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人无疾-第1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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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黑甲卫?啊!大哥!二哥!你们死的好惨啊!”
吕鹏程被萧逸直勾勾盯过来的眼神看的发毛,还没开口,萧逸的尖笑声越来越响:“咯咯咯,大哥,二哥,哪里来的人把你们杀了?什么?有人送了诏书去勤王?”
“咯咯咯,你们勤什么王呢?没有人想杀了谁啊……咯咯咯,皇帝又不是我们杀的,我们也没想过杀皇后和皇子,咯咯咯,二哥你别跑,二哥你等等我!”
其声音到了最后,简直凄厉至极,莫说吕鹏程被吓得倒退了几步,就连亭道外守卫的延英殿甲士和宫中的侍卫们都看了过来。
“我,我不知那是勤王诏书,我当时只是想救家姐,从宫中得了兵符就去搬救兵了……”
吕鹏程有些慌张地上前去扶走得跌跌撞撞的萧逸。
“你怎么了?外面说的那些传闻难道……”
“吕大人,请放开我们家主子,她发病了,受不得刺激!”
云旗手腕一抖,一道银丝缠绕在吕鹏程的胳膊上,眼见着吕鹏程只要再前进一步,那银丝就要让他的胳膊与躯干分离。
一时间,杀气弥漫,一触即发。
这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吕鹏程环顾四周,除了水就是水,他想不到这人还能藏到哪儿,见到其如此神出鬼没,简直骇然。
“她,她一直如此吗?”
吕鹏程呐呐道。
“她不能听关于先帝宫变的事情,毕竟萧太妃的兄长死在自己面前,一家老小又尽数被屠灭,而去搬勤王救兵的,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云旗言语不尽地看了一眼吕鹏程,声音越发冷厉。
“感激吕大人的关心,但是您真的不能再上前了。”
吕鹏程看了眼胳膊上的银丝,心中暗恨不已,却只能沉默点头,眼睁睁地看着云旗将一路怪笑的“萧遥”搀走,忍不住一拳锤向廊柱。
嘭!
“啧啧,别把自己手打坏了。”
云旗热嘲冷讽着。
“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害了人家全家,还一副情深似海的样子。”
萧逸不住地发出怪笑,嘴角旁却满是嘲意。
这世上也许有孟太医对张太妃那样至纯至上的爱慕,可像是吕家人这样天生就隐忍又善谋的血脉来说,这种纯粹的爱慕简直就犹如笑话。
吕太后何等人物,吕鹏程也许心思手段并不差他姐姐多少,但若论大局,却差的不是一星半点,他萧家那些没浮出水面的兵马,想来早就已经被她记挂在了心上,只是先帝派出的大司命太忠于职守,她才一直没寻到机会,也不敢对飞霜殿逼迫太过,就怕外面的萧家反旗一举,各地将门纷纷响应。
但他家那点人悬在外面,总归是桩心病,吕鹏程握了太后留下的宫中内应,自然是想更进一步,只是女人揽权可以,想让吕家插手军中却是极难,何况她英年暴毙,也算是老天开眼,根本没时间给她谋划如何让吕家人得到军权。
更何况刘未不是傻子,不可能让吕家这一代的族长就这么肆无忌惮的发展自家在军中的势力,必定是把吕鹏程死死按在眼皮子底下,不准他离开半步。
病急乱投医之下,吕鹏程想起宫里的“萧太妃”恐怕知道“铁骑无敌”的黑甲卫下落何处,也是自然。
只是他,实在太小瞧了萧家人。
武人,不等于没脑子的莽夫。
***
静安宫的大火没有燃烧太久,毕竟都是土木结构,烧掉了上面的木质部分,下面的土层、石坡和基石是烧不动的,而真正让火势变大的,是冷宫里没人修剪而一直疯长的草木。
待火势渐渐变小的时候,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就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静安宫没了,以后该何去何从?
这么多太妃、宫人,又该安置在哪里?
