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锦春-第3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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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出宫之机。”
莫不离勾起了半边唇角:“上京那里有她在,定会安排妥当。”
“先生放心,上京必是万无一失。”阿烈立时说道,语气中有着强烈的肯定。
莫不离微微颔首,复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面色又往下一沉:“你回去告诉杜筝,不要再去见杜十七了。顾倾城这步棋已废,局面于我等也算有利,杜十七那里,就此了断罢。”
“我已经吩咐过了。”阿烈说道,面上露出了颇为复杂的神色:“杜筝其人,感觉极为敏锐。我以为,就算我不说,她也不会再去找杜十七了。”
他的声音里有着较以往更为丰富的情绪,莫不离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你还在为青州之事耿耿于怀?”他突然问道,整张脸隐在烛火之外,唯语声冰冷,被风雨扫入耳畔。
阿烈立时躬身:“属下不敢。”
莫不离凝视他良久,方在黑暗中叹了口气:“我们手上的可用之人,总是不大够。杜筝虽狠毒,然其聪狡却也有可取之处。往事已矣,你也不必总放在心上。”
他难得地说了几句劝慰之语,然阿烈的眉眼仍旧是死寂的,并无丝毫动容,只平板地道:“属下知道了。”
莫不离盯着他看了一会,便往前踏了几步,将自己置身于那微弱的烛火之下。
他的面上,此刻竟也有着些许悲意。
“青州死伤惨重,我亦心痛。”他说道,冰珠般的眼眸里,好似蕴了些水光,又飞快地化为狠绝:“待事成之后,吾,必杀此女!”
阿烈面无表情地躬了躬身:“先生之命,属下谨遵。”
小院中安静了下来,两个人都没再出声,莫不离怔怔地望着雨丝笼罩下的那一盏宫灯,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而阿烈亦是敛目而立,眉眼掩在灯影之外,面无表情。
压抑与静寂,笼罩于这间破败的小院,伫立于院中的二人,就仿佛两尊石雕一般,不为外物所动,一任夜雨敲打着屋檐。
良久后,莫不离方身形忽地一动,转向了阿烈,冷润的语声中不见情绪:“泗水危局,江九郎……便撤回来罢。”
第910章 换监军
阿烈躬身应了个是,旋即又抬头去看莫不离:“监军一职,不可为空。江九郎既撤回来,则由何人顶替?”
莫不离“呵呵”笑了两声,语声倏然转凉:“薛二郎不是一直很想去泗水做监军么?”
阿烈闻言,布巾上的眉眼瞬间划过了异色:“先生的意思是……”
“如他所愿。”微晕的灯火下,莫不离勾了勾唇:“他既一心要为国效力,吾等自当成全。待泗水战败,桓氏精锐尽灭,则他薛氏,也休想独善其身。”
言至此节,他的面色便冷了下去,流星般的眸子里燃起了一簇火苗:“到得那时,大陈七姓,怕是再无余力与赵军抗衡了。”
“先生高见。”阿烈叉手说道,眉眼间亦似滑动着隐约的火焰:“毕其功于一役,此计大妙。”
莫不离没说话,只遥遥地望着那烛火照不见的夜色,面色冷凝。
小院里,再度为安静所笼罩。
只是,这一次的安静却不同于以往。那安静之下,仿佛有些什么正在涌动着、起伏着,便是漫天微雨,亦洗不去这隐约的灼烧般的感觉。
便在此时,莫不离的神情忽地一动。
阿烈立时抬起头看向了他。
然而,莫不离却没在看他。
他正自望向远处的夜空,一双流星般的眸子,在灯火下仿佛划过了一道光。
“阿烈,你瞧那里,是不是有火光?”他突兀地说道,一面伸臂伸向了皇城的西角。
阿烈循声看去,面色微微一变。
黑沉的夜空之下,正升腾起一片淡淡的殷红,那红光忽强忽弱,摇摆不定,却绝不是普通的灯烛之焰,更非皇城灯火。
阿烈凝目看了片刻,面色陡然变得凌厉,上前一步沉声道:“是着火了,在大都城东。”
莫不离瞳孔微缩,负在身后的两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大都城的城东,住着的可皆是冠族名门!
