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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赤唐-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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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腿毫不惜力的迈着,任由雨水浸透袍衫,泥沙染污布靴,少年只觉堵在胸口那一团浊气好似慢慢消逝。不知跑了多久,逃了多久,他终是在一家茶馆前停了脚步,除了心浮。

    “客隆茶馆”的匾额下,阿甜正撑着两把油纸伞,甜甜的冲自己傻笑:“死小七,快进屋,别染了风寒。我刚熬了姜汤,还配送两个杜氏煎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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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2:皆是出自《四十二章经》。

    小七陷入情感危机了,赶快投票鼓励吧。

   

 第三十二章 国子(六)

    有些事不会忘记,也不能忘记;有些情不需表达,也不囿表达。

    一抹甜美清纯的笑容,一份油香四溢的煎蛋便唤起了儿时成长的点滴。无论是西四牌坊羊羹摊前大快朵颐后的相视一笑,还是城郊渭水岸旁轻挽裤脚摸鱼捉蟹时的悠然自得,亦或是上元灯节朱雀大街上疯疯癫癫的起舞而歌,少年与阿甜的每一次欢聚都清晰的浮现在了脑间。就像长安的一草一木,一楼一阁已深深融入少年的血液中一般,那个人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他不可分离的友伴。

    这种感情有别于疾风暴雨般狂烈的恋情,就好似莺飞三月间润如酥油的淅雨,伴着沁人心脾的曼妙流云,平和中蕴着恬美。

    李括望着眼前伫立的青灰色小楼,长长舒了一口气。虽则此后旬月间三哥多次找自己商谈与卢氏的婚事,但与阿甜的那份承诺却让自己鼓起勇气断然拒绝了三哥的“好意”。不想与三哥再在这件没有意义的婚事上纠缠,少年索性借以伤愈进学为由躲回了国子监,希望落个耳根清净。但这愿望显然落了空,自从自己夺了例考的头名,太学里的夫子,博士便对自己赞不绝口,仿佛他们在自己的身上看到了大唐未来的希望。城郊药铺一战后,圣人亲自封了自己正七品给事郎的官职,这一下便在国子监炸开了锅。要知道大唐从未有过会试前授予良家子官职的先例,即便是蒙荫入仕的勋贵也需走个过场,参加明经科的会试以彰显朝廷任人唯贤。何况自己又兼了个太子宾客的虚职,在这白衣距足的国子监确是分外惹眼了。与这些是相比,青谶案背后的隐秘显然更令少年担忧。虽然陛下下了死令此案到此为止,但少年却不认为那幕后主使之人会就此罢手。一想到那日的战斗,少年脑海中便会飘出无数的画面。突厥武士狂傲不羁的大笑,张家护院临死前那扭曲不甘的面容,自己手中夺来的染满鲜血的横刀。。。少年不知道主使之人会不会再次报复,也许对他来说,杀死自己便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本想靠科举入仕为阿爷平反,却不知不觉卷入这等大案,少年只觉心中一阵郁结烦闷。

    国子监有定制,例考前五名擢入西馆二层阁楼研读,将有鸿儒亲自指导,与寻常贡生区别对待。李括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叮嘱了张延基几句后便随着博士搬住进了阁楼。他需要时间思考接下来的打算,他需要清静去应对这场危机。

    这座题为《思源阁》的三层木质小楼位于后院西馆的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除了临近五十步有一座用黄土夯砌成的百米高的山坡,你完全看不出这阁楼周遭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一样的黑瓦素墙,一样的朱门青窗,伴着鹧鸪的几声啼叫,日出日落,云卷云舒。由于位置僻静,平日除了派送吃食饮水的杂役你几乎再难见到什么闲人。据说这座阁楼始建于贞观年间,为太宗陛下兴修以供奇才研学之用。既然是奇才,自然不能用寻常聪颖人士的标准去量度。据夫子说,该楼自建成伊始一共只有四人登临阁楼顶层。太宗朝的许敬宗,高宗朝的王勃,武后时的狄仁杰再加上开元年间的王右丞,哪个不是天纵奇才?全大唐数十年才盼出这四名不世出的天才,自己不及弱冠便能登临阁楼二层,距离先贤只有一步之遥怎能不让人热血怦发?