刘凌环顾四周,只见大部分侍卫看见他望过来连忙慌张地避过他的目光,唯有延英殿一干老将士还算沉稳,站如金钟不倒,那位云中君何新更是从头到尾好奇地望着自己,似乎想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决定。
“殿下,现在这种情况,您该如何安置这些太妃和宫人?陛下给臣的手谕是让臣打开四门救火,却没有写这些人该安置到哪里……”
实际上,吕鹏程来的时候也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人活着,在他想象中,乍然遇见这么大的火,能跑出几宫的主位就已经很不错了。
更别说如果他来晚了,说不得皇帝派来的人就要大开杀戮。
然而局面现在变成了这样,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这么多人的衣食住行,全靠一个还没有完全掌握大局甚至连自己的宫人都没有多少的皇子,基本是提供不了什么帮助的。
“何老将军!”
“末将在!”
云中君立刻上前一步。
“你先带着你的人,护送受惊的太妃们去延英殿。延英殿里空处多,先把她们安置下来,我再想办法周全。”
刘凌吸了口气。
“其余人,跟我……”
“殿下,你要去哪儿?”
吕鹏程有些着急,回身看了眼人群中的萧逸,又转过头来问询刘凌。
“我去解决下金甲卫行刺之事。”
刘凌面沉如水。
“然后……”
“向父皇负荆请罪。”
☆、第148章 发丧?不发丧?
紫宸殿里,面对皇帝突然暴毙的岱山六神无主。
门下侍郎庄骏还未进宫,禁卫军统领今夜也被安排全城戒严,不能马上赶来,皇帝是秘密接见吕鹏程的,这情况变化太快又没有证人,即使是岱山这种当了几十年大内主管的宦官也不免心中凄惶,想要找个依靠。
实在无奈之下,岱山只能找来了今夜在紫宸殿轮值的舍人薛棣,共同商议该怎么办。
“薛舍人……”岱山泣不成声,“陛下,陛下……”
薛棣根本没想到岱山找他来是这种事,岱山在紫宸殿宫人之中几乎是说一不二,瞬间封锁消息之后,所有人都以为皇帝还在休息,哪里能想到皇帝居然暴毙身亡了?
“陛下为什么……”薛棣看着刘未鼻口流血的样子,再看看床前的血字,大感头疼。
自古以来,皇帝没有下遗诏、也没有招顾命大臣临终受命就死,是最让人无法信服的。尤其今晚西宫还起了火,宫门四处封锁,就怕有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趁机起事,要知道方党的余孽还没清理干净呢……
“先把陛下口鼻之中的鲜血擦净,收拾下仪容,否则其他大臣到了以后,怕是要想的更多。”薛棣当机立断,“陛下为何而崩?去之前有没有其他人?”
“陛下是在接见吕寺卿后去的,吕寺卿走了后没多久,陛下突然口吐鲜血,老奴只好出去召太医和几位大人回宫,等老奴回到殿中,陛下,陛下……呜呜呜呜……”
岱山心中恨极了吕鹏程,嘴里没有说是吕鹏程干的,只说是见过吕鹏程后吐血的,却不免让人想到吕鹏程是不是说了什么气死了正在犯头风的皇帝。
“吕寺卿?皇帝临去前身边有人就好。”
薛棣不是没听懂岱山的意思,但他聪明的选择没有多言。没一会儿,他眼睛的余光从皇帝手中捏着的东西上扫过,忍不住一怔。
“那……那是什么?可是遗诏?”
怎么会有本册子?
“不是遗诏……”岱山边抹着眼角,边从刘未手中取下那本谱牒,递给薛棣:“这是先帝时期几位皇子录入的谱牒玉册,是吕寺卿晚上送来的。”
“谱牒?”
