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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孔雀羽谋杀案-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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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大步穿过大厅,推开了图书室的门。
    能感觉得到,马斯特斯刚才离开后,没人说过哪怕一句话。众人或站或坐,活像蜡像馆里的一尊尊傀儡;而在长沙发正中、气势压过他们的,是H。M。这尊巨大的中国蜡像。桌上那个张牙舞爪的七巧壶仿佛具有某种象征意义。这气氛正中马斯特斯下怀,所以他也一言不发,只将那把刀、那副手套和那支自动手枪放到桌上。
    “非常好,”H。M。突然发话了,“既然我们被锁在这里过夜,按照故事里鬼魂的说法,或许你们都想了解事情的真实面貌。”
    所有人都注视着桌上新出现的三件物品。波拉德有种预感,之所以没人开口,是因为没人敢开口。珍妮特·德温特缓缓转向H。M。。
    “你真是个好人,”她安抚道,“说实在的,我本来已对你失望至极。”一抹红晕飞上她那美艳的脸庞,淡蓝色的双眼盛满颇能混淆视听的迟疑之色,“也许—谁都说不准,不是吗—也许今晚我到这里来的原因之一,就是想会一会你。”
    “多谢。”H。M。轻描淡写地答道。
    “哦,难道你没有话想说?没有问题要问?”
    “噢,好吧,”H。M。从内侧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便笺,“来看看。今年六月二十八日。这个日期对你有什么意义吗?”
    “六月二十八日?没有。”
    “嗯哼。那么我们直接跳到下一步。七月十五日呢?”
    “说真的,这太莫名其妙了。为什么你觉得六月二十八日这个日期对我有什么特殊意味?”
    H。M。的脸上浮现出难得一见而令人生畏的微笑,“不,”他说,“这是你的拿手好戏,姑娘。当有人向你发问时,你抛出一个简单的答案,随即反戈一击、直取要害,对方顿时阵脚大乱;于是你便摸清了他的全盘思路,至此,便可把他的问题像足球一样一脚踢开了。”
    她顿时两眼放光:“太聪明了,亨利爵士!我们就知道你没那么好骗。”
    “例子就在眼前,”H。M。答道,“我只递给你区区十六分之一英寸长的手柄,你就开始扭转乾坤了。我是不是忘记刚才说什么了?噢,对。啊,如果六月二十八日以及七月十五日的后续进展你都不以为意—”
    “你想要我承认,”德温特太太柔声道,“六月二十八日是可怜的万斯立下遗嘱、将所有财产都留给我的那一天。我根本不想要他的钱。虽然你尚未挑明,却在暗示七月十五日这天万斯立了一份内容迥异的新遗嘱。但我知道他没做那种事。我的证言仅限于我告诉汉弗瑞的那些,请别给我挖陷阱。那就是你用来吓唬我的招数,对不对?”
    “呵呵,”H。M。说,“现在是谁机关算尽呢?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想都没想过。你说得很对,万斯·基廷并未修改他于六月二十八日立下的那份将财产全部留给你的遗嘱,遗嘱的效力无可指摘。”
    “那么—真是的,我不明白你想说什么。”
    “我只想了解七月十五日的情况。”H。M。颇具耐心地说。
    “可七月十五日又怎么了?”马斯特斯打断他,追问道,“六月二十八日呢?这些日期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珍妮特急不可待地转向他,活像一个捕捉到风向转换的政客忽然发现,之前的敌人也有可能摇身变为盟友。之前这几分钟内她稍稍有了点变化。虽然她那犹如已过盛开时节的玫瑰般的女性魅力不曾衰减,但此刻却再难令人联想到鲁本斯画中的女子,抑或莫班小姐、鲍迪西娅王后。
    “日期?”H。M。咕哝着挠挠下颌,“我用自己的鼻子嗅出来的,就在今天下午你说我睡着了的时候。马斯特斯,此案中最令我感到趣味十足的,就是我们的朋友弗兰西丝·盖尔的举动……”
    “亲爱的小弗兰西丝,”德温特太太娇媚地说,瞥了瞥仍呆坐不动的索亚,“索亚先生只在星期二晚上与她有过一面之缘,但依我看,他已然为她深深倾倒……”
    “不错,”索亚说,“我承认。”
    “她的一部分举动尚在合理范围之内,”H。M。继续说道,“毕竟要考虑到她刚刚以一种十分悲惨的方式失去了未婚夫。但这并不能完全解释她的躲躲闪闪以及那些神经兮兮的托词。今天一早她造访我的办公室时,说是有件事令她恍然大悟。你还记不记得她刚跨进门槛时说的那几句话?她说她刚从自己家里逃出来,为的是躲开她父亲请来的一大群律师。一大群律师,马斯特斯?这位年轻小姐还真一点不夸张啊。如果她父亲因为女儿间接涉及一宗谋杀案而向一位律师咨询对策,倒还比较可信。但并不富有的伯奇·盖尔请一大群吵吵嚷嚷的家伙干什么?他们又有什么可讨论的呢?还有,为什么她甚至不敢和他们打个照面,就偷偷溜走了?至少这一点颇能启人疑窦。我非常了解老伯奇·盖尔,所以我想最好给他打个电话问问……马斯特斯,你知道七月十五日下午万斯·基廷在干什么吗?”
