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唐-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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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部侍郎张宗正却是不敢受这一礼,忙虚扶一记,算是还了杨平一个面子。
“杨伯您这是哪里话,虢国夫人能看上我张宗正是我张某人的福分,哪里还敢劳烦您老人家出门迎接。”对于眼前的这个管事,张宗正却是丝毫不敢得罪。都道宰相门房七品官,这虢国夫人府的管事可是杨宅中掌握实权的头号人物。得罪了他,不要说别的,光在虢国夫人面前说他张宗正几句坏话便够自己受了。别看他是一部主官,也许人家虢国夫人动一动手指头,自己便会被贬到岭南捉象去了。(注5)
杨平默默的受了这一扶,他当了这么多年管事,对这些穿绯戴红大员的心态最是了解。你越是礼让他们,他们越是不安。不如受了他这一敬,双方都落个自在。
“您赶紧里边请。”受了侍郎一礼,杨平心中甚是舒畅。不过他却不敢怠慢了贵客,赶忙将张宗正延请进了朱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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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基,这不是你阿爷吧?”李括耸了耸肩,打趣道。
“这长安还真小啊!”张小郎君面上晕起一抹丹霞,抚额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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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据《唐六典》记载,诸军常设录事参军事一人、录事一人。录事:掌总录文簿,相当于现在的秘书。
注2:历史上记载,至天宝七载,杨钊兼领度支员外郎、侍御史等官职达十五项。基本上成为了除李林甫外第二号实权人物了。
注3:虢国夫人亦是此年册封。据《长安志》、《唐两京城坊考》记载,虢国夫人宅邸建于宣阳坊,原为韦氏旧宅。
注4:关于杨氏四姐妹的排行,做一简要介绍。大姐为韩国夫人、三姐为虢国夫人、八姐为秦国夫人、杨玉环排最末。当然这种排名是将兄弟也算上去了。
注5:岭南,是指中国南方的五岭之南的地区,相当于现在广东、广西及海南全境,以及湖南及江西等省的部分地区。也包括曾经属于中国皇朝统治的越南红河三角洲一带。大唐威武啊,疆域这么广。
ps:流云今天身体超难受,更的吐血,不过还是毅然双手奉上一章。
第五十二章 倾杯(二)
国夫人设下的宴席,规格自然高于平常公卿。虽然李括等人是虢国夫人相邀的贵宾,但一向只因阶断人的门房自不会把这等七八品的低级武官看在眼里。迫于规制不耐的将众少年引领入大门,那接了请帖的青衣小厮便甩了句“请自便”,径直将众人晾在了一边。
“他这是什么态度!”张延基胸口涌起一团怒火,愤然上前便要与小厮理论。
“你跟他个下人计较什么。”李括拉住好友的衣袖,苦笑安慰着。“这些门房小厮只认官服颜色,我们这等品级的小官也难怪落了冷落。”
“可,括儿哥他,他,唉!”张延基不甘的甩开了衣袖,长叹一声。
“说你蠢,还不信。虢国夫人宴请了那么多的宾客,我们只要跟着人流走便是了,何须人延领?凡人呐,凡人!”周无罪今日特意换了件月白色套衫,头上随意束了件四角方巾,此刻正刻意的挥着折扇卖弄起了风雅。
“死胖子,你说谁蠢!”张小郎君却哪里是肯吃亏服软的主,上前便欲与周无罪辩出个子丑寅某。
“凡人呐,凡人呐!”周无罪煞有其事的叹了口气,那语调拿捏的恰到好处。
“好啦,好啦。都少说两句!”李括适时地站了出来,做起了和事老。“请柬上说夫人她于酉时设宴于府中。现在已是申时三刻了。若想省下一顿饭钱,就快些跟上去!”
