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穿越时代-第2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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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凉随人。而泉水不竭,池水不溢,四时常温,泉水自有香气,浴之周身带香,郁郁然三日不散。有名曰“涤香汤”。粤之巨商富室,逐欢其中,虽千金一掷,亦未可立得,需于旬日之前,预为约定。自是,郭逸遂富甲两广。逸虽富,不知自抑,而髡人之富名,洋洋然播于海内。后王督讨髡之役,实种祸于此也……”
如此新奇奢华、香艳迷离的绝妙销金窟,自然让一向好奇心很重的方以智提起了极大的兴趣。可惜广州与桐城之间隔着半个中国,相距实在是过于遥远,如今又是天下板荡,路途不靖的年月,即使在南方也不是很太平,所以方以智一直无法成行。不过听说今年在杭州也开了一家“紫明楼”分店,便动了前往一观的心思——虽然杭州的分店必然不如广州总店,恐怕难以目睹到那位“澳洲名妓”裴莉秀是何等的绝世风华,但多少也能领略一下那种异于中土的声色之娱,甚至享受一番传说之中“澳洲密戏”的滋味
不过,方以智之前听人说起过,“澳洲髡人”的这“紫明楼”实行“会员制”,若无其他会员的引荐,便是有银子恐怕也进不得门。于是便在聚会中遇见杭州张岱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提起了此事……果然,跟方以智预料的一样,跟他相熟的张岱立即热情邀约他有空来杭州消遣。而方以智趁势半推半就地答应下来,回家收拾了一下行李,就跟新结识的好友,安徽无为州襄安县的“无为幼虎”俞国振一起来杭州开洋荤。
总的来说,离开拱宸桥码头之后,方以智留心观察四周,发现一路上的地面都还算平整,也很少有臭烘烘的粪便垃圾。坐着这人力车行得倒也很快,而且一点都不颠簸。此外,像自己一样坐着澳洲人力车跑的缙绅富商,一路上遇到的也颇有不少,看来这已经成了杭州城最新的时尚之一。
又行了一段路,街道上的行人车轿重新开始变得拥挤了起来,而前面拉车的那个车夫也热情地对方以智介绍道:“……这位少爷,前面就是清河坊了,最是繁华不过,什么吃的玩的用的都有。今年还有广东客商过来,弄出了一条‘南洋街’,专售各类澳洲和海外洋货,少爷您若是第一次来杭州,可千万不要错过哟!”
果然,过了一块牌坊后,街边的摊位小贩骤然多了起来,一路过来,方以智先是听到一个挎着大方盒子的半大小子叫卖:“香烟澳火桂花糖咯!”,又有几个小娃娃抱着一摞印了字的纸追着车叫卖:“到岸价到岸价,广州上海马尼拉,今日最新到岸价啦!”,一会儿还听一个胸前挎着个带把手的方盒子的猥琐汉子在叫:“拉澳片拉澳片啦,最近新到澳片东京热啦!大宋东京汴梁的风流韵事啦!”然后还有饭铺的小伙计也在吆喝:“新出正宗澳洲菜!西红柿炒蛋、清炒西兰花、油炸薯条蘸番茄酱、金丝玉米烙!便宜又实惠!”“大肉包,大肉包,白面大肉包!皮白肉多,一咬一兜油!”
至于那些街边推着小车的摊贩和店铺门面,就更是让人目不暇接了,各种商品在货架上琳琅满目,有的干脆还在店门口支起摊子摆上货物叫卖:“澳洲章鱼烧”、“澳洲寿司”、“大髡糖货”、“南洋干果”、“台湾槟榔”、“南洋百货”、“澳洲神药磺胺专卖”、“临高米粉”、“兰州拉面”、“澳洲溜溜球”、“西洋蛋卷”、“澳洲麻辣烫”……林林总总,当真是天下少有的四方奇珍异货汇集之所,让方以智只觉得自己的双眼仿佛已经不够看了,以为自己进入了传说中的瀛洲海市,看着样样都新奇,恨不得统统买一份——别的且不说,光是路边摊位上卖的各式食物小吃,就有许多他从来没见过的,只觉得香气扑鼻,惹得方以智不时咽口水。
于是,方以智一边让车夫停下,一边赶紧招呼一直在人力车旁跟着跑的长随方四,叫他去买几样稀罕小吃给自己尝尝。不料话没说完,车夫倒是岔上话了:“……这位少爷!您容小的打个岔,您是去紫明楼的大少爷,那哪是一般人去得的,少爷何必在意这些街头的便宜货。只要您想要的洋货,甭管吃的玩的,还没听说紫明楼拿不出来的,便是要大宗货品,紫珍记和各家海商的关系都不一般,为您牵个线易如反掌。”
一听到这话,方以智顿时来了兴趣:“……哦?这紫明楼有那么厉害?”
