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金主-第1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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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太可惜了。
如果东山翁少山中风,翁氏必然大乱,其家族在运河沿岸的店铺,就会被其他东山商人争夺。或许西山商人很难从中获利,但是机会就是这么创造出来的嘛。
翁笾果然缓缓睁开了眼睛,下垂的嘴角也明显往上拉扯回去。一旁的儿子用丝巾帮他擦拭口水,傻子一般地不停问着:“爹,您没事了?爹?您还好吧?爹!您说话呀!”
——看来是彻底没指望了。
沈绍棠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突然拨开两个翁家子弟,一把抓住了那个用针刺血的清客。
“多亏了先生啊!若是没有先生在场,我岂非铸下大祸,余生难安?小小谢意,请先生收下!”沈绍棠将腰间的钱袋塞在了那清客手中。
那清客只觉得手中钱袋分量不轻,又因为刚刚立下大功,满面红光,道:“哪里哪里,多亏了老爷平日爱吃鱼……”
沈绍棠怕自己再不走会流露出一些让人恼怒的神情,也不听他多说。扭头就走,好像真是羞愧难当一般。
翁笾渐渐有了力气,抬起手,指着沈绍棠的背影:“唔、唔、唔……”虽然中风的急症解除了,但是舌头还不听使唤,只能吐出含糊的音节。
“老爷别管他了!”众人纷纷劝道。
翁笾虽然身体不听使唤。脑袋却仍旧很好使。他脸上露出焦虑的神情:“吼吼吼……”
“伯父放心,我去送他。”翁弘济自作聪明,起身追了出去。
翁笾将手重重落下,气得两眼翻白:送他去死!
很快翁弘济就回来了,从脸上的平静上看来,完全没有听到翁笾的心声
翁笾扭头望向窗口,视野却被遮住了大半。他用尽全身力气拨开了碍眼的人,过了一会才看到沈绍棠的小船从盲区驶入视界。
——不肯移船相见,必然是船上有人不愿让我看到。
翁笾脸上肌肉抽搐着。脑中闪电一般映亮了三个字:徐!元!佐!
沈绍棠回首看了一眼巨大的楼船渐渐退后,心中也颇为遗憾没能克尽全功。当然,中风本就是天赐,非人力所能为。所以冒出来个身怀医术清客,也肯定是天意的安排。可能天意就是要让翁笾修养数月。凡人实在无法揣测啊!
……
“哦?那么快就醒了?看来只是轻微小中风吧。”徐元佐的确如翁笾所料,就在太湖的沈家楼船上。听了沈绍棠详细描述,徐元佐猜想翁笾的急症并不严重。不过刺血只是争取治疗时间,要真正治疗还是得抬回家慢慢躺着喝中药。
——如果现在的西医能够大行其道就好了。光是放血和灌肠就能折腾死翁少山。
徐元佐微微摇了摇头,曾几何时。自己竟然也有了这种败犬思维?不想着壮大自己,就盼着别人倒台?
“看来敬琏这手后招,的确让那老匹夫心神动荡!”沈绍棠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中射出一丝狠戾,不过等他望向徐元佐的时候,却变成了佩服。
徐元佐摆了摆手:“我可是什么都没做。”
沈绍棠笑容可掬。心中暗道:你现在装无辜有什么意思,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
徐元佐继续道:“我只是觉得《曲苑杂谭》里面的文章说得极有道理,于是转给了大父。谁知道大父又转给了几位得意门生。实话实说,我之前压根就不知道国师三祭酒的林贞恒竟然是大父的学生呢!”
——喂喂,你装得过分了啊!
沈绍棠心中暗道。脸上却还是带着笑意,道:“林燫林贞恒其祖、其父、自身都担任过国子监祭酒,三代国师祭酒,乃是国朝佳话呀!”