“去查!”他简短地说道,迅速地将手一挥。
阿烈方要应声,蓦地,院门处竟传来一阵响亮的敲击,有人在门外压着声音急急道:“先生请开门,有紧急情况!”
“是阿熹。”莫不离立刻认出了这声音,脸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
阿烈此时已然快步上前将门打开,却见院门外果然站着阿熹。
阿熹浑身湿透,像只落汤鸡也似,见了阿烈连行礼都不及,只急声道:“桓氏……是桓家……着火了!”
“你说什么!”莫不离厉声问道,面色阴沉如水。
阿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喘着气道:“回先生,桓氏老宅着火,火势很大,城署已经派了府兵去救,只是那火太大了,一时间难以扑灭。”
莫不离的脸色,一瞬间沉冷如冰,那双冰冷的眼珠定定地看着阿熹,语声更是森寒:“烧死的都有谁?”
阿熹叉手道:“回先生,因火势未灭,死伤尚不清楚。目今桓家只逃出来了一些仆役,据他们说,那府里……来了刺客!”
“刺客?”阿烈失声说道,向来没有表情的脸上,此刻写满了震惊:“如何会有刺客?”
阿熹摇头道:“属下不知,如今只打听到了这些消息。”他一面说话,一面便自怀中取出了一个拿油布裹着的事物,交予了阿烈,道:“云宗急信。”
“拿过来!”莫不离踏前两步行至了廊下,身上的衣袍瞬间便被细雨淋湿。
阿烈接过油布,疾步上前交予了莫不离,旋即一脸肃杀地躬立在他身侧,而阿熹也关上院门,走到廊前,立在了大雨中。
此刻他二人的神情,皆是极为凝重。
莫不离回至廊下,就着那一盏弱微的烛火扯开油布,将密信取出看了两眼,旋即倒吸了一口冷气。
“桓子瑜废了!”他冷声说道,冰冷的眸子在那纸条上滑动着,矛盾重重的脸上似划过了几分怨毒:“云宗昨日遇袭,提前遁走,如今已然赶往上京。”
他说着便将纸条“啪”地一合,冷笑道:“云宗不愧为云宗,真真动若行云,见机倒快。”
阿烈也不说话,上前两步,直接从他手中拿过字条看了,面色瞬间一沉:“云宗为何直到此时才送信?昨天他做什么去了?”
阿熹躬身道:“云宗派阿霞带来口信,桓府情形危急,他不敢妄动,直至今日才将信给了阿霞,且命她晚上再给我们送信。”
“可笑!”莫不离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一瞬间几乎暴怒:“关键时刻却如此贪生怕死,吾要他何用!”
“先生息怒。”阿烈沉吟地道,眉峰挑了挑,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事:“先生可还记得,您曾叫云宗去查一查那个大国手的消息?”
莫不离冷哼了一声,沉着脸道:“我自是记得。”
阿烈将那字条又看了几眼,方沉吟地道:“云宗匆匆离开,紧接着桓子瑜受重伤、门客张无庸身故,再然后便是桓氏来了刺客并走水。先生有没有觉得,这些事情隐有关联?会不会就与那个传说中的大国手有关?”
莫不离神情微怔,似是想要摇头否认,可却又不知为了什么有些犹豫。
好一会儿后,他方才说换了种语气,淡声问道:“那依你之见,此事该作何解?”
“云宗此去上京,应当会有详细的消息送来。若我所料不错,他应是察觉到了足够的危险比如那位大国手的存在这才匆匆离开了大都。”阿烈说道。
纵然有为云宗开脱之嫌,这说辞也不能说完全说不通。
莫不离的脸色却是飞快地沉了下去,冷声道:“云宗这是欺我……不懂么?那大国手是怎样恐怖的存在,我比他更清楚!若他当真察觉到了大国手就在身边,则他这条命怕是已然交代了去,哪还有给我们送信的机会?”
