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天纲-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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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去长春,徐姐要是有什么需要,可以联系我。”
吃完一碗面的功夫,足够冬至跟对方交换联系方式。
少妇姓徐,徐宛,人如其名,温婉清丽,可惜命运不济。
徐宛再三感谢,一脸感激,冬至离开的时候,又让女儿跟哥哥说再见。
彤彤似乎听懂了,慢吞吞却乖巧地抬手挥挥。
不知怎的,冬至忽然想起那个朝他挥手的影子,心头莫名蒙上诡异的阴霾。
告别徐宛母女,他提着零食往回走。
穿过一节车厢之后,他忽然感觉有些不对。
四周比自己刚刚路过时还要昏暗,头顶甚至连一盏夜灯都没有,连人也变得很少。
……少?
冬至往两边看去,走道两旁稀稀落落还坐着人。
只是没有人趴着睡觉或玩手机,更没有人谈天说笑,全都直挺挺坐着,姿势僵直,说不出的古怪。
借着手机发出的光,冬至定睛一看,这些人神色木然,眼睛圆睁,就像……
蜡像,或活死人。
他为自己的想象力打了个寒噤,转身就想退回餐车。
但当他回头的时候,却发现身后原本的餐车车厢也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条同样幽深昏暗的列车通道。
真是见了鬼了!
冬至心跳加剧,他加快脚步往前走,但车厢似乎永远也走不完,那一个个面无表情,死气沉沉的乘客,被手机光线一照,脸上甚至泛着诡异的青色。
别说出声询问了,他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旁边冷不防伸出一只手来抓住他。
憋着一口气走了许久,终于发现前面隐隐绰绰透出一点光亮,冬至大喜过望,几乎是一路小跑过去。
果然是有个人站在那里,看起来还有点熟悉。
冬至认出对方,大喜过望。
“何遇!”
何遇背对着他,正蹲在地上,手里还提着个灯笼,正往前看,见冬至跑过来,还回头竖起手指嘘了一下,示意他小声点。
碰到熟人的冬至稍稍减轻恐惧。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也是被困在这里的?这地方太奇怪了,我们快找法子出去吧!”冬至赶紧去拉他。
“等等,你看这灯笼!”何遇道。
“灯笼怎么了?”冬至莫名其妙看着他手里那盏小小的,灰黄色的灯笼,里面的烛火微弱摇晃,欲灭未灭。
“这盏人皮灯笼快坏掉了。”何遇一脸神秘兮兮。
“什么灯笼?”他还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
何遇道:“在人死后,从他的天灵盖凿个小孔,把水银灌进去,你猜会怎样?”
冬至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他禁不住慢慢后退,嘴里喃喃应和:“会怎样?”
何遇起身看他,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把人埋在地里,再过七七四十九天,就可以把人皮完整剥出来。”
冬至干笑:“胡说八道吧,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就做过!”何遇似乎为他的反驳而不快,沉下脸色,瞪着眼睛,灯笼幽光映在他脸上,莫名诡谲。
“但一副人皮顶多只能做一盏灯笼,我这盏灯笼就要坏掉了,正好就用你做我的下一盏灯笼吧!”
何遇说完,嘿嘿笑起来。
冬至全身的毛都要炸飞了,他再也忍不住,用手上喝了几口的矿泉水瓶往对方狠狠扔去,然后转身就跑!
何遇伸手朝他头顶抓来,看似不快,但冬至却居然避不开,反而被他抓了个正着。
冬至睁大了眼睛,嘴巴微微张开,那一瞬间的恐惧紧紧攥住他的心脏。
他突然发现,人一旦恐惧到了极点,是连尖叫求救都发不出来的。
下一刻,他的头发已经被何遇揪住。
完了,自己要被做成人皮灯笼了!
冬至这样想道,突然感觉额头一凉。
像是冰水滴落在眉心,又渗透皮肤,直入心底,整个人霎时打了个激灵。
眼前大亮,周遭景物随之一变!
没有幽暗阴森的车厢,没有蜡像似的活死人乘客,也没有提着人皮灯笼的何遇。
只有一个陌生的男人。
冬至喘着气,一身冷汗,脸色煞白,嘴巴一张一合,却说不出半句话。
他觉得自己现在肯定特别像一只脱水的青蛙。
这男人有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眼神却平静无波,像是疾风骤雨也吹不起一丝波澜。
看见他,冬至觉得自己以前画的那些号称拥有五官黄金比例的人像,都瞬间黯然失色了。
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
他浑然忘了自己危险的处境,脑海不知不觉浮现起这句话。
这该不会,也不是个活人吧?
