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生,我们可不可以不忧伤-第1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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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小安磨磨蹭蹭地从自己房间里出来,将唯一的苹果再次让给了餐桌前的他,她说,隔壁姐姐说,嗯,圣诞节的时候,嗯,完整地吃一个苹果,你等待的人,一定会在某个飘雪的圣诞,重新出现在你面前。
他手里的碗,重重地落在地上。
279 完整
圣诞夜,我送小安到院门前,八宝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她说,姜生,我不干了!老子刚要圣诞约会,她又自杀了!
我驱车到医院的时候,小九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模样。
八宝冲着我挥了挥手里的纸,是小九割腕时,留下的遗书,只有一句话——我不是没有活下去的勇气,只是,我太想去找你。小武,我好想你。
八宝说,你知道吗?那场面老文艺了。她怀里还抱着一个红苹果!然后一床血。
当我转头的时候,却发现小九已经从床上下来了,站在病房的窗前,身上拖着乱七八糟的管子,她也不管不顾。
我直接吓傻了,我说,小九!你冷静!
她冷静地看着我,说,你别过来!
她转脸,看着窗外白白的雪,突然说,年轻的时候,都说,圣诞节,完整地吃一个苹果,你等待的那个人,就会重新出现在你面前……可是今天,我都吃吐了,他在哪里?
她哭着说,姜生,他就这么不见了!
八宝在一旁冷哼,说,他当然得不见,否则还不被你糟蹋死啊!
小九仿佛听不到,突然爬上窗台,我直接崩溃了,八宝似乎比我更崩溃,她尖叫着——啊啊啊!好了!别闹了!
北小武没死!
我直接蒙了。
小九“砰”的一声掉了下来。
那天夜里,“死去”几乎一年的北小武,终于出现了,在一间小小的出租屋里,昏黄的灯光,头发那么长的他,不改的,还是英俊的脸。
人生,有的时候,就像是一场戏。
戏,需要考虑合不合逻辑。
但是,人生,却从来不必考虑,它就是这样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就在我想冲上去,抱住他“哇哇”大哭的那一刻,八宝似乎想放松一下气氛,她说,下面请让我为大家介绍一下,北过先生。
北小武没理她,他看了看小九,看了看我,眼眶突然红了,他说,你瘦了。
我还没来得及哭,小九就扑在他怀里,“吱吱哇哇”地乱哭一气——八宝在一旁,冷静地看着他们,对我说,我终于知道北小武为什么会被猴子给推下峨眉山了,因为他抢了它们的母猴子呗。
后来,我们才知道,为什么八宝会称呼北小武为“北过”——因为那场群殴之中,他的手臂因为长时间失血而导致了组织坏死,最终截肢。
也就是这个原因,北小武在手术室里,在截肢手术通知单上签字那一刻,他对八宝吼,就说老子死了!你听到没有!
赴死一般决绝。
这一个圣诞节,小九在他的怀里哭泣着。
他平静地说,小九。现在,你看到了。这样的我,已经配不上你了。我再也握不住画笔,再也不能画出你的样子。我甚至,再也不能给你一个拥抱……
小九就哭,抱着他空荡荡的袖子哭,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抬起头,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北小武,你听着,我们俩,能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完整。
我将脸别到一旁,不去看。
八宝在一旁,不改冷哼的态度,说,擦!真以为自己是小龙女了!
圣诞雪夜,我和八宝在门外,听雪落无声。
现在可以想象,那个出租屋里一定甜如蜜吧。我们家的北小过同学一定在努力地与小九一起,合削一个苹果,然后,说不完的话,一同回忆着这些年,他等过她的每一个圣诞节。
我看着八宝,笑笑,说,他们两个人也算历尽磨难,终于走到一起了。真好。
八宝说,男人轻浮,女人风尘,倒也般配
我说,你不会还爱着他?
八宝说,怎么会!我只是作为朋友替他们俩庆幸,你说,他们幸亏找到彼此,不然一个人怎么对抗全世界啊?!
突然,一个小女孩,三岁的模样,怯生生地走了过来,奶声奶气地,说,阿姨,我要找妈妈。
八宝正在忧伤,说,我不是你妈妈。
我抬头,却见小女孩的身后,是个憨厚的中年男人,看着我们,拘束地笑着。
一身风雪。
280 梦一场
那天,是2013年的圣诞节。
小九最后,跟着那个中年男人离开了,怀里,抱着的是那个小小的软软的姑娘,她回头看了我们一眼。
就在我们以为最终幸福了,生活却同我们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用残酷的现实告诉我们,幸福就是昙花一现,梦一场。
那个中年男人说,我找冯淑仪。八宝说,冯淑仪?不认识!
