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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权臣本纪-第1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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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赜。”
  “倒不如化而裁之,参伍以变,错综其数。通其变,遂成天地之文。极其数,遂定天下之象。至于象外之意,固非人所能及,强力而致,究有何益?”
  主薄听得一怔,他以前倒也喜读《易》,却没有考虑过象卦之外的未形之理。刚要仔细揣摩,就听有人笑道:“北人亦可听玄?”
  说的众人跟着哄堂大笑,主薄本不知是在说自己,见目光纷纷朝自己投来,才知竟是在笑自己,虽恨不能当即回一句“尔等亦不过南蛮唷比椿故侨塘讼吕矗惠付恍Σ⑽炊嘌裕怀上牒鲇腥说莨慌潭骼矗患怯闳馇衅虢喟兹缬瘢戳显蛏笕缃穑鞅〔恢饷肺危坏媒庸佬唬刺侨诵Φ溃骸扒渲还苈裢房喑远选!
  主薄面上又是一凛,那人已接着道:“此乃江左名肴,金齑玉鲙,不知北地有何可与之媲美?”
  “未若麻饼卷沛县狗肉。”主薄这回终毫不客气道,他本就吃不惯这生鱼片,此刻恨对方无端寻畔滋事,遂利落回击,不料更引来众人嗤笑,或云樊哙屠狗,或云高祖呼鼋,其中一人笑得眼角已有碎泪,却一本正经问这主薄:“敢问鼋为何物?鳖者?古之元鱼?可比金齑玉鲙?”
  引得又是好一阵大笑,有说怕是北人连这金齑如何做成都不知晓,又有说岂止如此,恐连金齑的七种配料都凑不齐的,这般肆意打趣,不一而足。说的主薄面上红一阵,青一阵,不曾想好如何反驳,那边有司已过来提醒众人注意大殿风纪,这一浪声音方小了下去,众人不再理会这主薄,只扭头各自饮酒阔论。
  这一幕,早被不远处成去非留意到,虽听不清具体言辞,可见那主薄此刻满脸愠怒,便转身问身后内侍:“坐在最边上的使者是何人?”
  内侍忙答道:“徐州刺史邢豹大人的主薄,至于名讳……”
  成去非点头:“知道了,”说着抬目往那边又看了几眼,方对虞归尘道:“这主薄回去,定要骂上几天的。”虞归尘也看了半日,笑道,“不过图一时口舌之快。”成去非面上冷淡,遮袖饮了半盏酒,再放下时,见那主薄已和幽州刺史李丛礼遣来的使者把酒交谈,遂道:“江左子弟当北方那些刺史大人是赳赳武夫,无知无识,岂不知他们也看不起江左衣冠中人,边将粗鲁不文,京官浮华无行,彼此间的认知,倒是半斤八两。”
  即便同为贵族子弟,北国横行无忌的游侠少年们,身骑五花马,腰挎三尺剑,不像江左子弟,只懂“清歌妙舞落花前”,石头城的城墙,实在离凛冽的北风太远。
  正说着,成去非无意瞥见一人遥遥朝顾曙的座位上举杯微微示意了一下,这人眼熟,成去非略作回想,终记起此人曾跟着许侃来为太后祝寿,正是许侃的功曹姚融,忽又想到方才众人寒暄间,不知是谁提了一句许侃老母病重,荆州的今年的元会跟着取消了。国朝惯例,除却中枢要举行元会,一些地方军政要人亦可置办元会。成去非只淡扫一眼,仍同虞归尘闲话,眼前食案上的珍馐却几未动箸。
  坐中众人皆衣裳鲜洁、黼黻玄黄,一时间清酤盈爵,笑语不断,更有人耳目迷离,已然病酒模样,直行至钟鼓声再起,有司召诸计吏进前,受敕戒于阶下。众计吏依诏上前,逐一上呈本地计薄,并待回答天子随机的提问。