“先生言之有理。”阿烈说道,语气却是十分平静,全然一副就事就事的态度,说道:“以属下看来,云宗所说的‘遇袭’一说,怕是有水分的。实情应该是:云宗凭借多年来潜于桓府的敏锐感觉,事先察觉到了危险,于是在大国手感知到他之前,提前遁走。”
第911章 奉国书
莫不离闻言,“呵呵”冷笑了起来,讥道:“这倒真是一代宗师,果是高人风范。”
“先生息怒。依属下所见,云宗遁走,于我等还是有利的。”阿烈平声语道,“决战之前,保存实力才是首要,逞匹夫之勇,图一时之快,却是得不偿失。”
听得此语,莫不离的面色还是很冷,但他身上的气息却终是变得缓和了些,想是也觉得阿烈言之有理。
数息之后,他便又冷声道:“若真是察知大国手的存在,则云宗为何不在信中明着说?为何还要让我们自己去猜?”
“属下猜测,他可能还不确定。”阿烈说道,语声已由方才的迟疑变成了肯定:“先生想亦知晓,水宗当年常随先王左右,他对这方面的消息知道得比较确切。云宗匆匆南下,可能就是去向他核实去了。”
言至此处,阿烈再度躬身说道:“水、云二宗于我等极为重要,有他们护着先生,我等方可全无后顾之忧,尽心在前方效力。先生当以自身为重,万勿与这二位宗师生份了去。”
听着这切切语声,莫不离那张充满矛盾的脸上,像是涌起了某些情绪,竟使得他的面容有些扭曲。
良久后,他长叹了一声,身上的气息终是完全地缓和了下来,微带倦意地道:“这道理我都懂,只是……”他摇了摇头,面色有些无奈:“这两位宗师,一位谨慎太过、一位又怪诞太过,总是不能叫人完全地放下心来。”
阿烈便道:“云宗全身而退,保住了我方一位宗师,这正是他谨慎之功。桓氏突遭大变,此事极诡,先生还是将精力放在大都吧。”
听了他的话,莫不离身上的气息便又冷了下去,陡然一拂衣袖,冷冷地道:“你们马上就去,把能派上用场的人手都派出去,给我仔仔细细地查清这件事。”
阿熹与阿烈齐声应诺,不再耽搁,一同退出了小院。
雨不知何时变得小了些,纤细如牛毫一般,在微弱的烛火下飘舞着,落地时竟是无声。
望着远处被大火照亮的半边天空,莫不离面色晦暗,在廊下立了许久、许久……
中元十五年八月,天子行猎、众臣相随的煊赫与热闹,先是被丽淑仪失足坠崖一事搞得一片惨淡,随后便又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尽皆燃尽。
这场大火为大陈带来的,不止是冠族桓氏老宅几成废墟、族人死伤无数的惨状,更是以赵国刺客潜入大陈首府肆杀意戮的猖狂行径,令整个大陈蒙羞。
端座在景泰殿的玄金宝座上,中元帝的脸色黑如锅底,一只手牢牢地按住扶手上的金镶玉龙头,手背上青筋凸起,眸光冷冷,打量着堂上诸臣。
纵然桓氏如今的情形是他所乐见的,桓道非中风、桓子瑜瘫痪、桓子瑾被杀,桓家男丁损失惨重,这情形更可谓令人欣喜。可是,到底他这个做皇帝的,也是被人给打了脸。
天子脚下,赵国刺客竟敢如此大胆,竟然杀到了桓氏家里去。这让中元帝不由又想起了太子被刺的那段日子。
而更令人惶惶的是,在桓氏老宅的废墟之中,不仅残留下来赵国辅国大将军特有的、带有双翼狮子标记的兵器,更秘密搜到了一枚火凤印。
正是这枚火凤印,让中元帝心神不宁。
每日里,闻着从皇城西侧飘来的那种焦糊中带着血腥的气息,他的心中便会生起强烈的不安。这不安的感觉是如此地叫人难耐,竟然将桓氏惨状所带来的喜悦,全都给压了下去。
