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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刺客学徒1-15-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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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某个人可以活下去,比别人以为他能活的时间更长2年、或5年、或10年,以老人的智慧和宽容让协商更容易进行。或者某个咳嗽咳得快死的孩子可以被治好,母亲在感激之余突然看出我们的提议对所有相关人士都有好处。这只手并非总是造成死亡,孩子。并非总是这样。”
  
“但次数也够多了。”
  
“关于这一点,我从来没对你撒过谎。”切德的声音里有两样东西是之前我从没自他口中听见过的:为自己辩护,还有伤心。但年轻人是无情的。
  
“我不认为我想继续跟你学东西了。我想我要去见黠谋,叫他另外找别人来替他杀人。”
  
“决定权在你。但我建议你不要这么做,至少现在暂时不要。”
  
他的冷静反倒让我不知所措。“为什么?”   
  
“因为这会让骏骑为你所做的一切努力全都化为乌有。此时此刻,这么做不是个好主意。”他的一字一句深思熟虑、缓慢道来,充满了实情。
  
“为什么?”我发现自己低声说。
  
“因为有些人想要把骏骑的故事彻底结束,而最好的方法就是除掉你。那些人会密切注意你对你父亲的死有什么反应,你是否因此胡思乱想、坐立不安?这下子你会不会变成问题人物,就像他以前一样?”
  
“什么?”
  
“孩子。”他说着把我拉近他身旁,我第一次听出他语气中的亲近、占有之情。“此时此刻,你必须安静、小心。我能了解博瑞屈为什么把你的头发剪短,但老实说,我真希望他没这么做,真希望没有人因此又想起骏骑是你父亲。你还只是只小雏鸟……但是,听我说。现在暂时什么都不要改变,继续做你平常做的事,等6个月或1年之后再做决定。但是现在——”
  
“我父亲是怎么死的?”
  
切德的眼睛搜索我的脸庞。“你没听说他是从马上摔下来的吗?”
  
“听说了。我也听到博瑞屈咒骂那个讲这消息的人,说骏骑绝对不会从马上摔下来,那匹马也绝对不会把他掀下来。”
  
“博瑞屈必须少讲两句。”
  “所以我父亲是怎么死的?”
  
“我不知道。但我跟博瑞屈一样,都不相信他是从马上摔下来的。”切德沉默下来,我颓然坐在他瘦巴巴的光脚旁,瞪着炉火看。
  
“他们也打算杀我吗?”
  
他沉默了很久。“我不知道。只要我阻止得了,我一定不会让你被杀。我想他们首先需要说服黠谋国王说这么做有必要,而如果他们说服了他,我会知道的。”
  
“所以你认为是堡里的人下手的?”
  
“我是这么认为。”切德等了很久,但我保持沉默,拒绝问出口。他还是回答了。“我事前完全不知情,这件事跟我完全没有半点关连。他们连找都没来找我,大概是因为他们知道我不只会拒绝他们,还会设法确保这事绝对不会发生。”
  
“哦。”我稍微放松了一点点,但他把我训练得太好了,我已经太熟悉宫廷权谋的思考方式。“那么,如果他们决定要除掉我,大概也不会来找你。他们也会怕你警告我。”
  
他一手扶住我下巴,把我的脸转过去,与他四目相对。“你父亲的死对你来说就应该是很足够的警告了,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小子,你是个私生子。我们永远都是一项风险、一个弱点,永远都是可以牺牲的消耗品,除非我们是他们为了确保自身安全绝对不可少的必需品。这几年来我教了你不少东西,但这一课你一定要永远牢牢记住。如果你让他们不再需要你,他们就会杀了你。”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他们现在就不需要我啊!”
  
“是吗?我会老,而你年轻又温驯,还有王室家族的脸孔和模样。只要你不显露出任何不当的野心,你就会没事。”他顿了顿,然后以小心的态度强调说:“我们是国王的人,小子,完全专属于他,你以前可能想像不到有多‘专’。没人知道我是干什么的,绝大多数人也早已经忘记我是谁,或者说我以前是谁。如果有任何人知道我们,也是国王自己告诉他的。”
  
我坐在那里,把一切谨慎拼凑起来。“那么……你说过是堡里的人下的手。但如果他们没有用到你,那就表示不是国王下的令……是王后!”我说,突然感到很有把握。
  
切德的眼神没有泄漏他的思绪。“这是个很危险的假设。如果你认为你必须因此采取什么行动,那就更危险了。”
  
“为什么?”
  
