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璧谜踪-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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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景宜哈哈一笑,与凌紫藤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凌兄与我倾盖如故,想来不会怪我言语放肆,交浅言深。”
他停顿一下,见凌紫藤正神情专注地听自己说话,方道:“凌兄风姿俊逸,待人接物暖如春风,令人一见心折。我看令师妹避我如同蛇蝎,可见对亲事是极不情愿的,连某自觉没有那般不堪,莫不是大小姐心有他属?还望凌兄直言相告,连某还不至去坏人姻缘。”
凌紫藤见他说的虽不中亦不远,心中苦笑,却是万万不能说实情,正色道:“连兄想到哪里去了,我与师妹只有兄妹之情,若非如此,凌某早便向师父求恳,连兄也就不必到临洮来了。”
连景宜见他否认得干脆,只是笑了笑,道:“说起来是我来得晚了,错过了得寒前辈当面指点的机会,甚是可惜。”
凌紫藤也乐得他错开话题,道:“事出突然,师父临走前还反复叮嘱令我好生招待连兄。”
“呵呵,寒前辈对凌兄这衣钵传人真是信任倚重,”连景宜向前倾了倾身,望住凌紫藤,“扬州那位极具野心,仅杀一个‘金雕’彭白,可阻止不了他投到万侯门下。”
凌紫藤微微皱眉,道:“连兄此言何意?难道彭白不是你们派人除去的?”
连景宜一怔,道:“自然不是。莫非……”
两人对望一眼,尽皆心下了然,凌紫藤笑叹:“这乱局,不知谁是螳螂,谁是黄雀,连兄,请。”
两人将杯中酒饮尽,凌紫藤喝了不少酒,眼神清亮,道:“我慕楚帮五大分堂十数万帮众,几十年经营,扬州会盟不过是刚集结的一群乌合之众,江云扬想以此称霸武林未免儿戏。便是官府真的插手,朝廷里万氏再是一手遮天,给他们找些麻烦还是能做到的。”
连景宜望着凌紫藤,突然想起神鹰帮血案发生之后,他特意找到离家的叔父连昭,连景宜的父亲去世得早,这位叔父对他的成长和性格形成都影响极大。
当时叔侄二人关于凌紫藤有一番对话,叔父连昭是这么谈论凌紫藤的:“江湖三分,又以我们连家实力最弱,必须在其余两家中寻一个盟友,景宜,这重担总是要你来挑,我听说你爷爷现在就不大理事了,慕楚帮与扬州让你来选,你选谁?”
“不错。正是慕楚帮。寒天致那老家伙虽然难相处,却也好过野心勃勃一心想要一统武林的江云扬。更何况寒天致没有儿子,不出意外的话,用不了十年,慕楚帮当是凌紫藤的天下。你们这一代人中我实在想不出慕楚帮内还有谁能与其相媲美。此人文武全才,谋略见识俱佳,若说他的弱点,那大约便是尚不够狠。这一点相信很多人都明明知道偏不与他讲,恰因如此,寒天致信任他,他的朋友喜爱他,部下敬重他,仇敌以此来陷害他。只看‘神鹰帮’这次的事就是如此。从这点来说,和他做盟友好过江云扬之子太多。”
虽是如此,连景宜却要最后再试探一下,道:“朝政糜烂,连百姓都道纸糊的阁老,泥塑的尚书。贵帮十数万帮众,寒帮主难道没有想过斩木为兵,揭竿为旗,以待天下人云集响应?”
凌紫藤怔了怔,眼中露出认真之色,道:“连兄说笑了,家师创建慕楚帮的本义,是为着天下的穷苦人能多条生路活下去。连兄所说的,相信他老人家并未想过,不说那要葬送多少无辜的性命,若没有大义支撑,再多的人马也不过无根之木无源之水,断无成功可能。朝廷虽将慕楚帮暂时视做威胁,但请连兄放心,事在人为,我们总能找到相安之法。”
宾主投机,酒过三巡,连景宜将空酒杯放下,眼望它处,凝神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片刻,席前长身而起,道:“凌兄,这些以后再议,我知道要来会你,特意带了琴来,不知是否有幸请教一二?”
