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羽谋杀案-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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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第七个呢?嗯—是不是年轻的德温特太太?”
“我不太明白你说‘年轻的德温特太太’是什么意思。现在这位德温特太太的年龄是四十九岁。我记得他们有个儿子,差不多十八岁,不知去哪里上学了。”
“但据我所知—”
“噢,很正常,探长,”盖尔小姐突然热心起来,“从外表来看,绝大多数人都以为她年轻得多。但你听我说。没错,她也参加了杀人游戏,但没玩多久。大约九点半时,她告诉我们她头疼得厉害,恳请退出。她离开后杀人游戏顿时趣味大减。一方面,我们人太少不好玩;另一方面—大家突然觉得在黑暗中游荡太傻了。”
“所以你们几乎没怎么玩?”
“嗯,德温特太太上楼之前我们才刚玩了一小会儿。她扮演的是尸体,想想看吧。使用的凶器是绞索—记得我说过,所有凶器都排成一行,放在客厅的壁炉台上—她被勒死在德温特先生书房里的一张沙发上。德温特先生扮演侦探(他演得真好)。菲利普是凶手。十五分钟后他被逮住了。作为一名证券交易所的职员,可怜的菲利普撒谎的技术太差劲了。”
“站在警察的立场上,这永远是一个优点,小姐。”马斯特斯和善地说,“我对谁扮演凶手不关心,我想了解的是那支枪。有关它的一切!你最后一次注意到它是什么时候,谁有可能将它拿走,你看见了什么,一切的一切。”
弗兰西丝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
“我无法提供任何线索,千真万确。我已经搜肠刮肚了,可就是说不上来。我唯一能断言的,就是游戏开始时它在壁炉台上。是罗恩放上去的,之前他还骄傲地向我们炫耀呢。至于谁曾走近,我不记得后来有人把它拿走。但我不敢发誓没人拿过,因为我根本没注意。”
马斯特斯的目光几乎是在催眠:“现在想一想,小姐,想一想!务必请你想想!—至少游戏结束时你注意过吧,对不对?如果那是加德纳先生的东西,他会拿走带回家去,不是吗?或者他可曾说过他发现手枪不见了?”
“我也不知道。”她努力回忆着,“我比他们稍微提前一些出门开车了,因为那时我情绪有些低落,还有点头疼,只想溜之大吉。但有一点我非常肯定。罗恩·加德纳没有把枪带回家。”
“你怎么这么有把握?”
“他是开着我的车回家的。罗恩现在没有车。他—他损失了一大笔钱,或者该说是绝大部分家产。所以我让他搭车回家。”
“然后呢,小姐?”
“不用这么气势汹汹吧。哦,他当时穿着一件薄薄的夏装,没有衬里,也没有马甲。回去的路上他还在车里把外套脱了。如果你见过那支枪就知道了,假设有人把它带在身上,也是藏不住的。
马斯特斯疑虑重重地审视着她。“那就先这样,”他似乎作了个仓促的决定,“你再好好回忆回忆,小姐。但我还有一两个小问题请教。我想想。当你今天下午早些时候开车(车牌号MX792)途经此地时,为何对这座房子那么感兴趣?”
“今天下午我没有开车经过这里。”
见马斯特斯的视线移向自己,波拉德虽不乐意,还是肯定地点了点头。“行了,小姐,如果你再这样下去,我们只能原地转圈,”马斯特斯兴致勃勃地催促道,“知道吗?有位警佐目击到你。所以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重复一遍,当你开车—”
“我没有!”弗兰西丝·盖尔大喊,发脾气的模样像极了还没走出校门的小女生,马斯特斯不由得眨了眨眼。但她的怒意其实并无多少力度。“我今天下午根本没来过这附近。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你不能逼我说有。”
“你说得对。那么,既然如此,你从未对这座房子产生过任何兴趣?在你印象中,以前从未见过它?”