二人看了看天色,才不甘的各自轻哼一声,与李括随人流而去。
虢国夫人的府宅原是京兆韦氏的旧宅,后因韦后乱政此宅便被籍没征收为官宅。改换龙庭后,圣明天子李三郎将此宅赏给了虢国夫人,以示恩宠。韦氏本就是京畿望族,府邸自是营建的阔达宏伟。虢国夫人又是个不惜金的主,一掷千金下令工匠参照太平公主旧宅的规制修葺。一时长安府宅论奢华,除了右相府怕是无出其右者。
不过,这府邸相较于许多布局繁复的宅子却是简单的多。少了几进几出的繁缛,前宅会客,后院休憩,有时简单反而让人觉的亲切。
此番虢国夫人将筵席设在了后院,可让众宾客个个胸怀期待。要知道,能在府宅中引“一江之水”,在这长安城除了皇帝陛下也就是虢国夫人了。虢国夫人喜爱熏香,尤爱檀香,故而此“江”得名“檀江”。据说虢国夫人命府中婢女小厮每日清晨采摘花瓣,混合檀香树片捣成粉末一齐倒入“檀香”之中。故而有幸进过虢国夫人府宅的人无不对那铺面而来的阵阵檀香赞叹不已。随着人流趟过了几道门槛,穿过几道游廊少年们终是看见了那支闻名长安的“檀江”。一曲“江水”从南面引来,依势从高处跌落下来,在几处墙辕处绕了几绕,复向正北的“泊煌亭”流去。
“泊煌,泊煌,好名字!”张延基轻点了点头,不住赞叹着。
“快些入座吧!”李括拽了拽好友的衣袖,提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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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筵席乃是虢国夫人的私宴,故而不会像官宴那般拘泥于礼制。不过似座次这等极度体现官员身份的事情,虢国夫人还是不会掉以轻心。府中的下人们巧妙的按宾客品级划分了几个区域,合理的保持了公卿间应有的界限。四品以上大员的坐席设在了紧邻“泊煌亭”的一处高坡上。其坡原上遍植枫树,故唤枫林渡。晚饭袭来,血红色的枫叶随风摇曳,沙沙作响,直叫人心旷神怡。四品至七品的官员则坐在下首的缓坡上,其间覆有雏菊,称作更生原。(注1)与菊为伴,也好修生养性。偷得浮生半日闲,怎可不学着做回名士,借这花中隐士去去自己身上的浊气?而七品以下的小官,如有幸能得夫人的青睐进园赴宴,便只能坐在末首的陌丘上。离离一簇青草,倒也不算愧了这美景。
李括一行人自然只能坐到末首,不过由于“檀江”婉转萦绕,从陌丘朝“泊煌亭”望去倒也并不显得繁远。每人席下铺着一张波斯地毯,其上立着一张乌木方桌,不过宴饮时便需跪坐,这美中不足的瑕疵着实有些让公卿权贵皱眉。(注2)
有觥有酒,有景有情,人生得此,复有何求?
他们求的是那艳名远播的虢国夫人,他们求的是那国色天香的杨花花。人非圣贤,孰能无欲?更何况将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名满长安的虢国夫人,是那个比之贵妃娘娘姿色亦不予多让的仙草美人。一些平日在朝堂上为国事慨谈阔论,诤诤谏言的高官公卿,此刻都去了矫饰,纷纷聚在一起小声交谈着长安城中流传的关于虢国夫人的艳事。
终于,此次宴会的正角儿,千呼万唤后终是在众多婢女的簇拥下迟迟来到“泊煌亭”。虢国夫人今天着了一件鹅黄色宫制襦裙,一条半透明的绛紫色抹胸横搭在两处傲人的双峰间。远远望去,隐隐能看到沟壑间的那一抹春色。因今日是私宴,虢国夫人并未疏起平日常持的堕云髻而是随意的用一柄玉如意横穿过一瀑黑发,将将束住了青丝。去了花钿,不施脂粉,素面朝天的虢国夫人略带慵懒的朝众人点了点头,嘴角扬起一抹浅笑。
“奴家让诸位久等,这厢给诸位赔礼了。”虢国夫人冲众人款款弯腰,深施一礼。
众人却是哪里敢满受她这一礼,纷纷起身回道,夫人不必在意这些小事。杨花花本也就是做做过场,见众人如此识趣,扬起罗袖,咯咯笑道:“诸位请入座吧。”
“妖孽,妖孽啊!”张延基盯得两眼发直,慨然叹道。