冬至怔怔望着对方,却没有害怕的感觉。
对方见他发傻,微微蹙眉,修长手指伸来,稳稳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脑袋往上抬了一下。
温热气息迎面而来,有种冰雪青松的味道,把冬至的神智稍稍往回拉。
他脸上一热,下意识想要后退,却挣不开男人的手,对方捏得他下巴隐隐生疼。
这个时候,男人却主动松开手,弯腰捡起刚刚被他扔掉的矿泉水瓶。
冬至左右看了看,周围四散坐了些乘客,正奇怪地朝他们看过来。
没有僵硬的表情,也不像僵尸。
他暗暗松了口气,但还不敢完全放下心。
“这瓶水是你的?”男人问道。
声线不低不高,不像寻常用来形容声音好听的醇酒。
冬至想起自己闻过的一款香水。
混杂了雨后青苔的清冽,又有莲生满池的华丽,让人很难忘记。
这男人的一切,就像那款香水,突如其来,无迹可寻,又充满了致命的魅惑。
他点点头:“刚在餐车买的……哦不对,是我帮一位乘客看孩子,她买了一瓶水感谢我。”
刚才发生的一切过于离奇玄幻,但他隐约意识到刚才如果不是这个男人,自己很可能还没清醒过来,忙向对方道谢,又问:“刚刚是怎么回事?那瓶水有问题吗?”
男人嗯了一声,却一个问题也没有回答。
但冬至居然也生不起气,他发现对方看着手中那瓶水,专注凝重,就像看着一颗定时、炸、弹。
冬至忍不住又问:“请问你是谁?刚才我额头上……”
还没问完,何遇就跑过来。
“老大!”何遇陪着笑脸,居然还有点低声下气的讨好。
男人看他一眼:“我让你留在六号待着,你跑哪去了?”
何遇挠挠头:“就去上个厕所,听见这边有动静,赶紧就来了。”
男人冷笑:“等你赶过来,黄花菜都凉了!回去该做什么,自己清楚吧?”
何遇垂头丧气:“知道了,写检讨。”
他又看向冬至:“你怎么在这里,没事吧?”
冬至想起刚才经历的一幕,心生戒备,勉强笑了一下,没出声。
男人对何遇道:“你留下来解决这件事。”
怎么解决?该不是要杀人灭口吧?冬至吓一跳,眼看男人离开,也准备转身溜走,却被何遇一把拎住后领。
何遇上前揽住他的肩膀,嬉皮笑脸:“大佬,咱们聊聊!”
“没什么好聊的吧。”冬至强自镇定。
何遇狐疑:“你刚才看见什么了,怎么突然很怕我?”
现在的何遇阳光开朗,一脸正气,跟幻境里的诡谲阴暗截然不同,冬至小心翼翼地问:“你用人皮灯笼吗?”
“什么人皮灯笼?”何遇莫名其妙,不似作伪。
冬至暗暗松一口气,将自己离开餐车之后遭遇的情景简单说了一下。
何遇摸着下巴:“这么说,应该是那瓶水有问题。”
冬至吓一跳:“什么问题?”
何遇点点头:“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冬至问:“假话是什么?”
何遇道:“假话就是那水里有迷、幻、药,你被下药了,所以产生幻觉。”
冬至:“那真话呢?”
何遇:“真话就是那瓶水里融了妖气,你将妖气喝进肚子里,就会被迷惑,产生幻觉。”
冬至:“……假话好像更加可信一点。”
何遇耸肩:“人总是喜欢自我欺骗,你喜欢相信哪种,就相信哪种咯!”
他指着自己,委屈道:“你仔细看看我,我哪里像坏人?”
特别像。冬至默默道。
那瓶水是他亲眼看着徐姐去买的,来回不过几分钟时间,到他手的时候,还是全新未开封过的,再说给他下药又图什么?劫财?劫色?怎么看他都不是一个好目标。
冬至茫茫然,想起打从踏上这列火车,就频频遇见的怪事。
厕所里凭空失踪的乘客,半夜里的梦境,还有刚刚的幻觉。
他确定自己精神正常,也没有遗传精神类疾病,那么只有一个解释。
何遇的话是真的。
眼睛眨了眨,冬至慢吞吞问:“我喝了那些带妖气的水,会不会有事啊?”
何遇:“当然了,你刚才已经把妖气喝进去,它会在你的肚子里生根发芽,然后从你肚子里破出,到时候你就死定了。”
冬至想起电影《异形》里的情景,顿时遍体生寒。
他战战兢兢问:“真的?”
何遇捧腹大笑:“当然是假的,这种骗小孩子的话你也信!”
冬至:……
“好啦好啦!”何遇伸手过来揉他头发,像对一个傻白甜的小孩儿,“其实我也没骗你,就算你把那一整瓶水都喝下去也没事,那里头的妖气并不多,刚才老大已经帮你化解了,不会有什么后遗症的!”
40。第 40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 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龙深问:“何遇呢?”
冬至老老实实道:“在里面睡觉。”
他没敢把两人昨晚通宵玩游戏的事情说出来; 龙深也没再追问,点点头,却说了一句:“你跟我来。”
冬至愣了一下; 心说该不会是看他长得顺眼; 打算给他开个后门; 提前招聘进来吧?
