凡……
这些心里话自然叫叶秋嬗听了去,燥得她好生无奈。心说当真是冯妈卖瓜,自卖自夸……
而后冯妈妈又神采飞扬地拉着她梳了个精致的分肖垂髻,竟然足足用了半个时辰……直到花钿贴上、首饰配齐,才让她们两主仆出了门。
原本叶秋嬗以为继母和二妹已等候自己多时了,还十分忐忑,没想到她却是第一个到的……怪不得冯妈妈从头至尾都淡定自如。临出门时还道了一句:“姑娘莫急,百花盛宴京城名流都要参与,夫人和二姑娘也是要好生打扮一番的。”
现下看来,果真不出她所料。
叶秋嬗无法可说,只得垂眸喝茶。
大约在她杯中的普洱只剩小半杯之时,她的庶妹叶祎盈终于款款而来。人还未到先闻其香,幽幽清香将叶秋嬗手中的茶香都盖了过去。而后便听见环珮叮咚,一个盛装丽人迈入堂中。
说是盛装一点不参假,只见她着了一件连珠纹的百褶云袖裙,肩搭一匹敷金五彩轻容纱,发间插着一套彩金头面,连绫罗绣鞋上都镶着彩鳞。浑身上下无不透露出两个字——贵气。
叶秋嬗瞅着她这一身,差点没被晃花了眼睛。
“百花盛宴是该好好打扮,但这未免也太过了些吧……”叶秋嬗不禁皱起眉头,侧目瞟了瞟旁边的茉香,见其也是一副不太赞赏的神情,这才放下心来。
叶祎盈这身美则美矣,却实在与今日的场合不符。恐怕日后,叶府庶女恃美扬威目中无人的名声又要在大街小巷不胫而走了……一想到这,叶秋嬗便又有些头疼。
叶祎盈却未觉半分不妥,轻挪莲步冲着叶秋嬗走来。
“呀,大姐姐今日的打扮……倒是和你平素的装束不大相同呢。”叶祎盈上下打量着她,先是惊异的,而后看到她头上那支成色顶好的白玉梅花簪,目光便流露出嫉妒来。
叶秋嬗被她一身装束晃花了眼睛,自然没注意到她的异样,只是侧了侧身子回道:“庚太妃寿诞自然不敢怠慢,不过论及打扮方面,姐姐还是甘拜下风的。”她如是说道,话外有话却是无心之举。
叶祎盈轻笑了一声,不以为然。
“姐姐今日这身打扮也不赖,只是你未去参加过百花宴不知其中规矩。庚太妃集天下玉英于府中一处共赏,到时百花齐放争奇斗艳,各家夫人小姐生怕被乱花迷了眼,都指着鲜艳的衣裳穿呢。”叶祎盈巧笑嫣然,却不若平时夺人眼球,全因她着装实在过于张扬,将原本的好颜色都给压下去了……
对于她的说辞叶秋嬗不知真假,但即便是真的,她仍觉叶祎盈这身实在有失仪态,想了想还是决定开口劝告她,话还未出口,一道清润柔和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你这是一副什么打扮?”她语气却冷硬直指叶祎盈。
叶秋嬗和叶祎盈同时一惊,转头过去便见正门口处不知何时已站了一个温文秀雅的年轻妇人,梳着端庄的高鬟髻,一身雪青色红梅绣衣搭绀青马面裙,当真是‘孤芳合与幽兰配,补入离骚一种春。’
这般高雅渊清的妇人,恐怕这世间除了她继母何氏,再找不出第二个了。
“母亲。”叶秋嬗和叶祎盈忙站起身,恭敬地对何氏行了礼。
相较叶秋嬗的诚惶诚恐,叶祎盈倒是泰然自若。她仗着这些年何氏不问家事,便觉着这嫡母只是个摆设,而自己娘亲早已成了叶府的当家主母。
胆敢如此狂妄,怪也就怪在她还未见识过‘老虎发威’。
何氏冷眼盯了叶祎盈半响,见其不为所动,当下脸色更加不好看了,她却未动口呵斥,而是姿态优雅地侧身问她身边的罗妈妈。
“二姑娘身边贴身伺候的奴才是谁?”
“回夫人,是兰慧。”
“兰慧!”何氏随即高声喊道。
兰慧不知何夫人意欲何为,心头惴惴不安,慢悠悠地从叶祎盈身后走出来,对着何氏行礼:“何夫人,奴婢便是兰慧。”
“好,兰慧你带着你家姑娘回屋去,将这一身行头卸了,今日之内,不得出门!”何氏一语铿锵有力,被下达命令的兰慧却是如遭雷劈怔在当场。
而叶秋嬗和叶祎盈也是一样的震惊,尤其是叶祎盈震惊过后慌忙上前两步,“母亲为何不许我出门?”
何氏瞟了她一眼,而后便抬起眸子,仿佛看到了一堆腌臜物一般。
“你穿这一身不伦不类的装束赴宴,不光丢的是你的脸,更是对叶家阖府的羞辱。若是不想往后在京城名流中抬不起头来,便休了这招蜂引蝶的心思,回屋好好洗涤一番罢。”何氏一语双关,讽刺的便是叶祎盈和她娘的攀比之心。
“母亲你……”叶祎盈一张小脸煞白,银牙暗咬,不甘屈辱。
何氏也不理她,似乎估摸着时候不早了,瞅了瞅她身后的叶秋嬗,上下打量一番,似乎尚且还算满意,点了点头道:“秋嬗,走罢。”
她说完便率先转身出去,叶秋嬗愣了愣连忙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
叶祎盈见她这跛脚模样都能去赴宴,如何能甘心?
提起裙就要跟上来,前头的何氏却早已料到,冷冰冰抛下一句话,直接将她心存的不甘给浇灭了,连一句不依都不敢说出口。
何氏只是说:“你弟弟怕已在马车中等候多时,你若想让我将你两姐弟都驱逐下去,大可跟来。”
叶祎盈听了,果真停在原地,纵使她心中已怨怒滔天,但能奈谁何呢?
这世道本就庶不如嫡,她的一切全凭嫡母做主。即便是亲娘管事又如何?嫡母若要苛责,照旧逃不掉,怪只怪自己的亲娘不是正室罢……
叶祎盈自怨自艾,却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错处,只是对何氏的厌憎又多了几分。
却说那厢的叶秋嬗,在见识了自家继母的‘威力’之后,胆小如她携着同样胆小如豆的茉香,亦步亦趋跟在何氏后头,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就怕被她轰回去。
她们主仆一行人,步履轻健,没一会儿便到了叶府大门。罗管家早已恭候多时,门口停着两辆马车,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