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锦春-第2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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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派人陪伴,实则就是监视,蒋妪是个聪明人,如何听不明白。
只是,经过今日之事,她对秦素再不敢有半点怠慢,闻言并无半点不满,老老实实地便应下了。
吴老夫人仍旧有些痴痴呆呆地,似是并没听明白秦素在说些什么。这厢蒋妪便扶着她离开了明间儿,主仆二人的背影很快便消失在了院门处。
秦素远远地看着他们,神情莫辨。
不过,她当转首回看太夫人时,她便又恢复到了最初的淡然,不疾不徐地道:“太祖母,您可都听清楚了么?”
太夫人长叹了一声,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到得此时,她已知今日之事绝不可能善了,秦素定是有备而来,而多年前那一笔笔糊涂烂账,也终于到了清算之时。
坦白说,她并不觉得特别难过。
她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一天,疮疤揭开、脓血四溢,所有事情摊放在众人眼前。只是,她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样迟,她已是风烛残年,却还要亲眼目睹秦家经历一场动荡,这让她有点难以承受。
看着太夫人毫无神采的双眼,秦素心底微微一哂。
抬袖拂了拂发鬓,秦素目视太夫人,端容道:“太祖母这一生,最大的错误便在于姑息。”
这堪称无礼的一句话,太夫人听了,却是无半字可回,唯缓缓闭上了眼睛。
秦素淡然一笑,拂袖道:“来人,再请郑槐进来。”语罢她转首环视四周,补充地道:“祖母与闻阿姨之事,乃是因,而接下来的事情,则是果。”
此言一出,有不少人的视线都转向了高老夫人。
方才郑槐说的诸事,都是与高老夫人有关的,且秦素在更早之前便说过,要还高老夫人“一个因果”,众人此时便不免会想,秦素所说的那个果,应该便是指高老夫人了。
此时,高老夫人已是面色微变,看向秦素的眼神如针尖般冷厉。
郑槐很快便进来了,秦素请他跽坐于榻上,方道:“之前因有旁的事,便请郑老先去别处歇了会,如今我却想再继续方才的话题,还请郑老继续往下说。我记得方才您说过,如果用了麻黄,会引发有心疾者心阳暴脱、猝死当场,却不知这个药量是多少为限?请郑老就以先伯父当年的病症来推断一下,长期用是怎样的,短期又是怎样的?”
郑槐摸着胡须想了想,便道:“如果按先秦大郎君的征候来看,误食麻黄如果超过两钱,就会引发病症;超过三钱,病症加重;超过五钱,药石罔效。如果是长期少量地误服,那只消半钱到一钱的量,就没的救了。”
俞氏在旁听了,眼中又落下泪来。
当年秦世宏便是骤发心阳暴脱之症,虽请了名医来救,却是救之不急,如今又听人提起,她自是悲从中来。
秦素此时便提声道:“叫杨叟进来吧。”
一个侍卫应了声是,便转去了东厢房的方向,不一时,他便领着个干瘦驼背的老叟,慢慢地走了进来。
这老叟一进屋,林氏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
“这不是……管着拾翠居花木的杨叟么?”她失声语道,一脸惊异地看向那老叟,又看了看秦素。
这老叟的确便是一直在拾翠居做花匠的杨叟,林氏没认错。
