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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孔雀羽谋杀案-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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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怕现在很不方便,你知道,”她款款答道,“我有个十万火急的约会。哦,天哪,我猜又是烦人的达特利一案。我还以为已经和我们撇清关系了呢。呃—是关于达特利的事,对吗?”
    “一部分算是吧,夫人。”
    “对,当然了,达特利。”
    “不,夫人,我是说—”马斯特斯抖擞精神,清清嗓子,“我必须告诉你,我没有权力阻拦你,但这次谈话对你大有裨益,大有裨益,夫人。”
    她迟疑着,“但我看我无法留步,除非,”她身体往前一倾,半低垂的双眼牢牢盯住马斯特斯的脸,微笑道,“除非,当然,除非你和我乘车同行,如何?”
    毋庸置疑,马斯特斯的脸刷的一下红到了脖子根。
    “也好,夫人,”他生硬地答道,“如果你愿意的话。”
    “恐怕我的车最多只能带上你们中的一人。不过你们可以跟在我后面。”
    她雍容优雅地屈身进入车内,礼服的黑色缎带沙沙作响。马斯特斯很可能是被她的身体轻轻一碰,手里的某件东西顿时飞了出去,在路灯下闪闪发亮—是那个银质烟盒,咔嗒一声落在人行道上。德温特夫人一回头,顿时如淑女般轻轻惊呼一声,马斯特斯还没来得及将其捡起,她就已看得一清二楚,几乎在不到十分之一秒的时间里,一丝神情在她脸上转瞬即逝,波拉德冷不丁打了个寒战。但她却微笑了。
    “哎,你是从哪里弄到我的烟盒的?”她问道。
    “你认出这是你的烟盒了吗,夫人?”
    “我想是的。能让我看看吗?肯定没错。角上那J。D。的字母组合就是我。我的教名是珍妮特。可你能不能随我一起来—”
    司机砰的一声关上车门。轿车驶过身旁时映入两位观众眼帘的,是在摆满靠垫的后座上,德温特太太十分殷勤又有几分羞涩地倾向马斯特斯身旁,而马斯特斯则把圆顶礼帽微微斜拉下来挡住眼睛。
    在H。M。的车里,一个低沉、刺耳、含糊的声音传入波拉德耳内,他立刻就发现是H。M。在偷笑。虽然H。M。的表情几乎没有变化,但他此刻正乐不可支地前后晃动着身体,一声接一声笑个没完。波拉德差点忍不住要问:“哎,自打我出生以来还从没见过这样一个老妖怪。你在笑什么,大胖子?”但他想了想,话到嘴边却变成了:
    “该有多难受啊!你觉得他能照顾好自己吗?”
    “哦,他不会有事的,孩子,”H。M。嘀咕着安慰道,“他会忠于职守的,而一旦他行动起来,那女人可就得度过非常难熬的十五分钟了。但是,该死,我应该亲眼目睹才行!她像变魔术似的让他钻进那辆车,弄得我们措手不及。”
    “律师们拥有自己的戴姆勒轿车也不足为怪,”警佐沉吟道,“不过依你看她要去哪里?”
    H。M。吃力地从车底下爬出来:“那辆轿车是租来的。如果你想在朋友面前显摆一下,有家公司可以提供隔夜租车服务。嗯,来吧,孩子,我们去和德温特随便聊聊。有什么指示?你就别管什么指示不指示的了。一切由我说了算,你可别忘了这一点。幸好老杰姆·德温特在家。我挺喜欢这小子。”
    “你是说你认识他?”
