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里的陌生人-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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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性生活,嘲弄他们的健康以及他们的子女。结果他们对他们自己的一切事儿
也都感到顶好笑了。
最后,托比悲伤地说:“我很不愿意离开你们。你们是我这些年来遇到的最好
的观众了。”——他们也绝不会忘了这件事——“但是,我必须单独和爸爸谈一会
儿。他答应也要给我说一些新的笑话。”
他们有的微笑,有的大笑,大家都很敬爱他。
托比和他父亲单独在那间不大的会客室里坐着。这间屋里也有死亡的味儿,不
过,托比心里暗想:“这种地方本来就是这样的,不是吗,死神?”这里到处都是
风烛残年的,被人认为是碍事的父亲和母亲。他们都从家里的小卧室里被弄了出来,
从饭厅和会客室里被弄出来。因为在那里,一旦有客人来访,他们是形成一种困窘
局面的因素。他们被他们的子女们或侄儿侄女们送到这个养老院里来。“相信我吧,
这完全为了你们好,爸爸,妈妈,叔叔舅舅,婶子舅妈。你们将和很多和你们年纪
差不多的好人在一起。你们随时随地都是伴侣。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他们的真
正意思是:“我要把你们送到那里去。和所有其他无用的老朽一起死掉。在家里你
们在桌子旁会唠唠叨叨地一遍又一遍地讲着相同的故事,纠缠着我们的子女,弄湿
了你们的床铺,这会使我实在感到难以忍受。”爱斯基摩人在这一方面表现得更为
坦率。他们干脆把老人送到冰上,扔在那儿不管了。
“你今天来,我真高兴,”托比的父亲说。他的话说的很慢。“我想和你谈谈。
我听到了一个好消息。隔壁的阿尔特。赖利昨天死了。”托比瞧着他。“这怎么是
个好消息?”“这就是说我可以搬到他的那间屋里了,”他的父亲作了解释。“那
是个单间。”这就是年纪大的人想的事:活下去,依恋着残留的那点生物的舒适感。
托比在这里看到了这样的人,其实他们死了比活着舒服,但他们宁愿活下去。“生
日愉快,多尔塞特先生。假如今天您九十五岁了,您会感觉怎么样?”
“……我一想到我总算没有死,我就会感到美极了。”
最后,托比该离开了。
“我一有可能,我就回来看你。”托比许诺。他给他父亲—些现钱,并对所有
护士和服务员,慷慨地给了小费。“你们好好照顾他,啊?我为了我的表演,很需
要这位老人。”
托比走了。在他走出门的这一瞬间,他已把他们忘得精光。他想的是他那天晚
上的演出。
但养老院却一连好几个星期,谈论的内容都是托比的这次来访。
第六部分
第十七章
约瑟芬。津斯基长到十七岁,已经是得克萨斯州奥德萨城中最漂亮的姑娘了。
金黄色的面孔晒得有点发红。长长的一头黑发,在阳光照耀下透着红褐色的光泽。
深棕色的眼睛里泛出金黄色的斑纹。她的身段十分苗条动人;脉部圆圆的,很丰满
;挺直的背部往下慢慢变细,而腰部以下及臀部又逐渐变大。两条长长的腿,既匀
称又漂亮,呈现出一种性感的美。
约瑟芬和那些石油行业里的人已不再有什么交往了。她和非石油行业里的人在
一起。放学之后,她在一家有名气的汽车餐馆里当女招茵。这家饭馆名叫“金色侠
盗‘。玛丽。罗和萨塞。托平以及她们的朋友们,常来这里约会。约瑟芬总是客客
气气地和她们打招呼;但一切都已改变了。
约瑟芬总感到有些不宁。她渴望着得到某种东西,尽管她从来也不知道是什么,
但确实是有的。
她想离开这个卑鄙的城市,但,她不知道她到底想到什么地方,或者千什么。
由于想这些想得太苦了,她的头又疼了起来。
她曾跟十几个不同的男孩和男人一起出去。她妈妈最喜欢的是华伦。霍夫曼。
“华伦会成为你的好丈夫。他很讨人喜欢地按时到教堂作札拜。作为管子工,
挣的钱也不少。他爱你都快发疯了!”
