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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千金买骨-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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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楼外,程渲已经借着夜色的掩护拐进小巷,莫牙恼恨的跺着脚,穆陵不愿意惊动母亲,自己总不能把一个威武的练家子打晕拖过半个岳阳城…难,实在太难。
    眼见时候不早,莫牙忿忿扭头,撒腿就往旧宅奔去。
    岳阳城,庵堂
    见自己主子抚着母亲的牌位口中低念有词,福朵也是没有靠近,她谦顺的站在萧妃半丈外,这个在深宫待了几十年的婢女也知道些主子的故事,蜀女一夜恩宠,怀上龙嗣…福朵也是蜀人,身份微贱,入宫多年都在辛者库当差,做的是最苦最磨人的活计,萧采女艰难诞下皇子,武帝垂怜,选了些得力的蜀籍宫人去珠翠宫服侍,蜀奴一夜觅得生机,都是欢呼雀跃。
    福朵出身巴蜀蛮地,祖上也有蛮夷血统,萧妃因这个对她很是倚重,选了她做自己的贴身婢女,蜀人坚韧忠诚,福朵除了忠诚,辛者库多年更是修炼了一副玲珑心肠,主仆二人相互扶持,在珠翠宫陪着穆陵长大。
    萧妃对福朵而言,是主子,更是亲人。福朵知道,蜀人在齐国帝位卑贱,如果不是做了萧妃的婢女,自己怕是早已经累死在不见天日的辛者库里。
    宫里这么多年,福朵也听过少许双生子的传闻,但她从未放在心上,更不会去在主子口中探寻什么,侍奉萧妃这些年,她的绿色眼睛里总是藏着哀愁,哪怕是儿子做了储君,她眼里的忧伤都没有淡去许多。
    大旱那年,蜀中受灾最重,萧妃得到族人就要饿死的消息,托内侍变卖首饰换成钱银往老家送,但那时的萧妃被德妃狠狠压制,就算福朵机敏,从中斡旋照找门路,也没有几个内侍敢帮珠翠宫。几经周转,银两送去蜀中时,已经是一族的黄土…
    自此萧非烟,就只剩下…独子穆陵这个亲人。
    见萧妃拂拭着牌位不舍放下,福朵几次回望天色,催促的话都到了嘴边还是咬唇咽下。终于月上云间,戌时就要到,过了戌时回宫就难免惊动旁人,萧妃今时今日的地位也无须担忧许多,但福朵知道低调成事的道理。
    福朵又等了少许,上前低声道:“娘娘,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宫…”
    萧妃念念不舍的把手里的牌位放回原处,恍惚着道:“太子悄悄取走修儿的牌位,是不是已经决意放下?他是最最懂事得当的孩子,一直都是…”
    “是,当然是。”福朵扶住萧妃的手腕附和道,“奴婢看着太子长大,他面冷心热,重情意,知大体,太子已经决意放下过去,娘娘您…也要放下那些旧事,心宽,才能体健。您守得月开见月明,往后都是快活的日子。”
    “真是这样?”萧妃回头又看了眼摇曳着烛火的案台,“福朵,真的是这样?”
    庵堂外
    小庵堂外的墙角,程渲扶着墙不住的喘着气。
    姑子勤俭,这里又只是个私家祠堂,入夜没人进出,庵堂外是不会掌灯的,今夜,木门外却亮着两盏灯笼,摇摇晃晃映着倒影。
    程渲走近几步,隐约看见几个轿夫窝在巷子里歇息,一顶青色小轿栖在角落里露出小半截。
    ——萧妃,萧妃果然来了这里。
    程渲吁出一口气,再回头看看寂静的岳阳街,也不知道莫牙能不能把穆陵带来。
    ——成败,就在今夜。程渲按了按怀里的鎏龟骨,要是莫牙带不来穆陵,程渲已经想好,向萧妃袒露自己是未死的修儿,与她告知一切就是。
    旧宅里
    穆陵没有点灯,只有自己一个人待着的地方,又哪里需要看得见别的。穆陵摸出从庵堂带走的修儿牌位,借着清冷的月色怔怔看着。
    屋门忽的被人轰轰敲着,伴着莫牙粗粗的喘气声。穆陵收起牌位,抽出门栓打开屋门,“莫大夫?”