    “嗯?”
    “他结婚了,”H。M。说,“他迎娶了弗兰西丝·盖尔。”
    杰里米·德温特那适才一直轻轻颤动不已的脸庞开始抽搐,抖搂出一副异常开怀的笑容。那绝非之前他冷嘲热讽般的笑意,而是彻底的松弛、面具的崩裂;德温特朗声大笑,笑纹更深。他的妻子飞速扭头瞄了他一眼,然后说:
    “可他们也太迷人了吧!”德温特太太高声尖叫,“像万斯那种诗人情怀,居然还玩私奔?要逃去格雷纳格林吗?但愿他们的结合是合法的,因为那可爱的孩子还未满二十一岁呢。但无论如何,亨利爵士,你自己也承认了,万斯并未修改遗嘱,所以这对我的境况丝毫不构成影响。”
    “不,”H。M。说,“他没必要多此一举。”
    “没必要?”
    “你为何不问问你丈夫在笑什么呢?”H。M。说,“德温特太太,我就把话挑明了吧,基廷从来没修改过遗嘱,否则那位起草遗嘱、对你言听计从的律师会通知你的。遗嘱的效力虽毫无瑕疵,却存在先天不足。按照法律,任何一位立遗嘱人结婚后,他婚前所立的任何遗嘱将自动失效。这就太糟糕了。这是我生平所见过的最为卑劣的案件之一,如果你手染鲜血,或是助了凶手一臂之力,那你所付出的一切都将竹篮打水一场空。你一个便士也捞不到。”
    “杰里米,”半晌,德温特太太平静地问,“他说的这些法律问题属实吗?”
    “完全正确,亲爱的。”
    “或许你还有兴趣进一步了解,”H。M。纹丝不动,目光寸步不离她的脸庞,“基廷是怎样和你开了这个巧妙的小玩笑的。说到底这也就是个玩笑。整份像煞有介事的冗长遗嘱都是个玩笑。所以天才的基廷先生与弗兰西丝·盖尔的婚事才秘而不宣。她谈不上有多么爱他,只是在满心怨恨、一时冲动的情况下才决定嫁给他,因为她向罗纳德·加德纳袒露心迹,但加德纳对她却并无爱意。加德纳从没正眼瞧过她;但说句公道话,除非她的身价堪比凯瑟琳皇后,否则他怎么也不会把她放在眼里的。她还不到二十岁呀。她对金钱毫无奢求,因为以她的年龄,还没到萌生对金钱的渴求的时候。
    “现在听我说,德温特太太:那份遗嘱和那桩隐秘的婚事,都是准备用来对付你的。基廷这辈子的一大野心,你也心知肚明,他想让你当他的情妇—哪怕一次也好—这是他毕生的夙愿。你始终牵着他的鼻子走,但是,该死的,基廷难道察觉不出来吗?!他很清楚你的目标是谋求成婚。可一旦他的计划得逞,便会公开宣布他已是有妇之夫,谢谢;于是几个月来种种山盟海誓为你铸就的梦幻天堂其实只是空中楼阁,那一纸遗嘱根本不值一文;然后再见吧,再见,下地狱去吧……
    “最好捂上她的嘴,马斯特斯,”H。M。冷冷地说,“我估计她要放声尖叫了。”
    她没有叫出声来,虽然口型已经到位。珍妮特·德温特直挺挺地坐在椅子里;波拉德愕然发现,她的美貌已一去不复返,因为她拼命维持着尊严,或许可称之为颜面尽失、奇耻大辱所激发的尊严吧。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里,她跌了个平生未曾遭遇的大跟头,突然间竟令人油然而生几分同情之心了。
    “我说,梅利维尔,”德温特打岔,“适可而止吧。”
    “哦,我知道,”H。M。无精打采,“我的静坐冥思惹出了大乱子,不是吗?案情一瞬间就变得太符合人之常情了,不是吗?活生生的人取代了抽象的X和Y,仿佛你在聚会上往汤里吐了口唾沫,或是甩了女主人一记耳光。你以为我十分以此为乐吗?”