切德叹了口气。“如果你脑中突然出现一个想法,然后你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判定那是真的,你就会看不见其他的可能性。把每种可能都想一想,小子。也许那是件意外。也许骏骑是被他在细柳林得罪的人杀死的。也许这跟他身为王子一点关系也没有。也或许国王另外有一个我完全不知道的刺客,下手害死儿子的是他自己。”
  
“你说的这些连你自己都不信。”我很有把握地说。
  
“对,我不相信,因为我没有证据,不能宣称这些说法是事实,就像我也没有证据能说你父亲的死是王后动的手。”
关于我们那段对话,现在我只记得这些,但我确信切德是刻意要引导我思考有谁可能谋害我父亲,让我对王后更加提防。我牢牢记住这一点,而且不只是在事情刚过的那段日子。我继续做我的日常工作,我的头发慢慢长长,等到夏天真正开始的时候,一切似乎都已恢复正常。每隔几星期就有人会派我到城里去跑腿买东西,不久我发现不管派我出门的是谁,清单上总会有一两样东西最后出现在切德的房里,所以我猜是他让我得以享有那些短暂的自由时光。我不见得每次进城都有机会跟莫莉相处,但我只要站在她店外橱窗旁,等她注意到我,两人至少点个头,也就够了。有一次我在市场听到有人说她的香味蜡烛品质很好,说从她母亲去世以来一直没人能做出这么好闻又有益健康的蜡烛,我微笑起来,为她感到高兴。
  
夏天来了,温暖的气候降临海岸地带,外岛人也来了。有些人是正派商人,带着寒冷地区的货品来交易——毛皮、琥珀、象牙、一桶桶的油——也带着荒诞不经的故事来讲述,这些故事依然能让我汗毛直竖,就像我还是小小孩的时候那样。我们的水手并不信任他们,说他们是间谍,还有更难听的话。但他们的货品很丰富,而且他们带来向我们买葡萄酒和谷子的黄金,成色足又沉甸甸,我们的商人也就收了。
  
还有另一种外岛人也会来造访我们沿岸地区,虽然不会离公鹿堡太近。他们来的时候带着刀剑、火把、弓箭、撞门柱,到已经饱受多年肆虐的那些村庄去烧杀掳掠、强奸民女。有时候这像是—场复杂而血腥的竞赛,他们要找到疏于防备或兵力不足的村子,我们则是要用看起来似乎容易攻击的目标来引诱他们,等他们一到,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把这些海盗也烧杀掳掠—番。但如果这是一场竞赛,那年夏天我们输得很惨,我每次进城去都听到许多地方一片残破的沉重消息,听到人们的抱怨嘀咕。
  
驻守公鹿堡的士兵都觉得我们好像被人耍得团团转,我也有同感。外岛人的船总能避开我们的巡逻船只,而且从来不会掉进我们的陷阱,还专门攻击我们兵力最不足、最意料不到的地方。最感挫折狼狈的是惟真,因为骏骑逊位后,捍卫王国的任务就落在他身上。我在酒馆里听到有人咕哝着说,自从他失去了哥哥提供的明智忠告之后,一切情况都变糟了。还没有人说惟真的坏话,但是让人不安的是,也没有人发言强力支持他。
  
我孩子气地将那些劫掠视为事不关己。遭到劫掠当然是很不幸的事,我对那些房子被烧光、东西被抢走的村民也稍稍感到同情,但我平平安安身在公鹿堡,几乎完全感觉不到其他海港那种随时随地都畏惧警戒交加的处境,也感觉不到那些年复一年重新建立家园、却年复一年看见自己的努力再度付之一炬的村民的苦楚。不过我这种天真无知的状态持续不了多久。
  