凌紫藤忙随他起身,客气道:“凌某不过是闲暇时自娱,正要请连兄指点。”
连景宜带来的是一张名为“余香”的蕉叶式栗色古琴。出乎凌紫藤意料,连景宜起手弹的竟是一段出自竹林七贤阮籍的《酒狂》。
到不是说这曲子难,正相反,《酒狂》的琴谱流传甚广,指法又简单,到是很多人初学古琴的上手曲目。
正是如此,凌紫藤才觉得意外,更何况阮籍的这支琴曲情绪跳跃极快,那种饮罢的肆意癫狂他实在很难与连景宜这个人联系起来。
但是听着听着凌紫藤便觉出不同来,压抑,苦闷,不需酒醒,喝酒时便是一个黑夜,天上没有一丝光亮,醉酒时节奏甚快,却是愈挣脱愈窒息,待听到后来,竟觉连嘴里都是苦的。
《酒狂》结束,琴曲却未停,续上的是一首阮籍的《咏怀》,那诗道: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薄帷鉴明月,清风吹我襟。孤鸿号外野,翔鸟呜北林。徘徊将何见?忧思独伤心。”
一曲弹罢,诗中那孤独冷意直袭人心,凌紫藤久久未语。
还是连景宜唤他道:“凌兄,换我听你雅奏吧。”
凌紫藤坐下来时还未回过神,他自幼喜欢这些文人墨客的爱好,好在学武用心悟性又强,寒天致没有多管,让他杂七杂八学了很多东西,他学琴极有灵性,耳音又好,待年纪稍长,更是游历了很多地方,也拜访了不少名士大家,与琴上也算小有名气。
连景宜琴弹得虽妙,凌紫藤心中却不禁有些疑惑。他本想随便弹一曲《诗经?小雅》里的《伐木》应应景,抬起手来,心中微动,手指按到琴弦上,却是《古诗十九首》其中的那首《今日良宴会》。
这本是一首主人宴客听曲汲汲营营的诗作,但在此时凌紫藤的手下弹出,却字字有它意,声声有所指。
“今日良宴会,欢乐难具陈。”今天能得与你连大公子把酒言欢,非常的荣幸。“弹筝奋逸响,新声妙如神。令德唱高言,识曲听其真。”你的琴弹得非常高明。你在琴曲中要说的话,我也能闻弦歌而知雅意。
最后的几句“齐心同所愿,含意俱未申。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何不策高足,先踞要路津?无为守贫贱,轗轲常苦辛。”用于这里更是意思直白:两家结盟自当齐心戮力,你有什么为难之处需要在下或是慕楚帮相助的,我们自然义不容辞!你有话快说,咱们赶紧做决定,以便先下手为强。
果然,凌紫藤这曲方一响起,连景宜便站了起来,待他弹罢,竟然深深一礼,道:“凌堂主果然名不虚传。”
凌紫藤忙起身拦住。
连景宜望着他,终于打定主意:“凌兄,我有件私事想请你帮个忙,事情若成,何用联姻,只要有连某在一日,我连家必与慕楚帮相依唇齿,荣辱与共。”
凌紫藤点头应承:“只要在下力所能及。”
连景宜笑笑:“放心,与凌兄不过举手之劳。”
连大公子与凌紫藤突然离开了临洮,联姻的事暂时搁下,反应在裴英男的脸上自然是多云转晴。
她兴冲冲地去到槐树里,却见已先有个矮胖少年正于座上和上官璇说话,她在白雪堂也呆了这许多天,认得这少年乃是上官璇原在华山的师兄许金雨。
两人都是来告之铁逍遥和上官璇那孤刀风入衣消息的。
风入衣现身于山西省的平阳府一带,铁逍遥听着“咦”了一声,道:“那不是就在太岳连家的家门口么?”