    “所有人我都认识,”H。M。立刻不耐烦地答道,“我当然认识他,所以我在马斯特斯面前说话才那么小心谨慎。杰姆·德温特是个好人,而且聪明绝顶。现在我想是不是—”
    他推开一扇绿色的门,高墙里,一片似乎已经荒废的房前花园掩映于绿荫之中。房子的形状方方正正,风格朴实,屋里没有灯光。H。M。并未走向前门,而是笨手笨脚地拐向边上一条小径,绕到屋后。这里仿佛完全与伦敦城隔绝开来。一条笔直的小径穿过幽深的后花园,直抵一座凉亭。凉亭里有一星微弱的光芒在闪动。湿润的空气里有雪茄的味道。
    凉亭里的桌子上点着一盏有灯罩的台灯。一个身材修长、穿着晚礼服的男人靠在桌旁的柳条椅中。他那长长的黑色双腿交叠着,似乎在遥望着什么远在天边的东西。飞蛾们在台灯周围扑扇,其中一只褐色的大飞蛾更在凉亭中曲折飞舞,但他连眼皮都不眨一下。即便将雪茄举到唇边时,动作也异常缓慢,慢得连雪茄上那积攒得长长的烟灰都一动不动。在这完完全全的静谧中,却有某种不安而略显邪恶的暗流悄然涌动。
    但当他站起身时,给人的第一印象便将暗流驱散了。杰里米·德温特大约已年过六十,那种沉默寡言的态度可谓相当冷淡,有趣的是,就连他那所剩无几的白发也透出冷漠的味道。他空旷的两鬓没有头发,尖下巴刮得干干净净,脸部表情藏不住任何秘密。
    “难不成是梅利维尔?”他的声音也同样冷若冰霜,“应该没错。亲爱的爵士,真是意外之喜。快请进。”
    H。M。笨拙地挪进凉亭,喘着粗气。
    “嘿,杰姆,”他说,“杰姆,我有一大堆话要说,但愿时间足够。这位是波拉德警佐,你知道他是什么来路,我是被副局长拽进来的。杰姆,恐怕我们来此的目的是谈正经事。”
    德温特的神色毫无变化。他彬彬有礼地向波拉德问好,将两把椅子推到桌旁,请二人落座后,自己却还站着。
    “喂,我可没打算给你下什么圈套,或者遮遮掩掩耍什么花招,然后跳出来喝倒彩之类的。”H。M。接着说道,“你是个律师,具体的分寸你心里有数。如果你想回避问题,我们今晚一整夜就都赖在这儿了。不过我准备先把事实摆在你面前,然后问你几个问题,鲍勃会把答案记录下来。你认识一个名叫万斯·基廷的家伙,对吗?”
    德温特微微眯起眼:“对。”
    “杰姆,今天下午他在一间门窗都有警察监视的房间里被谋杀了。有人在背后近距离对他开了两枪,然后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逃之夭夭。关键在于,基廷遇害的那座房子是贝维克公寓四号—你曾经在那里住过。而且桌上又摆着十个茶杯。”
    德温特把烟灰从雪茄上抖掉,小心地将雪茄搁在烟灰缸边上,盯着地面看了一阵,十指紧扣。
    “令人震惊的消息,梅利维尔,”他说,“真是非常可怕的消息,”他抬起头,“但你想让我说什么呢?”
    “对,令人震惊。但这在你意料之外吗?”
    “是的,毫无疑问。这已经是非常温和的形容了。全世界那么多人,偏偏是基廷!唉,本来昨晚我还能见到那个可怜人。还有,坦白说,这比潘德拉贡花园那件案子更令人惊骇。”
    “嗯哼,就从这里说起好了,”H。M。顺水推舟地安抚道,“每次你前脚搬出一座房子,后脚就有人命丧其中,我就不盘问是什么东西在追随你们了。来看实际问题。我要问的是,你为什么心急火燎地到处搬家,仿佛身后有法警穷追不舍。你是个诚实稳重的公民,你的身份要求你必须如此。但在两年多一点的时间里,你先后在潘德拉贡花园十八号、贝维克公寓四号、沃南街三十三号住过,现在我听说你下周又要搬家。为什么?”
    很难说德温特是不是微笑了,他的嘴角浮起一丝嘲弄的波纹,但神色依旧如常。
    “恐怕是因为我妻子,”他说,“我的妻子对周围的气氛非常敏感。”
    “噢,得了吧,孩子!开什么玩笑。你的意思是,每次她厌烦了一座房子,就坚持要搬家?而且你也同意?”
    “是的。我的妻子非常有说服力。你可别误会,”他冷冷地补充道,“我指的是表达能力。语言表达能力对任何渴望生活安宁的男人都是可怕的武器,但我相信,有这种发现的男人,我不是第一个。”
    “就这一个原因?”