秦素便笑道:“母亲好眼力。”
被她这样一赞,林氏居然有些讪讪地起来,仿佛忘记了她方才对秦素喊打喊杀的举动。
心虚地回头看了看闭目养神的太夫人,林氏方道:“我主持中馈,自然认得他,我记着他是阿葵的祖父,当年他们一家都是从茶田调上来的,他家几个小辈都在府里做事。”
说这话时,林氏竭力不叫自己的嘴角往上翘。
她委实快意得很。
无论是太夫人吃瘪,还是吴老夫人被人扒了皮,林氏都是打从心底里乐见的。
秦彦婉的亲事,也有吴老夫人的强行压迫之功,这让林氏很是恼火。只是她上头有两层君姑压着,什么事情都由不得她,便也只能忍气吞声地应下了。
此时见吴老夫人被秦素逼得几乎发了疯,太夫人又从气势上被秦素压下了一个头,林氏便打从心底里觉得欢喜,此时对秦素的态度已然发生了转变。
秦素见状,唯在心中苦笑。
蠢笨之人也有蠢笨之人的聪明,便如林氏,脑子里只有一根筋,这时候倒真是抓住了场中最强势之人。
这般想着,秦素便放缓了语气,说道:“那可正好,母亲这里说得清楚,也免得我还要向旁人分说。”语罢她又转向杨叟,和声道:“我还要请问叟一件事,还请叟如实说来。”
第571章 当年事
秦素的一番话堪称和声细语,杨叟听了两手直摇,跪坐在榻上连道了几声“不敢”,方才恭声道:“女郎有事便问,我一定都说出来。”说着又转向了钟氏,恭声道:“过去阿葵多得西院夫人照顾,谢西院夫人恩典。”
钟氏的面色僵了僵,回了他一个笑,却是没说话。
阿葵的死,委实算是她的一块心病,她是生怕有人提起的,此时自是一言不发。
这杨叟的确便是阿葵的祖父。
在西雪亭那一局中,秦素侥幸救下了阿葵的性命,在送她离开青州之前,秦素安排他们一家人见了个面。便是在那个时候,杨叟对阿葵说出了不少当年的事,巧的是,有一件事恰巧对应上了秦世宏之死,所以,秦素今日便请他前来作证了。
杨叟的态度,秦素自是极为满意,她在堂前来回踱了几步,一面蹙眉沉思,一面无意识地抚着手中的那一沓纸,问道:“如今我便想问问杨叟,当年你回到秦府时,是不是遇到了一位故人?”
杨叟便回道:“是的女郎,十多年前,我一家刚从茶田回秦府,还没安排上差事。我在府里有个老乡,是专管倒净物的,他是个孤老叟,上下都没有亲人,我便叫我儿多多关照着他,帮他做些杂活,他很是感谢,时常会买了酒来找我喝几盅。”
这杨叟看着瘦弱,可语声却很洪亮,讲起话来也是有条有理,倒是叫人刮目相看。
他口中所说的“倒净物”,是个雅称,其实那人就是个倒垃圾的下等仆役罢了。
秦素闻言“嗯”了一声,又问:“这个倒净物的老叟姓甚名谁,如今又在何处?”
杨叟便道:“他姓沈,叫什么我可不记得了,前几年他被派去了连云田庄,如今也不知还在不在?”
“沈叟么?”林氏此时又插嘴道,毕竟这说的都是府中仆役,她自然是极熟悉的。
秦素便不说话,只静待她细想。
蹙眉沉思了一会后,林氏猛地一拍布巾,道:“我想起来了,那老叟叫沈兴,三年前回了连云,不过年前庄头来报,说沈兴病亡了。”
此事秦素早便知晓,闻言并无异样,只淡笑道:“多谢母亲提点。”
林氏挺了挺胸脯,虽不敢表现得太自得,眼里却有着笑意。
秦素懒得理她,只继续问杨叟道:“还请叟继续说来,你与沈兴时常一处喝酒,其后如何?”
杨叟听闻沈兴已死,面上倒现出几分哀凄来,叹了口气,方才说道:“那也是我回来后没几日的事,有一天晚上,沈兴又找我喝酒,喝到一半的时候,他突然说要给我看个东西,便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布囊叫我看。我打开一看,里头装着的像是药材,闻着有些刺鼻,我就问他这是什么,他说他找人问过,这里头装着的是麻黄的药渣。”
麻黄?!