    ——“原本想请你吃肘子的,这会儿怕是吃不上了。”莫牙咽了下喉咙,“走,跟我走。”
    “去哪里?”穆陵看着天色迟疑了下。
    “卖不了你。”莫牙扯下门边的斗笠戴在穆陵头上,又把斗沿压低了些,“程渲…你妹子程渲…”
    ——“程渲怎么了?”穆陵有些紧张。
    莫牙心里暗恼了声,人家夫君就在你面前,也不知道收敛着些,真当莫神医脾气好不在乎么?
    “程渲和人斗卦,被堵在南街了。”莫牙瞪着眼睛煞有其事,“为首几个都是之前和她结下梁子的卦师,该是不会轻易放过她。我双拳难敌四手,这不想到还有你么?”莫牙指了指穆陵腰间的短剑,“夜黑看不清,你拿剑吓唬吓唬他们也好,还不快去。”
    穆陵顾不得许多,压下斗沿快步闪进落下的夜幕里。莫牙看着他的背景黠气一笑,可再想着这人还不是冲着自家夫人才跑的这样快…莫牙又有些不大爽利。
    程渲也不是第一次来这庵堂,但却不知道为什么,今夜的心跳得很快,靠着墙歇了好一会儿也是缓不下急促的心跳。看来一定是在小渔村歇了太久,都忘了大世面的惊心动魄。
    程渲稳着情绪,一步一步朝庵堂走去,歇脚的轿夫听见动静探头去看,见不过是个单薄的少女,又缩回身子眯上眼睛。
    庵堂的门没有栓上,程渲轻轻一推就把门推开,堂子里安静得没有人语,只听得见老师太终日不停歇的虔诚木鱼声。

☆、121。独角戏

程渲稳着情绪,一步一步朝庵堂走去,歇脚的轿夫听见动静探头去看,见不过是个单薄的少女,又缩回身子眯上眼睛。
    庵堂的门没有栓上,程渲轻轻一推就把门推开,堂子里安静得没有人语,只听得见老师太终日不停歇的虔诚木鱼声。
    守门的老姑子去了别处,小小的庵堂程渲一眼就可以看清,萧妃驻足良久,转身正要起步。程渲蹭的闪出门槛,后背贴着木门大气也不敢喘。
    ——莫牙啊莫牙,你到底行不行呐。
    “回去了。”萧妃搭着福朵的手背,“你说的不错,本宫也该放下。”
    福朵推开屋门,靠着门的程渲一个踉跄跳出去几步,福朵见有人,惊道:“什么人敢惊吓咱们娘娘?”
    “福朵。”萧妃拦住福朵,她悄然看去,那个少女的背影很是熟悉,白衣素雅,身姿芊妙,,“是…程卦师么?”
    程渲咬唇转身,拘礼恭敬道,“程渲,见过萧妃娘娘。”
    “程卦师?”福朵狐疑,“你怎么会在这里?又怎么知道今夜娘娘会过来?”福朵四下看着,心里有些七上八下。
    见程渲面露难色,萧妃笑盈盈道,“程卦师卦术精湛,当然,是算出来的?程渲,你有事找本宫么?”
    长街安静的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哪里有半点脚步声…看来…穆陵是执意不肯过来见母妃…只有自己来一场独角戏了。
    “金丝血燕…”程渲挤出话,“多谢娘娘赏赐的金丝血燕。”
    萧妃低笑了声,“本宫当是什么呢,金丝血燕尔尔,让莫牙带给你补身子的,一点心意,你不用放在心上。”
    “还有…”程渲绞尽脑汁,“莫牙每次进宫,您给赏赐他许多好东西…”
    萧妃示意程渲不用拘着,笑道:“莫太医替本宫调理身子,很是有效,本宫和他也很谈得来,赏他些东西也没有什么的。”
    “可是…”程渲忽的道,“那些东西,莫牙也多是用不上,都是送给我的…我怎么能不来好好谢过娘娘…金丝血燕,绫罗绸缎…太贵重。”
    萧妃凝视着程渲姣好清丽的面容,夜色悠远朦胧,她想起穆陵悄悄收起的那块果脯子,雕着没人见过的优昙花。她忽然有些明白穆陵对程渲的感觉,那种…似曾相识的故人之感。
    萧妃顿了顿,道,“你是莫牙的夫人,莫牙疼你爱你,那些礼物送的是你,你高兴,莫牙只会更高兴。看你身子也挺单薄,也别在司天监太费心费神伤了身,莫牙是个有大本事的人,绝不会苦了你。”
    程渲有些动容,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福朵抢道:“程卦师,改日,改日请您来珠翠宫聚聚,这会儿天色不早,娘娘再不回宫可就不妥了。”
    ——“娘娘…”程渲摸进怀里触向冰冷的鎏龟骨,“程渲,有事要告知娘娘。”
    ——“改日吧。”福朵真是有些急了,“程卦师?”