    “这是唯一的原因。”
    “既然如此,”H。M。疲倦地注视着在台灯四周盘旋的飞蛾,“你最好听我把话说完。”他原原本本地把案情告诉德温特,对方的冷静终于开始瓦解。最后,律师长身而起,阴郁地在凉亭中来回踱步。德温特不时挠挠脑后稀疏的白发,显示出内心的紧张。“你也明白我们的选择很少,”H。M。总结道,“排除了外人插手的可能性(我想你也能作出这种判断),我们百分之百肯定的是,凶器就是那支枪,而枪杀基廷的就是昨晚在这里参加杀人游戏的六人之一。加上你妻子的烟盒压在尸体底下这一事实—”
    “这种推论不合逻辑,”德温特怀疑地说,“虽然我承认证据十分有力。至于我太太,我可以向你保证,那种推论纯属异想天开。至少我的看法如此。就算烟盒上有她的指纹,也说明不了什么。万斯·基廷这个年轻人有随便乱拿东西的习惯。你自己也说了,他还戴着他堂兄的帽子。如果他的口袋里装满我的雪茄,或是他的酒窖里出现六瓶我的波尔图葡萄酒也没什么可吃惊的。我想不通的是这个案件里恶作剧一般的因素—那些茶杯卷土重来!你说得对,仿佛真的有东西对我如影随形。”
    “嗯,的确很像,不是吗?我们还是谈谈基廷吧。我听说你是他的律师,所以你对他相当了解喽?”
    德温特沉思着:“这么说吧,我对他的法律事务与财政利益十分熟稔。”
    “就从这里入手。他很有钱,对吗?”
    “举世皆知。”
    “告诉我,杰姆,我想他从没立过遗嘱,对吗?”
    德温特坐回椅中,拿起雪茄,瘦削的身躯闲适惬意地靠下去。
    “不,有遗嘱。对他而言实属难得。或许你还记得,那可怜的家伙一直投身于危机四伏的探险活动,迄今我还没看出他有什么目标,只不过落得臭名远扬、人人侧目。菲利普·基廷先生和我都劝他立遗嘱。你肯定要问我遗嘱的内容,”他沉默了,那只褐色的大飞蛾在周遭绕圈飞旋,“既然基廷已死,告诉你也无妨。除了几笔微不足道的遗赠之外,他的财产将由他的堂兄菲利普·基廷先生以及他的未婚妻弗兰西丝·盖尔小姐平分。”
    “你通常不会—不会无偿提供信息的,孩子,”H。M。睁开一只眼,“你告诉我这些,是否有什么目的?”
    德温特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我以为你问这问题是想寻找可能的动机。哦,可我看不出来。盖尔小姐的双亲确实并不富有;菲利普·基廷先生也确实和我们所有人一样,有时会遇到生意上的困难。但是,说真的,梅利维尔,将他们中任意一人视为凶手的念头都—太荒诞不经了。不过……”
    “不过?看来说到重点了。”
    “不过遗嘱已经失效。”德温特一本正经地答道,“我承认,我也进退两难。我不能告诉你我是如何获悉有一份新遗嘱存在的,这将违背我的法律职业道德,而且我的情报来自地下渠道。但据我的可靠消息来源,可怜的基廷不到一星期前确实立了新遗嘱。内容很简单,他把全部家产都留给了我的妻子。”


    08    飞蛾之夜

    一时间,H。M。从耷拉在鼻梁上的眼镜上方直勾勾瞪着德温特,表情与德温特一样木然。过了半晌,他脸上才现出一丝活力,咯咯一笑,笑声中甚至带有一丝敬意。
    “老天,”他说,“该死,孩子,我一直以为你比硬核桃还顽固。看来凿开核桃不难,难就难在收拾满地的核桃壳碎屑。那么,这份遗嘱是否已广为人知?”
    “不。除了基廷和我那位透露消息的朋友,我想我是唯一一个—”
    “德温特太太呢?”
    “啊!无可奉告,因为我从没问过她。不过,”德温特冷冷地说,“想必基廷很可能已经对她提过此事了。”
    “我打赌他肯定说了。你能看出这意味着什么,孩子。这就给了她莫大的动机。但你发现了吗,这同时也给了你一个动机?”
