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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阿梨-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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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店面原本是一家客栈,若算上阁楼在内,足有三层,闲置了三个多月,房梁上结了薄薄一层蛛网,地面也落满了灰。薛延挥了挥眼前的土,楼上楼下打量了圈,道,“够大的。”
  确实是够大的,光楼下就足有包子铺的八个那么大,桌椅板凳都被原主给搬走卖了,屋里空荡荡,更显宽敞。
  楼梯是涂了红漆的,摸上去圆润光滑,看着还很喜庆,薛延摸了把,而后垂眼吹了吹手指上的土,冲胡安和道,“你娘真是够疼你的,这样大的店面,买下来怎么也要四五百两。”
  “我娘就我这一个孩子,不疼我疼谁。”胡安和靠在窗户边上,低声说,“但我也真是没想到,我娘能舍得买下这样的铺子。她怕我爹知道了会阻止,偷偷把嫁妆都卖了,就是怕江家那姑娘嫁过来后会压我一头,我在她面前说不上话。我娘甚至都没想过,若是万一以后再有什么变故,这就是她唯一能安身立命的钱了。”
  薛延说,“那你就更得争气些,不让她失望。”
  胡安和微微侧脸看着他,半晌才道,“薛延,这真不像是你能说出来的话。”
  薛延问,“我怎么就不能了?”
  胡安和反问,“薛延,你知道我在陇县最初见你的时候,为什么那么恨你吗?”
  薛延懒洋洋用手肘拄着楼梯,扭了扭脖子道,“不记得,我得罪的人那么多,数都数不清了。”
  “但我一直没忘。我爹再怎么说也是个五品大员,我在京里虽说算不得横着走,但也是没被人那样欺辱过的,我爹都舍不得骂我,你是第一个。”胡安和抬眼,努力从薛延迷茫的神情中寻找一丝愧疚,道,“你我十岁那年,鹤云楼诗会,整个国子监的学生都在,先生出了道考题,说随心写首咏鹅的诗,我最先答出,写好便就去交卷……”
  薛延“啊”了声,胡安和眼皮一跳,说,“你想起来了?”
  薛延摇头,他舔舔唇,问,“我写出来了吗?”
  胡安和咬牙切齿,“你次次考试国子监倒一,考了七八次连个秀才都考不上,你写出来,你写出来个屁!”
  两人隔了老远,但薛延还是觉得被他唾沫星子给喷了一脸,他歪头躲了下,又抹把脸,才道,“你继续说。”
  胡安和卷了卷袖子,掐着腰与薛延道,“你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小肚鸡肠呢?你做不出诗便就做不出,大家又不是不知道你的斤两,你盯着我做什么?你可好,轻飘飘两句话,你知道我丢了多大人吗?”
  薛延一脸不可置信,“我抄你卷子了?”话落,他又摇头否认,“不可能,我就算是被先生罚要倒立着拿头走路,我都不会抄。”
  胡安和往地上呸了一口,“谁说你抄了,你比抄更可耻,更过分!”
  薛延往后闪避了下,又跳了两层台阶,问,“那我到底怎么了?”
  胡安和说,“我去交卷子,不小心碰着了你的胳膊,你没拿住,笔就掉到了地上,弄脏了你的白袍子。我立时便就与你道歉,我还将笔捡起来,用自己的方帕擦了擦,交还于你,说待会你可将脏衣裳脱下来,我拿家里去给你洗。我这态度够好了吧?但你不接!你还骂我!”
  薛延抬手摸了摸鼻尖,没敢反驳。当时年少气盛,一身的混劲,这样事他是真的做得出来,说不定还没少做过。
  他清了清嗓子,有些不好意思道,“当年事过去那许久,咱们便就不提了,我现在给你赔个不是……”
  胡安和打断他的话,问,“你就不好奇你说了什么?”
  薛延看着胡安和的眼睛,总觉得那里燃烧着熊熊怒火,他迟疑了下,缓慢点了点头。
  胡安和冷笑,他一挺腰,学着当年薛延的样子,摆手冲着四周道,“大家都停一停笔,听我给大家作首诗!”
  “一二三四五六七,两只小鹅五只鸡。东西南北四颗蛋,胡安和是大笨蛋。”
  薛延吃惊睁大眼,“我小时竟这样过吗?”