一众小辈闻言,俱皆心惊。
才听郑槐说过麻黄会叫有心疾的人猝死,这杨叟便就说起了这种药材,这也太巧了。
此时,便闻杨叟又续道:“我当时一点都不明白沈兴给我这个做什么,便问了他,他借着酒劲儿便告诉我说,这药渣是他从西萱阁收集来的……”
“一派胡言!”高老夫人厉声打断了他的话,面上满是不屑,“就凭你一面之辞,你就敢说这药是从我的院子流出去的?待此间事了,我必叫人杖毙了你!”
这半是威胁、半是实言的话语,让杨叟明显地瑟缩了一下。
可是,再下个瞬间,他忽然挺直了腰背,大声道:“我说的是实话,如果有半个字假话,叫我全家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时人重誓言,这样赌咒发誓地咒自己一家去死,在所有人看来,便是杨叟没说谎的最好证明。
秦素笑笑地看向端坐着的高老夫人,道:“叔祖母可敢起誓?不论别的,您可敢拿我二兄和五弟的名义起个誓?”
高老夫人面色骤冷,阴鸷的视线拢在了秦素的身上。
秦素手握二十强手侍卫,哪还惧这一点眼神的威胁,轻拂衣袖,对杨叟道:“叟继续说,无人敢拿你如何。”
杨叟的胆子可比蒋妪等人大多了,也或许是秦素此前的承诺给了他力量,只见他将驼背用力挺了挺,洪声大气地道:“是,女郎。那沈兴告诉我这药渣是从西萱阁收来的之后,就又开始喝酒,一边喝酒一边叹气。我就问他又怎么了,他说,他前些时候才听人说,这种药会叫人得什么什么暴脱……什么病来着,总之就是一种很严重的病,会死人的。”
“是心阳暴脱症。”秦素提醒他道。
杨叟一拍大腿道:“对的,就是这个名字,心阳暴脱。沈兴说,早几年的时候,他老是在西萱阁的净物里找到这种药渣,他生性胆小怕事,很怕担上什么干系,就偷偷地收集了不少,分着日子装在了十几个布囊里存着,以防有人来查。我就问他这是何时的事,他就说,这十几包药渣都是在大郎君年满四岁的那一年得着的。”
他话音未落,俞氏一下子便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她颤声问道,面色白得吓人,“你再说一遍,那些药沈兴是何时得着的?”
杨叟道:“回大夫人,沈兴说是在大郎君四岁那年得着的。”
俞氏猛地捂住了嘴,眼中瞬间闪过了惊恐与不敢置信,最后又化作了痛楚与哀绝。
座中诸人听着他们的对话时,先还有些不明所以,直到看见俞氏捂住了嘴,众人才终于反应过来,杨叟口中的大郎君指的是谁。
他所说的大郎君,分明便是指秦彦雅的长兄瘫痪在床的秦府嫡长子秦彦端。
这个如同隐了形的秦家大郎君,平素深居简出,除了每年的岁暮,众人几乎见不到他。
也正因为很少见到他,所以,在初初听闻杨叟说什么“大郎君”的时候,大家都没明白过来。
而此刻,在知晓杨叟说的乃是秦彦端之后,众人才终是明白,俞氏的眼泪从何而来。
当年秦世宏得暴病而亡,紧接着秦彦端便从假山上摔了下来,细算起来,这两件事正巧发生在同一年,也就是秦彦端四岁那年。
第572章 去复返
秦世宏死于心阳暴脱症,这在秦家不是秘密,众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一些。而此刻,却有人突然跳出来说,秦世宏身死那一年,西萱阁里却倒出了许多麻黄的药渣。
此念一起,许多人的后背都浸出了冷汗。
这种能引发心阳暴脱症的虎狼药,偏就在秦世宏死的那一年从西萱阁里流了出来,这表示了什么?
秦世宏,果真是死于暴病么?
