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堂妾室齐三娘-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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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妹妹那车先行开路吧,就你一人,车子轻便些,走得也快。”祝新月突然说道。车夫依言率先赶车走了。
于是大家又坐回原处,吱嘎吱嘎的车轱辘声再次响起。
只是走了不大会子,走在最前的那马便不大耐烦起来,时不时愤恕的刨刨蹄子,时不时撕鸣几声。
“怎么了?”我探出半个身子问那马夫。
“许是这路上有些什么东西叫那畜生惊着了,夫人坐稳了,我觉磨着这是要惊马了。”马夫话间一落,那马儿便不顾一切的向前飞快奔跑起来,车内颠簸更甚,将我颠回角落里重重的撞在车壁之上。
“啊!”我惊呼一声,手忙脚乱的想要抓住车内的扶手,奈何没等我摸上去,那马车又开始狂颠起来,将甩向另一侧。
“三娘····坐稳了!车夫快拉住纤绳!”陆庆之焦急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得得的马蹄声离得越来越远。
然而马夫已是吓得面色发白,声音也发不出来,僵硬的去抓那绳子,几次都抓了个空,马儿跑得更加快了,车夫突然跳跃而起,从马车上滚落到靠山的那一头地面,再在地面上滚了几滚,抬起来头来阴郁的瞧了瞧我。
我未回过神来,满满都是莫名的惊恐,只觉得那马车突然腾空着从崖边跳下,连人带车急速的往下垫去,耳边是呼啸的风声疯狂的叫嚣着,慌乱中我惊叫着向上看去,只见陆庆之从马上跳下来,直直往深崖下冲,旁边的家丁忙一齐上阵将他抱住,陆庆之伸出双手挣扎着撕吼着我的名字。
“三娘······三娘······”
撕心裂肺的呼喊响彻整个山谷,我抓紧了车壁上的扶手缓缓闭上了眼睛,巨大的恐惧将我笼罩其中,心不由得提到嗓子眼上,不断下坠之中,终点是那个不知何时是尽头的崖底,等待我的唯有死亡。
突然马车撞在一棵大树上,从当中断开来,马儿撕鸣着往下坠去,我靠在车壁上,一动也不敢动,树枝晃动了几下,复又跌落下去。
往下,是探不到底的峡谷,往上,我只能望见白蒙蒙的一片云雾。
脑中不断浮现出陆庆之那张惊惧的脸来,过往他对我的好,对我的坏,在这一刻,都将通通一笔勾销,我擦去眼角落下的泪滴,微微笑着迎向即将要来的死亡。
如果这是我的命数,那我希望自己能坦然去面对。
如果有来生,那么我希望,不要再遇见你!
☆、二十三:手脚不便利的残废
浑浊的河边,有几只鸟雀停在我身上啄食着什么,我挣扎着睁开眼睛,四周是陌生的山林,远处甚至有几只灰扑扑的兔子正悠闲的啃食着青草,河水哗啦啦流淌着奔向远方,我望向蔚蓝的天空,白云一朵一朵变幻着各种形状从头顶漂过,灿烂的阳光穿透过来,暖暖的照在我身上,麻木的四肢渐次有了知觉。
疼,第一反应便是钻心的疼,那种撕扯着,找不到出口的疼,我咬紧牙关,想爬到岸上来,可稍稍扯动一下左脚便是生疼生疼,大滴大滴的冷汗从额间往下滴落,我想着用右脚的力量支撑身体站起来,可试了半天,右脚只麻麻的没甚感觉。
积蓄在心头多日的委屈与恐惧此次洪水一般袭来,我放声大哭起来,喉咙里干干涩涩扯一扯便疼得紧。
我记起自己从那么高的地方落了下来,轰隆一声响,然后疼痛从四肢百骸传递上来,直将我痛晕过去,醒来,便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我还活着······唔······我还活着······
心底不停的重复着这几个字,我想要呐喊,我想要活命,我热泪滚滚、死里逃生。
陆庆之最后看着我那个绝望的眼神,还有他撕吼着要和我一道跳下来的样子,他平日时温声细软同我说着脉脉情话的样子,他恶声恶气将我推到在墙根的样子······此刻在我脑中变成那样鲜活,又那样遥远,从此以后,我将退出他的人生,而他,而将彻底从我的生命中消失,未来会如何,我不知道,只是此时此刻,我明白,如果不从这个水坑里爬出去,兴许我就会饿死在这个鬼地方。
右腿完全不能动,唯一能动的左腿又疼得我撕心裂肺,可为了活命,再疼再痛,也只能咬牙忍着!
