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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大明漕事-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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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贝齿快要咬破下唇。
  最后一艘船突围而出,第八面旗就位,竹叶旗,篾舫出列。
  青棠笑看着范明瑰,范明瑰红了眼眶,快要落泪,霍青棠赶紧道:“莫哭,莫哭,别人瞧见了,还以为我和闵家哥哥欺负了你。”
  八艘船掉头,一刻钟后,返程逐出魁首。
  宝卷捏着两张回条,一万两的凤艒,赚回来六万两,十万两的篾舫,赚回来一百四十万两,他咧嘴笑道:“少爷,我去找那杏姑兑钱。”
  蓝浦嗤道:“钱钱钱,这么多钱,人家就是给你也不会这么容易,我看还要费一番周折。”
  顾惟玉轻敲窗台,笑看了蓝浦一眼,眸色中表示赞同,“把凤艒的一万两兑回来,六万两再压赤舰。另外一笔,不急。”
  范明瑰捏着一万四千两银票,坐在椅子上发呆,似已经被这横来之财砸昏了头,霍青棠笑看她一眼,将自己的三百两银票装进荷包里,又看向闵梦余,笑道:“闵家哥哥,你赢了多少?”
  闵梦余笑了一笑,“不多,本金三千两,统共四万二千两。”
  霍青棠展颜一笑,道:“再劳烦闵家哥哥一回,替我压赤舰一千五百两。”
  她本金三百两,压凤艒一兑六,除开本金赢回来一千五百两,此刻又要将赢到手的银子全部压出去,闵梦余问她:“可想好了?”
  青棠看向范明瑰,问她:“范姐姐,还赌不赌?”
  二楼东侧厢房内,五百两黄金丢出去,一金十二银,梳着两条辫子的姑娘兑回来共计八万四千两银子,屋里的少年倒一杯茶,又滴了醋,一口饮下,才问她:“怎么个兑法?”
  “回少主,这番凤艒的赢面最大,一兑三,再是黄龙,一兑二十一,篾舫,同是一兑二十一,赤舰,一兑五十,最后是楼船,一兑一百。”
  少年从镶了金边的宽腰带里取出一张银票,十万两票面,他将银票交到大辫子姑娘手上,轻声道:“十八万两,买赤舰。”
  三楼厢房,关丝丝关大老爷与采买太监何枯坐在一处饮茶,何枯取出三张十万两的银票,拍在桌上,“本监不贪心,只吃肉不吃骨头,既然要买,就买最保险的那一只,本监压赢面最大的那一只,凤艒。有钱一起赚,还希望关大老爷不要阻了大家的财路才好。”
  关丝丝连声道:“那是,那是,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夹道中的暗室里,关丝丝与杏姑一道商量船只赢面,关丝丝道:“胖太监三十万两买凤艒,他钱出的少,还想赚得多,简直异想天开。”
  杏姑收起那三张银票,低低一笑,“太监想事情总归是与旁人不同的,八船竞技,谁都想得第一,不过凤艒夺不了魁,放心吧。”
  鼓声再响,范明瑰将四千两银票收好,她拿出那一万两银票同霍青棠一起再赌一番,闵梦余看她们兴致正浓,也拿了一万两出来,说相信青棠的眼光。
  八舰返程,凤艒速度最先落下来,跌落最后。
  黄龙与楼船尾部相碰,都慢了下来。
  唯有赤舰一支独秀,篾舫紧随其后。
  鼓声落,赤舰夺魁。
  赤舰一兑五十,顾惟玉压赤舰六万两,霍青棠压赤舰二万一千五百两,伊龄贺压赤舰十八万两。
  赤舰者,独中三人矣。
  三人分别被人请出来,他们坐在天香楼三楼的雅间内,三人以玉屏风相隔,面前还垂着珠帘。原先范明瑰还拉着霍青棠的手,嚷着那一万两银子不要了,青棠目光瞥向屏风外头的璎珞和伶俐,示意她安静。闵梦余也再三保证,青棠不会有事,范明瑰方放了手。
  雅间内焚着上好的香,香味萦绕,有琴师在奏琴,正是《流水》一曲。房间里头三人都没说话,顾惟玉似在欣赏琴师的高超技艺,伊龄贺在低头喝茶,霍青棠则一手搁在案桌上,摆弄那块上好的砚台。
  没有人进来,三个人也不着急,都似入了定一般。良久,杏姑才进来,对着三人笑道:“三位久等了,抱歉得很。”
  无人开腔。
  杏姑笑一笑,又道:“我们东家说了,三位重金压宝,本该立时兑现,只是筹钱尚需些时日,各位可等得?”