李括心中也是一惊,此前他也听说过虢国夫人的艳名,还以为世间相传多有夸张。此次当面一见,只觉传言非但不虚,而且漏绘了虢国夫人的绝世芳华。此前在宫中马球赛中,李小七曾远距离瞻仰了贵妃娘娘的凤容。当时李括只觉贵妃娘娘丰腴华贵,仪态万千,顿时惊为天人。此番见到贵妃的三姐虢国夫人,两相比较之下,不住感叹一朝芳华入杨家。虢国夫人比之贵妃娘娘更显艳丽,说句不敬的话,这个女人身上带着一股成熟女子的妩媚姿态。她懂得如何抓住男人的心,她懂得如何让他们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为自己所用。
这是一个能使人乱性的女人!李小七在心中如斯评价道。
“今日诸位应邀前来,奴家甚是开心。族兄升任侍御史,徽儿近日又要大喜,于杨家是双喜临门。今夜,奴家便与诸位醉在这檀江。曲水流觞,人间极乐。若是有谁吟不上来诗,奴家可是饶将不过。”(注3)
杨花花柳眉轻轻一挑,嘴角浅扬,只一句戏谑之言便酥软了满座公卿的筋骨,俘获了举朝栋梁的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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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更生:菊花别称。
注2:应该说,唐初还是完整沿袭魏晋的宴饮制度,均采取跪坐。当然,此时已是盛唐,由于胡化的缘故,寻常百姓家已出现了胡凳。但是,在权贵公卿府宅中,正式宴饮时还是采取分餐跪坐制。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喜欢没事找罪受。大家可以做个实验,不说长,跪坐在自家客厅地毯上吃饭吃上一个小时,你小腿会不会痛的酸胀难忍?在家宴时权贵也会用胡凳,不过为了维护世家尊严,在正式场合还是苦一苦尊臀、尊腿吧。
注3:虢国夫人育有一子名裴徽,娶唐肃宗女郜国公主。
曲水流觞:“曲水流觞”是上巳节中派生出来的一种习俗,本为去灾祈福,后期演变为一些文人们的活动。其实就是在院子里挖一条小河,然后让仆人在河的上游将酒杯漂浮在河面上,当酒杯漂到哪位的面前时,那位就要去做一首诗。如果做不出的话就要去喝酒。
ps:更的累到眼睛流眼泪,奉上一章,以飨诸君。
第五十三章 倾杯(三)
在坐众人,上至绯衣公卿,下至才子名士哪个不带有点文人气?听虢国夫人这么一说,顿时都来了兴致,纷纷拊掌支持。
“如此,便由奴家抛砖引玉,先引一题。”虢国夫人香颈轻转,望向一片菊海。略作思忖,杨花花嘴角一挑,笑道:“今日芳菊开的正盛,不若诸位便以菊为题吧。”说完,便将一只玉光酒杯浮在檀江上,任由它随波荡去。
这曲水流觞可是极为讲究的,放杯之前需由一人借景点出所作诗歌的范围,称为引题。引题之后,便由那人将酒杯置于渠水之中。酒杯漂浮至何处,便由何人吟诗行乐。不过,内容却是要限在所引之物的范围内。
既是私宴,这泊煌亭中便近乎都是杨家子弟。虢国夫人端坐主座,左首坐着的是他的儿子裴徽。对这个儿子,虢国夫人可谓是百般疼爱,也许是早年对他亏欠的太多,杨花花得势后便极力的满足儿子的需求。他想学习世人不屑一顾的数术,杨花花便命人请来学问最好的西席,倾囊教授于他。他不想参加科考入仕为官,杨花花也由着他,杨家家大业大,足够他做个富家翁。可是有些事,杨花花他自己也做不了主,在家族利益的面前她们都不过是一枚无足轻重棋子罢了。儿子裴徽喜欢上了一个字画行掌柜的孙女,兴冲冲的来找她,她也希望儿子能娶一个自己中意的好姑娘。她自己经历了一次痛苦的婚姻,自是不想让自己的悲剧在儿子身上重现。至于什么门当户对,在杨花花看来都是些不着调的妄言。她自己便出身贫寒,因而对那些视门第出身如金箔的望族没有一点好感。不要说儿子不喜欢那些女子,即便是要娶,她杨花花也要做足了姿态让他们来求,来请!怨恨的朝右杨钊的方向瞥了一眼,她在心中已经将这个拿不上台面的堂兄骂了七八遍。若不是他执意要求与东宫太子联姻以借势对抗李林甫,若不是杨家没有适龄的子侄晚辈,徽儿他,他也不用去做这个权利牺牲品!