裴英男听他三句话不忘戳自己痛处,狠狠瞪了他一眼。
她来这片刻间,到发觉了个有趣的现象,许金雨只与上官璇说话,铁逍遥亦是如此,两个人就像相互间看不见对方似的。而许金雨在座,上官璇又很少主动去与铁逍遥搭话,以至常常的铁逍遥就被晾在一边了。
例如这会儿的对话便是这样的:“都说风入衣那人极难说话,师妹你一定要小心。准备几时走?”
上官璇望了铁逍遥一眼,道:“吃了午饭便走吧,晚了怕找不到人。”
“那行,司马师叔他们已经给我打发走了,他们不知道你在临洮,却也没说你的坏话。裴师弟临走留了张结婚的喜柬给我。真没想到他竟要成亲了。”
“恩,女方是蔡师伯的女儿,到时你代我送份贺礼就是。”
铁逍遥凉凉地插言:“我也送一份。”顿时冷场,无人再说话。
上官璇瞥了他一眼,心道:“他夫妻视你如同妖魔,你若真送了礼去那纯属恶心人了。”知道他这是被晾得久了,忍不住要生事,起身道:“六哥,英男,你们稍坐,我去收拾了午饭,边吃边聊吧。”
许金雨哪肯和铁逍遥干坐着两看相厌,连忙告辞。
裴英男却不愿就此便走,师兄凌紫藤临走时,非让她应允老实呆在临洮,她也只好可怜兮兮等铁逍遥、上官璇吃过午饭,将他们送至城外,目送两人乘着快马并辔驰远,心中万分不舍。(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一百三十二章 尽入毂中(一)罗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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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尽入毂中(一)罗云
说起山西,江湖中人第一个想到的不是五台山的绵延庙宇,也不是云冈的大佛,而是执武林一方牛耳的太岳连家。
上官璇这两年也算颠沛流离,到过不少地方,山西却一直未曾来过。铁逍遥到是路过几回,也都是行色匆匆,此番两人要到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找一个大活人,都有些茫无头绪。
好在刚入山西境,便听到一个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的消息:太岳连家破例大规模招收外姓弟子,凡是山西当地人,年纪在十二岁以下的男童,均可由家人送去应选,选拔的地点设在平阳府的洪洞县罗云村。
铁逍遥听了若有所思,对上官璇道:“这般凑巧也在平阳?咱们正好去看看热闹。”
待等到了平阳府,临近洪洞县,两人方知想的太过简单了。
山西近年民众习武蔚然成风,连家这一有意招徒,不但贫苦人家的孩子想去碰碰运气,很多商家大户的子弟也趋之若鹜。更有那临省得了消息妄想万一的,各门各派抱着其它目的蠢蠢****的,一时间洪洞及临近几县客栈暴满,热闹还要胜过当地著名的三月份广胜寺庙会。
还好铁逍遥在蓬莱时便弄了两张假路引,并不惧人查。
罗云位于洪洞县西北,相传乃宋朝开国皇帝赵匡胤的故里。罗云山横亘村西,山内的菩萨寺是由宋太宗赵匡义敕建,连家此次选中了菩萨寺东面的赤虎台作为挑选门人之地。
赤虎台方圆里许是大片的红色岩石,地势平坦罕见草木。连家来人稍做改建,将红毡铺地,又在台旁搭建了几间房屋。场面虽稍嫌简陋,却阻挡不了众人的热忱。
两人离远望见赤虎台下排起的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长龙,都有些咋舌。
上官璇特意寻了个高处向下望,看着黑压压的人群,向铁逍遥慨叹:“不知为何,我突然想起了那句‘天下英雄尽入我手’什么的。”
铁逍遥望向她笑了笑,一旁却有人插话道:“天下英雄尽入我毂中。”
两人齐齐循声望去,边上一个笑眯眯的胖子见两人望过来,冲他二人点点头,又道:“这句话是当年唐太宗李世民说的。”
铁逍遥也冲他微一颔首,算是打过招呼,道:“这位老兄谈吐不俗,你也是来送子侄参加这个选拔的?”
