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媛-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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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清楚了,我这一生自私自利,的确该死。”惠妃撑起双手,身体成一个弓形,绿芙将枕头塞入她的腰后,一不留神将泪水打湿了枕面。
“陛下,臣妾虽有万般过错,但念在儿女都是无辜的份儿上,请陛下多为看顾他们。”惠妃眼角微红,抓紧了背面。
徐真上前,挡在了刘曜的面前。产婆和宫女们也开始各自忙活了起来。
“你们要做什么?”刘曜站了起来,转头看徐真和产婆。
“来人,请陛下出去。”惠妃妆容全无,素着容貌披着头发,仍旧有无可抵挡的威慑力。
两侧的宫女太监上前,将屏风摆开,无声地阻挡了刘曜的脚步。
“窦英华!”刘曜有一些预感,他挥开要来搀扶他的太监,绕过屏风往里面走去。
“啊——”
阿媛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一脸茫然。
“外面是有钟声响了吗?”她坐在床上,看向对面还在批公文的陆斐。
“是从宫里传来的,估计出事了。”陆斐数完了钟声,一下子站了起来,“你在家不要出门,我要即刻进宫。”
“咚咚咚——”敲门声响了起来。
许秋在外面喊道:“主子,宫里来人了,说是请夫人进宫。”
阿媛愣了一下,翻身下床看向陆斐:“是说我吗?”
陆斐隐隐有些猜测,他看着阿媛,后者一无所知的回视。
“进宫?这个时辰吗?”阿媛挠了挠头发,有些莫名。
“许秋,让春喜进来给夫人梳洗。”陆斐喉咙有些涩,说出来的话带着几分低沉。
“是。”
阿媛还在转着圈的找自己的鞋子,完全不记得之前是陆斐抱她上床所以鞋子就在陆斐的书桌下面藏着呢。
原地打转的她丝毫没有察觉到陆斐目光中的迟疑和不忍,她还像一个丢三落四的小孩子,一边咕哝着一边找着鞋子。
“找到了!”她欣喜地举起自己的鞋子,撅嘴看向陆斐,“原来就在你桌子下,刚刚你怎么都不跟我说啊,有意看好戏是不是?”
陆斐伸出手,似乎有牵她的意思。
“怎么了?”阿媛偏头看他,“你这是什么神情?”
陆斐拉过她抱在怀里,像是抱着自己年幼的孩子那般,心疼的呵护,唯恐她会被外面的暴风骤雨所伤害。
阿媛瞥到春喜进来了,一下子推开他,红着脸嘀咕:“不正经……”
说完,她跟着春喜去换衣裳,留他站在原地。
“噗——”她转身,朝他做了一个鬼脸,却自己先忍不住笑出了声。
陆斐扬唇,回应她的调皮捣蛋。
此刻天真无忧的她,被他保护得很好。可接下来呢?她是否能承受住那些迎面而来的质疑和别样的目光?
“主子。”许秋进来了。
“刚刚的钟声,是她走了吗?”陆斐问道。
许秋点头,一言不发。
第69章 最后一面
今日的宫城看起来有些森然; 许是因为夜色沉重的缘故; 它就像一只庞大的巨兽一样,匍匐在那里,不声不响。
领路的太监带着他们穿过前殿往后宫走去; 渐渐地,有白幡映入眼帘。
宽大的衣袖下; 陆斐握着阿媛的手紧了两分,他侧头看她,见她脸色带着疑惑和好奇; 完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司马,夫人; 陛下就在殿内; 二位请。”太监侧身让过道路,弯着腰请他们入内。
两人朝里走去,在殿门口的时候; 他悄悄松开了一直握着她的手。
“臣携夫人拜见陛下,陛下万安。”
两人低头下拜,面前是一个沉默的背影,他缓缓转身; 双手负在身后:“起来吧。”
阿媛抬头; 目光一下子就撞入了刘曜的眸子里,那一瞬间像是有雷电闪过; 她有种不切实际的猜想——他莫不是知道了什么?
