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列侯-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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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唱一遍泪流满面,唱到极致恨不得仰天长啸三声。
汝阴侯夏侯赐接着吟唱道:“高皇帝又与功臣剖符作誓,丹书铁券,金匮石室,藏之宗庙。”
望着年老的列侯们挥泪歌唱,曹时心里如百米海啸肆虐着心灵的堤坝,每家侯府都藏着天子颁发的丹书铁卷,所谓丹书铁券就是名份,犹如前世里公司老板和员工签下的合同,又好比夫妻之间的结婚证书,这就是每个文明最早出现的契约精神。
有了这份契约合同保护列侯的利益,大汉帝国的皇帝与功臣列侯们的联系就更加紧密,这是高皇帝对外压制诸侯王,对内压制吕后一族保证政权巩固团结的重要举措,也是确保汉文帝顺利登基称帝,汉景帝削藩失败平乱成功的根底。
梁邹侯武婴齐冷笑一声:“看如今天子如何对我们,小过免侯,大罪腰斩,儒生博士口诛笔伐几近污蔑,若我等有不平之意动辄用鹰犬爪牙威吓之,列侯上无进取的方向,下无守成的机会,只有醉生梦死骄奢淫逸以求天子不用刑杀,能多活一年是一年。”
年纪轻轻的阳陵侯傅偃为此愤愤不平:“代地父子刻薄寡恩,待吾等如犬马羊狗,何其薄也!”
“慎言,慎言呐!”缪侯郦坚每次听到年轻的列侯口出不逊脸色都被吓的发白。
节氏侯董罢军怒言道:“缪侯!汝父兄为汉家名下天下敬仰,况公(郦寄)不过是动念迎娶王皇后之母平原君臧儿为夫人,天子就动雷霆之怒免况公之爵,请问这是动用的哪条汉律?天子以喜好凌驾于汉律之上,视列侯如刍狗肆意而为,汝若无愤恨之心如何对得起父兄!”
缪侯郦坚差一岁即满五十的老人,被一个比他十几岁的小字辈说的满面羞惭,他父兄郦商、郦寄为汉家立下许多功劳,只因为郦寄打算迎娶王皇后的寡母就激怒天子,既不经过廷尉审讯就就废爵免侯,真是让天下功臣名将心寒齿冷。
安阳侯周左车恨恨而言:“代地父子欺侮我等太甚也!想来先公有灵定然后悔当年不该立此子为帝也!若立齐王之裔,我等又何须如此狼狈不堪。”
“代地父子定策削藩,尤其那代王虚伪狡狯以贾谊为爪牙污蔑我等,定策削藩不得就假手晁错培养其子续行其策,我等反对不及差点将高祖基业毁掉,如今兵行险招而成又开始对我等动手了。”
“用策不得用兵无能,若无我等列侯拼死而救,代地父子能坐稳天子宝座?”
列侯们不愿意直呼其名,就用代地父子来代指汉文帝与汉景帝,代王是汉文帝称帝前的名号,晁错是汉景帝为太子时的太子家令,晁错用的削藩策早在汉文帝在位初期,就由贾谊献于汉文帝,汉文帝不敢用削藩策而改为培养太子刘启学习削藩,恰好借着太子刘启杀害吴王刘濞时的不公正判罚,积累诸侯王与天子之间的矛盾为削藩埋下不得不发的隐患。
汉文帝玩的一手帝王心术,简直比几百年后某位李二殿下还要顺溜,上至文武百官下至百姓黎民无不称颂汉文帝是千古仁君,但是在列侯的眼里这个仁君就是个破坏高皇帝白马盟誓,残害功臣贤良背弃誓约的伪君子。
曹时摇摇头,虽然对天子的手段感到不可思议,但是他还是不信开创文景之治的贤帝是这样的人,他觉得一定是哪里出错让列侯们对天子的认识产生偏差,或许自己有办法弥合天子与列侯的僵持关系,他的身份也可以为之凭借。
“诸位君侯明鉴,季父为汉臣有功无过,今日无端受人诬陷谋反,请看在同为列侯的面子上,救一救他吧!”周复顿首拜下泪流满面,汉家以孝治天下,周亚夫虽然只是周复的二叔,但是对他的照顾却堪比亲父,季父要冤死在大狱里焉能不急。
曲逆侯陈何摇摇头说道:“汝就不用白费心机了,天子的意志鉴定如铁,就算我等列侯长跪未央宫廊下也挽不回来。”
“那我就戳破这个谎言让天子难堪!”周复瞪大双眼眼中腾腾的火焰冒起来。
贳侯傅遗瞥了一眼:“奉劝你不要这么做,若让天子难堪下不来台,难说他会不会恼羞成怒会要了你们周家老小的性命。”
“周复,你还不住口!”周坚扯住侄子周复拉到一旁,朝着几位列侯作揖表示歉意,很显然周家上下也估计到这种可能性,列侯与天子撕破脸不会有好下场,死的一定是列侯,而天子付出的只是颜面受损,说不定让儒生多划几笔,他们周家就成为史书中的著名野心家,从此以后受到万世唾骂。
柏至侯许昌对周家人作揖道:“虽然某知道条侯有天下的冤屈,但是还请周家子弟面对现实,忍了吧!认了吧!”
