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锦春-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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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声音,这女子年龄应该不算太大。至于那曲子,秦素却十分陌生。
前世今生,她周游于两国,辗转于无数酒宴歌席,亦听过无数新调旧曲,这首曲子却是闻所未闻。
有些像是民间的俚调,抑或是儿歌?
秦素蹙眉思忖着,复又摇了摇头,将思绪转向了那女子的行动上。
这女子看似大胆卤莽,实则心细如发,感觉亦十分敏锐。秦素不过是暗中偷窥了一会,便叫她觉出了不对。
好在她哼了曲子,出入时的动静也闹得不小,否则秦素又要以为,这是碰上隐堂同行了。
不过,隐堂是绝对不允许麾下暗桩如此张扬的,隐堂的暗桩亦绝不会在开合门户时,弄出那样大的声响。
夜间潜行,改容易装,油罐、毒药、迷粉、匕首,这四样乃是暗桩的必备之物,由隐堂统一下发。
可叹秦素如今身在秦家,能偷来一罐油再加个烛台就算万幸了,幸得那蒙面人的药十分厉害,比隐堂的还要强上几分,只是量却太少了,再想要如今晚这般大规模地下药,那药量却是不够了。
她心下莫名地有些惋惜,复又觉得可叹可笑。
她还真是暗桩做上瘾了,重活一世还念念不忘。
纷纭的念头此起彼伏,秦素也不知是何是睡着的,待她醒来时,天色已是微明,布帐上拢了一层极淡的曙色。
她在床上静静地躺着,侧耳细听。
锦绣的呼吸轻浅且绵长,显是仍在熟睡。
秦素轻轻坐了起来,掀开帐幔,趿着麻履,悄步行至了窗前。
窗扇启开了一条缝隙,是秦素昨夜用来观察院中情形时用的,回房后她便未曾关。此际,清寒的气息正在那缝隙间流转着,窗纸上白光荧然,院子里传来细微的“簌簌”声响。
原来是下雪了。
微薄的雪色如昨夜月华,只在地上铺了浅浅一层。秦素凑在缝隙处往外看,廊下的栏杆上亦染了些许白霜。
这雪应该是后半夜才下起来的。
她不由再次感到庆幸。
若是前半夜便落了雪,那雪上的足印消起来也是件麻烦事。
她重新返回榻上假寐,谁想这一睡倒真的睡了过去,待到被阿栗唤醒时,窗外已是天光大亮。(未完待续。)
第086章 去来辞(缓慢燃烧的C4和氏璧加更)
今天的东篱诸人,皆比平时起得晚了一些。
好在吴老夫人发了话,将晨定的时辰往后延了两刻钟,故虽起得晚了,大家也并不慌乱,在冯妪的指挥下,仍是按部就班地洒扫梳洗。
阿栗已经学会了梳头,最近皆是由她替秦素挽发,此时她便向镜中端详了秦素两眼,轻声问:“女郎昨晚没睡好么?”