  好在每年差不多一样的流程,天子的问话左右离不了方土异同、贤才秀异、风俗好尚、农桑本务;刑狱得无冤滥、守长得无侵虐。计吏们早有准备,顺着天子的意思阐发条条老生常谈而已,如此枯答许久,天子似也听不出有何问题,略略嘉奖几句,便示意侍中宣召,众使者则按有司吩咐,一一趋步至御前聆听圣训。
  诏书亦不过两样意思,一来向各州刺史问好,咨询各地的稼穑之务及民间疾苦;另一面敕令各州郡长官务必勤政爱民,判案公正,赋役均平,需谨慎监察长吏的浮华之举,及时纠劾纲纪败坏之人。
  末了则授以纸笔,各使者凡勤心政化兴利除害者,大可尽意陈闻,事后交付台阁考功郎中考课,察其答对文义。
  一众使者早说的口舌发干,领了纸笔回席苦思冥想去了。不多时,笙磬既设,筝瑟俱张,舞姬们飘然而上,百官看得十分开怀。待时辰去得差不多,天子也该移驾,这一日朝会便就此落幕,跟往日比起,并无稀奇之处,众人起身谢恩,便要出宫,英奴却单留了成去非,见百官去尽,方回首对成去非笑道:
  “朕看尚书令席间并无笑脸,看来此宴乏味至斯。”
  一面说着,一面拈来一份计薄,成去非忙道:“今上此言,臣惶恐。”
  英奴笑了笑,把那计薄递给了他:“你看看,这上头颇为含混,朕清楚的很,不过是蒙骗君父罢了。”
  言罢兀自长长叹出一口气来,成去非翻了一翻,又呈回去道:“今上,并非如此,国朝自宗皇帝起,天子方亲自受计,然先帝年间,朝廷主计的复为三公,或为御史府,今上受计,是头一回,底下绝非有意欺瞒君父。”
  英奴听他言之不详的,忽想起由天子受计,正是成去非初提考课法之后奏议的,遂冷笑道:“上计薄,具文而已,土断也有一段时日了,尚书令可能从这上头看出什么变化?”
  “恕臣一时无此能力,需对照台阁去年归档的计薄才能看出一二。”成去非答道,听天子猛然提及土断一事,且又是问计于己,只能如此作答。
  英奴点点头,却紧跟着说起考课法来:“大司徒等对台阁拟出的考课之事,多有非议,你是台阁的长官,这件事,同大尚书一道要尽快解决才是,该如何修补,你们得上心,朕还等着凤凰六年的上计薄能让朕耳目一新。”
  录尚书事的权力不在自己手中,诸臣既多有阻挠,成去非此刻也只能是牵牛下井,听出天子这是在且怨且催,遂只能应声领罪。
  “每一年计吏都会陈述治理本地之策,也就是随意那么一写,事后不过给宫中添些废纸罢了,尚书令可有改良之策?”英奴接口问道,此事亦早在成去非思量范畴之内,此刻直言道:
  “臣以为,那些文理粗疏,毫无可取之处的,或者是丟字落字,字迹潦草者,皆可通知各州郡施罚换人,至于文迹才辞可取者,应在吏部备案,视为流外三品,供选官之用。”
  英奴笑道:“这个主意倒好,不过流外不流外的,这个需大司徒等人廷议,朕会把尚书令这番话放心上。”说罢亲自斟了杯酒,交到成去非手上,“尚书令确是朕的股肱之臣。”
  成去非微微一笑:“今上这话,实在是折杀臣了。”英奴正色道:“朕说的是实话,倘无当日钟山一事,朕同大将军,鹿死谁手,亦未可知,朕今日还能在这东堂会群臣,你是首功,朕想当再给你封侯才是。”
  “今上,”成去非忽听他又提及钟山之事,把酒盏放于一边,俯首道,“今上领天命而行,大将军不过自取灭亡,正是天道如此,倘今上做此言,臣唯万死而已。”
  尚书令果真谨小慎微,进退有度,英奴笑看他几眼,便不再强求,待二人促膝谈罢,成去非拱手告退,那边黄裳已静候半日,英奴转身瞧见他,笑道:“阿翁几时来的?可是母后有事?”