刘曜从未像此刻这般狼狈; 从外观到内心; 他沧桑而又无力。眼前的女子与刚刚死去的女人有七八成相似,若他再仔细辨认一番,隐隐也能从她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
“赵媛。”他开口喊道。
阿媛低头:“臣妇在。”
“朕是不是喊错了,你其实应该是……刘媛才对啊。”
有什么东西撞上了她的心脏,她觉得四肢发麻,头脑一片空白。
刘曜移转视线看向陆斐:“大司马,这件事你是不是也知晓?”
“臣,知晓。”陆斐答道。
刘曜点头,似乎没有再追问下去的意思了,他伸手指了指内侧,对着阿媛说道:“她在里面,去看看吧。”
谁?阿媛有些莫名,她转头看向陆斐,眼神有些茫然。
陆斐的眼神很是温柔,他看着阿媛,道:“这是陛下开恩让你见她最后一面,别怕。”
阿媛的心跳开始加快,她管不了这是什么场合了,她抓紧了陆斐的袖子:“她是谁,是她吗……”
这看似无头无脑的话,其间的意思不仅陆斐懂,刘曜也懂。
“去吧。”
养德宫内外被刷洗了一通,一丝血腥味儿也不再有,惠妃的寝殿里,一丝丝檀木的甜香从香炉里升起,有些宁静的温暖。
陆斐被留在外间,只有阿媛在宫女的带领下入了内殿。
宫女上前一步撩起了帷帐,让里面躺着的人露出了真容。
惠妃就躺在那里,像是一个熟睡的人,脸上带着安详,不凶不厉,一股温和从她骨子里透了出来。谁能想到,这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阿媛站在那里看着她,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感觉。只是觉得她就这样闭着眼挺好的,起码她敢这样光明正大的观察她,看在别人口中相似的她们到底相似到了什么程度。
“奴婢见过夫人。”绿芙从后面走上来,对着阿媛,叩头一拜。
阿媛转身扶她:“姑姑不必行此大礼。”
“若是其他人也就罢了,但对小主子,这又算什么呢。”绿芙轻轻一笑,嘴角的笑意淡得像是秋天的凉风。
阿媛偏过头,她的目光放在惠妃的身上。
“她……怎么死的?”
“一个时辰以前,难产而死。”
“那……”
“小皇子平安降生,现在在太后宫里。”
阿媛点了点头,转身看绿芙:“节哀顺变。”
绿芙张了张嘴,有些苦,眼前这个女子是娘娘的女儿吗?在她的神情里,她看不到一丝伤怀。
“这是娘娘嘱咐奴婢转交给夫人的。”绿芙低头,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信递给阿媛。
阿媛看着信封,没有伸手。
“夫人,娘娘都已经仙逝了,你还要记恨那些往事吗?”绿芙挑起嘴角,挟着一抹无奈之色。
阿媛:“她的死与我并无干系,难道我还要因此歉疚吗?”
“可她是你的母亲。”绿芙握紧了拳头。
“那她在的时候可曾尽过一天的作为母亲的职责?”阿媛反问道。
绿芙无言,垂下了手。
“这是娘娘最后的心愿,夫人接或者不接都好,奴婢放在这里了。”绿芙上前,将信封放在一旁的矮桌上。
阿媛转身背对着她,难得的冷漠和孤傲。
她死了,所以前账她们一笔勾销吗?
阿媛看着床上的人,不知道在她离世的时候经历了何等的痛苦和折磨。难产……这一听就不是一个善始善终的死法。
她弯腰凑上去,低声问:“你走的时候,有没有想到我呢?有没有一丁点儿的……后悔?”