秦素的眼底带出些青来,看上去没什么精神。
听得她的问话,秦素便抚了抚脸,面色有些无奈:“可不是,昨晚风刮得太大了,我听着都怕,偏偏锦绣睡得沉,还说梦话,实是吓人得紧。我到后半夜才勉强睡着。”
锦绣正在一旁的水盆处拧布巾,闻言便立刻涨红了脸,委屈地道:“我不曾说梦话的,女郎莫要信口而言。”
她这话也算无礼了,冯妪咳嗽了一声,向她看了一眼。
秦素却是浑若不觉,还打趣她:“下回我定要将冯妪叫醒,让她一起做个见证,听听你到底说没说梦话。”
锦绣被她说得又羞又恼,张口要回话,冯妪的眼神却猛地盯了过来。
锦绣瞥眼瞧见,心头微凛,不敢再回嘴,脸却益发红得发紫,眉间隐着一丝恼意。
秦素自镜中瞧见了,权作不知,只将视线略略下移,看了看她脚上的鞋。
锦绣的鞋被秦素里外收拾了一遍,那鞋底的泥早便没了,不过那鞋面上还沾了些灰,秦素昨夜颇花了些力气消除痕迹,无奈那些灰却因沾了残雪,有些湿了,便掸不干净。
所幸这屋子里皆不是精明角色,秦素亦不虞被人发现。
主仆几人说着闲话,秦素便收拾妥当了,带着锦绣去东华居请安。
当林氏领着一众人等来到东萱阁的曲廊时,却见秦世芳步履匆匆,自院门中行了出来。
“小姑如何这般早?是要回去了么?”林氏含笑上前问好,一面便携着秦世芳的手,状甚亲热。
秦世芳面上的笑有几分敷衍,含糊地道:“家中有些急事,需得早些回府处置了,劳阿嫂动问。”语罢便转了头往四下看,神情颇是急迫。
秦素立在众人身后,遥遥地打量着秦世芳的神色,视线扫过一旁的小径,复又移了开去。
那封密信,已经不见了。
“……如何不多住几日?君姑平素总念着你呢,我也总盼着你常来坐坐,与我说说话,也让我‘胜读十年书’么。”林氏并未瞧出秦世芳的情绪,仍是殷勤地携着她的手,絮絮地说着讨好的话。
与何氏联办族学一事,林氏是大为赞同的,此时待秦世芳便又比往常亲热了许多。
秦世芳的笑容越发显得空,面上的敷衍亦更加明显:“我会常来的,阿嫂太过誉了。”一面说着,眸中便飞快地闪过一丝不耐烦。
林氏还待再说些什么,秦世芳已经抽出了手,含笑向她作辞:“家中委实有事,恐不能与阿嫂多说了,须得早些回去。”
林氏此时终于瞧出了秦世芳神色匆忙,忙笑道:“是我耽搁了你,快些回去吧,行车慢一些。”
秦世芳笑着点了点头,又向一应晚辈打了个招呼,便踏出了回廊。
直待行至秦府前院的门廊下,趁着等车的当儿,她才略略平息了一下呼吸,探手将那封汉安县署钤印的信拿了出来,目中露出了一抹沉思。
这是一封“知名不具”的密信,信中披露了一个极大的秘密:何都尉此番前往邻县公干,回程途中将遇险,当速请之绕道。
这信来得突兀,是吴老夫人的使女晨起去厨房时,无意中在东萱阁门外的小径旁拾到的。
因秦世芳时常带些公文回娘家,故东萱阁的使女皆识得公文钤印,就算不识字的,也能认得那印章。
那使女拾到信后不敢耽搁,立刻便呈给了吴老夫人,吴老夫人一见那信上写着“左中尉”三字,便将信予了秦世芳。
秦世芳并不记得自己携带的公文中,有这样的一封信。
只是她也并不能确定。毕竟她经手的公文不少,不小心弄丢了一封亦是有可能的。
而待读罢信后,秦世芳的第一个反应便是:这是个机会。
接下来的反应才是:其中会否有诈?
她所谓的有诈,指的并非是信件本身,而是对信中内容的真伪存了些疑。
毕竟,这世上有胆子、有本事伪制公文的人,至少以秦世芳所知,那是不可能存在的。且无论是行文、字迹、用纸还是信封上的钤印,都昭示着这封信的真实性。
不会有人拿着县署公文跟左家开这种玩笑。
秦世芳唯一拿不准的是,汉安县署有什么人,会在获知如此机密的消息时,将消息透给左思旷?
她不记得左思旷有这样的助力。
所以,一俟读罢信,她便立刻辞出了秦府。
若此信是真,若左思旷真能及时援救何都尉,立下这份功劳,那她又何必忙着操持何家族学之事?