周复不甘心的闭上双眼,不觉中已是潸然泪下,他已经死心了,京城上下二十多万口人,就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为周亚夫说一句真话,朝堂上文武百官以官身不疼不痒的劝谏如同轻风。
“长乐宫那位呢?”曹时抬起头目光炯炯的望着列侯。
“没用的!”樊它广替列侯回答道:“不要以为列侯常入长乐宫求那个瞎老太太出面,窦家的太皇太后就真的站在我们列侯一边,那只是两边上演的一场戏,演给当今天子以及太子看的戏,太皇太后不愿意失权,必须在外朝找到可以用的人,我们列侯或多或少在朝中为臣,高皇帝定下常以列侯为丞相的制度,太皇太后不用我们还能用谁?”
曹时默然无语,汉家以孝治天下,但不代表天子就一定要听太后的话,窦太后为了制衡汉景帝需要借用列侯的力量,而列侯有求于窦太后为自己作主也是互利互惠的关系,只要不涉及危急天家利益的请求都可以得到窦太后的支持,倘若触犯天家利益,以窦太后与汉景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必然会促使长乐未央联合起来对付列侯。
想到几年后那个残暴的野猪皇帝,曹时的心里忍不住打个寒颤,这会儿还是文景之治的太平盛世,过几年到野猪当皇帝的年景岂不是更差,难怪汉武朝任用的列侯丞相一个个唯唯诺诺,生怕做出点事就被夺侯杀头,即便如此一朝十三相也罕有善终之人。
列侯们见到曹时吓的打寒颤,脸色都给吓的煞白不禁失笑:“平阳侯心如赤子涉世未深,如此心性难怪天子会放心平阳侯尚公主,只可惜朝堂之上是难有用武之地的了。”
“你们都不懂,平阳侯这样的心性才是列侯里最好的,只有我等有建功立业之心才会落得这般地步,没有野心才能安享太平列侯。”曲逆侯陈何站起来大袖一抖,两手相击振动全身行了个振拜之礼转身告辞离去了。
但凡是人就会有同情心,列侯们实在不忍心看着周家人哀戚神情,于是也纷纷起身告辞而去。
曹时迟疑了下,看到周复迎着列侯送出府外,低下头沾着酒水在酒案上写下几个字,不理樊它广诧异的眼神起身告辞而去。
出了府外,列侯们已经走的差不多了,曹时也没有和他们打招呼的意思,骑上马吩咐道:“日头还早的很,咱们先去东市西市转一圈,看看有什么新鲜物什买回府里,给公主弄点礼物。”
侯府众骑士高兴应喏,人人都说长安好,侯府的骑士们早就想去名传天下长安两市见见世面,几十彪骑策马在长安的大道上穿行,城中穿行也不敢把速度加快,只用轻策坐骑缓缓行进时而避让来往的马车行人。
樊它广犹豫好半天,开口问道:“君侯刚才在案上写的是……”
“啊?文师你说什么?我写什么了?我什么也没写啊!”曹时无辜的耸耸肩:“待会儿逛两市还要文师代为指路,这京师的地界我还是两眼一抹黑呢!”