“……回少爷的话,这紫明楼虽叫做楼,但其实占地好几亩,整条巷子都是紫记的产业,小的听说里面吃喝玩乐一应俱全,在全天下也是第一等的销金窟。往来者非富即贵,还实行那什么会员制,要得人引荐才可入内,少爷您天庭饱满、面目俊朗,一看便是富贵之人,这紫明楼就如为少爷设的一般。”
听到车夫如此奉承自己,方以智不由得有些乐了:“……呵呵,莫非你还懂看相?”
“……回老爷话,小的每天迎来送往,大小客商、达官贵人都见过不少,自然是要有点眼力价的……”
话音未落,就看到前面一个卖烟的摊子被一群人掀翻在地,金黄的烟丝和一包包的纸烟散落一地,领头一个梳着姑娘髻的女子,叉腰指着摊子叫道:“……给我砸!统统砸个干净!敢冒文登香的名,不想活了!”
那个摊主也是个惫懒人物,即使被打倒在地,血流满面,还冷笑着看着那女子:“……王掌柜好大的威风啊,这杭州可不是你们登州卫,有威风何必冲我等小虾米使?小的卖几包假烟也碍着您老了?你家文登香的生意是我等小民抢得动的?昨儿个刚有一船圣船烟卸在码头上,有能耐把你们在临清干的事,在杭州再干一遍啊!”说到一半,他的嗓子突然大了起来,“……各位老少爷们儿啊,我于豹子走南闯北混了几十年了,第一次见到那澳洲景啊!十二个人跟灯笼似的挂在衙门门口啊!壮观啊!王掌柜,您说是不是啊?”
听得烟贩于豹子的这番话,四周围观的行人商贩,一时间都哄笑起来。而那女子也被这几句话给噎得说不出话,先是涨红了脸踯躅片刻,随即恨恨地一跺脚,竟带着那群打手转身走了个一干二净。
方以智见状奇道:“……那女子是谁?怎么就这么光天化日之下砸人生意?这事是个什么缘由?”
“……回老爷的话,这女子是登州镇陈新陈总兵的女掌柜,叫王二丫,是给陈总兵打理文登香生意的,她向来就是个嚣张跋扈的主,沿着整条大运河从南到北,带人砸店砸场子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大家都私下叫她母夜叉呢。可地方上的衙门都知道登州陈总兵屡战屡胜、正得圣眷,没一家敢管的。”车夫答道。
文登香这玩意儿,方以智自然是知道的——登州镇出产的纸烟卷,据说有强精滋补之效,方以智以前也吸过,感觉吸起来很呛,一股子酒味和香料味,虽然比又苦又辣还冒烟油的旱烟袋要强一些,但还是对这烟的印象不太好,不过还是有很多市井小民喜欢抽文登香,似乎就是喜欢这种口味,也算是各有所好了。
车夫接着说道:“……这于豹子是个青皮无赖,经常干些坑蒙拐骗的勾当,这次不知道是从哪弄来一批仿冒的假文登香,便抢了个摊位堂而皇之地发卖。这王掌柜原本就是极度泼辣的性子,又一向在山东地面上横行惯了,眼下她又正好在杭州谈生意,撞上了于豹子当着她的面卖假文登香,不来砸了这摊子才怪呢!”