    其实,这座阁楼寻常并不用于讲学。一进楼,你便能闻到扑面而来的书卷气,夹杂着从楼宇后窗飘入的杜鹃花香让你不觉中便沉了脚步,静了心神。不同于一般的藏书阁,一楼的大厅内甚为空旷。六根涂抹了朱漆的木柱直入阁顶,木柱两两之间都镶有一面齐人高的落地铜镜,合着从天窗射入的微弱光线,折射出一抹极为诡谲的乌蒙金色。铜镜后的空地用三面四扇屏风围成了一个个小隔间,教习装束的中年男子们或端坐其中静神凝思或奋笔疾书,录记灵感。只是,这些人李括从未在国子监内见过,眉眼间总透着一份说不出的古怪。方想近前一探究竟,却听得引领的杜博士轻声凝语:“天道纲常,人世有命。该是你知道的你终会知晓,不该你知晓的便是参透命格亦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李括面颊一红,知是博士提点自己恪守规制,忙去除了探秘的心思,随着教习的步子从厅阁尽头的转角处拾阶而上。许是久无学子登临的缘故,朱红的木板上落了厚厚一层浮灰,经由众人这么一激便全顺势扬了起来,直呛的人咳嗽不止。转过四处方旋,梯子便紧窄了许多,需是微微侧身才能上临。少年们纷纷学着博士的样子,将下摆袍襟缠至腰间,微微弓着身子朝前探去。好在这个姿势没有持续太久,不然爬至二层已是腰背酸痛,哪里还有心思研读书籍。

    下足发力迈上最后一级台阶,李括顿觉周遭豁然开朗。随手拭去额角渗出的虚汗,少年微微惊诧的注视着眼前的景象。一排排褐赭色夹桃木书架上整齐摆放着各式典籍,朝阳透过木箸支起的雕窗洒了进来,在褐蓝色封卷上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色。不同于底层中厅的清幽诡谲,二层厅阁甚为宽轩敞亮。紧邻东首的主墙上,绘有一面色彩缤澜的大唐疆域图。从长安起始,经阳关过疏勒,翻越过葱岭直达极西之地的弗林国。这一条在舆图上用红绸标记的古道自汉至唐,带来了多少文明的碰撞。一时间,少年竟不忍将目光移转,渴望在这条代表大唐昌盛繁荣的古道上多停留片刻。东墙之下立着一方乌木方桌,桌右角叠放有一裁生宣,之上压有一块青玉镇纸。方桌右手侧摆着一具象牙笔筒,其中随意的散落着几只狼毫。书桌正手位置摊放着一本《淮南子》,想是博士正读了一半,正在小憩罢。

    此前甚少言语的杜博士却突然开了口:“诸位都是我大唐的青年才俊,才思敏捷异于常人。一路登楼而来想必阁中景象皆了然于胸。旁了的话杜某人也不必说,只是这阁中规矩老夫还需提点一二。”微顿了顿,见众人皆是虚心倾听,杜博士满意的点了点头:“汝等既是英才,自然当因材施教。自今日起,汝等可随意翻阅三层以下典籍,每日下学之前需写一篇赋文以记当日所悟。只是这三层楼汝等却是万万不可登临,这是国子监的规矩!”

    河东裴氏长孙裴行辰冲杜博士深施一礼道:“学生愚钝,不知由哪位博士教授我等经赋?”

    杜博士轻自摇了摇头道:“求学之至善之道在于求索,汝等皆乃英才当有追源朔本之心。”微顿了顿,终是叹道:“单就经史而言,国子监内除夫子外已无人可教授汝等。不过恰巧前翰林学士李安要来阁楼潜心编纂文集,他每日便在二楼东首靠墙处的角桌处。以他的学识,若要教授汝等些经义倒也不难,你们若心中有不解之处就去问他吧。”