“他都二十五岁了,而且也太胖。”
她母亲打量了约瑟芬一下,说道:“可怜的波兰姑娘,别在鸡蛋里挑骨头啦。
在得克萨斯,在哪儿也找不到这样的人。不要再愚弄你自己啦。”
约瑟芬答应华伦。霍夫曼每个礼拜带她去看一次电影。华伦把她的手握在他那
又多汗又多老茧的大手心里,而且在整个看电影过程中不断地捏着它。约瑟芬几乎
不予注意。她全神贯注地看着屏幕上发生的事。在屏幕上她看到和她一起成长起来
的漂亮的人物和美好事物所构成的世界的延伸,只不过它显得更广大,也更激动人
心。在她心灵深处,她隐隐觉得,好莱坞可以给她提供她所需要的一切:美、娱乐、
笑和幸福,她知道,除了嫁给一个富豪之外,没有其他办法使她能够过上那样一种
生活。而有钱的男孩子全都被有钱的女孩子们占了去了。
只有一个例外。
大卫。肯尼文。约瑟芬常常想到他。很久以前,她在玛丽。罗家里偷偷拍了一
张大卫。肯尼文的快照。她把这张快照藏在她的衣橱里,什么时候她感到不愉快,
她就拿出来看看。这张照片使她回想起了大卫站在游泳池的边上说,我替他们道歉。
她那被伤害了的感情逐渐消失了,代之而来的是他那温柔的热情。自从可怕的那一
天,在他家的游泳池他给她拿了一件浴衣之后,她只看见过大卫一次。那次他正和
他的家人坐在汽车里。后来约瑟芬听说,那次他是去火车站,到英国的牛津大学学
习。这已是四年以前,一九五二年的事了。大卫每到暑假和圣诞节,也回家来。但
是,他们从来没有碰到过。约瑟芬常常听见另一些姑娘谈论他。她们说,大卫除了
从他母亲那里继承了家产之外,他的祖母还留给他五百万美元的有价证券。
大卫是她真正希望得到的人。但是,这绝不是一个女裁缝的波兰血统的女儿所
能得到的。
约瑟芬并不知道大卫。肯尼文已经从欧洲回来了。七月一个礼拜六晚上很晚的
时候,约瑟芬正在“金色侠盗”餐馆里干活儿。在她看来,奥德萨城几乎有一半人
都跑到这个汽车餐馆来,用成加仑的拧檬茶、冰激凌和苏打水驱散暑热。约瑟芬正
忙得不可开交,连休息一会儿的工夫也没有。
总是有成圈的汽车摆在这座霓虹灯照亮的汽车餐馆的周围,就象一群金属的动
物在一泓神奇的水泉那几排成圈一样。约瑟芬端着一盘汽车快餐,里面放的是她已
端了上百万次的客人经常点的奶酪、汉堡包和可口可乐,手里还拿着一张菜单,走
到刚开到这里的一辆白色赛车的前面。
“晚上好,”约瑟芬高兴地说。“您想看一下菜单吗?”
“哈罗,新来的。”
约瑟芬一听是大卫。肯尼文的声音,心里顿时就砰砰地跳起来。他看上去和她
所记得的一模一样,只是他似乎长得更漂亮了。现在看来他显得更成熟而稳重,这
大概由于他在国外一段时间所形成的。萨塞。托平坐在大卫的身边,身穿华贵的丝
织裙子和入时的衬衫,显得清爽而美丽。
萨塞说:“嘿,约茜,这么热的夜晚,你不应该再工作了,亲爱的。”
难道说约瑟芬真甘愿在这里干活,而不愿意到有空调设备的剧场去看戏?或者
和大卫。肯尼文一起坐上赛车去兜兜风?