  胡安和又往地上啐了口,“难不成是我白日做梦,在梦里诽谤你?薛延你真是,我都不好意思说你,你简直就是读书人里的耻辱,国子监的败类。”
  薛延又往后移了两层台阶,他看着胡安和愤愤的样子,再想到以往自己的胡作非为,也觉得分外愧疚。
  他想了想,道,“那时是我对不起你,伤了你心,但我总不能再重生回那年,把那首诗给收回去。不若这样,我现在补偿你,你说罢,你想要我做什么?”
  胡安和斜睨着他,“你能做什么?”
  薛延一滞,张嘴刚想说点什么,胡安和便就又接话,“我要求也不高,在我成家之前,你得供着我的饭。”
  “成家之前。”薛延拧眉,“那是不是太久,半年如何?”
  胡安和不同意,伸一根手指头,“一年。”
  薛延摇头,比了个手势,“八个月。”
  胡安和眉一挑,道,“成交!”
  他搓搓手,很是欢喜道,“今日可真是吉日,双喜临门,说不准十天半日后,咱们便就能换个新铺子了。”
  薛延环视四周,最后面向他,“若我是你,便就不会那样高兴。”
  胡安和问,“为什么?”
  薛延平静道,“店面是有了,可去哪里找钱装修呢?”


第39章 章三十九
  薛延带着胡安和坐在台阶上; 将店面装修该用的银子粗略估了个价。
  胡安和为人处世上像个愣头青; 但脑子是真的灵,不光读圣贤书读得好,算账也精得很。他不用算盘; 一串的数; 只在心里快速过一遍,便就能给出最后的价钱。
  薛延掰着手指头报着价; “二十套桌椅; 每套就算四钱银子。锅碗瓢盆、油盐酱醋、米面柴油,算它五两银子。这么大的屋子总不能空荡荡的; 那多丑,弄一个架子摆花瓶,就算选最劣质的,算它一两银子; 花瓶买五个,一个二百文。开店不能没有酒吧?算它三十坛子; 每坛……”
  啰里啰嗦说了一大通,薛延偏头问,“多少钱?”
  胡安和傻呆呆的,“二十四两六钱零七十文。”
  薛延“啊”了声,“这都是选的最差的了; 还这么贵?”他拍拍胡安和的肩,叹气道,“再继续算。”
  “马桶算是五十文一个; 就买十个罢,还有……”
  “哎哎哎!”胡安和伸手打断,梗着脖子问,“马桶,还十个?”他眼神惊疑不定,“你要用来盛菜吗?”
  薛延恨铁不成钢看着他,“刚才算的是一楼大堂要用的钱,二楼是客栈,买橱柜买床榻不也要钱。”
  胡安和面色纠结犹豫,好半晌才说,“咱现在穷得很,野心就先别那么大,客栈就先不开了,把包子铺的店面阔一下就成,不用二楼。”
  薛延打了个响指,点点头,“成。”
  胡安和松了口气,“那行,二十五两银子,我算算咱们需要攒多久。唔,若生意好的时候,咱们一天纯利能赚七钱,假设每天的生意都很好……”
  薛延伸出食指冲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我还没说完。”
  胡安和有些绝望,他抱着脑袋,“你个老贼还想说什么啊。”
  薛延说,“这么大的店,你请不请跑堂?”
  胡安和猛地一抬头,当即摆手,“用不着!我脸皮厚得很,这个堂我能跑。”
  薛延笑了,又问,“那你请不请杂役?”
  胡安和喉头梗了下,迟疑道,“用不着吧?我擦桌子你扫地,苦点累点,将就着也能干?”
  薛延眯眼看了看他,哼笑道,“你还挺有自信。”他用指节敲了敲栏杆,挑眉再问,“那你请不请厨子?”
  胡安和嘴巴张了张,他看着薛延的眼睛,觉得如果他现在说“不用,有阿梨和阿嬷就行”的话,薛延能一口吃了他。
  胡安和挺清秀的一个书生样子,现在耷拉着嘴,脸拉长了像是一条大丝瓜,“那咱们什么时候能攒够扩店的银子啊。”
  薛延掸了掸衣摆站起来,“事在人为,总有机遇等在前头,就看你抓不抓得住。”
  他语气凉凉淡淡的,好像运筹帷幄,胡安和闻言眼睛一亮,仰着头问,“那咱们现在干什么去!”