“是的,从来没有。”
“我们可不信。不到三个月前(准确说是五月十日),你还从圣…詹姆斯广场的休斯敦和克莱恩公司拿走了钥匙。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虽然这句话并不像之前那句那么令弗兰西丝措手不及、没来由地发作,但效果也堪称立竿见影。她灵巧敏捷地跳起身,一时竟令人感觉有准备出手搏斗的姿态。但她的双眸仍盛满悲伤。
“我没有,”她说,“我没做过那种事,你不能说我做了。我要回家,你拦不住我。你们的所作所为只不过是逼问我这样那样毫无意义的问题,却根本不向我通报可怜的万斯的情况,也说不出谁会杀了他,或者—除了一点,你们认定是罗恩,而我知道不是他干的。要是我父亲在这儿该多好,我真恨不得手里有一块砖头,我就—我—”她举起一只手。
她在房门口再次停步,白绸长裙婉转轻扬。
“至于德温特太太,听我一言,她堪称一名无比轻浮的老—”
那紧致的白帽歪向一旁,她牢牢将其按在头上,双手间如有情感宣泄而出。接着她便消失了,但抽泣声却伴随她奔跑的足音以及跌跌撞撞下楼的步点遥遥传来。
马斯特斯轻声长出一口气。
“至高的上帝啊。”他仿佛在做哲学研究一般。
“是什么让她突然情绪大变?”他瞪着眼睛,继续说道,“我承认,她还是个孩子。比我自己的孩子更任性,但最后那一下她似乎又清醒得很。而且虽然她爆发时蛮不讲理,却在一定程度上令我觉得自己搞错了。嗯。还有,亨利爵士,我不得不说你没帮多少忙。你所做的只不过是像木乃伊一样僵坐在那儿,用烟斗制造噪声。”
H。M。嘟囔着:“我只是静坐沉思。而且我很震惊,你不需要任何帮助,你需要的是刹车。如果一开始就网罗过量信息,思路会被堵塞,孩子。”他直起身,任由一只手掌落到沙发那脏兮兮的布面上,溅起一阵灰尘。H。M。把灰尘吹开,“至于这姑娘……嗯。我认为明天早上她肯定会到我的办公室,对我们和盘托出。老天,可她那么憎恨德温特太太!‘本来我才应该是众人瞩目的焦点,他们却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只因我年方十七,而她已经四十九岁。’想必我们会发现德温特太太丰满妩媚、风韵犹存,还带着一种神秘感。可怜的基廷老兄一定喜欢这种类型。”
“你觉得基廷与德温特太太可能有一腿?被盖尔小姐知道了?嗯,我也有同感。”
“哦,一切皆有可能,但在我听来德温特太太似乎非常精明。无论如何,在我们这般掘地三尺之后,我想最好去沃南街那位阴险的律师那里拜访一下。律师先生下个月可又要搬家了。”
H。M。笨手笨脚地走下昏暗的楼梯、汗流不止时,马斯特斯又在房间里盘桓了一阵。他瞪着天花板,又低头看看尸体之前躺着的地方,然后俯身刮了刮地毯。当马斯特斯赶上在楼下大吼大叫的H。M。时,脸上挂着那种技高一筹的微笑。
07 女士的轿车
杰里米·德温特先生的住宅名叫“花园庄”,他们在花园里找到了德温特先生。这座四四方方的坚固宅邸坐落于一堵高墙后,墙上开了一扇铁门。但他们到来时距案发已有好一段时间,大街小巷已是华灯初上,纤细的黄色灯焰在蓝色的暮霭中跃动。
H。M。和两位同伴一起吃了晚饭,他潇洒地(不明所以的人会以为是残忍地)自告奋勇驾驶自己的轿车带他们去了饭店。不过倒也没有预想中那么糟糕,虽然H。M。喜欢风驰电掣,但这次他们的车速还算适中,偶有一两次匪夷所思的颠簸还惊扰了交通警察;然而性命安全最重要,波拉德好容易才忍住没挑明,如果把手刹车松开也许会更好一些。他们如同一个机器玩具蹦蹦跳跳地穿街过巷,H。M。犹自志得意满地发出粗笨的冷笑声。一顿饱餐过后,大家都恢复了元气。折返沃南街的途中车况平稳,马斯特斯便开始考虑正事了。
“你说,”他拿出之前送来的那个银质烟盒,“那姑娘明天会到你办公室—嗯—坦白交代?有可能,但你究竟对她怎么看?其中一部分情况已经相当明朗……”
“比如什么呢?”H。M。一边目送一个行人横穿马路,一边问道。
“我的观点是这样的。假设盖尔小姐和基廷相互爱慕,两人订婚;话说回来,这年头,在他们这种年纪,那其实也不算什么—”
“没想到你变得愤世嫉俗了。”
“我从小到大都这样,”马斯特斯承认,“同时,她似乎又有点喜欢这个罗纳德·加德纳。当她听说基廷和加德纳吵了一架,便认为是因她而起。但她的想法仅此而已吗?明白我的意思吗,爵士?假设加德纳对基廷说,‘喂,你已和弗兰西丝·盖尔订婚,就别再和德温特太太纠缠不清了。’这吓不倒基廷,因为他在电话里说的那个‘情况’—要耗去他好几天的‘情况’—其实就是和德温特太太的某个约会。盖尔小姐起了疑心。同一天晚上玩杀人游戏时,德温特太太九点半就退场,更令她疑窦丛生。你说怎么样?”
