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生,我们可不可以不忧伤-第1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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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伯说,他先去安顿大少爷休息。
我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
他安静地躺在床上,有个漂亮的法国女孩,穿着护士服,在帮他记录病情和康复情况。
钱伯刚刚在外面告诉过我,她叫jeanne,是个护士,因为不会说中文,所以程天佑一直很安心地让她来照顾。
他叹气道,因为面对一个不懂他语言的人,他可以卸下全部的伪装,肆无忌惮地对着她倾诉脆弱和悲伤吧。唉,这孩子……这要命的坚强……
钱伯进屋后对天佑说,我带小绵瓜过来了,以后呢,我会让她常来的。不过,大少爷,您放心,我不会惊动三少爷那边的。
天佑点点头,对钱伯他一向放心。
钱伯告辞后,jeanne扶他躺下休息。他仔细倾听着钱伯离去的脚步声,直到它消失。良久,他轻轻说了一句,我好像看到她了,在雨里,还是那么美。
钱伯站在房门前,无声地看了我一眼。
我们退出房间。
钱伯看着我,说,我想,你已经猜到七七八八了吧?
他说,其实,到现在,他都不曾对我推心置腹地说过任何事,所以,这些七七八八,也不过是我守在他身边,自我揣测的罢了。
他叹气道,事情还是得从三亚说起……那场海难之后他醒来,发现自己双目失明了。那天只有我进入了重症监护室,他醒来后,发疯了一样,争吵,不配合,摔烂了诊疗仪器。
我告诉他,我是带着老爷子的命令来的,但我不想伤害你,所以,为他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那天,他默许了。
然后,就有了后面发生的一切,你都经历了,你知道。
现在看来,他是知道自己失明后,第一时间逼着自己收拾好绝望的情绪,迅速为你先想好了后路。
所有在三亚的残忍和绝情,现在想来,就是想逼着你离开、恨他、死心;也为了让这么多人将他不爱你了的消息,传给老爷子吧。
我想,灌下你那些苦涩的药汁的时候,这孩子的心大概也跟着碎了吧。
我啊,从小看着这孩子长大……从来没想到有一天,他会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逼成这样。
现在想想,他当时默许我去找你谈做他外室的事时,只不过是将计就计,已经想好了全盘计划来保护你。
他自知自己眼睛瞎了,无法保全你。
而这世界上,唯一能拿命保全你的,除了他,大概也只有凉生了。
但是,他又不能告诉凉生自己失明了——你应该不知道,自古以来,这种家产的争夺,还有外姓亲戚的觊觎,会撕裂一个家族的根基。
把你成功地逼走之后,经过一个多月的复查,医生束手无策。大少爷失明这件事情,只有我和老爷子以及这几个贴身保镖知道。我们远避法国,一来是为了给大少爷看病,二来是为了躲人耳目。
哦,对了,为此我们还拟了公关——大少爷因为欧阳娇娇而心灰意冷,暂停一切公事。似是而非地发了出去,并不予正面回应此声明到底是不是他发的。
我听着这个用心良苦的故事,不停地擦眼泪,眼泪却不停地落下来。
钱伯看着远处的埃菲尔铁塔,似乎为一段往事失了神,说,我以为程家的男儿都薄情,没想到,到了他这里,竟然……
他叹了一口气,说,大少爷这半年来出现了自闭的情况,经常会自己跑出来……今天,他又趁着去医院,将我和保镖甩开,自己跑了出来。
他的眼睛微微有些湿,说,大概是心里太苦了,无处宣泄。
他说,自从三亚之后,他就再也没有主动提过你的名字,想来是出于对你的保护吧。大约,在他心里,为了你,已草木皆兵,包括对从小看护他长大的我……可是,他难道不知道吗?人在梦里是骗不了自己的啊!每次,他在梦里喊你的名字……我不是听不到。
他以为他不说,我就不知道吗?
面对黄昏细雨中的巴黎,古老的屋子,和那个爱我的男子,我抱着脸痛哭。
92 一张脸谱演绎完一生
那一夜,我一直守在他的身边。
灯光下,他的脸,微微的坚毅的模样,在睡去后,却宛如孩童般无害,只是,偶有眉头皱起,不知是谁入梦,惊了他的心。
半夜时分,他轻轻地呓语着我的名字,姜生。
他的手轻轻地挥向空中,却在扑空时陡然惊醒,突然眼睛睁开,茫然地望着无边的黑夜。我悲伤地轻轻握住了他的手,他的心稍稍安静了下来。
他轻声说,jeanne,我又梦到她了。
钱伯说过,他最喜欢对jeanne说话,因为她听不懂,所以他不提防,更无惧暴露脆弱。
我的眼泪滴落在他的手背上,他缩回手,眉头微皱,说,jeanne,别对着我流口水了!没用的!