“我一个生员,离国子监还是远了点。”徐元佐继续撇清道。
沈绍棠当然不会无趣到跟徐元佐逗乐子。他的情商也不至于低到徐元佐不肯承认,自己硬要逼他承认的地步。然而为了探明徐元佐这边水到底有多深,沈家与他放手合作到底胜算几何,能否顶住高党的压制,有些话就算人家装傻,自己也得说清楚。
更何况,装傻本来也是一种态度和答复。
“林贞恒在翰林院时受教于少湖公,少湖公曾亲赞其‘可抚世宰物’,两家应该往来过密吧。”沈绍棠追问道。
徐元佐呵呵一笑。
“徐阁老致仕之前,有意要荐林贞恒入阁的,敬琏难道也不晓得?”沈绍棠翻出隆庆二年的事,这可是国家高层之间的变动,寻常百姓无从得闻,豪商巨贾和士林宦族却应该知道得一清二楚。
“那他怎么被调任南京吏部当了个侍郎?”徐元佐反问道,好似自己真的毫不知情。
沈绍棠尴尬一笑:“这正该是我请教敬琏的呀。”
南京虽然另有一套朝廷班子,就像是影子内阁一样,人员齐备。然而真正掌权的只有三个人:参赞机务南京兵部尚书,南京守备武臣,南京守备太监——也就是内守备。这三人形成了文臣、武臣、内臣的铁三角,保证南直方面可供备用。
因此南京其他尚书都只是荣誉职位,或是备用,或是养老。林燫在入阁之前被中旨调任南京吏部侍郎,足以证明隆庆皇帝与徐阶之间的矛盾再无调和余地。也难怪徐阶感叹:“谁谓天下事由我?我尚不能为国家留一林贞恒。”
“这事我怎么会知道。”徐元佐呵呵笑道:“沈兄,很多事都不是咱们能够左右的。尽人事,听天命吧。”
沈绍棠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人,连一点口风都不让他探出来。
徐元佐并非那种毫无顾虑打着政治人物的旗号到处宣扬的人。尤其是现在这个时机,高拱正跟赵贞吉斗法,卷入任何一边都不明智。
虽然明面上看,赵贞吉在内阁地位更高。并且听说他已经成功说服了皇帝,执掌都察院事,管着天下御史,但是历史上高拱能够成功击败他,一直等到万历登极才被张居正赶下台,其中肯定是缘故的。
沈绍棠送走了徐元佐之后,当然也没有游湖的兴致。他回到家里,将今日的事整理了一份,呈交给自己父亲和伯父们。作为沈家青壮一代的代表。沈绍棠颇受几位叔伯父的青睐,不过他父亲却因为自幼娇生惯养,在家族事务中并不上心,更像是米虫一般的角色。
沈家很重视沈绍棠带回来的消息,尤其好奇徐元佐到底写了什么文章,竟然能气得翁笾中风。
当时这篇文章是徐元佐亲自带到船上的,就连沈绍棠也只有机会在过去的路上读了两遍。回家之后,他将文章默写下来。其中漏了不少句子,文采算是毁了。不过大概意思却很清楚。不等他再仔细回想,填补缺漏,几位伯父已经将他召进内堂,关起门来好生询问。
沈氏内堂之中,沈绍棠第一次有了落座的资格,心中也难免有些激动。
“这篇文章前半段是夸赞松江华亭府县官员一心救灾。做了多少实事的虚话,无非就是讨功卖好。”沈绍棠呈上了自己默写的文稿,一旁解释。
“这些数目确凿否?”三叔问道。
沈绍棠道:“徐元佐张口便来,不像是作伪。”
“松江那边得派人去看看。”主持家业的大伯出声道:“你别忘了。”
大家族之中,有差事才有收入。否则就是一点点月例,够干什么?沈绍棠最喜欢这种出差的活计,连忙应承下来。
几位叔伯看过一半,不约而同地瞪眼吸气,显然也是颇为震慑。
沈绍棠想起自己初看时的惊诧,微笑道:“《曲苑杂谭》听上去是谈论曲目的杂书,不过现在松江地界发生的大事小情,上面都会传述。每月两期,朔望刊行各书肆,购者甚众。”
“甚众?”