    “容我对你最基本的礼貌致谢,”德温特太太听上去似乎不为所动,站起身来,“如果方便的话,我先告辞了—”
    “不可以。”H。M。说。
    他的声音沉重而又平静,在本已完全均衡的天平上又添加了一丁点极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砝码。珍妮特·德温特脸上飞速掠过一丝狡黠与不悦之色,众人都看在眼里。她转向她的丈夫。
    “杰里米,”她说,“亲爱的杰里米,带我离开这儿。噢,老天在上,带我离开这儿!你让我做任何事都可以,任何事,只求求你保护我,无论他们怎么说三道四,都要站在我这边!带我离开这儿吧,趁着还没—”
    “少安毋躁,杰姆,”H。M。插话道,“还有另一方面的问题。现在你也该明白了吧,当基廷计划在什么时间点燃那颗令人惊喜的小小爆竹,披露遗嘱和秘密婚姻的真相?他把时间定在昨天下午,也就是他准备前往那‘十茶杯’圣坛之时;他原计划与你妻子在那里会面。所以无论她清白与否,都必须解释清楚她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我不知道基廷去贝维克公寓是想参加某种烦琐的团伙仪式,还是前往与人会面,抑或对方的邀约其实只是虚晃一枪。我们只知道整个布置妥当的舞台都是一个圈套,照搬了达特利谋杀案的情境,将基廷诱入陷阱,并混淆了警方的视线。我们还知道基廷的下场:脊椎断裂,脑后开了个大洞。但还不止这些,孩子。因为,你看,敌人今晚又在此现身了。最起码,他已经来了。”
    “敌人?”德温特问道。
    通往走廊的门开了,班克斯警佐走了进来,然后是萨格登和莱特。他们身后的走廊此时灯火通明。
    “长官,”警佐向马斯特斯汇报,“我们刚刚确证了之前我报告的情况。房子里每个房间都点上了灯,我们到一家旅馆拿来了一盒电灯泡。我们也检查过墙壁,查看了房子里的每一件物品,但仍然没发现任何人。我想这个房间您自己已经仔细检查过了吧?”
    “对,我早就认真查看过了,”马斯特斯冷冷地答道,“不过你们还得再找一遍!每件东西都要彻底搜查。”
    “各位,请安静,”H。M。说,“注意看他们。”
    三位警察对屋内众人视若无睹,默默展开搜查—然而并没有什么可搜查的。这个房间里没有壁橱;他们在墙上又敲又叩,也没发现机关密道。他们掀起了地毯一角;移开了桌子;在沙发底下(离地面仅有三英寸)探究了一番;还扯掉了那张无人就座的大皮椅上的防尘罩。这期间谁也没说话。
    “满意了吗,长官?”班克斯问道。
    H。M。慢悠悠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径直走到索亚面前站定。索亚端坐不动,只有眼珠子转了两下。
    “孩子,”H。M。温和地说,“你还是自行起立为好。今晚你的所作所为,在我看来需要最最强韧的毅力;而且我深深怀疑,我们其他人有没有这种胆色承担这一切。我不明白你这些举动的原因,但你最好还是站起来。”
    “站起来?”索亚沙哑着嗓子问道,“怎么了?为什么非要我起身不可?”
