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养小首辅-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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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见他言辞恳切,谆谆教诲,薛庭儴也生不出厌恶之心,他也心知馆主对他下的判断,大抵来自于那日毛八斗藏书之事。
打从薛庭儴做了那个梦后,性情与为人处事大变,已经有两个人与他说差不多同样意思的话了。
一个是招儿,一个便是眼前的林馆主。
他心中是不屑一切的,只是招儿他愿意和颜悦色,因为那是招儿。此时这个人也这么说,薛庭儴生了几分辩驳之心。
“且不知馆主以为何为君子风范?”他突然问道。
林邈一愣,答曰:“君子先慎乎德。无所不用其极。”
此言出自《大学》之中,分别是两句不同的话。君子先慎乎德,大意是说君子最先要做的,便是谨慎地增进德行。而无所不用其极,则是说君子无时不刻的都在追求最完善的道德境界。
“且不知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可世事却是截然相反,这世道通常是小人张狂得意,而君子遭受迫害,饱含屈辱。诚如今日馆主和两位先生之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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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内鬼?”
薛庭儴点点头:“如若此事真有蹊跷; 那学馆之中必然有内鬼; 才能说得通。”
“那你现在打算咋办?将人撒出去每个村里找?”招儿问。
见薛庭儴面露犹豫之色,招儿又道:“我反倒觉得与其漫天撒网,不如重点钓鱼。那学生的家人此时必然在学馆之中; 我们不如混进清河学馆打听消息。”
“怎么混?”
“你别忘了薛俊才!”
是啊; 薛俊才此时可在清河学馆之中。
“他会帮我们?”薛庭儴最是厌恶求人,更何况是求上自己的死对头。虽他现在已经释怀; 但每次提起薛俊才; 他还是排斥居多。
招儿看了他一眼,叹了一口气道:“其实薛俊才这人虽然讨厌,但不算是真坏的; 你别把大伯和大伯母干出的事归咎在他的头上。”
薛庭儴抿着嘴没说话。
其实这就是原罪论,只要薛俊才是大房的儿子; 对二房的人来说; 天生就带着一种原罪。
“你忘了小时候他总是把东西分给你吃,是阿奶和大伯母拘着他,还有你不愿; 你俩才慢慢生疏的。”
这倒是实话; 小时候两人的关系还是很好的。可自打二房两口子去世后,薛庭儴就下意识排斥大房的人,薛俊才每次来找他; 迎来的都是冷目; 久而久之两人便形同路人。
可实际上; 小时候两人好的可以看一本书。
书这东西贵; 以薛家的家境也不可能给所有孙子都配一套启蒙的书,薛俊才用的是薛青山当年所用的,薛庭儴没有可用的,薛俊才就和薛庭儴坐在一处,两人同看一本书,才识了自己所认识的第一个字。
往事不堪回首,薛庭儴依旧介怀。招儿又怎么会不知他想什么,遂道:“我去找他,能帮就帮,不能帮咱们再自己想办法。”
与此同时,清远学馆里人心惶惶,清河学馆里也差不多是一样。
莫名其妙死了个人,大半夜里,死在号舍之中,同号舍的人都被吓得不轻。
清河不同清远,馆中的学生多,自然做不到四人一号舍,都是八人或者十人。薛俊才就是和孙河同一间号舍,且孙河就是睡在他邻铺。