他半是忐忑半是期待地跟着进了对方的办公室。
龙副局长的办公室就跟他这个人一样; 简洁干净到极点; 唯一特别的地方,是其中一面墙上挂着两把剑,剑鞘古老陈旧; 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连上面镶嵌的宝石都蒙上一层雾色。
“把这个填了。”龙深拿出一张表格; 推到他面前。
上面需要填个人资料; 甚至还有银行账号。
难道是为了入职以后方便发工资?
冬至有点不好意思:“这么快就填吗?没有经过考试,会不会对别人有点不公平?”
龙深莫名其妙:“考什么试?何遇没跟你说过吗,你上次在长白山立了功,他帮你申请了两万块奖金; 填表之后十个工作日内应该就会到账了。”
冬至:……
他从脖子往上迅速蔓延出红色; 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感到羞愧。
龙深眼中的笑意一闪而逝,缓缓问道:“我听何遇说,你想考进这里?”
“对,我会好好复习的!”冬至忙道。
龙深却道:“我建议你放弃这个想法。”
冬至愣住; 满腔热情被冷水当头脚下:“为什么!”
“因为你不适合。”龙深面色淡淡;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特殊不凡的来历; 别人不说,就说何遇,他出身閤皂派,这个门派起源于唐代,曾是与茅山,龙虎山齐名的三大传箓宗门,只是到了明清才逐渐低调。你的确有些小聪明,但也仅止于此,归根结底,你还是一个凡人,这里藏龙卧虎,你根本进不了,不必白费力气了。”
冬至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知道龙深一点也没说错。
何遇会画符,看潮生会变猫,连老郑都能一鞭子抽散那些神出鬼没的潜行夜叉,而他自己会做什么?就连唯一会画的符箓,也是何遇教给他的。
但他不甘心,就像小时候有老师说他手脚笨拙,不适合画画一样,他骨子里有一份倔强,想要去付出努力。
“龙老大,我知道,像你这种有本事的人,都挺瞧不上我的,我也知道我比起你们,什么也不会,但何遇说,考试之后会有培训,之前也有个人什么术法都不会,通过培训之后能独当一面……”
“最后死在前线。”龙深接过他的话。
冬至一惊。
龙深冷冷道:“那个人是武当的外门弟子,身手比你好太多,也通过考试考进来,在这里任后勤人员,十几年前西南出了一些事情,当时人手不足,他被派过去,结果在执行任务中牺牲了。你就算考进来,顶多只能当后勤,命令一下,该上也得上,我不会吝惜手下人的性命,但也不会让他们无端送命!”
见对方沉默不语,龙深道:“何遇胡闹也就罢了,我希望你别不把自己的小命当回事。”
“谢谢您的建议,我会好好想清楚的。”冬至努力表现出诚意,但难免像一朵被晒蔫了的花。
他转身想要离开,却被龙深叫住。
“等等。”
冬至愣愣看着对方伸过来的手,微凉指尖碰上自己的脖颈,激得他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随着对方的气息越来越近,冬至一时间脑子空白,心跳加速,连嘴巴都好像被胶水黏住,忘了怎么打开。
“你……”龙深终于开口。
他想说什么?
冬至的脑子胡乱猜测,越是紧张,就越是容易信马由缰。
该不会是看上自己的美色了吧?如果想要潜规则,那自己是拒绝还是接受好呢?他怎么还不说话,难道要等自己主动求潜?
“衣领里有东西。”龙深缩回手,手掌上果然多了一根头发。
冬至:……
这要不是男神,他可能一句脏话就出口了。
“可、可能是刚出去的时候不小心沾上的吧!”他结结巴巴道,已经不知道自己要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了。
龙深嗯了一声:“你可以走了。”
冬至嘴角抽搐,很想扑上去抓着对方的肩膀用力摇晃,咆哮道你垂涎我的美色,想潜规则就痛快点来啊,干嘛扭扭捏捏找借口!
但他不敢。
他只能很怂地哦一声,然后准备灰溜溜走人。
敲门声响起,几下之后,门推开,从外面探进一个脑袋。
何遇瞅瞅龙深,又瞅瞅没精打采的冬至:“这是怎么了?”
龙深冷着脸看他。
何遇干笑一声,感觉自己身上快要被化为实质的目光戳出洞来了。
他拎起冬至就往外跑,还不忘抄走桌上的表格。
“老大,我今天带冬至回閤皂山,之前给你请过假的!先走了啊,表格回来再给你!”
一回来,冬至看到办公室里多了个人。
看潮生正坐在办公椅上咔擦咔擦吃零食,两条不着地的小短腿晃来晃去,两颊被零食塞得鼓鼓的。
何遇道:“刚才要不是潮生看见你被老大叫进去,我还没法去救你,没事吧?老大说啥了?”
冬至瘪瘪嘴,将刚才龙深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看潮生拍拍手上的碎屑:“我觉得老大说得挺对啊,你的确什么也不会,何遇完全是在瞎胡闹!”
何遇翻了个白眼:“我没有在胡闹谢谢,冬至在画符上的确挺有天赋,这次我打算带他回师门,我有位师叔,膝下至今没有儿女弟子,我打算将冬冬小宝贝推荐给他。”
说完他又拍拍冬至情绪低落,明显垮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