    “因为你身下这张椅子里藏着一个死人,”H。M。说,“而且在他们展开搜查之前,你就壮着胆子把他藏了起来,所以他们根本没想到要查一查那里。”
    他一只手将索亚猛拽起来,另一只手一把扯下椅子上的防尘罩。这把椅子和其他的不同,并不是大皮椅,而是由木头和柳条制成,靠背很高,顶部形似遮篷。一个男人直挺挺坐在椅子里,暂时认不出是谁,因为他从胸部往上整张脸都被一块挡板遮住了。另一块挡板横在他的腿上。所以,当这张椅子被罩住之后,外形便与其他椅子如出一辙。此人的双臂被细绳固定在扶手上;细绳的剩余部分绕过他的胸膛,捆住柳条椅背。暴露在外的只有他那惨白的双手和膝盖,藏在两只擦得锃亮的皮鞋里的双脚,被直直向后拗成了活人难以企及的角度。
    马斯特斯猛然拆下挡板,掏出一把小刀使劲乱砍那些细绳。尸体往侧面跌了出来,花白的头发凌乱不堪,他们认出了那是阿尔弗雷德·爱德华·巴特利特,基廷的男仆,而且根据血迹以及粗糙的伤口,不难看出巴特利特是被人从背后用刀捅死的。


    19    H。M。自有妙计

    “不,”马斯特斯闷声道,“谁也不准离开房间。”
    现在珍妮特·德温特的尖叫是货真价实的尖叫了,虽然没用上多少肺活量,但那尖锐的嗓音极具穿透力,在场所有人猝不及防,齐刷刷吓了一大跳。她骤然冲向门口却被班克斯拦下时,才勉强收声。随之而来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长着鹰勾鼻、头发灰白的死者,往左侧躺在椅子旁边。他那棕色雨衣上没有泥渍或水迹,只沾上了浸透外套后背的鲜血。众人的目光都从死者移向桌面上那柄安放在手枪和染血手套之间的双刃匕首。
    本杰明·索亚踉踉跄跄地躲到离原来座位最远的地方,又坐了下来。他大口喘着粗气,仿佛在水下憋了很久很久;可是,静静休整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抬起头,露出焦虑而古怪的笑容。
    “哎,谢天谢地,终于结束了,”他对马斯特斯说,声调已恢复如初,“今晚你们可把我逼得走投无路了。一开始我以为你们会以谋杀基廷的罪名逮捕我;然后你们差点儿把我当成达特利一案的凶手。而那具死气沉沉的东西从头到尾都隐身于椅子的布罩底下。除了缴纳所得税有点问题,其他方面我可是一清二白啊。”
    这个乏味的笑话反倒起了一定的效果。马斯特斯冷酷而心满意足地打量着他。
    “一晚上的时间里你也受够了,”马斯特斯说,“我们的目的就是要对你百般施压,小子,”他神色自若,“不妨告诉你,我并没有搜查证,但这个险值得一冒。本杰明·索亚:我以谋杀A。E。巴特利特的罪名逮捕你。我有义务告诉你,你所说的一切都将被记录在案,并作为呈堂证供。”
    “所以这就是那些套话吗?”索亚好奇地望着他,仿佛注意力全都聚集在一个小问题上,像猫咪逗弄毛线球那样反复把玩着,“记录在案?我可听说我们的证词每每横遭歪曲,而对你们不利的证据从来都被弃之不用。果然如此。”
    “你没听懂我的话吗?”马斯特斯厉声质问,异常不安,“索亚先生!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呃?噢,对,洗耳恭听。”
    被班克斯拉着胳膊站在门口的珍妮特·德温特轻轻叹了口气,沉着地紧了紧肩上的天鹅绒披风。
    “你们总算逮住他了,”她不带一丝恨意,曼妙的嗓音仿佛来自远方,俨然一位戏剧女主角,“只有一件事我决不能原谅。我决不能原谅你将那块金丝桌布寄给我,本杰明,你亲自把它寄给我,把脏水往我身上泼来—”
    索亚高高昂起头,恢复了理智。
    “喂,德温特太太,今晚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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