  薛延说,“回家吃饭。”
  “……”胡安和半口气差点没上来。
  日头已经快要落山,两人溜溜达达回家,像披了层金光。街上摊子都散得差不多了,剩些没卖完菜的小贩仍旧坐在街头,等着有人买剩下的半颗白萝卜。
  眼看着就要到店门口,薛延瞟见街头有个老太太卖糖馓子,他摸了摸兜里还剩两文钱,转身往那边走。
  糖馓子油亮亮甜腻腻的,嚼起来又脆又甜,女儿家爱拿这个做零嘴儿。胡安和没吃过,但看着那个油纸包,觉着馋,偷偷伸了手去拿,被薛延瞪了一眼,没动,又扇了一巴掌,才讪讪收回去。
  他撇撇嘴角,嘀咕着说,“臭脾气,不知道阿梨看上你哪里。”
  薛延听见,回身一胳膊肘击在他肚子上,“关你屁事。”
  胡安和不肯屈服,“你说你,又穷又凶,书还都读进了狗肚子,除了脑子活一点,长得好看点,没别的优点。”
  薛延侧身面向他,似笑非笑表情,缓缓道,“骂也不给你,滚!”
  店面的门口有个老嬷卖青菜,剩了些烂菜叶子,她拿不回去,便就都给了阿梨喂兔子。阿梨把菜叶扫成一堆,坐在门口看阿黄吃,冯氏也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她身边,剥着瓜子仁看街上的热闹。
  现在正是好时候,风不急不燥的,阳光温暖不刺眼,巷口拐角处,有一群穿着开裆裤的小孩嬉笑打闹,声音隔了老远也能听见。
  胡安和一路上磨磨唧唧,薛延刚开始还能耐心应付两句,后来便就眼角都懒得给,负手走的飞快。回家后养了这么久,薛延也白了不少,他长得俊,冷着一张脸,走路衣摆都带风。阿梨一眼就认出来,站起来冲他笑着招招手,薛延弯唇,又快走几步,一把揽过她的腰,低头与她额头相抵一瞬。
  阿梨轻轻笑,问,“看见店了,怎么样?”
  “挺好。”薛延从怀里把纸包掏出来,塞进她手心,“给你买了点零嘴,晚饭后和阿嬷吃。”
  阿梨很欢快地点头,她掀开油纸看了看里头的糖馓子,笑得更高兴。胡安和终于追上来,他叉着腰站在门口,刚想和薛延说点什么,就看见这一幕,愣一瞬,而后哎哟一声捂着脸面过去。
  他心里羡慕得直抽抽,但脸上又不好表现出来,扭曲着嘴角坐在原来阿梨的位置上,干瞪眼看阿黄发呆。
  冯氏觉得有趣,她从旁边笸箩里抓了把瓜子给胡安和,“吃罢。”
  “唉!”冯氏慈眉善目,胡安和对上她的眼,感动得一塌糊涂,双手将东西捧过来,“谢谢阿嬷。”
  昨日冯氏收拾厨房杂物,从橱柜的底层翻出了半袋子陈年的大米。这米约莫放了半年多,原本早打算拿出来晒晒的,但那日薛延和阿梨突然回来,冯氏激动着就给忘了,紧接着忙忙碌碌两个月,这米已经有些返潮,怕是不能吃了。
  昨晚上吃饭时候,冯氏还在和阿梨说心疼这糟践了的米,阿梨抓了把看看,觉着若是泡一泡磨出浆子来,说不准能做肠粉。
  她与冯氏一说,冯氏没多想便就同意了,她不是个磨蹭的人,今日一早便就拿去打豆浆的店里去,给了些钱求人家帮着给磨一下。
  人家店里也忙着很,腾不出空来,说可能会晚。阿梨不着急,她和冯氏商量着在店里吃,反正食材齐全,也省的提着几十斤的浆子跑来跑去。冯氏自然没意见,两人等着薛延回来后有人看店子了,便就忙着去做前期的准备。
  薛延蹲在一边给阿梨添火,胡安和啥也不会干,抱着阿黄在一边看热闹。
  先加少许油将葱花与蒜末爆香,而后倒些生抽和冰糖稍煮一段时间,再将本就备好的花椒、八角、香叶、生姜片和香荽倒入,加水,小火炖煮一盏茶时间。阿梨用长柄杓搅了搅,而后盖上盖子,到一边去和冯氏剁粉馅。
  酱料味道咸香,还有丝极淡的甜味,说不出的馋人好闻。
  胡安和猛嗅了两口,惊奇道,“小梨花,你怎么什么好吃的都会做啊?”