那胖子连忙自谦道:“老弟谬赞,还是这位姑娘一语道破玄机啊。在下确是有个晚辈非要来一试。”
他手指了下方道:“看看,这个也收,这个哪止十二岁,这身高,这块头儿,少说也得十四五,明显是学了别派的功夫。还有那个……,啧啧,也是,慕楚帮和扬州会盟这一开战,很快便会打到山西来,连家可比不得那两家,真打起来,姓连的死一个少一个,不赶紧收些替死鬼哪行!”
上官璇随他手指方向望去,“咦”了一声,道:“连双钰?他来挑人,看来连家颇为重视啊。”
铁逍遥听那胖子说得通透,奇道:“你既是这般明白,为何又送人来?”
那胖子五官和善,说话举止无不让人觉着亲近妥帖,他口里回应上官璇,又答着铁逍遥:“那个穿白衣的叫连双钰么?我到听说这回挑人是连家二太爷连孤雁亲自主持的。只是不知为何他老人家一直未现身,我家那个娃子便是冲着连二太爷来的,若有幸能得二太爷破例收个亲传的曾徒孙,便是日后上阵冒些险也是值得。”
铁逍遥暗笑:这人倒没藏着掖着,直接便是冲着“大华阳丹”去的,脸上不动声色,道:“聊了这半天,还未请教老兄尊姓大名?”
那胖子连忙抱拳道:“在下姓冷名善,未知兄台怎么称呼?”
铁逍遥的假路引上登记的是“肖峥”,当年便是用这个假名糊弄的裴英男,他将假名告诉了冷善,又介绍上官璇道:“这是舍妹。”
冷善含笑点头,一张圆脸上眼睛眯成一条线,眸光闪烁,若有所思,没有多说话。
上官璇拉拉铁逍遥衣袖,道:“下去瞧瞧。”
两人告别了冷善,下来走到人群中。
上官璇悄声道:“这位冷善,来历怕不简单啊。”
铁逍遥见四下人潮涌动,一手虚抬护住上官璇后背,一边低声与她开着玩笑:“像我们这种光芒万丈的风云人物,注定便是隐姓埋名也阻挡不了别人觊觎的目光啊。”
上官璇忍不住“哧”地笑出声来,嗔了他一眼,扭头回望仍旧站在高坡上的冷善。
人潮突地一涌,边上一个小个子被挤得趔趄了一下,擦着上官璇身侧而过。
上官璇回过头来一把抓住那人手腕,目光清亮,问道:“你做什么?”
这小个子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长得面黄肌瘦,粗布衣服上沾了一大块污渍,被抓住的那只手里攥着的正是上官璇的香囊。
那少年眼见失手猛然一挣竟未挣脱,面现惊诧,却并不害怕,打量了眼上官璇身旁的铁逍遥,眼珠一转,嬉笑道:“你才将掉了荷包,给我拾了,你快拿好哩。”
上官璇不愿意和这些偷儿一般见识,拿回荷包,放开了那少年。
铁逍遥早在高处便已发觉赤虎台的四周聚集了不少偷儿,见这惫赖少年有眼无珠竟向上官璇下手,也没太在意,到是听他浓重的山西口音,心中一动,伸手阻住了欲溜的少年,道:“且慢。”
那少年停下来,警惕地望着铁逍遥,道:“你要做甚?”
铁逍遥学他的山西腔:“做甚……你们一伙的人不少啊。”
那少年虽然有些疑惑,却得意地应道:“兀的哩。”
铁逍遥拍拍他肩,道:“去将带头的找来,有事情给你们做。”手伸进钱袋,去拿银子。
此时远处跑来两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衣衫更加褴褛,未到跟前便大声招呼铁逍遥拦住的这个:“贾三狗,跟个汝子做甚?外起林子里躺个老泄,可恓惶了,好埋不行了,快来,一起咥他发财去。”
少年闻言登时顾不得铁逍遥撒腿便跑。
上官璇一句没有听懂,完全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铁逍遥沉吟道:“好像是说外边树林里发现了什么东西,反正无事,跟去瞧瞧。”
上官璇点头,两人不紧不慢跟在后面,上官璇悄声道:“你想让他们帮着找风入衣?”
铁逍遥点点头,道:“看看再说。”
那叫贾三狗的少年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