中年男人急了,说,医院里的人说她跟你们一起!你们怎么能骗人!你们……
我看着他,突然想起,很多很多年前的魏家坪,小九曾经说过,她有一个贤惠得不得了的名字。
我问他,你叫什么?
他说,何德忠。
我说,你等我。
然后,我就走进了那间原本温暖的小屋,带着那个男人冰冷的名字。
小九当时正在给北小武喂苹果,她的手明显在我说出“何德忠”的名字时,僵住了。
我却忍不住了,转脸,说,他就在门外!
北小武看着小九,那眼神,从天堂到地狱,一瞬间的模样。
那天,小九一直哭,在我们的面前,她说,如果说,那些年我不知道自己怎么过的,乱七八糟,无比仓皇。我重病的母亲,被迫吸毒的我自己,于是,我需要一个人,帮我扛起这一切。就这样,我糊里糊涂地嫁了人,糊里糊涂地生了孩子。
北小武看着她,我也看着她,是啊,她无数次咒骂北小武的时候,都说自己已经结婚了,有孩子了,要他死心。
只是我们不肯相信!
我们自私地以为,小九还是我们印象里的那个张牙舞爪的小女孩,从不肯相信,生活的残忍和时间的长度,足够将一个没心没肺的小女孩变成妈。
八宝带着那个小女孩走进来的时候,小姑娘看到小九的时候,喊着妈妈就扑进了她的怀里。
小九哭得撕心裂肺,一直在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这许多的对不起,不知道是说给北小武,还是说给自己的小女儿。
她说,我不知道怎么,突然犯了这样的糊涂,小武,当你出现的时候,我以为我还是单身,我以为我还可以拥有爱情,我以为我还可以是那个横行霸道的小九,我以为我能抛弃她,就像擦去我其他所有不堪的过去一样。从此好好地生活。可当她出现的时候,我仿佛看到了十多年前的自己,我知道,我做不到,我不能再让我的女儿变成另一个小九。我都爱不起的自己。
小女孩懵懂地看着自己的母亲,看着她哭得撕心裂肺的模样。
北小武一直没说话,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对那个小女孩伸出了手,说,乖,喊叔叔。
小女孩就怯生生地喊了他一声,叔叔。
后来,北小武说,那个小女孩出现的一瞬间,就击碎了他所有的决心——他仿佛看到了很多年前的小九,那个被母亲追逐所谓爱情而狠心遗弃的小女孩,此生,风雨飘摇。
这一切,仿佛历史重演。
那天,北小武把小女孩抱起说,乖,叔叔让妈妈带你回家。
那天,小九离开了。
北小武说,谢谢你肯给我这场海市蜃楼般的爱情。
他说,我一点都不后悔遇见你。能在最好的时间,遇到我最心爱的姑娘,虽然,这一生,只能与她错肩,但是我知道,她是多么地爱我,爱过我,已足够。
他说,小九,好好地过日子!才不辜负我们年轻时候这么爱过啊。
只是,他的面前,没有小九,所有的只是空气——作为一个男人,他所能做的,只有放手,而不是说这么长串煽情的词,即使那是出自肺腑。
所以,他只有在这一刻,将它们交付给空气。
八宝愤愤的。北小武很平静,他说,在我面前,她只是一个纯粹地肯为爱情赴死的女人。可在这个孩子面前,她又是一个牵挂满心的母亲。
八宝说,别侮辱爱情,你们那是奸情!
北小武没说话。
那一夜,柯小柔家的小女儿诞生了,他给我们发来短信,分享为初生的新生命而起的喜悦之情。
说起来,去年十二月那次怀孕是误报,空欢喜一场;却在今年三月草长莺飞的日子,他们真的有了爱情的结晶,如今,瓜熟蒂落。
他说,我闺女!小蛋壳!
这世界,无论性取向如何,但对于爱,却都一样,为人父的喜悦,也都一样。
那天夜里,我们在北小武的房子里喝酒庆祝圣诞庆祝爱情庆祝小蛋壳来到这世界上。
八宝看着小蛋壳的照片,问我,姜生,你说,人这辈子知道自己来这世界,是要吃苦受罪的,还会来吗?