一天早上,我去博瑞屈那里“上课”,虽然我治疗牲畜、训练年轻小马的时间跟他给我上课的时间一样长。我基本上已经取代了柯布在马厩里的位置,他则去帝尊手下当马夫并负责照顾狗。但那一天我很惊讶,因为博瑞屈把我带到楼上他房间里,要我在桌旁坐下,我深怕又要把一整个早上花在修理马具这种单调又累人的工作上。
  
“我今天要教你礼仪。”博瑞屈突然宣布,语调中带有些许怀疑,仿佛不太相信我有能力学会这种东西。
  
“跟马相处的礼仪?”我不敢置信地问。
  
“不是,那些你已经懂了。是跟人相处的礼仪。同桌吃饭的时候该怎么样,然后大家坐在一起聊天的时候又该怎么样,是这种礼仪。”
  
“为什么?”
  
博瑞屈皱起眉头。“因为,出于某种我不明白的理由,你要陪惟真去洁宜湾见瑞本大公国的克尔伐公爵。克尔伐爵士没有跟修克斯大公国的歇姆西爵士合作派人驻守沿海的瞭望台。歇姆西指控他,说他的瞭望台完全没人驻守,让外岛人的船可以长驱直入,甚至在守望岛外面下了锚,然后从那里去劫掠歇姆西国内的村庄。惟真王子要去跟克尔伐谈谈这些问题。”
  
我马上就进入状况。这在公鹿堡城里已经是人尽皆知的闲话了。瑞本大公国的克尔伐爵士辖下有3座瞭望台,其中两座一左一右包住洁宜湾的瞭望台总是有充足的人员驻守,因为这两座瞭望台保护着瑞本大公国最优良的港口。但守望岛上的那座瞭望台对瑞本没有太大用处,没有保护到什么克尔伐爵士认为重要的东西:他国土的海岸是陡峭高耸的岩岸,如果有人想来打劫,很难不撞上礁岩,而他的南部沿海地带则鲜少受到骚扰。守望岛本身基本上只住着海鸥、山羊,还有一大堆蛤蜊,然而修克斯大公国若想及时保卫他们的小南湾,这座瞭望台至关紧要,因为海峡进出口在这里一览无遗,而且这座瞭望台坐落在一处天然高丘上,若燃起烽火,大陆方面很容易就能看见。在歇姆西自己的辖下,蛋岛上有一座瞭望台,但是蛋岛基本上只是涨潮时堆积起来的一堆沙罢了,没办法真的看清楚整个海域的状况,而且这座瞭望台老是需要修理,因为沙地的地形经常改变,风暴卷起的浪潮偶尔还会把它淹没,但是从这里可以看见守望岛上的烽火,从而将警讯传递到国内。问题是守望岛的瞭望台要有人点燃烽火才行。
  
传统上,守望岛的渔场和可以挖蛤蜊的沙滩是瑞本大公园的领土,因此派人驻守那座瞭望台的责任也归瑞本大公国管。但若要派遣部队到那里戍守,就要有士兵、有士兵吃的食物,还要提供点燃烽火用的木材和油,更要维修瞭望台本身,让它不被席卷那座小荒岛的强烈风暴摧毁。士兵不喜欢去那里驻守,谣传把人派到那里去等于是含蓄的惩罚,用来对付不听话或缺乏政治势力的部队。克尔伐不止一次在喝酒时宣称,如果派人驻守那座瞭望台对修克斯大公国那么重要的话,那歇姆西爵士就应该自己想办法。不过对守望岛周围的渔场和盛产贝类的海床,瑞本大公国倒是无意出让。
  
结果,初春时修克斯的村庄遭到劫掠,不仅田地无法及时播种,而且大部分怀孕的绵羊不是被杀、被偷,就是四散奔逃不见,于是歇姆西爵士对国王大表抗议,说克尔伐没有尽到派人驻守瞭望台的职责。克尔伐加以否认,说那个地方很少需要动武捍卫,所以他派在那里的一小批人就已经足够了。“守望岛瞭望台需要的是看守的人,不是士兵。”他宣称。至于看守瞭望台的人,他找来的是一群老人,男女都有。其中少数曾经是军人,但大部分都是洁宜湾的边缘人——有些人说那些都是赖债的人、扒手、年老的娼妓,支持克尔伐的人则坚称他们只是需要固定工作的年长国民。
  