    众人拜谢过杜博士后,便目送着这个性格孤僻古板的老头转身走远。待那袭褐青色长袍消失于转角旋梯处,方长长舒一口气。

    “嗯,这次例考当真痛快,让我结识了括兄这样的英才。”陈润之踱步而来,冲李括微微拱手,温润一笑。

    “润之兄自谦了,我不过是运气好才得了头名。若论学识,谁人不知汝阳陈三公子乃我大唐当今青年才俊中的翘楚。”李括不敢托大,忙回一平礼,笑道。

    “哎,头名就是头名,哪里有运气一说?我陈润之又不是徒好虚名之辈,难道还会因为一个名头和括兄起了嫌隙?”陈润之摆了摆手道。

    “呵呵,我等皆是读书之人。古话说的好,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以后典史文选之中我要是有什么不懂之处还望润之兄不吝赐教。”

    “好说,好说。”

    “文武相佐,方是全才。我大唐是马背上夺得的天下,不知括兄可否精于骑射?”裴行辰轻摇折扇,目光却丝毫不曾直视李括。

    李括却不以为恼,笑道:“若说征战塞上的沙场工夫,我定是一窍不通。不过若是五十步外的定靶,我勉强也能射个透儿双。”

    裴行辰嘴角微微一扯,面上的愠色一闪而过:“如此便好,郯王一月后要在宫内举办场马球比赛,到时陛下,贵妃娘娘也会前往观看。两队成员分别是边镇各节度的牙兵和我国子监精于骑射的才俊。恰巧子乔兄前日跑马伤了腿脚,我正愁缺了人手。若是括兄加入,我国子英杰胜算便又加了一成。”见李括面露难色,裴行辰心中暗喜,朝东边拱了拱手道:“我倒忘了,括兄如今也是东宫的属官,若是有不便之处。。。”

    李括双眉一展,推手道:“这有什么难处,一场马球而已,我等当为学子争光!”

    二人又议定了相应训练的时间,场地等细节便击掌相约,此事便算定了下来。

    李括又与其他几位学子寒暄几句,终觉索然无味,便寻了个由头闪身至东首的书海之中。

    李括家中以诗书礼仪传家,自祖父起更是注重子孙的学识培养。故而李括自小便养成了喜静好读的习惯,此番静坐书卷之中当真是鱼入沧海好不快哉。

    缓步至一栏先秦文集侧,李括寻了张胡凳便撩袍坐定。

    轻手抽出一本《墨子》,拂去书脊上的清灰,少年便专注的翻阅起来。

    “杀一人谓之不义,必有一死罪矣。若以此说往,杀十人,十重不义,必有十死罪矣;杀百人,百重不义,必有百死罪矣。当此,天下之君子皆知而非之,谓之不义。今至大为不义攻国,则弗知非,从而誉之,谓之义。情不知其不义也,故书其言以遗后世;若知其不义也,夫奚说书其不义以遗后世哉?”少年正读的兴起,却忽然发现这篇传世名文已被人用墨笔圈圈点点,斑驳不堪,不禁皱紧了眉头。

    “刀架到你脖子上了,你还顾得了仁义道德?杀一个人也是杀,杀一百人也是杀。若想不被杀,便要去杀人。”一个长着浑圆脑袋,生着浑圆身子的少年从一抔书籍中钻了出来,微伸了伸懒腰,冲李括打了打哈欠,漫不经心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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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神秘人物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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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三章 国子(七)

    李括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却怎么也把他与神圣的藏书阁二楼联系不起来。包着黑色头巾的脑袋似是要挣破束缚一般,直顶的额头处包包鼓鼓;浑圆如水桶的腰身挤的一袭玄青色长袍好似短打,直缚的人弯不下腰。略带着戏谑目光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缝,似打量猎物般直盯得人两腿发抖。

    轻移几步来到一张梨木方桌前,青衣少年扭着腰肢艰难的把自己挪至桌案上,撇了撇嘴道:“不用这么盯着我,虽然本天才学冠国子监,连夫子都赞赏有加。但天才也会怜悯你们这样的凡人,但凡能指点你的地方本天才绝不会藏私。”

    李括心中好笑,却强忍着笑意一本正经道:“不知这位天才姓甚名甚?”

    “无罪。”

    “没姓?”

    “姓周!”