  小梨花。薛延本来挺温和地站在一边,但听着这三个字后就冷了脸,他转身屈膝撞向胡安和后腰,动作一气呵成到胡安和反应不得,便就听薛延附在他耳边低低地骂,“你长一张狗嘴啊你,嗯?敢乱叫?再胡说八道牙给你揍掉!”
  胡安和回身捂着腰,眼泪汪汪快哭出来,他一片赤诚之心天地可鉴,但屡屡被薛延狠手伤害。
  薛延一脸凶神恶煞,胡安和不敢造次,点头道,“不乱说了。”
  阿梨忙着拌馅子,没管他们两个做什么,等将肉剁碎拌上盐后才偏头看了眼,疑惑道,“你们在做什么?”
  “没什么呀。”胡安和强颜欢笑,“阿梨,你怎么什么都会做啊?”
  阿梨弯了唇,她盛了些水刷锅用,温声说,“我爹爹生前是茶商,他走南闯北去过很多地方,吃过很多千奇百怪的东西,每次遇到好吃的,他都会去问人家学该怎么做,然后回家教给我娘,我娘再教给我。这道菜是我爹去广东泷州时候见到的,他说吃起来感觉很奇妙,润润滑滑,便就学下来了。只是泷州那里会放虾子,味道更鲜,咱们这里没有虾子,也没有那么多酱料,味道许是会差些。”
  润润滑滑,胡安和听着这四个字,下意识舔了舔嘴唇。
  薛延懒得瞧他,又嫌他妨着阿梨做活了,拽着他到门口去,不让胡安和在店里转。
  临走前,他不忘掰一块糖馓子到阿梨嘴里,又将剩余的收好放柜里藏起来,生怕有人馋嘴会偷。
  胡安和孤苦伶仃站在大街上,他气不过,揪着阿黄的尾巴,重重哼了声。
  酉时过一刻的时候,米浆被送回来。
  剩下步骤便就简单许多,先将粉皮铺好,肉馅码上去,粉皮小心卷起来,再开火蒸便就成,阿梨做活利索,一锅长长的卷粉很快就蒸熟。用刀子整齐切好,再淋上刚才煮好的酱汁,便就热腾腾可以吃了。
  天已经擦黑,薛延将碗筷都摆到门口的桌上,点一盏灯摆在桌面上,四个人围坐了一圈。
  做好的肠粉晶莹剔透,弹牙但不粘牙,酱汁咸香,果真是又润又滑。
  胡安和一肚子馋虫,坐在那里吃得没完没了,等其余人都下桌,他还是舍不得离开。薛延帮着阿梨和冯氏收拾碗筷,留着他自己一人在那热火朝天。
  等还剩最后三段的时候,胡安和终于有些撑,他抹抹嘴巴,正琢磨着要不要厚脸皮地带回家给他娘也尝尝,就看见对面走过来个人。
  那人寻着味过来,是来买宵夜的,盯着盘里东西看了看,问,“这什么?”
  胡安和说,“肠粉。”
  那人问,“多少钱?”
  胡安和哪里知道多少钱,他看了看粉里的猪肉馅,觉得肯定贱不了,就随口说,“三文一段。”
  那人问,“能试吃吗?”
  胡安和把自己碗里剩下那一半夹给他,说,“行。”
  客人脾气好,也没嫌弃,挺配合地吃完,而后道,“味道好!剩下的我都要了。”
  胡安和眨眨眼,在心里惊奇,这钱赚的这么容易吗?


第40章 章四十
  薛延在屋里洗筷子; 碗碟碰撞声音太大; 胡安和吵嚷半天他也没听见,直到胡安和抓了一把钱冲到他面前。
  薛延弓腰坐在矮凳上,有些不耐烦道; “让让; 挡光了。”
  “什么光不光的,事情那么多。”胡安和面色红润有光泽; 狠狠拍了他肩膀一下; 大声道,“看我手里; 老薛,我们就要发财啦!”
  薛延抬头,瞧见他手里那一捧铜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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