这煞风景的一幕啊。
此刻的他,恢复了以往高帅富、狂拽炫略讨嫌的自大模样,可我的眼泪却还是不住地掉了下来。
我对钱伯说,让我照顾他吧。
钱伯看着我,似乎沉思了一下,说,大少爷肯定不愿意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被你知道的,姜小姐。
我说,我怕我这辈子……都会不安的。
钱伯说,我不能为了让你偿还自己的良心债,将他一个大男人的自尊弃之不顾。
我鼻子一酸,说,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分担不了他的痛苦,可我想为他做些事情……
钱伯看着我,说,如果有一天他康复了呢?他习惯了你的存在呢?然后,你再次从他的身边离开吗?
我没有说话。
第二天,他坐在花园里,雨后的阳光很好地洒在他的身上,让他看起来整个人都暖洋洋的。
钱伯将我拉到他眼前,说,大少爷,这是我为您新请的女护士,华裔。和jeanne一起照顾你。
程天佑微微皱了皱眉头。
钱伯忙解释说,大少爷放心,她是个哑巴。您的事情也不会被传出去。您放心就好。
他说,钱伯……我们最近破产了吗?家里是不是变得好穷啊,揭不开锅了?
钱伯愣了愣,不明白他什么意思,说,没、没有啊。
他转脸说,那你为什么给我请一个……一个……?
他招招手,钱伯就将耳朵凑过去,大抵是不愿伤害人心,他小声在钱伯耳边挑眉道,哑巴。
钱伯一副“大王饶命”的尴尬表情,又不好在我面前失掉架子,于是忙解释说,其实,我跟大少爷开了个玩笑,她不是哑巴,呵呵,不是哑巴。
程天佑的脸又一冷,说,你知道我不喜欢能听懂我说话的人在我身边。
他像个小孩子似的,发着脾气,不约束自己的情绪,也毫不掩饰。钱伯说,自从眼盲之后,他就这样,有时候低智得要命,但有时候又突然蹦回原来的性格,各种拽,让钱伯他们都特别无奈。
钱伯呵呵地笑道,大少爷,其实,她是姜小姐。
我一愣,不是说好不告诉他我是姜生的吗?!这是个什么情况?!还有,说好的自闭呢?怎么还这么欢腾啊!
钱伯没看我。
程天佑整个人明显一怔,说,你开什么玩笑?!
钱伯看了看我,说,你说句话啊。
程天佑脸上是说不出的表情,错愕、惊呆、悲喜难辨。我只觉得嗓子被生生掐住了,说话都变得困难。
我流着眼泪,握住他的手,喊出他的名字,我说,天佑,我……
程天佑立刻释然了,转头对钱伯说,你是从树上给我抱回了一只乌鸦吗?
钱伯一愕。
程天佑继续发蛮,说,你!你随便抱回一只乌鸦告诉我,这是姜生。你是在侮辱我的审美吗,老头子?
我捂住胸口,突然想起,自己以前因为肺炎而导致嗓音变了蛮多,到现在也没好多少。
钱伯忙解释,姜小姐因为落水得了肺炎,所以嗓子……
程天佑一副“我不听不听就是不听”的表情。
钱伯看着我,陡生一计,说,大少爷果然是英明神武的。呵呵。我也就是想让大少爷开心一下。我知道大少爷思念姜小姐,所以,我就给大少爷找了一个像极了姜小姐的女孩子。我敢跟大少爷打包票,这女孩儿除了嗓子不像姜小姐,哪里都像!
程天佑说,什么?
钱伯愣了愣,说,我说我给大少爷找了一个像姜小姐的人,一解思念之情……就是嗓子不像。
程天佑说,好了!钱伯!我是眼睛瞎了,不是脑子抽了!上次,你给我找了一配音演员,告诉我她是姜生,当她开口的时候,我的心都碎了,我真以为是我的姜生……可我想碰碰她的肩,谁知她有仨姜生那么高。钱伯,求你了,有点儿职业道德吧!您一直拿我当儿子一样疼,我谢谢您,可您不能拿着我当儿子耍吧?
他说,现在,你又给我弄来了一像极了姜生的女人,告诉我,她哪里都像,只有嗓子不像。拜托,我是个瞎子,只听得到,看不到啊!你给一个瞎子弄来了一个除了声音不像哪里都像他心爱女人的替代品……
钱伯讪讪。
程天佑转脸对着我说,小姐,你的手已经抓着我的胳膊太久了,可以放开了吗?
我无措地看着这一切,整个人处于惊呆中。这是程天佑?他是伤了眼睛,还是伤了脑子啊到底?