当我一瘸一瘸从那水坑里爬出来的时候,太阳已隐有西斜的趋势,猫头鹰阴森森的叫声响彻整座山林,我顺着河水往下游慢慢走去,祈望着不远的前方或许会有户人家,这样,兴许我就得救了。
肚子里咕咕叫得欢畅,光线一点点消失在眼前,归巢的鸟儿们扑腾着翅膀落在窝前,我寻来些干苔堆在背风的石缝里,再寻来两块火石啪啪狠敲起来,零零星星的火点落在干苔上,一会就消失不见,如此折腾良久,直到夜幕完全降临,我还是没有升出半点火来,夜里山风冷得刺骨,我蜷缩在石缝当中瑟瑟发抖,意识渐渐游离。
干裂的唇上起了一层厚厚的老皮,我哆嗦着动了动发麻的身体,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耀在身上的时候,那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叫我又生出几许求生的**来,既然老天叫我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都没有摔死,那我一定要好好活着!
不知道又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我跟随着太阳的脚步,尽可能快的往前走着,饿了更寻着溪水喝,啃食嫩草,树叶···一切我能够得着,且能下咽之物,没力气了就停下来稍稍歇息一下。
慢慢的我发现了路,走着走着,仿佛还看到了饮烟袅袅的人家,可眼前的画面上上下下的跳动起来,一切都那么不真切,我再支撑不下去,眼前一黑,便软软的倒了下去。
迷迷糊糊间又做起梦来,梦里一会子见到阿梅四处寻我不到,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唔唔的哭了起来,一会子又见陆庆之温柔的朝我笑,轻轻抚过我脸,告诉我再等等就能带我离开这些纷争,就能遇见幸福,一会子又看到陆庆之不顾一切的跳下那个深崖,一瞬间摔得四分五裂,我惊叫着醒来,身上**的全是冷汗。
“姑娘,你醒了啊?”温柔的女声在我身侧传来,我转过头去,便见一个身着灰色粗布衣裙的农妇关切的看着我。
“你······”我想问她是谁,奈何喉间沙哑撕裂着生疼起来,半点声音也发不出。
“姑娘你先莫要出声,这高烧才将将退下,喉咙肯定是要不舒服的,来先喝点水,润润嗓子。”那妇人将我从木板床上扶起,便端来一碗温水我喝下。
我清了清嗓子,问:“大嫂,这是哪里?”我只记得自己看到子人家便晕了过去。
“我在村口捡到你的,我夫家姓周,你就叫我周嫂子吧,你这一烧就烧了两天,我都害怕你扛不住就这么过去了,人家都叫我不要捡你回来,怕死在家里不吉利,可好歹是条人命,我哪里忍心?”周嫂子一面给我盛了碗稀粥,一面说道。
我浑身发软,直饿得两眼冒起金星,这会见着吃食,便毫不客气,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
“谢谢······”喝了一碗粥,便感觉中气足些许。
“你莫嫌弃,家里就只有这个了······”周嫂子不大好意思的说道。
“我瞧着姑娘身上的衣裳也不像是我们这等穷人家的孩子,怎的就落到这步田地?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士??”
周嫂子接过空碗,问我,而我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从前那个身份肯定是要抛却的,一切要重新开始。
“我只记得自己好像摔了一下,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我低下头,撒下小小的谎言,慌乱的不敢看她的眼睛。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周嫂子苦着脸叹道,好似对我的遭遇感同身受,神情竟悲伤起来。
“叫什么名字也不记得了吗?”
我摇了摇头。
“家里还有什么人记得吗?”