这个问题,注定没有人来回答了。但她听说人死之后魂魄不会那么快消散,所以如果她还停留在这里,她希望她能听到。
她站直腰,离开寝殿的时候弯腰捡起了矮桌上的信封。
天色刚亮,两人就着来时的路原路返回。
到了府门口,一下马车,阿媛就晕了过去。
陆斐方才见她神色如常,连哭过的痕迹都不曾有,还以为她坚强到了如此地步,没想到她却是把什么都藏在了心底。
“夫人……”旁边的人惊呼一声,而陆斐早已接住软软倒下的人。
清晨,长安城苏醒了过来,宫里惠妃娘娘仙逝的消息也传遍皇宫内外,一切嫁娶庆贺之事暂停,全城禁止丝乐。
可怜刚出生的小皇子,本该因为他的出生而大肆庆祝一番,此刻却无声无息,像是被忘记了他的存在一般。
与此同时,刘曜下了密旨调查当年之事,他与刘茁二十年的父子情分,不该就这样因为惠妃的临终交代而断送,他想看到的是实打实的证据。
下午,阿媛终于醒了过来。屋子里没人,只听到外间有太夫人的声音传来。
“你要我怎么说你才好啊,你媳妇儿她现在怀了身孕,不能东奔西跑,你要气死我是不是!”
“她都晕倒在门口了,你让我怎么放心……”
“要不是陈大夫说她没事,我是……”
阿媛撑起手肘坐了起来,仔细辨别了一番,似乎是陆斐在挨骂。
好新奇。她下了床,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支起耳朵偷听。
“醒了?”
阿媛转头,诧异地看向他:“你怎么在这里?”
陆斐轻笑:“你以为我在哪里?”
阿媛指了指外间:“不是在挨骂吗……”
陆斐沉下脸,上前将她抱起放回床上:“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不争气,我怎么会挨骂。”
阿媛勾着他的脖子窃笑,高傲无比的陆少爷,这回总尝到被人教训的滋味了吧。
陆斐朝着她的脚拍了一巴掌,道:“缩回被子里去。”
阿媛逃回被窝,裹得像是一只蚕蛹,扑闪着一双大眼睛看他:“你要不要上来睡会儿?”
“谢谢,我不困。”他拨乱了她额前的碎发。
阿媛偏过头,用脸蛋儿贴在枕头看,面朝陆斐,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陆斐。”
“嗯?”
“……拿出来。”
“……”
阿媛伸手摊开掌心:“我知道你拿走了,还来。”
陆斐搭上自己的手,道:“我暂时保管,待你好些了我就完璧归赵。”
阿媛想了一下,点头同意。她可以承受住任何的风暴打击,但她不确定肚子里的小树苗能不能扛住,这棵树苗还太小,她应该为他遮风挡雨。
“怎么这么乖……”他轻笑一声,低头吻了一下她的嘴唇。
她骄傲的哼了两声,才不是为你呢,别想太多!
……
惠妃的灵前,大皇子披麻戴孝悲恸欲绝,若不是两侧的太监搀扶,他可能都走不出养德宫。
“陛下。”高内侍在他身后喊道。
短短两日,刘曜却已经瘦了许多,原本是一个丰神俊朗的男子,此时却成了一个沧桑的中年人,眼底平静无波,像是一潭死水。
“告诉下面的人,惠妃出殡前,朕要一个准确的结果。”他道。
“是,奴才这就转告他们。”高内侍抬头,只见面前的男人转了身,又去往了惠妃娘娘的寝殿。
帝王薄情,刘曜也不例外,但他今生为数不多的情分全给了一人,如今这人安详地躺在棺椁里,一声不吭。
太后宫里,小皇子褪去新生时的红皱渐渐露出可爱的模样,太后爱得不行,每日亲自照料,关于小皇子的一切风吹草动她都不肯放过。
“乖乖,到皇祖母这里来。”乳娘喂完了奶,太后便伸手接过了他。为了这个小家伙,太后那些绣工繁复的衣裳全都被冷置了,唯恐衣裳上的花儿啊枝儿啊会膈着他的嫩脸,让他不舒服。
“小皇子可真好看,奴婢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婴儿。”旁边伺候的人说着讨巧话,知道这是太后的心肝肉,夸什么都不会过的。
太后笑了起来,用手指碰了碰他的手,柔嫩无比,让人心软。
“乖乖,有皇祖母在呢,以后皇祖母护着你……”
宫里的孩子,若是没了母亲就会受尽欺凌。还好,这个孩子不一样,他有自然偏心的皇祖母,还有他那不曾见面却未他算尽一切的母亲……而他的母亲是有个男人心头的朱砂痣,任后来人怎么擦也擦不掉。
“英华……”
刘曜坐在惠妃的床榻上,仿佛这上面还残存着她身体的温度。他低下身躺了上去,双手交握在胸前,就像躺在棺椁里的她一样,姿势相仿。
“陛下,求你日后一定要护着他们,来生臣妾就算是当牛做马也报答你啊!”