“每期大约要印一万册,即便如此还是供不应求,乃至于有专门抄录此刊的书肆。”沈绍棠道。
“一万册!”沈家叔伯们咂舌道:“那岂不是有读书人的地方就有这《曲苑杂谭》?”
“恐怕是的。”沈绍棠道。
“那这上面说:苏州府已经明令不许逃荒,乃是为了诈骗大户捐款,号称效仿松江,实则罔顾灾民性命,只求损人肥己……”沈家二伯一目十行,看到后面:“还说翁氏要捐五十万两出来作‘马骨’,等收到其他豪门势家的善款,再连本带利收回七十万两……我怎么觉得不像是真的?”
谣言有多少像是真的?生吃绿豆、泥鳅能包治百病,这种事用脚趾头想想也是假的吧?关键得看谁说!
“孩儿不知真假,但是林贞恒传书赵大洲就是这般说辞,显然他是信了。”沈绍棠道。
沈家大伯道:“林贞恒都如此说,天下谁人还能不信?而且这里说得好像颇有道理,翁家和蔡知府,未必做不出这等事来。”
“尤其是赵大洲格外乐意信。”沈三叔道:“高新郑要挖胶莱河,现在跟山东、漕运都闹得不可开交,若是苏州再闹出这事,真是后院失火。”
苏州虽然只是一个府,但是占据了全国漕粮的百分之十七,将近五分之一,绝对是个可以直达天听的地方。所以能够出任苏州知府,自然是仕途上的一大亮点,但要是在这个岗位上干不好,闹出各种乱子,仕途也就到顶了。
“上面若是来查,岂不是就露馅了?”沈家二伯担忧道。
大伯看了一眼沈绍棠,道:“所以徐敬琏才叫我家去送信。”
翁笾很清楚自己做没做过这等事,空口白牙如何诬赖人家?然而沈绍棠送信过去,林贞恒写信给北京,这就说明从苏州到南京,该有的人证都已经有了。按照大明的法制思想,人证物证都很重要,但是在人证确凿,物证缺位的情况下,一样可以只凭人证定罪,更可以上刑逼供:你把物证藏哪里去了!
“这是我沈家的投名状!”沈三叔叫道。
其他众人纷纷点头。
这世上一起做买卖,契约又靠不住,不交个投名状谁能放心呢?
起码徐元佐是不放心的。
苏州府上下官员近乎明令不许灾民离府就食,这是事实,谁都抵赖不了。留下的灾民也的确得到了救济,有些动作快的县一如往常赈灾一样,早早就向地方大户募捐了。现在有人说这是官商勾结,借灾民牟利,又有沈氏作证,林贞恒支持,真叫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翁氏和蔡国熙,一个都逃不掉。
“跟松江徐家结盟,是我点的头。”沈家大伯道。
“大哥,我们一直做的都是荆楚生意,何必搅入其中呢?”沈家二伯不解道。
沈大伯道:“凭着三点。其一,徐氏今年会加大染坊的投资,要从我家入手大量蓝靛;其二,今年苏松常多半是要歉收,徐敬琏约我家一同做稻米生意,各出二十万两;其三,东山人掌控的布行一旦倒了,我们就可以联络西山诸家,接手布行生意,徐氏愿意为我等后盾。”
如果说第一条是个展现诚意的订单,那么后面两条已经是全面结盟了。
沈家其他人还能说什么?很显然沈家老大没有提前通气,就是怕有人前思后想,错过良机。
沈家二伯虽然不至于质疑大哥的决策,但还是有些不甘心,道:“大哥,到底徐敬琏有什么本事,叫你如此义无反顾?”