我又摇了摇头。
“那······会些什么?”
我摇头。
周嫂子无法,便又说:“算了,这会子你正受着伤,这条腿若是再不好生将养着,怕是保不住了,伤口处我已叫村里的土朗中给你糊了药,你躺下再睡会吧,晚一点你周大哥回来,若是打着野猪,我再熬点猪骨头给你补补。”
“恩,多谢嫂子,嫂子的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我从脖子上扯下身上唯一一条黄金项链递给她。
“这大概是我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了,嫂子若是不嫌弃就拿去当了,其他的等我好了再慢慢挣了还你。”
周嫂笑着收进怀里,嘴里说道:“这怎么好意思,我这人向来喜欢做善事,你也太见外了,呵呵呵······”
我朝她微微笑着,而后闭上眼睛,终于安稳的睡去。
阳光穿透进来,在被单了投射一排耀眼的光点,我伸出手指撮进那束五彩的光线中,温暖的感觉自指尖传来,跟那时在钱少枫家里“捉住”的阳光感觉又有所不同,这是自由的味道,是新生的味道,我兴高采烈醒来,满怀希望的奔向我的新生活。
可是我不知道,就在随后不远的地方,新生活为我安排了一场别样的旅途,叫我更为真切的体会到,什么叫做知人知面,不知心,什么叫做人心险恶!
我爬起来顺着墙角走出去,周嫂子尖叫一声冲过来扶住我关怀道:“啊呀姑娘你不想要命了啊,我好不容易将你这条腿救了回来,你下来做什么?有什么需要叫我一声就好了啊!”
我不好意思朝她笑笑,心想出恭这种事情,您还真代替不了!
一个着青色粗布衣裳的汉子闻言从屋里走出来,瞧了瞧我,便憨憨的笑着说:“大妹子别见怪,你嫂子平日就喜欢这样大呼小叫的,但是这人心眼挺好,没有恶意。”
我看着他心想这便是周嫂子的相公罢。
“死鬼,就你话多!”周嫂子一脸娇羞的拍了拍汉子的肩膀,扶着我坐在院子里椅子上。
“这么多天了,我们也不知道叫你什么好,你又不记得自己姓谁名谁,这可如何是好?”
我想了想说道:“这位想来便是周大哥罢,承蒙您的照顾,多谢!恩······往后就叫我文娘吧。”
齐字去掉下面两条腿,可不就是个文么?
周氏去夫妇微笑着摆上了饭,奶白的骨头汤正往外冒着热气,阵阵诱人的香气在院子里弥漫开来,我正饿得紧,瞧着那锅美味直吞口水,周嫂子见我一副馋虫的模样,忙给我装上一满满的一大碗。
吃罢早饭,舒解完毕,我个手脚不便利的残废便伸长了腿,懒懒的靠着墙壁晒太阳。
周大哥是个猎户,家里没有土地,世世代代靠打猎为生,也无闲钱去租赁田地,唯一的收入来源,便是他日日上山打猎所得,平日吃个小菜稻米,都得去集市上采卖,所以日子过得很是清苦。
时间长了,我才知道,现今我所在的地方是个叫做八角村的地方,归属平安县管辖,而平安县又归云州府管辖,想来那日我坠下山崖,落到水里,随着水流漂得远了,才来到这么个地方。
将养了个把月,腿脚总算能自由走上几步了,受人照顾这么长时间,我也不好总白吃不活,便抢着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事,这天我跟着周嫂子去小河边洗衣裳,蹲在小河边洗衣裳的大姑娘小媳妇者众多,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兴头十足,我们寻了块石头,将脏衣裳堆在石头上,在河水里将一件脏衣裳滚了几滚,便用棒捶翻滚着轻轻捶打起来,啪啪的声音不绝于耳。
“哟,我说周嫂子好福气,愣是叫你捡这么个宝贝放在身边,可叫咱们眼红得不得了,瞧人家小姑娘长得,水水灵灵的,这皮肤都能掐出水来了。”一个看着和周嫂子同岁的妇人瞧了瞧我,说道。
☆、二十四:何家沽酒铺
我微微扯了扯嘴角,笑了笑,继续折腾手里那件灰拉拉的衣裳,周嫂子却似不屑那妇人所言,朝天翻个白眼,狠狠从那妇人身边撞着穿行过去。
那妇人立时火了,叉着腰又道:“老周家的,你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捡着个姑娘么,瞧把你能的,难不成还想着给你家老周作二房不成?这么多年都没见你下过个蛋,怎么?老周奈不住寂寞,想寻第二春了吗?活该!恶事做多了,是会有报应的!你就瞧好吧!干那么多缺德事,总有一天会叫你老周家断子绝孙!”