  一道冷冰冰的声音响起:“若我先前说要赊账压船,等我赢钱了再还给你,不知可使得?”
  霍青棠低低一笑,这一笑轻快,散开了雅间内的静谧。
  那声音又道:“开门做生意,拖拖拉拉最惹人厌烦,今日我多久都等得,等你们算清楚了给我拿上来,我且安心等候。若是实在算不清楚,我便劳累一次,替你们算。”
  “哧”,霍青棠险些笑出声来。
  那人又添了一句:“这里似乎还有一位姑娘,你们总不会连姑娘的钱都坑吧?”
  杏姑原先还带着笑脸,此番连笑脸都挂不住了。她蹙着眉头,目光盯着说话的那一位,嘴里说道:“这位公子哪里话,我们定不会赖账,只是筹措资金确实需要一些时日,希望各位谅解。”
  那人并不买账,声音越发冰冷了:“做不起的生意就不要做,莫非你们年年接待客人到这里喝茶,喝完茶之后就一笔勾销了?”
  两厢对话显然并不愉快,杏姑根本招架不住这人的逼问,她被噎住:“你。。。。。。?”
  一兑五十的赔率,不知是天香楼赔不起,还是他们不想赔,杏姑在这里良久,根本没有解决问题的打算。
  霍青棠叹一口气,正准备道:“能否请东家一见?”那头就传来一个和煦的男子之声,他说:“这位姑娘,你既然做不得主,不如请东家上来说话?”
  杏姑“吃吃”一笑,回道:“不满各位,杏姑便是这天香楼的东家,也是这龙舟赛的庄家,各位想要回五十倍的银子,怕是不能了。”
  “中间那位公子十八万两银子重金压赤舰,焉知其中是不是有诈?另一位公子先压篾舫,赢一百四十万两,又用压中凤艒的六万两压赤舰,两厢合计四百十四万两,我天香楼赔不起,再说明白一点,即使赔得起也不会赔。至于另一位姑娘我是见过的,小小年纪,还是个官家小姐,压上两万两银子赌赤舰,说没有一点鬼我杏姑是绝不信的。哼,三位都行为不正,教我天香楼怎么赔?就是赔了各位也拿不安稳,我看不如把本金还给各位,大家好聚好散罢。”
  杏姑柳眉倒竖,口不择言,霍青棠看在眼里,心中念道,这才是一人最本真的样子吧。杏姑强词夺理,霍青棠想要驳斥她几句,就听见先前那人轻轻柔柔地笑了,他说:“姑娘这番言论,真是教人眼界大开,既如此,我怕姑娘今日出不了这天香楼的大门。”
  中间那人一把掀开帘子,冷声叱道:“胡扯一气,疯婆娘,撒什么泼?”
  霍青棠站起来,瞧他一眼,唤道:“伊龄贺?”
作者有话要说:  哼一段旧时旋律 。。。

  ☆、洛阳儿女

  伊龄贺转身瞥她一眼,霍青棠掀开珠帘走出来,笑着看向杏姑,逐字逐句道:“杏姑,你欺我不敢报官,你又欺我在意名声,我今日便明明白白告诉你,这些银子,你必须一分不少赔给我,否则,我将你和天香楼一纸诉状告上府衙。你欠债不换,天香楼背后赌船,即便我那些银子要不回来,你这天香楼肯定要被查封,还有今后的龙舟赛事,你们便再也别想插一脚了。你们这番作态,谁会找你们合作,谁又会找你们赌船,你说你们童叟无欺,只怕这苏州城里再也没有你们的立足之地了。”
  霍青棠和伊龄贺两人站在雅间中堂,杏姑面色犹疑,最里头那人又笑了,他说:“想赖账也可以,不过江上有江上的规矩,湖上有湖上的道理,我不逼你,姑娘的琵琶弹得这样好,不如姑娘留下十根指头,我便放姑娘一马如何?”