“我说这纯属无稽之谈。”
“哦,这个,爵士……”
“无稽之谈。”H。M。斩钉截铁地重复道,他眉开眼笑地转过那张大圆脸,“我很意外,你—你这个最最谨慎的预言家—现在居然在尚未与这群人中任何一位谋面的情况下就凭空杜撰了这些理论。算了。你想要理由吗,好吧。
“你猜测万斯·基廷与德温特太太计划昨晚幽会。但是,你看不惯的事情多得很,却可曾听说过有人以如此愚蠢的方式进行幽会吗?看看他们都干了什么。他们选择了玩杀人游戏,一个他们两人的缺席必然都十分引人注意的夜晚,这样一来整个晚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会聚焦在他们身上,可他们根本没对任何人编过哪怕一个借口。正相反,基廷还羞辱了他的未婚妻。更有甚者,德温特太太在游戏期间就出门,即便她出去的路上没被人发现,回家时也免不了要对她丈夫煞费苦心解释一番。”
马斯特斯摇摇头。
“我看未必,爵士。如果他们根本不在乎,因为已经策划要远走高飞呢?假设他们的计划—嗯—就是这种颇富戏剧性的方式呢?基廷说过他要忙好几天。我觉得这听起来就像要私奔,经过深思熟虑的私奔。怎么样?”
“嗯哼,唯一的问题是他们没有私奔。他们昨晚什么也没干。想想万斯·基廷今天的举动,再告诉我你还相不相信他已经准备好冒险了。嘿!这说不通。今天下午一点,他独自一人悠然自得地到一座空屋里摆弄茶杯。然后去消磨时间,坐了出租车,喝了几杯酒,整个下午都激动得无以复加—因为他期待有事发生。他在期待什么?一个女人。”
他停顿了片刻。
“你注意到我的推论方向了吗,傻瓜?”H。M。质问道,“如果你说的是这些就好了:基廷准备今天下午在贝维克公寓四号与德温特太太会面,无论这次约会有没有什么不道德的目的,至少都与‘十茶杯’有关。弗兰西丝·盖尔认定这两人有问题,所以基廷前往贝维克公寓时,她也开车尾随。因此当你提起这一话题时,盖尔那姑娘才会歇斯底里地尖叫:因为她不会承认自己在嫉妒心的驱使下沦落到窥探、侦察他们的地步。”H。M。捶着喇叭,“这就是我的理论。如果你早点对我这么说,我会相信的。我估计事情真相和这八九不离十。嗯嗯,我最最有把握的一点(截至目前),就是昨晚基廷和德温特太太绝没有什么幽会。”
马斯特斯糊涂了。“下一个转弯就是沃南街,”他指出,“德温特家在三十三号,我从电话号码簿里查到的。但这个问题呢?该死,我不明白你想说什么!又有什么区别?”