薛棣恭敬地接过册子,打开翻了几眼,眼眶突然红了。
“这,这是家祖……”
“是,这上面的名字,是薛太师亲笔所提,由前任宗正寺卿和几位宗亲做的见证,留了印鉴。”
岱山从皇后时期就在伺候皇子和皇后,对许多事情都有所耳闻,也明白薛棣为什么会突然红了眼眶。
“陛下就是看到了老太师的字,太过激动,所以才引发了旧疾。”
薛棣含着泪,摸着玉册上刘未二字,似乎通过这样,就能触摸到那道早已经逝去的忠烈之魂,至于究竟写着什么,反倒在其次了。
岱山明白薛棣为什么会这么失态,满脸感慨地端来了清水,开始为刘未擦去鼻腔和口腔里的鲜血,将身上血迹斑斑的外衣脱下,丢进熏炉里烧掉,忙活了好一阵子才停住手,脸上悲戚之情更甚了。
“老奴已经收拾过陛下的龙颜了,老奴是不是该去敲四楼的丧钟,召六部官员及九寺五监的官员前来处理陛下的后事?”
“暂时秘不发丧,等三皇子和庄相到,有人主持大局,尘埃落定,再行发丧。”
薛棣一边回着,一边将谱牒又翻了一页,又是一怔。
只见谱牒的第二页,记着“二子刘意”的字样,看其生辰八字,比刘未要小上七个月……
宫中之前盛传金甲卫在冷宫里杀了一位先帝的皇子,许多人都认为是无稽之谈,因为先帝并不爱女人,太后是用了药才得到皇子的事情根本不是什么秘密,又怎么能再留下一位皇子呢?
可他祖父绝不会随便乱书这种事,既然他在谱牒上为先帝的两个儿子都留了名字,就一定还有一位皇子存在。
皇帝会吐血而亡,难道是因为这位皇子?
不,不,这位皇族都已经被金甲卫杀了,一个死人而已,任他是什么身份,还能撼动皇帝的地位不成?
“岱总管,带总管……”
皇帝的寝殿外,有人小声地喊叫着。
岱山脸色一变,连忙走到殿外,伸出头去,见他身后空旷无人,脸上表情更坏了几分。
“人呢?不是让你去东宫请三殿下来侍疾吗?”
“爷爷诶,不是小的偷懒,而是三殿下根本就不在东宫里啊!”
那小宦官眼泪都要下来了。
“什么?!”
“岱总管,要不您去看看把,说是三殿下突然带了一群人杀出了一条路,就这么不见了。现在宫里到处都乱着,金甲卫都在东宫和西宫,您说三殿下能跑去哪儿?会不会给金甲卫误伤啊!”
小宦官正是扶了刘凌一夜而受到青睐的那个,自然比其他人都关心刘凌的安全和未来。
“跑了?还动了手?我的个亲娘诶!”
岱山吓得魂飞魄散。
“那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找啊!快去把三殿下找回来!就说陛下身体不适要见他,十万火急!”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
那宦官见岱山脸色都变了,哪里还敢再找借口,拔腿就跑了。
待岱山回了殿中,已经听到了所有始末的薛棣表情凝重,皱紧了眉头:“三殿下不在东宫?”
“是,不在。”
岱山叹了口气。
“那就麻烦了,如果三殿下来的快,我们发丧时还可以说是因为西宫失火引发陛下的怒气,陛下突感身体不适,三殿下侍疾一夜,送走了陛下。”薛棣看着床上那几行血遗书。
“可现在东宫之乱瞒不过有心之人的耳朵,怕是有许多人要多想了。”
“您是说,大臣们之中会有人怀疑殿下引起了宫变,才……”
岱山倒吸了一口气。
“那怎么可能!殿下都已经在监国了!陛下本来就属意三殿下为储君啊!”
“属意不代表是。”
薛棣没有多解释。
“速速将殿下找来,殿下不到,绝不能发丧!”
就这样心急如焚的过了许久,岱山秘密派去找刘凌的人都没有找到他,倒是找到了保护刘凌安全的统领燕七。
但据燕七说,刘凌只带了戴良,一路奔西宫去了,他们留下来断后阻挡金甲卫追赶上来的人马,并没有和他在一处。
听闻燕七居然放刘凌一个人离开,岱山当场就黑了脸,若不是宦官不能干政,说不得他就要破口大骂了。
“知道去哪儿了就好,至少是去西宫,一路上应当有人看见,也算有了证人。”薛棣倒是处变不惊,还能抽出时间安慰岱山。
“派人去西宫找吧!”