    ——“这里?哪里有什么斗卦?”穆陵环顾空无一人的南街,“莫大夫?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就在前面。”莫牙指着西南方的庵堂,“斗卦也不能扰民,就在那边的巷子里,程渲被堵着,没准还会被揍。”
    穆陵皱眉,顿住步子道,“你带我来这里…莫大夫,你舍不下程渲的。”
    “可我不会使剑。”莫牙死撑。
    穆陵低低哼了声没有说话,转身就要往旧宅去,“你是聪明绝顶,但我也不是傻子。我知道你俩打的什么主意,母妃苦捱半生,我不会让她再受折磨。就算我血染黄土,死在唐晓手上,我也不会…伤了母妃的心。”
    “愚蠢至极。”莫牙指着穆陵斥道,“你死了,她不会伤心?你在她身边长大,她该伤心死才对。”
    “她身边又不会少任何一个人,她怎么会…伤心…”穆陵仰头唏嘘,“我知道你和程渲的好意,行不通的。走了,记得把程渲带回客栈去,秋夜风凉…”
    穆陵转身要走,庵堂就在前头,莫牙哪里是会功败垂成的人。莫牙来不及多想,金针在手忽的拍上穆陵的肩头,低声道:“说走就走?你真不顾程渲的心意了?”
    穆陵顿觉肩头一麻,身子酥酥的就要软下,“你…莫大夫?”
    莫牙健气一笑,把穆陵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扛拖着他英武的身子朝庵堂挪去,“慌什么?见上一面也不亏。别怕,我刺的是你的肩贞穴,不过是半边身子使不上力气。我就看不惯你们这些个自以为都是对的人。你不想你母妃伤心,她近二十年苦受丧子之痛,你就不想她知道真相,为自己选一次?”
    ——“我不要去见母妃…”穆陵咬牙。
    “真是重死。”莫牙又使了些力气,“那些你们以为对的念头,都是错的。我看你啊,不过是不想你母妃见到你现在这个样子,这副模样又如何?阿妍还说你的刀疤气概呢…哎呦…要被压死了…”
    已经可以看见庵堂外的灯火了,可这步子怎么越发迈不开了…真是,好重。
    庵堂外
    ——“娘娘,真是该走了。”福朵又催促了声。
    “本宫难得见程渲一面,有事今夜说了去也好。”萧妃对福朵微微示意,福朵虽然有些不大情愿,但还是顺从的点了点头,走去巷角把等着的轿夫又支出去老远,告诫他们没有吩咐不得出来。
    福朵走出小巷,秋风乍起,吹得人凉意阵阵,福朵低低叹了声,道:“程卦师要真是有事和娘娘说,不如…就回去庵堂吧,外头风大,娘娘身子才好些。”
    夜风吹起程渲耳边的碎发,虽然已经做了莫牙的妻子,但她还是梳着未嫁女儿家惯常的长乐髻,轻灵可人的身姿伫立在被夜幕笼罩的岳阳城,仿如一副画。
    ——齐国习俗,出嫁的少女都要由母亲绾发,要是生母不在,就由母家的女性长者代劳。程渲无父无母,也没有活着的族人,她和莫牙不拘礼数,随着性子结成夫妻,自然也没有绾起未嫁的发髻,看着仍是犹如少女一般。
    萧妃当然明白其中的内情,仁厚如她,对程渲也生出许多怜爱来,朝她伸出手道:“程渲,有什么事和本宫进去说。”
    程渲给齐国皇族占卜多年,也没少见过萧妃,但总是牢记自己和她只是卜官和主子的关系,不可亲密,不可越规,凡是也都是拘着礼数,从没有过太多的交流。如今再见萧妃,程渲倒是生出些莫名的亲近。
    ——“程卦师。”见程渲发呆,福朵低声催着,“娘娘唤您进去说话。”
    “额…”程渲深吸了口气,“就去了。”
    庵堂里,萧妃柳枝一样的身段盈盈转过,含着暖笑道:“程卦师?”