    “当然。所以我才会告诉你。”德温特解释道,“一两天内此事就会人尽皆知。我希望先向你摊牌,听听你的意见,总比让你在我背后妄加猜疑来得好。行行好,帮我一把吧。”他又搁下雪茄,倾身向前,苍白而狡黠的灰色双眼锁定住H。M。,“我不是有钱人。我妻子的某些愿望以及任性时常会花掉我一大笔钱。比如,不怕告诉你,今晚我花了多少钱租车送她去斯特里汉姆拜访两位老处女姑妈,好让她在她们面前扬眉吐气—”
    “两位老处女姑妈?”H。M。说,“可怜的老马斯特斯。然后呢?”
    “但是,梅利维尔,我向你保证,我没有杀基廷,如果你在打这种算盘的话。我觉得我不可能……为了钱去杀任何人。而且我对那孩子也毫无恨意。正相反,我还祝他好运呢。”
    “你祝他好运,”H。M。有些茫然地重复道,“这案子真是具备了一切可能性。好吧,那么,基廷是否对你妻子大献殷勤?”
    “据我所知,是的。”
    “那他们有私情吗?”
    “很不幸,没有。”
    正在速记的波拉德抬起头:“我没听清,先生。你刚才是说‘不幸’还是‘幸运’?”
    德温特转向他,冷漠的神情中带着宽容:“我说的是‘不幸’吗?咳!一时失言,不好意思。我的意思当然是‘幸运’了。毕竟人人都说,用来装点私情的最美丽的珠宝就是贞洁。诗人们众口一词地拥戴这一点,莎士比亚笔下的几位女主角甚至将其践行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程度。不,德温特太太很贞洁。对于一个毫无疑问对男人很有兴趣的人而言,她是我平生所见过的最最贞洁的女人。幸运的是,我还记得我们早年也曾几度同床,否则我现在甚至要怀疑,究竟是经过何等离奇的生物程序—与真实生活相比,也许在打油诗中更有可能—才令我们的儿子杰里米来到人间的。”
    他面对他们,冷静而睿智地笑了笑。
    “先生们,我已经开诚布公。通常我并不是这种状态。过去几分钟里我清醒地认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一旦闹得满城风雨,我的职业生涯就将毁于一旦。我是个老头了,不至于痛不欲生,我只想过安宁日子。即便不考虑牵涉我妻子的秘密,也改变不了如下事实:在两座房子里分别发生了古怪而残忍的谋杀,而我又是这两座房子的前一任房客。所以我倾向于简明扼要地向你们阐明基廷和德温特太太的关系。
    “很遗憾,她从来没有对我不忠,否则我就有理由要求离婚了。一方面,我的妻子清楚,如果基廷愿意娶她,我会同意离婚的。但实际上我知道—她也知道—基廷无论如何都不会和她结婚。另一方面,德温特太太精明的本性也无论如何不容许自己接纳他。她是全世界最不可能做白日梦的女人,我可以保证。所以事情就简单了。”
    “明白了。你可曾和基廷谈过此事?”
    “没有,”德温特十分反感地答道,“如果方便的话,我不想继续讨论这个问题。”
    H。M。倾身向前:“别紧张,杰姆。我只问你最后一个问题。说实话,你果真不相信你妻子今天下午到贝维克公寓四号去见基廷?—等等,哎,该死!回答之前先等一下。我并非在暗示你所指那种幽会。我也不认为有这种事。幽会的人一般不会在下午茶时间选择一间积满灰尘、温度高达华氏一百零五度的阁楼小屋。我觉得那是某种仪式,但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内容。可是如果那些茶杯象征着某种神秘的水晶球占卜术或秘密团伙的什么把戏之类的,会不会令她兴致勃勃、欣然赴约?如果她对谈情说爱不感兴趣,会不会至少对那些愚蠢花样动心?”
    德温特想了想:“会,我承认。珍妮特对神秘事物的热衷,与女人喜爱甜食的程度不相上下;我倒不反对她钟情于甜食,她一星期要干掉一盒五磅的巧克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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