  黄裳上前施礼道:“太后算着元会也该散了,却迟迟不见今上,遂命老奴来看一看。”
  “朕同尚书令有话要说,耽搁了,阿翁可曾听到方才尚书令那番虚辞?”英奴随口一问,黄裳摇首赔笑道:“老奴什么也没听到。”
  英奴笑哼一声,似是自叹一句:“朕的身家前途,大概捏在尚书令手里呢。”说着起身拂袖朝太后寝宫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上计薄由地方所呈,包括各地户口、人数、垦田、盗贼流民等诸多实务,为朝廷所看重,这里牵扯到谁来受计的问题。倘天子直接受计,有利于加强皇权,也有利于天子直接掌握地方第一手情况,反之则无。


第166章 
  成去非回到家中时,先去探望殿下; 两人虽只是不冷不热说几句无关紧要的老套话; 然而成去非始终以礼相待; 不至于轻慢殿下。等他出来,想起仍有一事未曾去办,回到书房,提笔在素笺上写了几行字交于赵器:
  “你去官舍走一趟,找到许大人的那位功曹; 把这些东西置办齐了让他带着; 就说是我探望许老夫人的。”
  赵器得差而去,这边有婢子进来送椒柏酒; 成去非正欲着人去请琬宁; 不想琬宁后脚竟跟着进来,却是躲躲闪闪的神情,施礼过后,十分拘束。
  “今日没宴起吧?”成去非悄步上前,俯身挑眉瞧了她一眼,“你昨晚醉酒; 我后来往宫中去了; 没能陪着你; 现在清醒了没?”
  琬宁面上似还存着几分嫣红痕迹,只默默点头,成去非一笑,“可点了爆竹?”
  “我怕那声响; 远远看着就是。”她自幼就听不得那声响,全因一次,族中兄弟姐妹聚在一处,不知是谁忽然朝那火盆中扔了竹子,噼里啪啦好一阵动静,吓得她心都漏跳几下。今日一大早,也不过是捂着耳朵倚在门前,看婢子们爆竹燃草的。
  成去非见她低语说完,目光恍惚,不知神思所寄何处,遂问道:“你有事想说?”琬宁扭捏看他一眼,半日才点头,成去非象征性饮了一口椒柏酒,往榻上坐了歇息,“想见你那烟雨姐姐了是不是?”
  琬宁心中一阵欢喜,满含期待望向他,成去非朝她招手示意,琬宁便挪到她身侧,同他一并坐了。
  “你架子大得很,想要什么从来都不肯说,需别人猜出给你,你才称心,是不是?”他阖目轻轻揉了两颊太阳,顷刻抬目又打量她几眼,琬宁今日靓妆丽服,比往昔看着明快许多,此刻听成去非如此说,欲要分辩,转念一想,只怯然道:“我不去顾府,只让四儿找她那乡邻,带个话,让烟雨姐姐来成府看我可好?”
  “成府?”成去非冷嗤她一声,“成府如今不是你家?这个时候跟我分的倒清。”
  琬宁想也没想,脱口而出:“这里不是我家。”说完便后悔,她并非有意为之,只是心中一直仍想着阮家才是她的家,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自然是覆水难收,她也被自己唬了一下,知道这话定要惹恼成去非,不知如何补救,成去非已道:“你不肯把我这里当成家,我也无法,随你怎么想,你本就是多心的姑娘家,和旁人不一样的,既然想好了法子,去吧。”
  他竟是平平淡淡说完这番话,并无半分不悦,琬宁受宠若惊,心底且生疑窦,但仍起来道谢,折身走到门口时,才犹犹豫豫转身含羞问他:“我能把这里当成新家么?”
  她无心去识青天高,黄地厚,唯知月寒日暖,来煎人寿,可他既然如此说,那么日后四季更迭,她是否便能安心常驻,只在他一人态度。琬宁心底好似春水破冰,其间切切的祈盼,亦尽在这翼翼小心的一句话里,成去非却只是付之一笑,并无他话可说。
  待她离去,成去非读了半日书,眼目不觉间有些干涩,便阖目盘坐于几前冥想,赵器进来时见此情形,顾不得那么多,回道:“那功曹大人来了,要亲自替许大人致谢。”
  成去非闻言,思忖片刻,起身先换了衣裳,命赵器把人领听事,等走出房门时,才发觉暮色已至,信步往听事去了。
  仔细算来,赵器这差事办得极为利索,那功曹姜弘本也有些意外,忽收到乌衣巷大公子的慰礼,左思右想一番,还是亲自来了一趟,因今日元会已过,许大人让转呈的奏表业已奉上,再加之当年刺史大人遇刺一事,建康便成荆州人士眼中不祥之地,久留则生事,遂也已打算好,这两日间就要启程回荆州。
  “让姜大人久等了,”成去非进了听事,见一人正背对自己,似在观摩四下摆设,先行招呼道,姜弘听这声音,忙转身拜道:“尚书令大人。”
  “请,”成去非引他入座,“听闻许老夫人抱恙,倘咫尺之间,定会去登门探望,如今也只好托姜大人代为问候,聊表寸心。”
  尚书令大人说起客套话来,竟也是风行水止,姜弘笑道:“正因如此,下官不得不先来替大人谢尚书令这番情意,下一回不知何时能再来京都佳地。”
  成去非亦笑道:“姜大人上一回来建康,还是太后寿宴那年,寒来暑往,不觉间几载已过,这一回,姜大人可打算多留几日?”