    福朵正要把门关上,忽的听到外头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庵堂在岳阳偏僻处,入夜不该会有外人经过…福朵谨慎的朝外张望着,揉了揉眼睛有些茫然,“这…这不是…”
    程渲一个激灵抖直身——莫牙…莫牙和穆陵…一定是。
    莫牙扛着半身难动的穆陵艰难的挪近庵堂,嘴里哼次哼次给自己鼓着劲,“这就要到了,怎么也没人来搭把手…我肩上扛得可是太子,太子呐…累死莫神医了…”
    福朵张大嘴惊的说不出话,指着莫牙回头错愕道:“娘娘…是莫…莫太医…还有,还有…”
    ——“莫牙也来了?”萧妃掩唇看着发懵的程渲,“你说有事,是替莫牙留下本宫的吧?看来你俩真是有事,本宫倒有些好奇。”
    “不止…不止…”福朵眼睛不眨的盯视着越来越近的俩人,莫牙卖力扛着一个男子,男子带着宽沿的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但他的身形…福朵实在太熟悉,这个老婢女在珠翠宫待了近二十年,她看着自家的小皇子从襁褓里的婴儿长成英武的男儿…她闭着眼睛都不会认错…莫牙身边的那个人…
    ——不是自己珠翠宫的五殿下么!?可是…福朵有些哆嗦,五殿下…这时候怎么会和莫牙在一起…
    “娘娘…”沉稳的福朵牙尖打着颤,“是莫太医,还有…还有…殿下…”
    ——殿下!?
    “五殿下…咱们的五殿下…”福朵扶住门框才没有瘫软在地,说话间,莫牙已经到了门边,莫牙灵巧的抽出穆陵肩贞穴里的金针,一下把他往前推了推,穆陵一个没站稳踉跄抬头,摇曳昏暗的灯火下,福朵终于看见了斗笠下那张掩住的脸,“啊…”福朵低呼着差点晕厥倒地,“你…你…殿下…你是奴婢的五殿下么…娘娘…娘娘…”
    福朵眼前的脸——左脸深重的刀疤触目惊心,但除了那道骇人的刀疤,这张脸是福朵曾经终日侍奉照顾的那位殿下…剑眉星目,凌厉如同刀刻,那双寒星一样凛冽的乌黑眼睛,闪烁着福朵再熟悉不过的锐利,面如荒原般看不出情感,但却深藏着滚热的心绪,让人难以看穿。

☆、122。蜀人魂

福朵眼前的脸——左脸深重的刀疤触目惊心,但除了那道骇人的刀疤,这张脸是福朵曾经终日侍奉照顾的那位殿下…剑眉星目,凌厉如同刀刻,那双寒星一样凛冽的乌黑眼睛,闪烁着福朵再熟悉不过的锐利,面如荒原般看不出情感,但却深藏着滚热的心绪,让人难以看穿。
    ——“殿下…”福朵膝盖一软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殿下?您…怎么和莫太医一起?您的脸…您的脸?”福朵心惊得不敢再说,深埋头颅动也是不敢动。
    “陵儿也来了?”萧妃隐隐听见福朵口中喊着殿下,疑心的朝外望了望,“母妃还以为,你今天不会过来…陵儿太有心,还记着…”
    脚步声嘎然而至,穆陵顿在门槛处,脚底像是被定在了地上动弹不得。一声“母妃”如鲠在喉,怎么也喊不出声。夜色掩饰住他泛红的眼睛,但男儿坚韧的泪水却没有滚落。
    绝处逢生,见到还活着的修儿大哭一场,穆陵告诉自己——那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落泪,那次之后,穆陵便不再有软肋,坚硬的如同钢铁。
    ——“陵儿,进来说话啊。”萧妃温声招呼,“怎么还穿成这幅样子?”萧妃远远看着穆陵束身的黑衣,“你们几个神神秘秘做什么呢?本宫知道了,陵儿是怕被新婚的夫人发现,这才悄悄出来?”
    ——“进去呐。”莫牙推了把穆陵,“进去再说。”
    穆陵想逃,却无处可逃,他已经被母亲看在眼里,再无退路。
    莫牙又狠狠推了把,终于把这头犟驴推囔进了庵堂里,莫牙赶忙关上木门,还不忘把门栓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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