“……哦,原来如此,但这于豹子说的什么十二个人挂在衙门口是怎么回事?”方以智继续问道。
“……这位少爷问得好,这事说来可是咱杭州今年入秋以来最大的奇闻了。听说山东临清在去年冬天曾经出过一桩无头公案,东岳烟厂的东家和临清州的同知被歹人一夜灭门,烟厂和仓库被一把火烧成白地,之后凶手一直没抓到,文登烟厂却直接在东岳的旧厂上建起来了,依旧叫东岳厂,据说都是这王二丫王掌柜一手操持的。嘿嘿,杀人全家不说,还要抢人的字号产业,这女人狠着呢!”
见这位少爷感兴趣,那车夫也就滔滔不绝地打开了话匣子,“……更稀奇的是,到了今年秋天,有一日杭州知府衙门一开门,就看见十二个人被吊死在门口,那景象,小的当时去看了一眼,腿都吓软了。地上还写了一行血字,临清灭门,沉冤得雪。衙门里的官儿也都吓得半死,赶紧下令追查,这一查不得了,挂在那的全是山东数得上号的江洋大盗和盗匪首领,而且其中有几个人的脑袋,在崇祯三年之前就已经被陈总兵拿去向朝廷报功了!后来这事儿就没了下文,十有**又是给糊弄过去了。
不过整个杭州城的老少爷们儿在私下里都说,这案子说到底,估计是因为杭州市面上原本只有文登香这一种烟,把生意全占了,可是到了今年春天,南洋澳洲人的紫记商号开始来杭州开铺贩烟,那澳洲烟叫什么‘圣船’的,卷得更加精细,抽起来后劲绵长,更合咱们南方人的口味,一下子就抢了文登香大半的生意。这下触怒了给陈总兵打理文登香生意的王二丫,于是就想像去年在临清灭门一般,灭了紫记那伙澳洲人的满门。谁知她派出的这群江洋大盗学艺不精,反倒是全栽在了对方手上,狠狠出了一回洋相。
咱们杭州跟登州卫相距千里,纵然陈总兵再如何跋扈,也不敢调文登营的大兵来剿,只能生生吃了这哑巴亏。为此,杭州城的很多老少爷们在私下里都要赞一声干得好,自那日以后再没人敢得罪澳洲的商行。这澳洲生意越做越大,吃澳洲生意这碗饭的人也越来越多,才一年光景,在清河坊就有了这条南洋街……”
“……原来如此。”听到如此惨烈的奇案,方以智不由得连声唏嘘:“……为升斗之利便杀人破家,这等跋扈武夫还被视作国家栋梁!真是道德沦丧、人心不古啊。”同时在心中倒是对澳洲人越发敬佩起来。
“……哎,正所谓生意场上无父子啊!世人为争夺名利,从来都是无所不用其极,只要沾上一个‘利’字,纵然骨肉至亲,也会刀刃相对。更别提生意场上的对手了。密之兄,看事情的时候休要太迂阔了!”
跟着一起来的俞国振,倒是对方以智的感叹有些不以为然,而方以智想起这位朋友的经历,也不由得略感尴尬——就方以智所知道的情况,俞国振虽然学识广博、对时事见解非凡,但却命途甚为坎坷:先是自幼父母双亡,虽有不少遗产,却也因此成了俞氏一族诸位叔伯眼中的肥肉,几次三番差点被至亲族人勾结盗匪谋财害命。亏得他年少英武,拉起了一队强悍善战的家丁,经过连番血战才侥幸未死。
之后,靠着某种养殖河蚌取珍珠的秘术,俞国振总算是通过贩卖珍珠再次振兴了家业,可惜也因此招致了各路牛鬼蛇神的红眼和垂涎,对付他的明枪暗箭、阴谋诡计,几乎是从无一日休止,就连因此分润了不少好处的俞氏宗族,同样是反骨仔甚多,就连俞氏族长的立场似乎也有些问题,弄得俞国振非常头疼。
两人一时间默然,正要再次上路,却又看到一个身穿黑袍的西洋色目人,举着十字架招摇过市,嘴里还在用一口生硬的汉话念叨着什么,后面又有几位信徒应声附和。方以智不由得皱眉侧耳倾听,依稀辨认出是:“……神爱大家……不管大家信还是不信,现在正如圣经所言到了最后的时刻……上帝的最终审判……战争、饥荒、叛乱还有灾害……所有的这些东西,都是上帝的警告以及审判的工具……根据圣经,战争会成为预言,现在最后的战争也即将来临了……并不是身体死亡一切就结束了,在最后审判之时,生命名册上没有名字的人,会被投入永远不灭的火堆……相信耶稣吧,等待他的降临……不要错过天国……”
听到此节,方以智就已经有些按捺不住,“……岂有此理,这等恐吓愚民的夷教,与白莲反贼又有何异?”