刹时间,无数视线都抛向了高老夫人
高老夫人板着脸,面无表情地端着茶盏喝茶,就像是根本没听见杨叟的话。
与吴老夫人相比,这一位的表现也是不遑多让了。
秦素暗自摇头,对杨叟道:“叟还请继续往下说,后来呢。”
杨叟看了看正泪流满面的大夫人,目中露出不解的神色,却仍旧遵从秦素的吩咐,继续说道:“后来,沈兴就告诉了我一件事,说他把那些药渣都藏了起来,还将那藏东西的地方告诉了我,求我替他记着。我以为他喝醉了,就随便糊弄了几句。过后沈兴像是也忘了这件事,再也没提过。再往后不久,大夫人便从上京回来了,我们一家子都得了新的活计,沈兴也换去了北角门守夜,因他守夜是黑白颠倒的,他的脾性便越发地怪,后来也与我断了来往。就是这些了。”
杨叟说到这里便停住了语声,向上座的几位夫人们躬了躬腰。
房间里一片死寂。
没有人说话,也无人左顾右盼,整个明间就像是没了活人存存也似,失去了一切声息。
半晌后,方有一道哽咽的语声响了起来:“西院老夫人……还请您给我……给我一个交代……”
俞氏的语声断断续续,而因了如此,便越发地有了种凄楚:“我不明白……西院老夫人那里……为何会搜出……麻黄?您不是有心疾么?有心疾的人不可用麻黄,郑老方才已经说过了,而您……您也是知晓的,为什么……为什么……”
她说到这里已是泣不成声,再也说不下去了。
高老夫人凝目看向她,面上的神情极是恳切:“大夫人这话说得,倒叫我心里针扎似地疼。”她拿出布巾按了按眼角,语声微颤:“如今连你也不信我了么?被不相干的人几句话一说,你便这样疑起我来?我这心里真是……疼得紧。”
这番话字字不涉他人,却是直指人心,大有哀兵之效。
秦素瞥了她一眼,淡声道:“叔祖母这话一说,倒是逼得我不得不拿出证物来了。”她说着话便向旁打了个手势。
方朝见状,立时跨前步,向旁一伸手,沉声道:“拿来。”
一个侍卫闻声上前,便个包袱交给了他。
他接过包袱一抖手,那包袱竟飞了起来,朝着的却是太夫人的方向。
众人一时大惊,高老夫人立时喝了声“大胆”,目中却露出了喜意。
只要那个大个子侍卫敢于出手伤人,今日之事肯定就不是这个局面了。
便在众人各色的视线中,却见那包袱在半空里划了个很完美的弧线,最后稳稳落在了太夫人身侧的凭几上。
那凭几上多了个包袱,居然四脚平稳,一动不动,唯几上茶盏中水波轻晃,也是瞬息平定。
秦素不由大是艳羡。
若她也有这等身手,今日的事情就不必带上这许多人来镇场面了,单人独骑足矣。
想她秦素平生最羡慕的,便是这种千里单骑的骁勇之士,只可惜她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只能暗地里给人捅刀子的弱女子,想想就觉得意难平。
此时,周妪已经从开始时的震惊中回过了神,上前取过包袱打了看了看,随后面色微变。
她将包袱呈给了太夫人,太夫人睁开眼睛略瞧了瞧,便叹了口气。
今日她叹气的次数,只怕比以往一年叹气的次数加起来还要多。
她再度阖上了双眼,只动作极微地点了点头。
周妪服侍了她大半辈子,自是知晓其意,遂将包袱拿起,面朝众人道:“这包袱里头乃是药渣,分成了十几袋装着,太夫人已经瞧过了,却辨不出这是什么,还要请郑老来看一看。”
郑槐闻言,先看了一眼身旁的秦素,见她微微颔首,他便起身走上前去,将每一袋的药渣都放在鼻边闻了一遍,方恭声道:“这里头装的,都是麻黄的药渣。”说罢躬了躬身,仍旧退回原处跽坐了下来。
秦素环视众人,淡声道:“这包袱里的药,便是杨叟按照沈兴的说法,从他藏东西的地方找出来的。”
房中诸人皆是倒抽了一口冷气。
“可笑。”高老夫人面色冷淡,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