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羽谋杀案-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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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看来他们全部都被跟踪了。不错,德温特在这里,索亚也在,但八点十五分从侧门潜入的那人是谁?”
“不知道。”班克斯说,“似乎无人知晓。但你认识一个叫加德纳的人吗?”
“他在房子里面?”
“不,不在。你可知道他的行动?他正和米切尔警员并肩坐在墙头上。这个加德纳很聪明,早已发现米切尔一整天都在跟踪他。他领着米切尔兜了个大圈子:穿越大半个城市去了伦敦塔,几乎走遍塔内每一处景点;又取道齐普赛街回到圣保罗大教堂,登上数百级阶梯直达穹顶;在回音廊里绕了三圈后,米切尔仿佛听见回音廊的空气中隐约有呓语浮动—接着又搭公共汽车折返威斯敏斯特修道院……总之,他再三重施故技,直到晚上才来到此地。然后他等着米切尔赶上自己,才说:‘你瞧,老兄,今天我可是领着你长了不少见识;现在你我都需要同伴,不如我们坐下来静观其变。’所以他们正坐在一棵大树底下的货仓屋顶上,抽着烟,讨论着枪械知识。我再问你,究竟怎么回事?”
“天知道。菲利普·基廷呢?”
“说不好。至少根据我的侦查,没有迹象表明他也在附近。”
“那房子里的第三个人会是谁?你有把握他进屋以后再没出来?”
“没错。我不知道他是谁,那不是我的任务。我的任务是—”
“对,我差点儿就忘了。回去向总督察复命吧。”
图书室里,昏黄的灯影此刻微微倾斜,依然晦暗不明。德温特将椅子让给了他的妻子,自己站在她身后。珍妮特·德温特与波拉德记忆中昨晚的形象一模一样,只不过当时她一身黑,现在却一身白。那件白色的天鹅绒披风被撩到身后,露出一件领口很低的银色长礼服,随着她那如同出自鲁本斯笔下的美丽身躯的颤动而闪烁银光。她的手肘支在椅子扶手上,前臂轻抬,披风便从手腕边滑落,一只钻石手镯分外夺目。波拉德前来通报后房间里尚无人开口,却酝酿着一种成功复仇的气氛。波拉德一边透过门缝窥探,一边听见身后莱特警员嘶哑的耳语:
“我赌半个克朗,亨利爵士降伏她。”
“小打小闹,”班克斯咕哝道,“我压那个金发女郎,三先令六便士。”
“五先令。”
“成交。走着瞧吧—”
马斯特斯出来听取了加德纳的消息后,未加评论,而对他们下了指示:“有人躲在这座房子里,生死未卜,但我要找到他。每一寸都要搜查,挖地三尺也得给我找出来。如果他活着,就肯定携有武器,所以你们要注意安全,即刻监视他。不,鲍勃,你留下,我要你来记录这位女士的答话。”
他多此一举地狠狠把门关上,转身吼道:
“好了,夫人!你仍然拒绝吐露今晚到这里来的原因吗?”
“但是,亲爱的马斯特斯先生,”她用低沉而优美的声音温柔地辩解道,“你未免对我苛责太甚了,不是吗?你也知道,对于警方的要求我总是来者不拒。你应该知道才对,毕竟我们也曾一起—”
马斯特斯厉声怒斥:“收起这一套吧,夫人。此时此地容不得你装腔作势,休想再巧言令色。你突如其来闯进这里,我们还没问—”他边说边望着她缓缓将手指移到饱满的红唇边—“还有,既然你来了,出去之前就得回答几个该死的问题。”
“杰里米,亲爱的?”
“怎么?”德温特应道。
“他有权利这样和我说话吗?”
“没有,亲爱的。”
“你准备坐视他这样和我说话吗,杰里米?”
“是的,亲爱的。”
“唉,看来如果没人替我辩护,我不得不忍受威逼恐吓了,”德温特太太迅速环顾四周,“但这未免太不近情理,我来这里只是尽一个妻子的本分,照顾我的丈夫罢了—”
“今晚你来这里是为了照顾德温特先生?”