那日孙河下午没去讲堂,薛俊才就疑惑上了,问了对方,对方却什么也不愿说。
之后,他屡屡见孙河按压自己腹部,他就想着孙河莫怕是腹疼。等晚上熄了灯,他隐隐听见邻铺传来极为细小的□□,不光是他听见了,旁边的许海也听见了,许海还斥了孙河一顿,说吵着他睡觉了。
当时孙河没有说话,他也没说话。
学馆里老生欺负新生,都不是什么罕见的事,薛俊才还是来到清河学馆后才知道,原来外面的世道是这样的。
同一个号舍之中,也分三六九等,学问好的是一等,学问差的又是一等,而像他这种学问差,还是新来的,就是最下一等了。
与他一样的还有孙河,孙河是老生,却因家中贫困,为人所排斥。馆中那一群富家子弟,经常拿孙河戏耍泄恨,起先薛俊才也不忿过,最后还是无奈屈服,只能回家管家里人要了银钱去讨好其他学生,才能让自己不被孤立。
有时候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会想,什么才是个头。
可他必须坚持下去,别提爹娘爷奶对他寄予厚望,他不是不知道家里为了供他上学卖了地。还有二房的人,他知道村里人如今怎么议论自己,他必须向大家证明自己才是薛家最本事的人,所以即使不能忍,也要忍下去。
可孙河之死,差点没让薛俊才崩溃。
第62章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陈老板多方奔走; 依旧是做无用功。
县里那边; 他的关系还不如林邈,至于他通过一些其他关系,各方打探死者家人的身份; 大抵是清河也怕被人打听了; 瞒得十分紧。
清河学馆那边又来闹了两次,托词离开学馆的学生越来越多。县衙那边的人又来了一次; 已是下了最后通牒; 林邈终于坚持不住了,松口让县衙的人将几名涉事学生带走。
同时,他脱去生员衫; 自请与学生一同入狱。
其实这本不关林邈的事,可他坚持自己是清远的馆主; 馆中学生出事他也有责。其实林邈不过是怕狱中有人动了手脚; 闹出个屈打成招什么的,有他看着,县衙那边总要顾忌一些。
这件事可非同小可; 林邈可是生员; 还是廪生,是登记在册受朝廷廪米的。前来抓人的衙役也不敢随意将他抓走,僵持了大半日时间有余; 胡县令才以干涉县衙办差之名; 将林邈也请走了。
清远学馆群龙无首; 乱成一片; 离馆回家的学生越来越多,也就只有孟、莫两位先生还带着数个学生留守。
陈老板痛心疾首,气恼林邈的迂腐之余,只能又四处奔走关系,寄望事情能有回旋的余地。
而另一头,薛庭儴等人在得到招儿带回来的消息后,就奔赴距离湖阳乡有近大半日路程的一个村庄。
一切只在千钧一发。
位于夏县安仁大街的县衙里,胡县令难得一副凝重的模样,瞪着陪站在下首处一个身着文士衫头戴平定巾的中年男子。
他生得长眉星目,下颌留着几缕长须,一派相貌堂堂,富有文士气息。
此人正是清河学馆的馆主,高有志。
“你可确定事情不会出什么纰漏,不然到时候不但我保不了你,本官自己也自身难保。那林邈不足为奇,可你别忘了他的老师是谁,鲁桓卿虽只是一介书院的山长,却也是进士出生,桃李满天下,学生遍布大江南北,出仕为朝廷命官者也不再少数。”
“叔叔您尽管放心,我担保不会出任何纰漏。莫说那林邈迂腐之极,以那群人的脑袋也想不住我会用着李代桃僵之计。再说了,孙家那边还看着呢,能出什么事。”
“最好如此。”胡县令沉吟了一瞬,捏着胡须道:“此事宜早不宜迟,还是早些解决了,方能心安。你明日让苦主再来县衙击鼓鸣冤,本官后日便开堂审讯。是时罪名一旦定下,把那死了的学生送去下葬,想必给他们天大的本事也翻不了案。”
“叔叔所言极是,我这便回去办。”
胡县令点点头,高有志便下去了。
等他走后,胡县令又细细思索一番是否还有纰漏,方放下心来端了茶喝。