话虽如此,但以方以智的消息灵通,其实也知道,自从这西洋天主教传入中土以来,江南各地都颇有不少好新鲜的“洋务派”士大夫入教,或者至少是跟那西洋传教士有来往,以打听一些海外奇闻作为消遣。而且此时在华的基督教会,在传教方面又是以走上层路线为主,目前已经在明朝的士大夫之中,形成了一个初具规模的信徒集团,上到朝廷阁老徐光启、登莱巡抚孙元化等当权大员,下到江浙闽粤的许多地方富豪和缙绅,其势力堪称是盘根错节。除非这些基督徒竖起反旗,否则没有谁会轻易与这个集团为敌。
另一方面,朝廷之中的有识之士也都看到了,虽然天主教在中国通过走上层路线的办法,获得了传教的保护伞,但也使得基督教在中土变得“曲高和寡”,信教的多为缙绅之家,罕有贫民信徒,不如“草根”的白莲教、闻香教那般“接地气”——自然也就不可能煽动愚民作乱,对朝廷谈不上什么明显的危害。
之前在跟俞国振的交谈之中,方以智也提出过上述问题,并且得出了同样的结论——在大明已是四面起火、八方冒烟,白莲、闻香教徒都在群魔乱舞的此刻,区区天主教的传播根本不值得在意。但是看着这些色目人在街头公然宣扬什么世界末日,他还是忍不住生出了一种“国之将亡,必生妖孽”的隐约预感。
然而,此时就在方以智和俞国振的视野之外,却有几个头发戴着假发髻,皮肤黝黑的精壮汉子,正盯着那个被掀翻的假烟摊子,还有旁边在给看客“拉澳片”的猥琐汉子,一个个脸色阴沉、眉头紧锁。
“……队长,看来这个时空果然有穿越者建立起来的势力,而且还不止一股!咱们远东公司有对手了!”
一个年轻的汉子凑到一位貌似首领的中年人耳边,低声说道,“……听说那伙自称澳洲人的家伙,在杭州紫明楼设置了据点。如果是中国人在冒称的话倒还好说,万一是真的澳大利亚人……那可就麻烦大了!”
“……现代澳大利亚的穿越者?不会吧!见过他们的本地人不是说了,那些‘澳洲人’并非白人吗?”
“……这个可不太好说啊!在现代的澳大利亚也有很多华人公民,还有不少韩国和日本的移民,黄种人的数量并不算少。但即使是澳大利亚的华裔,或许他们还会说一点汉语。但对自身定位恐怕就……哎,很难说他们会不会把自己看成是中国人啊!队长,你看咱们是不是去紫明楼再探一探?”
“……不要多事了!小李!小张!你别忘了,我们这次潜入江南的任务是收购粮食!济州岛上如今还有几万难民在嗷嗷待哺呢!既然眼下已经联系好了粮商,就应该以最快速度运粮回去,不要再节外生枝了!”
那队长冷哼了一声,打断了两个年轻人的争执,同时将刚购得的《髡事指录》塞进背后的褡裢里,“……关于其它的穿越势力,通过公开渠道能收集到的信息,我们眼下已经收集得差不多了,街面上和店铺里看到的东西,我也已经用数码相机偷拍下来了,剩下的事情,就等我们回到海参崴,再让公司高层做决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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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待到那群杭州的基督徒走过之后,两辆人力车又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继续蠕动片刻,终于到了杭州的紫明楼门前。打发走了车夫,方以智抬头望去,只见这紫明楼的门面倒是寻常,乍一看只是一座很普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