望着廊下飘飞的细雪,秦世芳的目中漾起一丝苦笑。
其实,她并未对吴老夫人她们说实话。
何家对族学一事并不热衷。
何家子弟如今皆在平城汉安乡侯族学,亦即范氏族学中附学,那范氏乃是江阳郡名属第一之士族,何家向来与之亲近,并无自办族学的必要。
所以,秦世芳才会在与左思旷商量时,提出由秦家全数承担办学之资。昨日/她回娘家这一趟,也不过是先让秦家有个底罢了,至于何家那里,若没拿到实在的好处,左思旷并不会先行提出此事。
如今看来,族学之事大可以先放一放,倒是这信中所言之事,若是晚上一天半日的,没准便错过了一个极好的机会。
秦世芳此时已然坐在了马车中,双目微阖,眉头深锁,神情间有着极浓的不耐与烦躁。
她在想娘家的事。
秦家诸事着实麻烦,让她有种无从下手之感。
原先她已经做好了打算,不只秦家数位女郎皆安排了去处,那左四娘嫁予秦彦昭为宗妇一事,左家老夫人也已默认了。
可谁想,秦世章却突然死了。
他这一死,秦家的门第直落千丈,左老夫人便对这头婚事没了兴致。(未完待续。)
第087章 茉莉粉
秦家的钱财纵然诱人,左家却更重门第。左四娘虽为庶女,到底也是有才有貌的美人,左家悉心教养多年,原就打算将她送入大族为妾,后来答应与秦家结亲,也是瞧在秦世章仕途有望的份上。
如今秦世章却死了,左家自然便是热度全消,那左四娘更是好笑,竟连去秦家吊唁也推了,只说身子不适,那态度上明显的冷落,显是连她自己也觉得,没了秦世章的秦家,就算能当上宗妇,她也瞧不上眼。
秦世芳睁开眼睛,掀了车帘看向窗外。
天空中飘着细细的雪,青石路上满是车辙浅印,道路两旁的店铺门前熙来攘往,挤满了采买年货的庶民。
秦世芳皱了皱眉,放下车帘,接过使女递来的热茶,浅啜了一口。
秦彦柏那对兄妹,着实是可惜了。
她原还打算着,待左四娘嫁入秦府后,便将秦彦柏荐予何都尉做个门客,秦彦梨则送去汉安乡侯府做妾。
以这两兄妹的聪明,定能在侯府与何府各争得一席之地,继续帮左家的忙。
可她没料到,钟氏的手脚这样快,秦彦昭与左四娘的事情更不知怎么透了出来,待秦世芳收到消息时,这对兄妹已被变相地禁了足。
她知道钟氏会相疑,所以昨日才动用了自己留在西华居的眼线,想办法给秦彦梨送了信,请她帮忙拖住钟氏。
与何家联办族学一事,钟氏肯定会反对,秦世芳只希望能暂且阻住她,以使自己在太夫人面前陈清利弊。
如今看来,秦彦梨也未起到什么效用。她前脚刚走,钟氏后脚便去了德晖堂,而左四娘的事情,说不得太夫人已经知晓了。
不过,秦世芳并不如何担心。
秦彦昭与左四娘之事,钟氏拿不出半点证据,只能吃个哑巴亏。至于留在秦家的眼线,秦世芳就更没放在心上了。
就算查出来又如何?秦家已经完了。
秦彦昭虽读书极好,却为人轻狂,不通一点人情世故,就算学问做得再好,也担不起家主的重任;秦彦柏心思阴狠,觊觎秦家家主之位;秦彦直还年幼,少不经事,更不值一提。至于剩下那两个小的,年齿太幼,根本立不起来。
如今,秦家连萧家那里都快要拢不住了,太夫人竟还异想天开地要自己办族学,简直就是自不量力。
秦世芳凝视着盏中清碧的茶水,鼻子里“哼”了一声。
往后的秦家,全要靠左家提携,她秦世芳说的话,便是太夫人也没法去驳的。若是太夫人不放聪明些,好生拉拢住左家,秦家根本无法于郡中立足。
所以她一点也不怕。
她是在秦家有眼线,她是与秦彦梨暗中有来往,那又如何?
没了秦世章,没了萧家,被郡中士族完全孤立的秦家,还能翻出什么花来?