紧邻泊煌亭主座右首的便是当朝宠臣杨钊了。他今天一身苏绸长袍,一角头巾包住了发髻。他这样的打扮无非是为了效仿名士,让自己显得更脱俗一点。可是尽管极力克制心中的喜悦,眉眼中透漏的那一抹欢喜还是将他刻意营造的平和淡雅形象一扫而空。近日来自己连番升官,几个堂兄弟也多或有升迁。在他杨钊看来,这些都归功于他的实干精明。不过话说回来,虽然他如今成了杨氏一族在京中的代表,但毕竟是在虢国夫人宅中用宴,即便心中略有不满也不得不以笑脸相陪。这个女人很是有味儿,可以替自己、替杨家解决很多拿不上台面的尴尬问题。现在,还不是跟她翻脸的时候。
“三妹啊,近日杨家喜事连连,你可是居功至伟啊。”杨钊挤出一抹笑容,主动冲虢国夫人示好。
“哦?你倘真认为是我的功劳?”杨花花扬了扬声调,狠狠的夹了杨钊一眼。
杨钊被臊的满面通红,轻哼了一声。“你,你看看你,哪里有点国夫人的姿态!”
杨花花却丝毫不准备就此打住,罗袖一甩道:“是,我没有国夫人的姿态,但这不是拜你所赐?某人不会不知道自己的官位是怎么来的吧?你说我没有一国夫人的姿态,你又哪里有半分大唐肱骨的气度?”
杨钊被逼的无奈,低声乞求道:“你小点声,这在外人面前你好歹给我点面子。”
“呵!”杨花花似是真的来了气,恶语夹枪带棒的吐露了出来:“是啊,你要面子我便不要了。我是个贱女人,是不?我的面皮就这么不值钱,连羊尿泡都不如?我就活该为你杨钊奔走斡旋,我,我跟个伶人歌姬又有什么区别!”杨花花动了真情,玉泪顺着面颊滑了下来,滴在玉牒中,发出清脆的嘀嗒声响。
“唉,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还不行吗。你别哭了,别哭了成不?”杨钊一时傻了眼,不知道自己哪句话犯了禁忌,惹得虢国夫人瞬时变脸。方才还言笑晏晏,转瞬却已梨花带雨。
似是注意到众人朝泊煌亭望来,杨花花敛了泪水,狠狠瞪了杨钊一眼:“我告诉你,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你以后是升是贬,是死是活与我再没半点关系。倘若你再是不识趣的乱闯进来,我便叫家丁打断你的双腿!”
“你!”杨钊不料自家族妹竟说出如此绝情狠毒的话,一时语噎,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三妹、钊弟、息怒,息怒。有话好好说。”杨铦见二人火气越来越大,忙起身配上笑脸,当起了和事老。这二人于杨家都是支柱,此刻正是杨家起势最重要的时刻,可不能窝里斗!
“娘,你就不要对钊伯伯发火了。徽儿都懂,钊伯伯他也是无可奈何。”裴徽浅浅一笑,拉起虢国夫人的手低声安慰道。
“孩子啊!”杨花花搂住儿子,长叹道。这孩子太懂事了,可他越懂事,自己便越觉心中愧疚。有时她甚至希望他纨绔一点,挥霍一点,可他偏偏那么替杨家着想,却不知那一口一口叫着的钊伯伯仅仅把他当做一块晋升的垫脚石。大唐皇室的女儿有什么好?高阳公主、太平公主、安乐公主哪个不是养了一府的面首?(注1)他李唐家不是讲什么伦理纲常吗?可他们天家却偏偏扇了自己一个大耳光,做公公的娶了自己的儿媳,做媳妇的背着夫家在府中养了一群野男人!虽然她杨花花是女人,但却并不觉得男人三妻四妾有什么不对。一个男人倘若连床笫上那一点豪狠劲都拿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