约瑟芬细声慢气地回答说:“这可以使我避开那些闹市,”她看见大卫。肯尼
文正对她微笑。她知道,他是理解的。
他们走了之后很长时间,约瑟芬还在思念大卫。她反复重复着他的那句话:—
—“哈罗,新来的……
我要一份火腿夹心面包和一升啤酒——一杯咖啡吧。这么热的晚上喝冷饮不太
好。……你喜欢在这儿工作吗?……我来付账……不用找零了。……又看到你了,
真太高兴啦,约瑟芬——“她想从这些话中捕捉那潜在的含意和细微的不同,也许
她还漏掉了几句呢。
也许,他不能当着萨塞的面说出什么话来。也许他根本就没有什么要和约瑟芬
说的。但是,使她吃惊的是,他居然还记得她。
她站在这个汽车餐馆小厨房的洗涤槽前,怔怔地出神。这时,年青的墨西哥厨
师巴科来到她的身后,说道:“你怎么啦,约瑟芬?你的眼神怎么那样呢?”
她很喜欢巴科。他不到三十岁,细高身条,黑黑的眼球,碰到火烧眉毛、人人
都紧张不安的时刻,巴科仍会面带笑容,甚至开几句玩笑。
“那是谁?”
约瑟芬微微一笑。“没有谁,巴科。”
“好吧。有六辆车子开来要吃东西了。快点吧。”
第二天早晨,大卫打来了电话。约瑟芬还没有拿起电话机,就知道是谁打来的
了。整整一夜,她都在想着他,无法摆脱。后起来这个电话就象是她的梦的延长。
他的头一句话是这样的:“你是个好坯子!我没在家的时候,你长大啦,成了
一个妙龄美女啦。”
她听了这话,高兴极了。那天晚上,大卫带她去吃晚饭。约瑟芬原已经想好了
一个比较偏僻的小饭馆,在这里,大卫也许不会碰到他的朋友。但,他却把她带到
了他的俱乐部。在那里,每个人都在他们桌旁停下来打招呼。让人看见大卫和约瑟
芬在一起,他不仅一点不感到难为情,反而似乎以她为伴而感到十分骄傲。她爱他
正是为了这一点,也为了其他一百个理由。他的外表,他的文雅,他的理解,只要
跟他在一起,心里就感到说不出的愉快。她以前从来不知道,象大卫。,肯尼文这
样了不起的人,世上竟然存在。
每天,在约瑟芬工作结束后,他们总在一起。约瑟芬从十四岁那一年,就得竭
力摆脱男子的追求了。因为他们对她的性欲常使她不安。男人总爱对她动手动脚,
挤一挤她的胸部,或者用手掀一掀她的裙子。他们以为这是刺激她的一种办法,殊
不知,这样做使她多么不愉快。
而她对大卫。肯尼文则完全不同。有时候他用胳膊搂住她,或者偶尔碰到了她,
她的全身就会有一种反应。以前她和任何人接触时,从来都没有这种感觉。在她见
不到大卫的那些日子里,她除了大卫之外,什么也不想。
她面对了这样一个事实:她爱上了大卫。一个礼拜一个礼拜地过去了。他们在
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多。约瑟芬清楚地感觉奇迹已经发生了。大卫也爱上了她。
他和她讨论了他的一些问题,以及他与家庭的一些分歧。
“妈妈想让我把事业接过来,”大卫告诉她说。“可是,我还说不好我这一辈
子是不是就想那样过。”肯尼文财团除了一些油井和炼油厂,在美国西南部还有一
个大养牛场,以及一系列的饭店、几家银行和一家大保险公司。
“你不能和你母亲说,你不能接过这一切来吗,大卫?”大卫叹了—口气道。
“你不了解我的母亲。”约瑟芬遇见过大卫的母亲。她的个头很小(她这么瘦小的
身材竟能生出大卫来,似乎是不可想象的事),一共生了三个子女。在怀这三个孩
子的期间及分娩之后,她的身体都是非常虚弱多病的,而且在生第三个孩子的时候,
还得了心脏病。这些年中,她一再向她的子女们描述她尽遭受的苦难。她的孩子们
长大后,对于他们的母亲为了把他们一个一个养育下来,曾冒了生命危险的事,全
都深信不疑。这就使她得以牢牢地掌握住她的家庭,毫不吝惜地使用她的威力。
“我想过我自己的生活。”大卫告诉约瑟芬说。“但是,我不能干出任何伤害
母亲的事。实际情况是——扬大夫认为她不会和我们再在一起生活多久了。”有一
天晚上,约瑟芬向大卫诉说她想去好莱坞当明屋的梦想。他瞧着她,镇定自若地说:
“我不会让你去的。”她听了,心跳得非常厉害。他们每在一起一次,他们之间的
亲昵感情就更强烈一分。对约瑟芬的家庭,大卫毫不在意。他一点权势的概念也没
有。但是一天晚上,在汽车餐馆却发生了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
那是将近关门的时候了。大卫坐在车里等着约瑟芬。
约瑟芬和巴科在那个小厨房里,匆匆地把最后那些盘碟放好。
“有约会,啊?”巴科说。
约瑟芬微笑道:“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象过圣诞节—样。你那美丽的脸都发亮光啦。你替我告诉他,他真是
一个幸福的人!”