第23章长安两市
曹时一行人出了东阙甲第进入城区的主干道,发现城中大道既宽又平,疾驰的骏马甚至带不起半片尘埃,即使里巷之间也没有让人作呕的粪便臭味,更没有污水横流的馊臭味,以上古时代如此落后城市治理水平,城市的整洁程度却令人瞠目。
京师长安流传一句话,如果想知道长安的主干道到底有多宽阔,可以架着战车横向排列试试,让长安人感到自豪的城内干道与通往城外的驰道级别相同,可以容纳十二辆战车并排前进,这等于双向六车道的古代版高速公路。
京师长安规模宏大构造复杂,即使拿掉规模宏大的宫城不算在内,长安城内尚有由一百多个民巷组成的城东居民区,在居民区西部的商业区周边分布着九个市场,最著名的要数东西两市,两市坐落于长安城的西北部,距离渭河只有一里之遥,位于长安城的西北部。
城东居民区的北部,毗邻渭河的一块土地是手工作坊区,从城西北的商业区到居民区再到手工业区,形成一条依托渭河而生的经济带,城外鳞次栉比的码头渡口是这条经济带通往关东的主要通道。
樊它广策马而行,指着一条城市主干道劈成两半的市场:“长安有九市,各方二百六十六步,六市在道西,三市在道东,凡四里为一市,致九州之人在突门,夹横桥大道,市楼皆重屋,东市是商贾云集之地,西市则密布着各类手工业作坊。”
“被分成两部分的市场到挺有意思,先去西市看看咱们的生意。”曹时兴致盎然的左转进入手工业区,长安西市的手工作坊又不同于东北的手工业区,有本领在西市开设工坊的商家背景都不简单。
缺乏背景的普通匠户在西市激烈的竞争中生存困难,只有极个别技艺精湛到令人敬畏的匠师不畏惧竞争也不怕逼迫,反而是各大商家着力拉拢的火热人物,普通匠人在西市混不下去,要么选择进入少府为皇家工作,要么迁到城东民巷北部的手工业区,无为而治下的西汉经济遵循自然发展,这是非常公平合理的选择。
平阳侯府在西市有一块属于自己的作坊,此前一直以主要打造铁器为主,自从曹时制出三样铁器以来京师的工坊规模扩大数倍,专门开辟出门脸销售铁炉、铁锅、铁壶,初步掌握镀锌技术的铁器非常好卖,洁白的铁器大方美观兼具防锈功能,一经推出受到各地商贾热捧。
“拜见君侯!”
“杜意,不必多礼,说说销售情况。”
杜意是侯府委派到长安掌管人事和帐房的家监,滔滔不绝地讲道:“君侯从平阳发来的铁器到工坊里不到半日就被抢购一空,为此不少熟客要提前预定下一批铁器的进货,催货的单子排到明年的十一月,君侯要不再把产量提高一点吧?”
曹时暗自撇嘴,想不到京师照猫画虎的本事挺快,他在平阳侯国创制订单不到一个月,远在京师的店铺就已经开始广泛流传,不用想也能猜到京师里的商贾不会放过抄袭的机会,订单的专利算是白白贡献给广大劳动人民了。
低头扫视作坊里新进来的一匹铁器,敲击铁壶里铛铛的清脆响声:“销售额有多少,纯利润是多少?”
杜意眨眨眼笑着说道:“销售的铁器总量超过两千件,纯利润二十三万七千余钱,如今长安人无人不知侯府的造铁工艺,好些勋贵夸赞君侯工艺独到呢!”