“好好好,老奴这就再去派人。”
也可怜岱山辛苦一晚,皇帝已经驾崩的事情谁也不能传出去,他守着这秘密一夜,还要装成是皇帝下令做这个做那个的样子进进出出,能调动的人手更少,心中的煎熬可想而知。
薛棣心中也是焦急万分,他原本以为静安宫起火只是意外,为了防止其他宫阙被一起烧着,必定是要组织别人灭火的,如今看来,这火倒不像是意外,三殿下情愿冒着被厌弃的危险冲出东宫去西宫,也能说明其中的一些问题。
这么一想,他在西宫里那位姑姑的安危,实在是让人担忧。
前有皇帝暴毙,后有亲人遇险,就算薛棣再才华横溢,他也只不过是二十出头的青年,哪里还能沉得住气!
“岱总管,江太医已经到了,樊大将军和庄相也已经入宫了,正在紫宸殿外求见。”
“立刻宣三人觐见!”
岱山强忍着表现出镇定的情绪,走到殿前宣旨。
“是!”
一回到寝殿里,岱山立刻吓傻,抓着薛棣的手不放:“薛舍人,怎么办,我之前没想到陛下会驾崩,命人去召了他们入内,现在怎么办?怎么办?”
“岱总管,您镇定,镇定一点,您做的很好。”薛棣反握住这位老总管的手,“接下来的事情我们来办就好了,您只要如实说出当时的情景就行。”
江太医、樊大将军和庄骏来的都很快,西宫里出了事,三人原本就醒着,一接到宫中的消息马上就赶了进来。
可饶是他们再怎么镇静,当见到床上躺着的刘未尸体时,也忍不住生出天塌地陷之感。
好生生的,陛下居然就这么驾崩了!
而且还是在西宫起火的这一夜!
“薛舍人,岱总管,你们做的很好,现在如果发丧,会有更大的乱子。别的不说,金甲卫现在大半不在紫宸殿里,如果宫中起了乱子,我们都无法调动金甲卫,殿下又不在东宫,万一让有心之人知道陛下已经崩了,殿下这么在宫里乱跑,情况更加危险。”
禁卫军护国大将军樊琼在听到两人一直秘不发丧之后连连点头。
“只是这种事瞒是瞒不住的,最迟在天亮之前,必须要报丧……”
现在皇帝病重,虽然一直没有上朝,可每天清早还是有不少大臣前来问安,皇帝很受用这种“尊敬”,只要有人来问安,总是要岱山请人进来,留几个字给别人,才会休息。
所以刘凌虽然监国,但皇帝什么事情都知道,除了有折子和朝后的批复的原因,还有大臣们会不停觐见,和皇帝议论朝事有关系。
可如果刘未突然一下子不见任何人了,就算没人猜到他是驾崩了,也会引起一片恐慌。
庄骏也是一样的想法。
“现在,就等……”
“陛下,三殿下到了,说是小纪子去西宫的路上把人迎到的!”
所有人大喜。
“还不快请三殿下进殿!”
“可,可三殿下不进来啊!”
“什么?”
岱山傻了眼,急得连连跺脚。
“为什么不进来!”
“三殿下在寝殿外跪下了,说是要请罪!同跪的还有宗正寺卿吕鹏程!”
“什么时候了,这两人还在添乱!”
庄骏眼泪都快气出来了。
“快让他们进来!不进来,拖也给我们拖进来!”
***
刘凌嘴上虽然硬气,让云中君将太妃等一干人送去了延英殿,心中却明白,即使自己救下了所有人,可要想她们能一直生存下去,必定还是要做通父皇的工作。
国无二君,家无二主,他一日不能做主,一日就不能掌握大局。
所以在回紫宸殿的路上,吕寺卿在一旁长吁短叹,感怀于明日之后他父皇还不知道如何处置延英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