其实按照胡县令一贯小心谨慎的性子,他是不愿意管这档子事的,无奈高有志拜了他那无子的亲弟弟做了干爹,从辈分上来讲,也算是自己子侄辈儿的。而这些年来他也没少收受对方好处,又有那夏县首屈一指的富商孙家出面,胡县令看在那大把的银子的份上,才愿意趟这趟浑水。
如今只希望一切能顺利。莫名的胡县令总有一种不安感,心惊肉跳的,可是静静去体会,却又没这种感觉,不然素来果断的他也不会如此。
县衙大牢中,历来用来招待关系户的牢房里关着一群人。
这大牢里也分三六九等,那些没权没势没亲没故从其身上捞不到好处的是一等,家世平凡只能捞到一些好处的又是一等,再往上就分大户和关系户了。大户指的是家里有钱的,至于关系户则是大牢中最不能碰的一类,通常都是县太爷专门交代下来,不准轻举妄动且要好生侍候的人。
如今这间牢房里就关着这么一群人,县太爷亲自发话不准妄动。正确来讲不是一群人,而是那一个人,可这一个人却是无比难缠。
狱卒们已经废了许多功夫,都没能将那几个学生单独提出来。这姓林的秀才也不如表现的那般迂腐,几个学生都管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吃喝拉撒睡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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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人群一阵攒动; 从里面挤出来几个人。
这几人年纪都不大; 穿一身学子衫。他们站定后,连气都顾不得喘一口,其中一名学生便理了理衣衫; 抬步迈入大堂之中。
“你是何人; 竟然敢扰乱公堂。”胡县令一拍惊堂木,喝道。
“小子乃是清远学馆的学生; 姓薛; 名庭儴。此趟前来乃是代师应讼,还望县尊大人原谅小子鲁莽,小子也是从几十里外方赶来; 实在不是故意扰乱公堂的。”薛庭儴边说道,边作揖行礼。
“你来做甚; 还不速速退去; 这公堂之上可不是你这种毛头小子可来的。”林邈目光复杂道。
薛庭儴微微一笑道:“那日老师说要收我为弟子,我虽未成行过拜师大礼,可心里却是将老师当做自己老师的。老师有难; 同窗有难; 弟子怎能处之泰然。那日匆忙离开学馆,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实不是弟子贪生怕死; 趋利避害。”
胡县令一皱眉头; 道:“此乃公堂之上; 你师徒二人若是想叙旧情; 可待案子审完再续。林邈,本官顾念你是生员出生,受朝廷廪米,可你一再阻挠此案进展,本官也容你不得。”
林邈正想解释,薛庭儴上前一步道:“还望县尊大人明鉴,实不是小子老师阻拦县衙办案,而是小子贸然闯入,您若是要追责,就追小子的责便是,于老师无关。”
这话说得就有些不妥了,当着大庭广众之下说胡县令和一个少年郎计较,这不是明摆着说胡县令气度狭小。胡县令自然不能与之计较,这少年也算逃过一劫,只是没有想过此案还不结,就不怕对方心中挟怨报复?
沈复端起衙役奉来的茶,轻啜一口。罢罢罢,他既受了人好处,总是不能只收好处,不办事的。别的帮不了,说两句好话还是行的,即使这案子审下去对方还是讨不了好,但总不至于说出他有负所托之言。
“这少年倒是一片爱护老师之心,胡大人也是宽容介个吧。”
闻言,胡县令当即变了颜色,笑道:“三公子所言甚至,本县堂堂掌管一县的父母官,哪能与个少年计较,谁没有年轻过,都曾做过鲁莽事。罢,你可勿要再犯,公堂有公堂的规矩。”
他料想薛庭儴必会借坡下驴,谁知薛庭儴行礼道谢之后,又道:“小子此番擅闯公堂也是事出有因,小子是来代师应讼的。小子老师身负功名,自然不能过堂受审,小子人微力淡,但代师应讼还是没问题的。”
“你?”