    “年龄?”

    “十七。”

    “籍贯?”

    “荥阳。”

    “额。。。你来在是干嘛的?”

    “我说你这个人好生无聊,我来这不是求学难道是来学煮饭,浆衣?凡人就是凡人,竟然会问出这种问题。这年景,像我这样不世出的天才才真是孤独。”

    “。。。”

    见李括那副可怜的模样,无罪心下一软,摇了摇头道:“你也别太自暴自弃,虽然像你这样的凡人成不了本天才这样的绝世精英。但只要虚心接受本天才的指点,要想完虐其他麻瓜还不是问题。”他说话是两腮被气充的鼓鼓的,活像一只灌满琼浆的马奶皮袋。

    见李括似乎不为所动,无罪却着了急。轻跳下了桌案,向前移了几步,少年指着上首的隔板道:“知道这上面住的是谁吗?”

    李括轻摇了摇头,尴尬一笑。

    无罪耸了耸肩道:“这思源楼的三层本朝只有三个人上去过。这第一嘛当然是夫子他老人家,这第二自然是那个自命风流的三师兄。”轻揉了揉鼻尖,无罪移至李括背后,低声道:“这第三嘛就是本天才我啦!”

    李括再也忍不住笑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无罪,你,你还真是逗啊。。。”李括一阵抚胸顿足,笑的咳出了声。

    “你,你笑个头啊。难道你不相信本天才我上过三层楼?”周无罪双颊霎时变得通红,鼓着腮帮逼问道。

    李括强自压下心中的笑意,挺了挺腰身一本正经道:“嗯,我信,我信还不成吗。只是既然无罪兄弟上过三层楼,可曾知道其上藏有何书?其间解惑何物?”

    周无罪撇了撇嘴,得意道:“求学之路有宽有窄,受用之物有好有坏。国子监本是我朝精英翘楚汇集之地,而这思源阁更是我大唐培养人才的秘密居所。世间学问无非经史典籍,兵书阵法。然此三层楼采用非常之法,行非常之事,炼非常之人。。。”

    李括见他装作一副鸿儒国士的模样打着官腔只觉分外有趣,也不打断他,顺着话头接道:“那么此阁究竟培养何用之人,不知无罪可否告知一二?”

    周无罪见李括态度恭敬,立时来了兴致,索性去了忸怩的姿态挥了挥手道:“告诉你也无妨,实际啊这三层楼是专门为陛下培养隐士的。”

    李括见他面容坦然不似有假,也想探听一二便索性拉着无罪坐至一方书架后,爽朗的说:“哦,那我倒要好好听听,要是你够义气,我就认下你这个兄弟。”

    周无罪面上闪出一抹喜色,但随即便消逝在那张亘古不变的面瘫脸上。“兄弟?一个个说的比谁都好听,真正遇到事了还不是落井下石。这个世上,能相信的只有自己!”

    李括不好再说什么,微微一笑,静待无罪倾诉。

    周无罪见一拳打在棉花上,悻悻然的蹭了蹭鼻子,沉声道:“其实你蛮不错的,我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有股亲切范儿。”微顿了顿,无罪又恢复了玩世不恭的神态:“要说这隐士嘛直如其名,是陛下暗中培育的秘密线人。这隐士的的作用可是无与伦比,在内充当陛下喉舌,纠察叛臣,暗访秘案;在外遍访西域漠北,充当细作,刺探军情。这样的人没点本事怎么应付的来?文才武略一样不能少,最重要的便是对陛下他老人家的赤胆忠心。”

    李括摇了摇头道:“既然此人选如此重要,必会避讳谈及。你又如何会如此坦诚的相告于我?再说,以你的年纪阅历怕不会轻易被夫子选中吧。”

    周无罪轻哼一声,不屑道:“要说你们这些读书人啊真是愚不可及,才名本领岂可以年龄度之?要说本天才的学识本领,除了那个烧包的三师兄,还没有人敢叫板!”轻蹭了蹭鼻尖,周无罪叹道:“至于这隐士的身份也没什么可避讳的。一来我还没有成为隐士,二来我也没有向你透露机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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