“因为我听说,”沈老大抿了抿嘴,“他要在海外开港。”
沈绍棠被惊得差点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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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三零四 丝行
任何时代都有消息网,只是或明或暗,或是灵通,或是迟滞。或许人们不知道金山岛在哪里,但是康氏大力寻找海船,在海商圈子里并不算是秘密。沈氏作为商人,与海商圈子只是一墙之隔,获得一些消息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听说徐敬琏的母亲是崇明沈氏出身,想来这个港口多半是落在那边。”沈家掌门人面色凝重:“不过我派人打探,崇明那边并没有人收地,所以也不排除徐氏另有暗手。”
“是否会放在双屿?”沈家二伯低声猜测。
沈家掌门人想了想,道:“双屿如今驻扎了朝廷水师,是舟山镇的禁脔,徐家和康家都没有那个本事去丘八碗里抢食吃。”
沈家二伯道:“可惜了,双屿倒真的是个好地方。”
沈家掌门人望向沈绍棠,道:“此事还要落在你身上。”
“是,孩儿就算死皮赖脸寸步不离,也要将他家私港挖出来。”沈绍棠保证道。
提前一天找到徐家私港,就能多一天时间吞并附近土地,设立店铺,调度人手,甚至有机会控制商路。如果叫人抢先,等沈家知道的时候,人家大块吃肉大秤分金,自己就只能喝喝汤,拣点铜板了。
时间就是金钱,在这上面表现得淋漓尽致。
徐元佐之所以要保密,除了这是杀头的买卖,也是怕知道的人太多,以至于狼多肉少,好处都叫别人瓜分了去。到时候自己要扩建仓库都得从别人手里买地,岂不是白白增加成本,为别人做了嫁衣?
康家虽然保密意识不如徐元佐,在某些时候也不得不抛出一些秘密表示诚意。谋求帮助。不过在私港位置上,他们也同样守口如瓶,绝不会轻易泄露。别说一般人不会知道金山三岛的存在,就算知道,亲眼过去看看,那也不过是金山卫流放犯人、发配罪军的荒岛。
至于徐元春。似乎已经忘了自己还参加了这么个秘密社团,整日埋首经典,修改作文,准备应对今年八月的乡试。乡试若是得中,就要与张元忭等人一起北上,参加礼部主持的会试了。读了十几年书,现在终于到了临门一脚踏入官场的时刻,哪里还有闲情管别的杂事。
徐元佐一直是把读书考试视作垫脚砖,而且他又不耐烦在国内的官场上熬资历。早就确定了先开私港,再走海外的道路。日后真有机会海外称王称霸,或是接受招安当个大明在海外的总督,让子侄辈有读书做官的资本,此身也就无憾了。
更何况他二十岁之前不入科场是士林皆知的佳话,现在也没必要再想着科举的事。日后若是实在有需要,国子监捐个监生,不过三五百两的事。算得什么?光是拔根腿毛就不止这个数目了。
从太湖回到唐行,徐元佐稍稍休息了两天。拜托徐诚、程宰买的仆役也都到位了。虽然严格来说这个家的家主是徐贺,但是所有下人都叫徐元佐作老爷,徐良佐是二老爷,徐贺则成了老太爷。
这个称呼微妙地告诉大家:徐家其实是徐元佐在当家。
徐元佐其实更喜欢“少爷”这个称呼,一来贴合自己的年纪,二来有种浓郁的闲散风格。“老爷”显然把他叫老了。但这却是一家之主的冠冕,终究还是自己顶着牢靠一些。
“又没当官,又没成家,叫哪门子的老爷。”姐姐徐文静听着就烦,因为这个称呼总是在提醒她——该出嫁了。
说起来她也已经到了出嫁的年纪。如果再拖一拖,恐怕就要成老姑娘了。
可是现在徐家的门槛有些高。起码得是生员才能有资格娶她。反过来说,生员却未必愿意娶个商人之女——即便她有个很了不得的弟弟。那些家世显赫,长得周正,文采又好的生员,大可以娶地方豪族的女儿,至于那些长得一般,文采也一般,前途看起来挺昏暗的生员,徐元佐也看不上啊!
徐母趁着徐元佐发呆时候,将这个问题直愣愣地抛了出来。徐元佐当时其实是在研究污水管到底是用铸铁还是陶管,听到关于姐姐的婚事,心中觉得还是婚事更重要一些。华夏自古重婚姻,其中要说人文情怀有多高,恐怕未必尽然,但是极端现实则确凿无疑。
否则为何要门当户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