“那还用说!不然还能怎样?”她轻轻伸手握住德温特扶在椅背上的一只手,“若不是你们步步进逼,这种事我自然没必要挂在嘴边;但我们必须百分之百遵循医嘱;而且可怜的德温特身体也不太硬朗,偶尔还有点—”
“珍妮特,”德温特刚才的些许激动与放松此时都消失了,又恢复冷漠而彬彬有礼的本色,“你究竟是什么意思?说我脑子不正常?神经衰弱?疯疯癫癫?”
“不,当然不!才不是那方面。只不过……”她缓缓抬头望着他,咽喉周围的优美线条一览无余。众人愕然之时,她又颇令人反感地来了一句:“做妻子的本来就该呵护上了年纪的善良丈夫呀?”
大家都注意到了,这个女人势不可当的青春与活力笼摄着整个房间,令她丈夫那钢铁般的泰然自若黯然失色。他整个人都显得虚弱无能起来。她蓄意对他炫耀着自己的生命力,她成功了。马斯特斯还未及多想,她便又转过身来。
“所以,如果他的确写信给你们,说他是某某可怕团伙的头目,比如这个‘十茶杯’—”德温特太太说,“他们说这个团伙里最恐怖的事情都由女人来干—哦,你们可不能相信他,知道吗?或者,即便你们信以为真,也会考虑到他的年纪,给他一个公平的判决吧?答应我,马斯特斯先生。”
马斯特斯眨了眨眼。他们头顶的天花板上,有轻微的脚步声来来回回、前前后后移动起来,是莱特和班克斯在搜查。他们前进,后退,同时消失,又再次出现。此刻这些脚步声渐渐对波拉德产生了奇怪的影响,因为他们本该有所发现才对。显然它们也牵动着索亚,索亚原本一直躲着灯光,坐在他最喜欢的那张椅子里;现在却轻轻晃了晃,脚步声穿过时,他锐利地瞄了天花板两次。H。M。依旧岿然不动。
“我们还没把你丈夫送上被告席呢,德温特太太,”总督察指出,“你从哪里得知你丈夫写了那封信?”
“当然是因为我读过呀。”
她轻松地倚靠在椅背上,前胸微微起伏,自从进屋后她就始终抑制着某种特殊的激动之情。但此时她已平静了些,沉吟未决—怎么形容来着—整个人几乎柔若无骨:她倚在椅背上,正如波拉德脑海中昨晚她倚在豪华轿车里那幅画面一般,审视着马斯特斯。
“他给你看过,夫人?”
“荒谬至极!”她微笑道,“昨晚你我共度良宵后,我回到家里,看见杰里米递给女仆阿拉贝拉一封信,让她投进邮箱,第二天一早就可以寄出去,我看见收信人是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她一次也没往H。M。的方向张望,“还有,既然信封口粘得不太紧,我当然想确认一下我的爱人没有一时不慎给自己招惹什么麻烦……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吗?亲爱的汉弗瑞,如果你想逮捕所有偷看丈夫往来信件的女人,英国的监狱就该供不应求了。难道你的妻子没拆过你的信件吗,汉弗瑞?”
“别把我妻子扯进来,夫人,”马斯特斯盯着她的目光中突然平添猜疑,“你以为谁可能一时不慎给自己惹来麻烦?”
“我丈夫呀。”她答道,又握住德温特的手。
“什么原因令你产生了这种担忧?”
“是你,汉弗瑞,在我们的密谈中透露的。”
“哦?我提到过德温特先生?”
“没有,但关于‘十茶杯’你可是滔滔不绝。”
“很好,夫人,我正要说到这里。你刚才自己说过,你知道所谓‘十茶杯’这一秘密团伙的存在,对他们的某些情况也略知一二。除此之外,还能不能再透露一些?”
“噢,拜托,汉弗瑞!”德温特太太目不转睛地望着他,柔和优美的话音中难掩讥讽之意,“你自己一清二楚,根本没有那种东西。”
“你怎么知道?”