周嫂子是个彪悍的,听到那妇人如是说,立马撸起袖子将她推到河里,二人扭打在一处,我奔过去想要将她们拉开,哪知那妇人力气甚大,一把便将我远远的推到在河里,又朝我说道:“我要是你,就马上远远的逃开,进了那个狼窝哪里能落着个好?我瞧你清清白白的姑娘今日便冒险同你说了,这家人家可不是什么好人家,多少好人家的姑娘折在他们手上······”妇人还欲再说什么,周嫂一把捂住她嘴,朝着她面上就是啪啪两个耳光,直打得那妇人摇晃几下,倒在水里。
于是大家忙将二人拉开,那妇人还欲再争辩什么,闻声而来的陌生男子狠狠瞪了一眼她,那妇人便只好忍气吞声的再狠狠瞪了眼周嫂子,最后不情不愿的跟着那男人回了家。
周嫂子气呼呼的坐在石头上,眼神狠厉,恨恨说道:“文娘你莫听那个贱人胡说,她新近死了闺女,最是见不得别人家里好,成日里不是说东家长就是道西家短,我忍得久了,早就想跟她动一回手了!”
我捡起手里的那几件衣裳,拧了拧干放进竹框里,说:“我知道周嫂子是个好人,不然也不会救我,放心吧,我不会相信她信口胡言的,咱们快回去吧,趁着太阳正好将衣裳晒出去,傍晚就能晒干了。”
周嫂子听我这么说,这才将那湿透的衣袖放下来,慢吞吞往回走着,其间又不知她在着磨什么,几次同她说话竟是半点反应也无。
这段时日以来,承蒙她夫妻二人照应,我一直将她们当作亲生哥嫂对待,只是周大哥瞧我的眼神越发火热起来,想着那妇人说周氏夫妇二人无子的话,我真怕周大哥对我有什么不应该有的想法,想到这里,我便有些害怕跟他独处,总想尽办法跟在周嫂子身边,心想长久下去必定不是办法,若是因着我叫他两夫妇产生什么误会,那我就是天大的罪过了,人家好心好意救我性命,我却叫他家庭不睦······这实在不是我心中所愿,便想着寻个机会离开这里,待我挣到银两了再带过来孝敬他二人便是。
“周大哥,周大嫂,文娘承蒙二位救命之恩,心中很是感激,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可惜文娘身无长物,今生今世无以为报,这就进城去寻个工做,挣些银钱来补贴家用,也好叫哥哥嫂嫂知道,我文娘并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辈。”食过晚饭之后,我将碗筷收拾妥当,坐在周嫂子身旁朝他二人说道。
周氏夫妇二人互相使了几个眼色,神色警惕起来,我正不解他二人缘何变脸如此之快,便见周嫂笑眯眯说:“文娘,你是不是又听人家说了些什么?”
我愣了愣道:“没有啊?”
“哥哥嫂嫂不要误会,文娘只是觉得这般闲在家里,实在是有亏于哥嫂的贴心照顾,便有心想要为这个家尽些绵薄之力,进城里寻个活计做做,每月有了固定进项,哥哥嫂嫂也好去租赁些田地,种上庄稼,总好过风里来雨里去的在深山里讨生活。”
我又解释道,也是真心想要报答他们的救命之恩,说不定进城就能快些寻到阿梅,寻到阿梅有了银两,周大哥周嫂子就能过上稍好一些的生活。使是未能寻到阿梅,我总能找着个话干,能挣到多少便是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