  屋内沉默良久,霍青棠看了伊龄贺一眼,正对上他不耐烦的眼眸,外头有个半百老头推门进来,那人说:“小女不懂事,冒犯各位了,老夫先代小女给各位赔罪了,至于赔率一事,都好商量。”
  珠帘轻响,珠子发出碰撞之声,最里头那人两根手指拨开珠帘,缓步走了出来,他说:“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不知掌柜的想怎么个赔法?”
  霍青棠一眼瞧过去,她脚下一软,险些跌倒。“惟玉哥哥?”伊龄贺眼明手快,一把扶住她,低声问她一句:“那人是谁?”
  “三位,请上座”,杏姑父亲背部略微有些佝偻,鬓发微白,一双眼睛倒是晶亮,眼尾有深深纹路,想他年轻时定也是方人物,他说:“老汉姓查,一生也未娶亲,也就养了这么一个女儿,她有不当之处,我代她向各位赔罪了。”
  “你。。。。。。”
  杏姑咬着嘴唇站在一旁,不肯道歉。
  查老汉一眼扫向杏姑,眼神迫人得很,杏姑死死抱着琵琶,神色倔强,查老汉道:“跟三位贵客赔罪。”
  “查木乔,你。。。。。。”
  霍青棠一直紧紧盯着杏姑的形色,自查老汉进门来,杏姑就变得甚为乖顺,这种造作的乖顺又不同于见到长辈的尊重孝顺,杏姑那低头乖眉顺目的模样又似带了些少女的羞怯,让人费解得很。此刻杏姑直唤查老汉名讳,倒是惹来伊龄贺低笑,“哧”,杏姑恼怒看过来,喝道:“你笑甚么?”
  伊龄贺这一声含着讥诮的冷笑让顾惟玉也低头弯了唇角,不过顾惟玉并不打算让杏姑难堪,他一抹笑意很快就掩了过去。伊顾二人骤然的笑意让霍青棠愈发不解起来,杏姑的面皮红得似火烧一般,伊龄贺冷峻的侧脸扫过杏姑,他看向查老汉,轻哼道:“坐就不坐了,茶也喝够了,不知贵楼打算如何兑现赔率?”
  查老汉也不推脱,他伸出十根手指,又道:“天香楼也要留口饭吃,还请三位体恤老汉,所谓凡事留一线,日后也好相见,各位若是同意,老汉立马着人拿钱上来,大轿抬各位回家。三位的亲朋好友来我天香楼吃饭也好,喝酒也罢,免账三年,这样可行?”
  顾惟玉低着头轻弹手指,似根本没瞧查老汉给出的价码,霍青棠沉默不语,一兑五十的赤舰买中者本就寥寥无几,这天香楼先是推搪赖账,现在又缩水成了一兑十,这做生意的信誉当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三人都不说话,杏姑将怀中琵琶“铮铮”一拨,她催促道:“行是不行,给个准话,方才叽叽喳喳,现在倒是都成了哑巴!”
  伊龄贺瞧瞧那个怪里怪气的男人,那男人依旧瞧着自己的一双手,根本不答腔,他又去瞧霍青棠,霍青棠正好也在看他,两人对视一眼,分明都对一兑十的赔率不满意。伊龄贺叹一口气,上前一步开口道:“抱歉得很,我很想答应你们,但我们三人同进同退,我不能一个人坏了规矩,还请查东家体谅则个。”
  龙舟赛结束到现在大半个时辰过去,霍青棠早该回家了,她上前一步,说道:“查东家,小女子明白您有您的难处,但生意终归是生意,我们与您讲人情,别人未必愿意与您讲人情,人情是给愿意留一线的人讲的,可再怎么也该有个度,原本赔率就是一兑五十,您却硬要压成一兑十,这根本是说不通的。”
  杏姑冷冷一笑,“有十给你们就不错了,我看你还是个官家小姐,怎的如此爱财,无端的失了小姐的风度。”
  霍青棠不理她,只对查木乔道:“如若我们坚持鱼死网破,大不了我们这些钱不要了,您呢,这天香楼又该如何呢,您说是不是这个理?您这天香楼名声毁了,您和杏姑在这苏州城又何以立足,这些您想必都明白,不然您也不会诚心来与我们谈,对吗?”
  查木乔抬眼瞧了面前这个小姑娘一眼,她一双眼睛水汪汪的,还有一对卧蚕,真正灼灼桃花面,滢滢美人尖,清泉点绛唇,云卧江月边。如今年纪小,假以时日,且不知还要长成何等标致模样。查木乔似岔开了神,霍青棠伸出三根手指,笑道:“查东家,我们也不与你为难,三十,如何?”