“两千多件,纯利润二十三万七千,竟然有这么多?”曹时放下铁壶狐疑地抬起头,他还记得在平阳县时近三千件铁器纯利润只有十三万,每批运到京师的只有这个数目的领头,积少成多竟然仍有这么大的利润。
“君侯有所不知,去平阳求购的商人为了有利可图会刻意压低价格,而京师城内的勋贵富人们为了享受却不在意贵出百十钱,仆特意把制作精良的铁器挑出来定上稍高一倍的价格,在长安城内仍然供不应求。”杜意昂首挺胸得意极了,利润高过平阳侯国本部非常光荣,证明自己的能力是远超侯国里那些榆木疙瘩的同僚。
“不错不错,再接再厉。”曹时点点头没有继续说话,低着头打量平阳侯府送来的新铁器。
受到曹时开放性启发的工匠有不少,不仅仅是爱动脑子的鲁不害一人,还有整日傻笑像个笨蛋的连季,他的锻造天赋堪称惊世骇俗,只要曹时能够画出正确的三视图模型,他就能够打造出几乎一模一样的铁器。
铁炉,铁锅,铁壶的初胚是连季用双手敲打出来的成果,新进来的一匹铁壶里造型明显摆脱中规中矩的大肚子水壶造型,类似椭圆形肚子扁扁的铁壶,甚至还有造工精致上面绘有云彩百鸟的黄铜壶,产品种类之多简直让人眼花缭乱。
见到君侯盯着新来的铁器发呆,杜意心里着急起来:“听说侯国里的产量一直增补上去,我们西市里还有十几号铁匠和几十个铁匠学徒,君侯就把侯国里的生产订单也分给我们一些打造任务来完成吧?”
角落里,樊它广盯着铁器摇头晃脑:“杜家监热心府中大事,难得有一副热心肠,铁器销售策略非常灵活,为侯府立下不小的功劳。”
“不敢居功,仆从一介奴婢走到今日的地位,全凭君侯的恩宠信任,为侯府做点事也是应该的。”杜意连忙作出感激涕零的表情,店铺里不时有客人登门购买铁器,杜意陪着小意伺候一会儿就被打发出去做事。
樊它广意味深长地说道:“这个杜家监有点热情过头了点,要不要查查他的底子是否有不干净的东西。”
“不必了,只要他不做出危害侯府的事情就随便他,闹出祸事也不必咱们来管。”曹时打开一口大号蒸锅,摸到中间可拆卸的金属笼屉隔层满意地点点头,连季看似愚笨的脑袋里充满了铁器打造的天赋,不同于鲁不害整天琢磨高深的金属镀膜工艺,连季只需要拿着铁锤在烧红的铁片上敲敲打打弄出好玩的东西即可,这也是两名匠人最大的区别。
“君侯的想法很好!京师为天下重地,惹出事端的确不用我们管,当年受到平阳简侯恩惠的人们会抢着为君侯解危除难,君侯不闻不问还可以展示实力,此乃两全其美的好计策呀!”樊它广一拍脑袋满脸惊喜,好像中了头彩的模样。
曹时无语地叹口气,文师一惊一乍的模样好不淡定的很,他只是想表示自己初来乍到不熟悉的地方太多,尽量少生是非避免被中尉宁成、廷尉赵瑕之流鹰犬攻讦,在京师里有阳信公主在也不用他过分担心,被樊它广解释出百般花样好似真的非常有意义似的。
离开自家店铺,在西市里左逛右逛看到的无非是陶罐,铁器,麻布之类的寻常用品,铁器里已经出现几家偷偷仿制侯府铁器,大概是担心得罪平阳侯才把铁器放在不显眼的地方,这些工坊还没琢磨出“白铁”的工艺,这批仿制品只能算作失败之作。
出了西市前往一条街之隔的东市,这里是纯商业的商贾们聚集之地,他们囤积南北货物分散经销是天下货物批发运输的总经销商,踏入东市明显察觉到与西市迥异之处,几家大店铺的门脸前摆放着侯府特制的白色铁器,标价竟然比西市自家出售的还要贵一些。
东市正中心是东市令的办公地,正对面一块空地却少有人靠近,樊它广解释道:“这里是京师处决犯人的地方,每年秋后问斩都要把囚犯押解到这里斩首。”
“在这么繁华的地方杀人,杀鸡儆猴的意思有点太明显了。”曹时摇摇头,他知道商人最忌讳与死、灾相关的东西,当着大商贾的店铺门脸斩首死刑犯也只有汉家天子能做出来,商贾们除了认命也没有其他办法。
行到东市里面突然行人稠密起来,靠过去才发现这里是东三市里生意最好也是名声最差的人市,贩卖奴隶历来是大汉帝国着重打击的焦点,奈何每年失去耕地交不起税被迫卖身为奴的农民还在增加,朝廷当然不会免去穷人的人头税。所以汉帝国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事。
曹时一行骑士威武雄壮操河东口音,顿时吸引不少人伢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