只有左家这个姻亲,才是秦家最稳妥的依靠,只要有她这个左家宗妇在,秦家的日子总能过下去的。
秦世芳淡淡地搁下茶盏,眸中一派笃定。
秦家之事不急,何时下手都不晚。如今,还是应以何都尉之事为重。
她心中思忖已定,便闭上眼睛养起神来。
不多时,马车便在左家侧门停了下来。因有急事,秦世芳下车后并未回自己的院子,而是踏雪迎风,来到了位于前院的书房。
左思旷正在书房中看公文,一身墨色大衫随意地披着,手边的铜兽香炉青烟袅袅,满室宁谧。
听见了门外秦世芳的脚步声,他略略抬起头,英俊而略带沧桑的脸上,含了一丝温润的笑意。
“夫主可等得急了?我回来得迟了些。”门帘方一开启,秦世芳已经快步踏进屋中,语声微带歉然。
左思旷含笑摇头:“我也才回来。娘子先坐下。”说着便叫小童奉了茶。
秦世芳却是等不得了,一手接过茶盏,另一手便将密信递了过去,面上含了几分急切:“夫主且看,此信是真是假?”随着她的动作,一股淡淡的茉莉粉的味道便飘了过来。
左思旷眼眸微垂,眉头皱了皱。
秦世芳的这一番动作,若石子破去水中云天,让人没来由地焦躁起来,还有那股香气,亦淡去了房中本有的馨香。
他沉默了一会,捺住满心的不耐,修拔的身形自案边立起,款步行至秦世芳的跟前,眸中含着一丝温和的笑:“莫要着急,先坐下喝口水,此信容我细看。”
不紧不慢的语声,微沉而又带着磁性的语调,宛若水波滑过青瓷,有一种沉潜于心的宁静。
秦世芳凝望着眼前人,慢慢地,颊边升起了些许潮红。
夫妻十余载,她看他时,却仍若初见,总会于不经意间心跳如小鹿乱撞。
左思旷自她手上接过信,宽大的手掌在她的手背上安抚地一拍,复又去拆信封。
秦世芳眸光恋恋,停在他拆信的手上。
他的手很好看,修长有力的手指若青玉雕成,骨是骨、节是节,根根分明,一曲一折间,直有画意。
此刻,这修长的手指正抚弄着那粗糙的信封,让人忍不住便要去想,若是被这只手掌抚过面颊,那触感又会是怎样地叫人心中悸动。
秦世芳留恋的视线在他的手指上停留了许久,又渐渐上移,移向他宽阔的双肩,还有那宽袍大袖也掩不去的坚实手臂,眸中渐渐漾起了一层水雾,竟似有些痴了。
成亲这些年来,他的怀抱与温情,总能令她忘记一切,沉迷不已。
她痴望着他,那张渐生细纹的脸上,唯一双眸子光泽水润,宛若二八少女。
左思旷的脸被信纸挡住,并未瞧见秦世芳那春/水盈眸般的眼神。
不过,就算瞧见了,他也鲜少会动容。
更遑论动心了。
他今日原是打算出门的,不想却接到了秦世芳遣人送来的口信,说是意外得了一封密信,他这才改变了计划,专意候在书房,等她回来。
此际,他沉沉的目光落上信笺,一目十行地读罢,又翻回去看信封,沉吟不语。(未完待续。)
第088章 锦帘春
这封信的印鉴不似伪制,信纸亦是正宗的官用黄柏纸,至于字迹,虽不能算好,却是那些书吏们惯用的变笔伎俩,为的是不叫人查出笔迹来,他亦曾见过。
唯有一点,那信封旧了些,像是用过了的。
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他沉吟着坐回了案边,忽地像是想起了什么,黑而挺的眉峰一扬,便向秦世芳扬过来一个温润而柔和的笑:“坐下吧,且暖暖手。”语罢,修长的手伸了过来,推过了一只极小的暖囊。
秦世芳微微回了神,柔声应了个是,坐在了他的对面,将暖囊拢在掌中。
左思旷将信又仔细地看了一遍,方搁下信纸,阖了眼睛,似是有些委决不下。
“如何?此信可作得真?”秦世芳忍不住问道。
左思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