约瑟芬微笑着说:“我会告诉他的。”由于一时冲动,她靠在巴科身上让巴科
在她脸上吻了一下。过了一小会儿,她听到汽车引擎的发动声,随后一声喇叭的尖
叫。当她紧忙转过身时,大卫那辆白色敞篷车猛撞了一下另一辆本的防护板,驶离
了这家汽车餐馆。她疑惑不解地站在那儿,眼看着汽车尾灯消失在夜幕之中。
早晨三点钟,约瑟芬还在床上翻来疑去睡不着。她听见一辆汽车开到她卧室的
门口。她赶忙从窗子那儿往外望。
大卫坐在方向盘后边,醉醺醺的样子。约瑟芬立即往睡衣上披了一件外套,走
了出来。
“上车吧,”大卫命令她。约瑟芬打开丰门,坐在他的身旁。老半天没有谁说
一句话。最后,大卫开腔了,但他的声音显得非常重浊,看来不只是因为他喝了威
士忌。他窝着一肚子火。一种无比的狂怒使他的话说不出来,象放连珠炮一样。
“你并不属于我,”大卫说。“你是自由身。你喜欢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但
是,你既然准备和我一道出去,我希望你不要和任何见鬼的墨西哥人接吻。你明白
吗?”
她无可奈何地看了看他,然后说道:“我吻了巴科,那是因为——他说了几句
话,这话使我很高兴。他是我的朋友。”
大卫深深吸了一口气,想压一下在他内心里难以平息的感情。“我要告诉你一
件事,这件事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一个活着的人。”
约瑟芬坐在那里等待着,她不知道接着还要出什么事。
“我有一个姐姐,”大卫说,“叫贝特。我——我很敬重她。”
约瑟芬影影绰绰还记得贝特,一个金发碧眼、细皮白肉的美女。以前,约瑟芬
跟玛丽。罗玩耍时,常看见她。贝特死的时候,约瑟芬只有八岁。大卫那时一定十
五岁左右。
“贝特死的时候,我还记得,”约瑟芬说。
大卫的下一句话,是一声惊雷。“贝特还活着。”
她睁大眼睛看着他。“可是,我——大家都认为——那——”
“她在一家精神病院里。”他转过身来面对着她,他的声音阴沉。“她被我家
的一个墨西哥园丁强奸了。我住在大厅这边。贝特的卧室在大厅那边。我听见了她
的呼喊,就赶紧跑到她的卧室。
那个人已经把她的睡衣扒下来了,而且——“他的声音发岔了。”我和他搏斗,
一直到我母亲跑进来,并且叫来了警察,警察们来到了,把他关进了监狱。那天晚
上,他在监狱里自杀了。贝特疯了。她再也不能离开那个地方。再也不能了。我无
法告诉你,我是如何地爱她,约茜。我想她想得非常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