这些情况,我都已经透过酒馆闲话还有切德给我上的政治课了解得很清楚,清楚得远超过博瑞屈的想像,但我闭上嘴,耐着性子坐在那里听他详细又艰难地解释。这不是我第一次感觉到他认为我反应有点迟钝。他把我的沉默误以为是脑筋不好,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开口说话。
  
因此,现在博瑞屈费劲地开始教我礼仪,他说大部分的男孩都是跟自己家里的大人在一起就自然而然可以学到。每天第一次见到别人时,或者进入一间里面有人的房间时,我要跟他们打招呼,沉默不语、悄悄走开是不礼貌的。我应该用别人的名字来称呼他们,如果他们年纪比我大,或者政治地位高——他提醒我,我这一趟出门碰到的人几乎全都是这样——我就也要叫出他们的头衔。然后他滔滔不绝讲了一大堆规矩讲究:对方是谁,以及在什么情况之下,出房间时我必须让对方先走(几乎任何人、在任何情况下都比我优先)。接下来是餐桌礼仪。要注意我被安排坐在哪里:要注意坐在那桌主位的人是谁,并配合他吃饭的速度:要怎么样在敬酒的时候不喝得过量;还有不管坐在我附近的人是谁,都要说些有趣的话,或者我比较可能做到的是专心听人家讲话。如此这般,没完没了,最后我开始做起白日梦,恨不得我们是在清理一大堆马具。
  
博瑞屈狠狠戳了我一下,让我回过神来。“还有,你也不许这个样子。你看起来一副白痴相,坐在这里猛点头、心思不知飞到那里去了,别以为没人会注意到你在发呆。别人纠正你的时候你也别这样瞪着眼。坐直坐正,脸上带着愉快的表情。我说愉快的表情,不是空洞的微笑,你这傻子。哎,斐兹,我该拿你怎么办?你惹麻烦的时候我要怎么保护你?他们又到底是为什么要突然把你带出去?”
  
最后这两个自问的问题泄漏了他真正担心的事。我先前没看出这一点,或许是有点笨。他们没有要带他去,只带我去,他看不出这到底有什么说得通的原因。博瑞屈在宫廷外围生活得够久了,知道要非常谨慎。从他开始负责照顾我以来,这是我第一次要离开他的监视范围。我父亲才下葬没有多久。于是,虽然他不敢明说,但他纳闷我还回不回得来,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藉这个机会悄悄除掉我。我领悟到,要是我“消失”了,对他的自尊心和名誉会是多大的打击。于是我叹了口气,谨慎地说也许他们是想多带一个人去帮忙照顾马和狗。惟真对他那只猎狼犬力昂的训练毫无进展,两天前他才称赞我把它管得很好。我把这事说给博瑞屈听,看见这个小藉口效果这么好,令人很有满足感。他脸上先是出现松了一大口气的神色,然后是骄傲,因为他把我调教得好。话题立刻从礼仪转移到该怎么正确照顾猎狼犬。
  
先前的礼仪课让我疲倦,把猎犬的相关知识又听一遍则简直是枯燥到痛苦的地步,等到他放我去上其他课的时候,我一溜烟就跑不见了。
那一天接下来的时间我都恍恍惚惚、心不在焉,浩得威胁我说,要是我再不专心,她就要好好鞭打我一顿。然后她对着我摇摇头,叹了口气,跟我说去吧,等我有心上课的时候再回来。我当然乐得照办。我脑袋里什么也装不下,一心只想着要离开公鹿堡、要真的出门旅行了,而且是一路去到遥远的洁宜湾。我知道我该奇怪他们为什么要带我去,但我相信切德很快就会告诉我。我们会走陆路还是水路去?我真希望刚才有问博瑞屈这件事。我听说过通往洁宜湾的道路状况不太好,但我不介意。煤灰和我从来不曾一起展开长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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