“我本来还蒙在鼓里,但你迫不及待要让我承认它的存在,所以我确信事实正相反。别耍我,汉弗瑞,拜托。”
“容我请教,”马斯特斯不由自主地质问道,“该死,你怎会知道我的名字?”
“我给你妻子打了电话,向她大大称颂了一番你的人品。她把你的好多事情都告诉我啦。倘若你敢把我推进随便什么审讯时那些可怕的笼子里,把我对你说的话抖出来,那么我也有很具说服力的品德名誉证人哦。”
“审讯时不需要品德名誉证人,德温特太太。”
“哦?”对方柔声道,“你不高兴吗?”
“你对‘十茶杯’一无所知?”
“除了你告诉我的那些,什么也不知道。”
马斯特斯转过身,突然发难:“然而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在万斯·基廷先生遇害的房间中,覆在桌面上的那块金丝桌布,原本最后是落在你手里的?”
德温特太太从厚厚的眼帘下注视着马斯特斯。波拉德心想:为何H。M。不插手干预?H。M。始终犹如木雕,耷拉着嘴角,膝盖上搁着礼帽。虽然这女人几乎句句挑衅,但也该意识到眼前的形势十分不妙。天花板上的脚步声仍在徘徊。
“怎么样,德温特太太?”
“够了!难道那就能证明我知道什么茶杯的事吗?”
“请回答问题。”
“什么问题,亲爱的汉弗瑞?”
“你是在否认收到过那块金丝桌布吗?”
“当然不是!”
“谁寄给你的?”
“可怜的亲爱的万斯。就在他—他过世前一天—”
“你瞧,我们刚巧知悉这并非实情。”
她美丽的脸庞上顿时浮现出震惊与忧惧:“难道不是他?那你们不该来问我。索亚先生撒了个弥天大谎,要不然就是他的助手,或者也可能是女仆阿拉贝拉。他们都说是可怜的万斯寄来的,我又怎能分得清楚?”
“不错,我们知道你收下了。可之后你把它怎样了?”
“哎,那东西价值连城哪……当然啦,你也明白,其他男人以如此贵重的礼物相赠,除非此人是自己的丈夫,否则没有哪个珍视名誉的体面女人会做白日梦欣然笑纳的。所以我把它交给了我丈夫,锁进他的保险箱里,过后再还给万斯。”她往后一仰,抬头望着德温特,握在他手上的那只手也随之一紧:“他应该把它放好了才对,因为后来我就再没见过它了。对不对,亲爱的?”
马斯特斯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扫视。
“非常出色,”总督察突然咯咯笑道,“但我想要让德温特先生确证这一点,恐怕有些难度。所以,现在—”
“对不对,亲爱的?”
“没错。”德温特说。
突然有人敲门,班克斯警佐探进头来。
“打扰了,长官,”他小声对马斯特斯说,“能请您出来一下吗?大事不妙。”
总督察正全神贯注于眼前的好戏,紧紧盯住德温特和优雅沉着的德温特太太,所以差点儿就想把班克斯轰出去,但班克斯的表情引起了他的重视。于是他走到大厅里,波拉德也跟了出来,关上门。
班克斯一只手拿着一个大手电筒,另一只手里攥着一份皱巴巴揉成碗状的报纸。他将光柱打到碗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支点三二口径自动手枪;然后是一副用于搭配晚礼服的白色山羊皮手套,沾了不少污渍;第三件是一柄小刀,或是匕首,长八英寸,厚实的双重刀刃上有道凹槽,银质横档,黑檀木手柄。显然有人用报纸把它擦干净了,但横档上还有血迹。
“这东西不到一小时前刚被人用过,”马斯特斯闷声道,“在哪里发现的?”
“这些都裹在这张报纸里,放在楼上靠前方一间卧室的架子上。”班克斯答道,“问题是—”
“嗯?”