  “尚书令所言极是,下官上次来都是几年前的旧事了,这一回又是行程匆匆,也无暇拜访朝中诸位贤臣,礼数不到处,还望尚书令大人见谅。”姜弘忙解释说,成去非听他言辞周全,笑着接道,“言重了,不知刺史大人近况如何?”
  无非也就是寻常的酬酢之辞,姜弘却忖度答道:“大人务勤稼穑,治军严明,是以军民勤于农稼,家给人足,自南陵迄于白帝数千里中,路不拾遗,荆州物阜民安,大人可谓不负天家之托也。”
  如此离题万里的一番作答,成去非自是明白其中用意,笑言:“许公机神明鉴似魏武,忠顺勤劳如孔明,江左诸人不能及也,有其居荆州上游,天家确是大可无忧。”
  姜弘忽听到魏武孔明二人名由,暗暗叹道尚书令这张嘴亦是毒辣异常,忙道:“尚书令才是这天下个中翘楚,就是千里之外荆州大地亦知尚书令大人向来晨兢夕厉,孜孜不怠,以致台阁生风,圣心大悦,我家大人常说乌衣巷成伯渊乃冠绝一时之豪杰,赞赏之情,溢于言表,今日下官能得以相见,幸甚至哉!”说完忙又补言,“方才无心称尚书令名讳,请大人见谅。”
  话既说到这个份上,尽剩拍须溜马恭维之词,成去非虽知许侃怕也真说过诸如此类的一句闲谈,却并不在意,只笑道:“过誉了,竹头木屑,马勃牛溲,我还有得跟许公学啊!”
  姜弘一愣,随之也跟着朗声而笑,这说的正是许大人一则逸事,一次州中造船,他命人将所剩的木屑竹头皆收集保管起来,众人不解,后值正月初一,刺史府举行元会,适时雪后初晴,大厅前融雪犹湿,此刻许大人才让拿出那些竹头木屑来铺于地上,一时天下皆知荆州许侃如何检厉,倒也得办事周密,善于筹划的嘉名。
  眼下被成去非这么借题发挥,却又如此恰如其分,姜弘虽一面挂笑,一面却忍不住再四思想,多有忧心之处,口中仍不忘回道:“下官说句僭越的话,天下亦知尚书令弊衣疏食,居不重席。”
  因只是些无关大局的清茶淡话,故也算有言辞投机之感。姜弘算着时辰不早,便要起身告辞,成去非照例留客用膳,姜弘知道他只是客套一下,忙推脱不尽,言既是元日,阖家团圆,外人在场多有不便,更何况他本身也感拘谨,成去非遂不再勉强,两人一前一后而出,眼见要行至府前大门,姜弘连连拱手道:
  “尚书令大人留步!”
  此刻外头夜色虽下,然因是元日之故,四下里灯火通明,又有雪光相射,烟花映天,竟照得几如白昼。
  两人正道别间,那头忽有喧天的爆竹声响起,只见一团身影自旁侧跑出,成去非凝目一看,却是琬宁慌里慌张一面抚着胸口,一面扭头冲后面人笑道:“冷不丁的这么一阵,要吓死我了!”
  那后头随之又走来一少女,不过年龄稍长些,成去非略一思量,大概猜出这少女是何人,遂轻咳几声以示提醒,琬宁只顾同烟雨说话,乍然闻声,抬眸相看竟是成去非,羞得脸一红,也未留意他身侧仍有人,急急见了礼,就要回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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