她临终前的声音仿佛还在这殿内回响,一闭上眼,他便能想起那个画面。
朕不要你当牛做马,朕要你下辈子还做我的女人。
床榻上,男人闭着的眼睛流出了泪水,低落在了柔软的枕头上,沁入了枕心。
屏风外,高内侍背过身擦了擦眼睛,弯着腰走了出去。
作为阉人,他不懂情爱,却再明白不过宫里这些女人的野心,他们一个个想往上爬,穷尽一生也在所不惜。惠妃是其中的佼佼者,她把野心藏在了骨子里,用一副天赐的好皮囊,游刃有余地获取帝王的宠爱。
今日,她终于成功了,在她死后,她得到了比生前更好的一切——帝王的真心。
外面,月色皎皎,像是伊人朦胧的笑意。
……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
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第70章 清阳公主
阿媛这几日看起来有些低迷; 陆斐陪着她的时间也多了起来,两人待在一个屋子里纵然什么也不说; 一个看书一个看账本; 也能让人感觉到安心。
这夜,阿媛早早地就入睡了,做完一个梦醒来,她似乎听到窗外有人说话的声音。
“又是这个点儿进宫,她是孕妇; 不比常人!”
“太夫人见谅; 陛下召见,还请陆夫人走这一遭。”
“子明呢; 他怎么说……”
“大司马……”
阿媛坐起身来,扬声朝外面喊道:“春喜。”
窗外的说话声也停了下来; 首先推开门进来的不是春喜而是太夫人。
“娘,你怎么这么晚还没睡?”阿媛掀开被子起身下床。
“穿厚点儿; 别凉着。”太夫人上前道。
“娘,出什么事儿了?”阿媛披上外套,疑惑地问道。
太夫人叹了一口气,道:“陛下召见; 你这便梳洗一番进宫去吧。”虽然嘴巴上拦着,但到底是陛下召见,太夫人也没有这个胆量真拦着阿媛不让去。
“怎么这个时辰要进宫……”阿媛更加疑惑了。此时春喜上前; 伺候她穿衣。
阿媛这才想到自己入睡前陆斐是在身侧的; 这一醒来他不见人影; 定然是先他一步进宫了。而陛下此时召见她,或许是因为她那个匪夷所思的身世……
乘着马车入宫,她裹紧了自己貂裘,这是第一次在没有陆斐的陪同下跨入这道宫门,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而此时养德宫的主殿里,惠妃的灵前,不仅陆斐在,周相、康王爷以及很少出现在人前的皇叔瑞王也在场。
刘曜发密旨调查的事情也有了结果,而这个结果,让他等不到天亮便想要公之于众。
“父皇,这怎么可能,儿臣怎么可能不是你的孩子……”负责暗地调查的周大人一说完,刘茁便是一脸惊疑地看着刘曜,似乎是难以置信。
刘曜挥手,外间带进来一个老婆子。
“民妇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她手脚不是很利落,颤颤巍巍地走进来,头也不敢抬,扑通一下就跪在殿中央。
“陈氏,将你之前所言当着众卿的面再讲一遍吧。”刘曜说道。
此人正是窦琼华的奶嬷嬷,当初在扬州负责“照顾”阿媛的陈嬷嬷,几年不见,她已经老得不成人形了。
虽然她容貌苍老,但口齿还算是利落,将当年换子之事事无巨细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