这般想着,中元帝阴冷的视线,便又瞄向了江仆射,眉头紧紧蹙了起来。
最近的麻烦事委实太多,他已经快要压不住火了。
惠风殿一死就死了好几个人,这件事还没查清,紧接着桓氏又是刺客又是大火,简直没个消停。
中元帝原本还对丽淑仪之死耿耿于怀,总疑心这其中是否有异。现在,桓家这场堪称灭门的惨祸,将惠风殿的刺杀事件直接比成了小事。
他已经将此事全权交予几位皇子协同处理了。
除此之外,太子殿下最近又生了重病,一时半会儿似是好不了,这也让中元帝又添了一重烦恼。
当此际,他还是希望有一个太子夹在中间,缓和一下君臣之间的紧张气氛的。
“怎么,众爱卿到现在都还没查出个所以然来么?”阴着脸沉思良久后,中元帝终日是开口说道,森然的语声在大殿里回荡着,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殿宇中一片死寂。
数息之后,位列三公之一、兼任着客曹部尚书令的大司徒蔡之培,颤巍巍地出列奏道:“启禀陛下,客曹部已向赵国发国书,责问此事。然赵国君矢口否认,赵国国书在此。”
他一面说话,一面便从旁边的客曹部尚书手中接过一只托盘,那盘中便放着赵国国书,他亲手捧着托盘,行至玉阶前高举过顶,有小监将托盘接过奉予了邢有荣,再由邢有荣呈上中元帝。
中元帝的视线向那盘中扫了扫,蓦地冷笑道:“孤叫你们查出原委,找出那几个猖狂的刺客,你们就孤看这个?”
他拿起那份国书放在手中掂了掂,又狠狠掷了回去,陡然提声道:“你们是傻了么?此等事情赵狗如何会认?难道人家真要回一份国书说这就是我们做的?”
天子一怒,百官伏地。
众臣“呼啦啦”一声,尽皆跪倒在地,就连蔡之培也拖着老病之躯,伏在了玉阶前。
中元帝垂目看向那跪了满地的朱袍紫带,目光停顿在了三公之位空出来的那个位置上,冷然道:“孤之三公,已然缺了一人。这还不够么?难道你们是定要让那赵国狗贼杀进皇城,众位爱卿、衮衮诸公,才肯动上一动?”
随着话音,他“啪”地一声便将身旁的一撂奏折扫去了地面,怒道:“若是连几个赵国刺客都查不出来,孤要尔等何用?”
第912章 请献计
景泰殿中再度陷入一片死寂,诸臣并诸公皆是扶地而跪,沉默不语。唯有江仆射江奉先,微微抬起头来,似是往上看了一眼,却又飞快地伏地跪好。
他的举动,中元帝自是瞧见了。
他的眼角眯了眯,然神色仍旧十分阴沉,并未再开口说话。
赵国刺客来无影去无踪,他这个做皇帝的甚至把向来舍不得用的金御卫也派了出来,却仍旧查不到半点消息,他自是极为恼怒。
其实,这也怪不得下头的人不尽心。
这可不是普通事件,随便抓几个百姓搪塞便能糊弄过去。这可是赵国刺客,若是抓来的人说着一口大陈官话,你叫他们如何交差?
也正是因此之故,从事发至今已然过去了七、八日,那几个赵国刺客始终如石沉大海,没有半点消息。
坊间有传闻说,那赵国派来的高手直有飞天遁地之能,连桓家的四大宗师也给杀了,简直就是凶残得要命。
在这种传闻之下,百官之中渐渐开始有了一个说法:那赵国派来的刺客当中,很可能有一位传说中的大国手。
如此情形下,那些搜寻之人自是个个惜命,根本无人敢真的去寻找刺客,纵然那些金御卫十分尽责,也终是孤掌难鸣,在多方推诿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