薛庭儴毕恭毕敬道:“若小子没记错,按大昌律例,凡身负功名者,若有了纠纷可不必上公堂应讼,由亲近之人替代。而大昌律,年满十四便可应讼,小子现年已满十四。”
胡县令嗓子眼里的话被堵了回去,他几不可闻的轻哼了一声,才道:“没想到你还懂得这些。”
薛庭儴腼腆一笑,又是一个作揖礼。
此时沈复倒是来了兴趣,觉得这少年郎颇为有趣,说他胆小,他似乎胆子并不小,可说他胆大,他又凡事不僭越,出言后必是先行礼,似乎很怕被人抓住小辫子。
直到胡县令点头同意,审案再度继续,衙役让其跪着说话后,沈复才明白他的意思。听见那边薛庭儴有理有据说代师应讼,代的便是师,而按律身负功名者是见官不跪的。
这小子鸡贼,合则闹出这么多名堂,竟是不想跪胡县令。
沈复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那边胡县令如噎在喉,可到底顾忌着大庭广众之下,又有沈复坐在一旁,没有发作出来。
审案再度继续,由书吏当众宣读原告人,也就是孙氏夫妻的诉状。
看得出这姓朱的讼师手段还算高明,简直是句句血泪,字字诛心,堂外围观的老百姓们俱是义愤填膺,连胡县令都忍不住露出动容之色。
一般一个讼师的功底如何,从他所写的诉状就可以看出。时下讼师可不是每接一场官司便必要临堂的,一来需要动用讼师临场的官司极少,二来一般人也花不起那个大价钱。
 
第64章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几乎是话音刚落下; 端坐在椅子中的沈复又慢条斯理道:“既然死了的孙河是旧疾复发而亡; 高馆主完全可以该是如何就是如何,就算打着想挟怨报复的主意,找个夜黑风高的时候; 把尸体扔在清远学馆就好了; 又何必搞得如此复杂?
“再说,高馆主虽是馆主; 可毕竟不过只是一个秀才; 堂堂的富商之子竟然为了达成你的目的,对外谎称自己死了,究竟是什么样的事; 让你甘愿做到如此呢?”
这个‘你’字是对着孙鹤说的。
随着这些质疑一一被道出,孙鹤的脸色从白到红; 又从红到青; 完全是一种惊骇至极的状况。
可他依旧强制镇定着,甚至还想撑出一抹笑,以至于让他的脸庞近乎扭曲了起来。
看到他这般; 薛庭儴眼中隐隐闪过一抹冷色。
人真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 当自己为恶时,丝毫不以为忤,什么匪夷所思骇人听闻的事情都敢去做。可当自己遭遇危机之时; 竟然还会怕?
为何会怕呢?薛庭儴屡屡都搞不懂这种情绪; 应该是不怕的; 既然做了; 总要有去还的觉悟。
“小子其实并不知情,不过是馆主说馆中出事,家中父母担忧,才会称病在家休养……”借口倒是好借口,可惜说谎的人不够镇定,任是一个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这孙鹤是在说谎。
可沈复丝毫不以为然,甚至饶有兴味地与他讨论道:“照这么说来,你都是无辜的,一切罪魁祸首都是这高馆主?”
孙鹤没有去看高有志,点了点头。
他出门之时,他爹就亲自交代过了,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抱着不认就好。只要不认就有回旋的余地,凭他家里的银子,哪怕是人命官司也能将他买出来。更何况,还有胡县令和高有志在,这两个人可是收了他家送的银子。
想着这些,孙鹤终于镇定了些许,道:“若是大人不信,可以问馆主。”
此时的高有志没比他好到哪儿去,可木已沉舟,若是他能将所有事担下,说不定胡县令和孙家还会背地里保他,只要这沈三公子走了,这县衙还是胡县令说了算。可若是他不识趣的攀咬,即使沈三能饶了他,胡县令和孙家也不会饶了他。
“此事确实与他无关,不过是我有意支开他。”
沈复笑了起来,似乎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
就在高有志等人俱是心情忐忑等待他反应之时,他却突然面向薛庭儴:“你可还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