“肯定有人用过这把刀,长官,”班克斯说,“问题是—莱特和我已经把这房子搜了个底朝天,楼上楼下每个地方都没放过,但除了您已经知道的这些人之外,房子里没有其他任何人。”
18 魔术师之椅
马斯特斯简直到了火山喷发的边缘。“我可不想听这种话,小子,”他怒吼道,“房子里必然还有其他人,无论是死是活。我们抵达时就清楚这里有三个人了!—而目前现身的只有两个。他们可曾放什么人出去?”
“没有,长官,没有。我只能说现在这里没有别人。您大可自己搜搜看。这座房子很小,摆放了家具的房间也只有两间。既没有地下室,也没有阁楼,根本不存在能容下一个人的藏身之处。”
“看样子那来无影去无踪的凶手又一次消失了。”波拉德说。
“从那把刀上的血迹看,消失的是一具尸体这种可能性更大。”班克斯固执地说,转向马斯特斯,“我刚和巡警们谈过了,长官,您要不要和萨格登说句话?之前你们刚到时就听过他的报告。”
总督察迈着沉重的步伐和他走到门口,班克斯晃了晃手电筒的光柱。
“现在遮遮掩掩有什么用?”马斯特斯咆哮着,“吹哨,把所有人都召集过来。我要把这座房子翻个底朝天。我安排这群蠢驴水泄不通地监视这里,如果目标还能从你们手里溜走,我该怎么兑现对局长大人的承诺?拜托动作快一点,我要打破每个—”
“冷静,长官,”波拉德劝道,“萨格登来了。”
马斯特斯转身走进大厅,低着头,总算平抑了怒火。他简单地下达了进驻这座房子的指示,随后带着裹在报纸里的那些东西返回图书室。
班克斯赶上他,带来了新消息。
“他们追踪到了另一名嫌疑人,长官,”他汇报,“菲利普·基廷。”
“菲利普·基廷,”马斯特斯咀嚼了一番这个名字,“所以他也来了是吗?”
“不,他不在这儿。但他在大理石拱门附近,离此地步行需五到十分钟的一间酒吧里,灌下了双份的威士忌。”
“你看,”波拉德说,“虽然他们刚才持那种说辞,但究竟我们有没有把握确定不存在某个团伙?如果纯属子虚乌有,他们这些人都在这附近干什么?”
马斯特斯怒目而视,却早有盘算:“喂,喂,让我来告诉你,小子。是珍妮特·德温特打电话的热情发挥了作用。昨晚她偷看了她丈夫炮制的那封信,所以今天她就行动起来,给所有人打了电话—”
“你觉得她也有份?”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有时我觉得她必有问题,有时却又想,除非她是无辜的,否则应该不敢厚颜无耻到这个地步。不,这并非当务之急。现在这座房子里什么地方藏着一个凶手或者一具尸体;而无论是哪种情况,我都要知道是谁。如果菲利普·基廷一晚上都处在监视之下,没有进入这里,那八点十五分的来客是谁?不是加德纳,他也被跟踪了,而且此刻人在墙头上。也不是索亚,我们知道他到达的时间。同样,不是德温特。但没有其他可能了,所以会是谁呢?”
马斯特斯又一次凝神静思。
“那女人又把我们引进了死胡同。你也看到了,她有某种操纵那老家伙的办法,毋庸置疑。当她声称自己已经把金丝桌布交给他时,她便将他变为自己的后盾了。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操纵的,也许那老家伙真的脑子有毛病。有时他的谈吐的确给人这种印象。说不定他们所有人都疯了。看见这支点三二自动手枪了吗?还记得吗,达特利就死在一支点三二自动手枪之下。我和你赌六便士,这支枪的主人是索亚;而且我还敢加倍下注,打赌这手套也是他的,因为和他的手大小相当。想清楚,小子,我们刚到这里时,站在楼上窗口、戴着白手套、用枪瞄准我额头正中的人,究竟是谁?”
他大步穿过大厅,推开了图书室的门。
能感觉得到,马斯特斯刚才离开后,没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