钱伯说,这是程天佑。外人看来,他是不苟言笑、一本正经的人,其实私下里,这孩子就是这样很不按常理出牌。小的时候,他每次搞怪,无论是老爷子还是他父亲都会训斥他,说他不靠谱。所以,作为长房长孙,从出生那天就被看成是程家唯一继承人的他,渐渐用看似强悍的外表,掩饰住了自己的内心。
钱伯叹气道,我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他受的辛苦和痛苦,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这也是他眼盲之后,和我来到了这里,我们俩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他是我的小少爷,我是他的“老爸爸”。大概也是因为眼睛出了问题,所以,他才会孩子气得越发厉害。
我听得心情有些沉重,但仔细回想起来,这个叫程天佑的男人,他之前的某些行径:在小鱼山装摄像头监视我;拎着几条狼犬去我周围当城管;对了!还为了跟朋友的藏獒血拼,养过西伯利亚野狼,结果把自己咬伤了……还有qq农场……
这人,果然除了一本正经的腹黑男主角的脸,其余的都是二货青年的超标配啊。
这时我突然想起了凉生,他有着一张人畜无害俊美的脸,但是很显然,他的内心里却有我看不到的坚毅和腹黑;而程天佑,长了一张典型的小言冰山总裁脸,内心却有一处住着一萌系少年。
我从来想不到凉生有腹黑男人的一面,也从来没细想程天佑有今天二货这一面……
我们总将一个人脸谱化,但却很少去想他们其实有很多面——人生不是京剧,画一张脸谱就演绎完一生;而且人不仅有很多面,人还会随着时间改变。
这句话是金陵告诉我的。是在我被凉生坏坏的一面惊吓到之后,酒吧里为我践行,我对她倾诉心事的时候,她说的。
她说,他如果再不主动,你们俩就守着苦哈哈的往事默默相守一辈子好了!
她说,我觉得这样的他才是个正常男人,否则,我都以为他不食人间烟火了,我都想给他供奉到神庙里去了。
想起了凉生,我的心,突然很乱。
而目光望向这个因我而双目失明的男子,更是让我心疼得无以复加。
93 让我照顾你吧
钱伯对我解释,姜小姐,我之所以告诉他你是姜生,是因为你越坦诚,他越不相信;你越掩饰,他反而越猜疑,人都是这样的。况且,你们曾相处了那么久,我怕他迟早会觉察,索性一开始便说开了,让他不肯再相信的好。
我点点头,表示我理解了。
程天佑说,你为什么一定要让……呃……小乌鸦留下照顾我?
钱伯说,jeanne毕竟听不懂你说话。
程天佑指了指自己身后的四大金刚,说,不是还有他们吗?
钱伯说,他们都是男人……你不是需要个女人吗?
程天佑的眼睛微微一眯,说,话里有话啊,老钱,你什么意思?有什么特殊服务吗?
钱伯看了我一眼,说,我……可没说啥特殊服务。关键她长得真的太像姜小姐了,我千辛万苦找到她,所以,我、我是爱惜人才啊。
程天佑说,让小绵瓜过来。
他的手指比画着,最终指着他以为的我所在的方向,问小绵瓜,她长得像姜生姐姐吗?
小绵瓜摇摇头,说,不像!
他转脸,一副不高兴的表情,说,小绵瓜都说不像!
钱伯很委屈,说,你指着我一老头子问她像不像,怎么能像呢?
程天佑有些小释然,伸手,说,女人,把手给我!
我顺从地将手放在他温热有力的掌心,看着他握住,脸上浮起了一抹红云。他低头问小绵瓜,她长得像姜生姐姐吗?
小绵瓜说,她就是姜生姐姐!
钱伯也忙开口说,她真的是姜生。
我点点头,说,我真的是姜生。
好吧,早知道我该好好让嗓子恢复的,天再冷,我也不该喝酒取暖,我活该被冻成冰坨。
程天佑微微一怔,眯着眼睛点点头,对小绵瓜说,你先去玩吧。
小绵瓜走了之后,他转脸找钱伯的方向。钱伯说,我在这儿呢,大少爷。
程天佑很喜悦地说,小孩子不会骗人,她都这么说了,看样子,这乌鸦一定是很像了。
钱伯叹气道,什么叫很像,明明就是!
程天佑说,好啦,老钱,我知道你费尽心思想让我开心。虽然是个赝品,但我已经很开心了。
钱伯怎么也解释不通,于是很无奈。
程天佑指了指,乌鸦在哪儿?
钱伯将我拉近,说,在这儿。
他摸索着,再次拉起我的手,握了握,说,手感好像不错。
然后,他转脸向着钱伯的方向,露出色眯眯的小表情,我的心咯噔一下。
果然,他说,你给了她多少钱,能暖床吗?
我将手猛然抽出,一下蹦开,大叫了一声,呵呵,其实我是男的!
老钱已经当着程天佑的面无数次篡改自己的口供了,什么是姜生,不是姜生……他们自己都不脸红,我也更不脸红。
我发现如果说程天佑是顽童的话,那钱伯简直就是老顽童。
他们彼此间说话,都没什么正形儿。
程天佑愣了愣,男的?
我说,是啊,男的。
钱伯也呵呵,说,男的,不信你摸摸。
然后,钱伯拖着我背对着程天佑,说,你摸摸。
程天佑狐疑着摸了摸我的背,触碰到我的发梢时,说,果然是男的,还留着大胡子!他意味深长地一笑,说,老钱,调皮!你这是要弄死本少的节奏啊。
老钱懵了。
我对程天佑说,呵呵,我是男的,男护工,您老就别想着暖床了。
程天佑摸了摸下巴,说,男的又怎样?老子以前又不是没睡过男的。像姜生的男人……还长着胡子……好像很带感!
我直接傻掉了。
脑海里各种画面在翻腾啊,整个人都不好了。
程天佑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那双微泛着桃花的眼眸瞟向我,说,现在,你还想留下照顾我吗?
我看着他,从刚才他那些无厘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