“有什么区别?”H。M。咆哮道。
“没错。你是在诡辩。我们假设德温特太太与基廷有私情,那么所有的关键就在于他们的私情,以及他们准备今天下午在贝维克公寓约会。我搞不懂他们昨晚见没见面有什么要紧。”
“哦,马斯特斯,孩子,”H。M。有些失望,“枉费我一番口舌。你看,我一直慢慢地、巧妙地将你引导到正确方向上来,然后你就能发现整个案件中的真正矛盾、本质矛盾,也是整个案件最鲜明的疑点所在!听我说。为什么基廷拒绝参加昨晚的杀人游戏?”
总督察瞪着他。
“矛盾?”他缓缓重复道,“矛盾在哪里?我的想象力可没你丰富,但我随便就能想出五六个好借口。在此案的众多荒谬疑点中,我死活看不出为什么你偏偏挑出这个问题来。哎,比如—”马斯特斯再也没说下去。
沃南街三十三号就在右边。夜幕仿佛被一把刷子漆上蓝黑相间的斑驳色泽,路旁一盏盏煤气灯的光芒愈显温暖。房子门外正好有一盏路灯。花园的围墙很高,由光滑的石材砌成;树梢从漆成暗绿色的双开拱门上方旁逸斜出;门右侧有块铭牌,印着“花园庄”三个小小的黑体字,铃绳就在旁边;路边停着一辆戴姆勒轿车,只亮着侧灯,一位司机站在车旁。
绿色的门打开了,一个女人走了出来。司机迎上前去,整了整帽子。
“夫人,请问是德温特太太吗?”他问道。
“快去,马斯特斯。”H。M。小声说。
她站在路灯下,头稍稍转向他们这边。那绝美的容颜虽韶华略逝,却风韵未减。虽然她不算太高,身形却十分高挑。马斯特斯后来发誓说她的体重肯定超过一百五十磅,这纯属造谣。弗兰西丝·盖尔对她年龄的描述也同样是造谣,波拉德心想。她身穿一件黑色天鹅绒晚礼服,衣领很高;眼眸顾盼,摄人心魄。从她的眼睛里你看到了优雅与悲悯,但人类固有的罪恶天性立即将你的思绪转移到双座小马车、华美的房间以及《莫班小姐》上。她的眼神犹如芭蕾舞演员的舞步,曼妙无双,就连牡蛎的坚硬外壳也将为之消融。
然而,正当她令人难以抗拒的魅力盛开在这郊区街旁之际,波拉德警佐仍然感到一丝疑惑。诚然,她十分神秘、令人仰慕,甚或风情万种,却未免太过做作。对于一名冷眼旁观的男士而言,那种颇能迷惑人的忸怩作态,在那些坐在沙发上讨论心灵的女士们身上并不鲜见。那热力远播的目光必然经过精心控制,否则她早已不慎撞上灯柱了。可这些也只是轻微的怀疑,早被她那十足的女性魅力淹没乃至冲走了。
汉弗瑞·马斯特斯总督察走上前去,摘下帽子,像提着一桶水似的把帽子举在面前。
“哦!”马斯特斯说,“打扰一下,夫人。”
“什么事?”她的嗓子是女低音。她扭头时,映入波拉德眼帘的是一头极为浓密、闪闪发光的金发,在颈后梳成一个厚实的传统发型。也许因此才令人联想到双座小马车或者《新天方夜谭》。
“打扰了,夫人,”马斯特斯机械地重复道,“请问是杰里米·德温特太太吗?”
“对,是我。”金发女人的声调十分优美,她打量着马斯特斯,眼中多少带有一丝警告,“你—呃—想和我说话?或者是要找我丈夫?他在花园里。”
“稍后再找德温特先生也来得及,夫人。但现在我必须告诉你,我是来自苏格兰场的一名警察,如果方便的话,想和你谈一谈。”
听了这话,她似乎并未有多么吃惊,虽然那厚厚眼帘下的淡蓝色双眸微微睁大了些,富有古典韵味的眉毛也稍稍一皱。
“只怕现在很不方便,你知道,”她款款答道,“我有个十万火急的约会。哦,天哪,我猜又是烦人的达特利一案。我还以为已经和我们撇清关系了呢。呃—是关于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