  查木乔不知神游去了何处,风动,心动。
  “铮”。杏姑将琵琶往霍青棠面前一横。
  琵琶弦断,断弦竟要崩过霍青棠右边脸颊,顾惟玉一把扯着霍青棠后退两步,堪堪躲过杏姑琵琶那一根断弦。断弦空弹,发出银瓶乍破水浆迸裂的惊心之音。
  顾惟玉清隽眉眼扫过霍青棠右颊,望向杏姑,半笑不笑:“先前三十可兑,现在四十,一分不少。”
  “你。。。。。。哼,她自己不当心,怪得谁?”
  “四十一。”
  “想得美。。。。。。”
  “四十二。”
  杏姑每多狡辩一句,顾惟玉就多抬一分,杏姑拧眉道:“我哪里伤了她,她哪里伤了?”
  “四十三。”
  顾惟玉完全不理会杏姑说了甚么。
  霍青棠被顾惟玉挡在身后,“惟玉哥哥”,她喉间微动,顾惟玉回头瞧了她一眼,声音和缓轻柔:“伤到没有?若是伤到了,可就不是这个数了。”
  眼前的人是她订了婚的夫君,他是顾惟玉,是她陈七瘸着一条腿时漫漫少年光阴里唯一的玩伴啊!惟玉哥哥,洛阳的牡丹可都开了?
  霍青棠眼眶蓦然一红,险些落下泪来。
  伊龄贺一直冷眼瞧着霍青棠和查木乔,杏姑那臭婆娘动手时他就准备将那把烂琵琶给砸了,这阴阳怪气的男人倒是手快,还晓得拉开她。她这头又怎么了,无端端的,怎么又哭了。
  青棠喉间发出细微的抽泣之声,顾惟玉再回头就只瞧见那个满头小辫子男人的背影,伊龄贺完完全全将霍青棠护在了身前,他问她:“你哭甚么,是不是吓到了?”
  霍青棠眉间蹙着,有股子说不出来的愁意。她很想问问她的惟玉哥哥,齐氏怎么样了,外祖父如今又如何了,还有外祖母崔氏,他们都好吗?陈七不孝,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陈七不孝啊!
  乍见故人,还是旧日订了婚的夫君,如果陈七未死,今日他们已经是夫妇了。霍青棠的脑子里杂念无数,心思百转千回,无奈万般话语却一句也说不出口,只化作汩汩眼泪流个不停,直要哭迷了眼。见她这般哭泣方法,伊龄贺从袖中掏出一方桃色丝帕,他直接擦到霍青棠脸上,唬她:“没出息,哭甚?”
  杏姑与顾惟玉两厢对峙着,伊龄贺转过身去,一把抽下杏姑手中琵琶,杏姑伸手去夺,伊龄贺重重一巴掌抽在杏姑右脸上,杏姑没来得及吭声,伊龄贺就将那断弦的琵琶一把丢出了窗口。这一连动作快得迅雷不及掩耳,琵琶木质,三楼丢下去哪里还有好的,杏姑一声尖叫:“不要!”
  “不要,不要啊!那是他送给我的,是他送给我的!啊,啊!我杀了你!”
  杏姑大有和伊龄贺拼命之势,查木乔回过神来,他一手扯住杏姑手腕,一手又给了她一巴掌,“疯够了没有?”
  杏姑哭着蹲下来,喃喃自语:“那是你送给我的,是你送给我的,我八岁那年,你捡我回来的时候,你送给我的,你记不记得,啊?”
  查木乔冷硬着脸,杏姑半跪在地上搂着他的腰,她仰着头,哭哭笑笑:“你说呀,你还记不记得?你说我长大了,要我嫁人,我说我要嫁给你,你不同意,我说我走远一点,你也不同意,查木乔,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
  “这天香楼是你的产业吗,是关丝丝的,不是你的,查木乔,这里,还有那里,都不是你的。你知道吗,这所有的都不是你的。啊,只有我,只有我杏姑是你的,查木乔,只有我是你的。”
  查木乔一把将杏姑掀到地上,“逆女,闭嘴。”
  “哈,哈哈,关丝丝是不是要笑死了,你肯出来当冤大头,他是不是要笑死了?啊,你说呀!还有那个胖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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