我想了想,说,会啊。
她说,为什么,自虐吗?
我说,因为有个人,会在这世界上,等你,陪你哭,陪你笑,陪你受罪!
她摇摇头,说,骗人!
北小武突然举杯,说,干杯!敬母亲没有爱情!
那一夜,他喝了很多酒,却怎么也不醉,他说,姜生,怎么办?
我看着他,笑笑,却并没有告诉他,小九离开时,要我告诉他的话——
她说,姜生,替我告诉北小武,我很后悔用这样的我,让他遇到。
她说,如果能回到过去,我一定好好抱住那个被母亲狠心抛弃而哭泣不已的小女孩,我要告诉她,你必须好好的,保护好自己,保重自己,因为,将来,会有一个叫北小武的男孩,他会很爱你。你得配得起!
281 小蛋壳
那一夜,直到黎明。
北小武终于喝醉了。
千杯不醉的人,喝一千零一杯的时候,总会醉。
就像在这红尘,你总觉得爱了那么多,却遇不到真正对的人,其实下一个的时候,就是他。
就像那些曾经让你痛苦至极的事情,总有一天,你会笑着说出来。
就像你以为再也原谅不了的人,却突然想起他。
北小武突然醉醺醺地说,姜生,你说,人能不能重活一遍啊。姜生,我想他——
电话中,很清冷的一个秋天里。要有多么冷酷的心,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北叔:小武……爸不行了……想看你最后一眼啊……孩子……
北小武:我妈当初也想看你最后一眼吧!她也求你了。
北叔:我当时不能去见她啊,会被判死刑的。
北小武:可你今天还不是得死。
北叔:……
一年多后,遍体鳞伤的圣诞节,北小武哭着说,姜生,我好想他。
八宝将脑袋伸了过来,也靠在我肩上,说,姜生,我也好想他。
然后,她就哈哈大笑,吐着酒气说,你知道吗?那一年,在酒吧里遇到了他,他说了一句操,我就在心里默默铺开了床……
她说,北过,爱我吧!
她说,我是个好女人!
她说,北过,让我给你也生一堆小蛋壳吧!
283 消失
暗黑的窗,闪过一丝光。
老人看了一眼那份体检报告,眼里闪过一丝锋锐的光,说,如此说来,大少爷这是……好了?
龚言愣了愣,说,我也奇怪。
老人说,快去找去年做体检报告的医生!快!
龚言说,不瞒老爷子,我早已去找了。但是他早已经移民了。
老人眉毛挑了挑,说,移民!
他长长一声叹,说,算了。
然后,他看着龚言,说,我一辈子没做过亏心事。
龚言说,老爷子,您是大善人啊。
他说,我老了。
龚言说,老爷子,您长命两百岁。
他笑笑,说,有些人却偏偏嫌命长啊。
龚言小心翼翼地看着老人的脸,小心地察言观色着。
老人说,她还在小岛上?
龚言忙点头,说,大少爷一直以为他那方无产权住所您不知道!所以,就将她安置在那里,许是怕……
老人笑,怕什么?难道我能吃了她不成?!
龚言说,老爷子怎么会!只是,大少奶奶送了大少爷一顶绿帽子,我们做小的的都看不下去了。虽然大少爷将她安置在水岛上,又秘密买通了当红的苏曼,给了她一大笔钱,好大一笔!让她认下那些照片上的女人是她,从此远走高飞他国。但是,明眼人,还是明白。另外,我听说,大少奶奶怕是不能生育……
老人的脸阴沉着,说,你们做小的的看不下去了,会怎样?
龚言看着老人,说,老爷子,我们不如趁大少奶奶自己在岛上,趁早一了百了!
老人震怒,说,胡闹!
龚言却心里跟明镜似的,从老人说那句“我一辈子没做过亏心事”开始,就已经提示他,言啊,你该去做点儿亏心事了!
这么多年,他是主,他是仆,主人的心自己再搞不清楚,还做什么管家。
老人说,我累了!
然后,他就走了。
暗黑的光下,龚言拨通了那个电话,那是一个谁都不会料到的人,他说,让她消失吧!立刻!
284 为雪白头
程宅。
他已经离开这里,一年多了。
他退休了,彻底放手了,在他做完他认为该做的最后一件事后。
圣诞节这一天,那棵古老的水杉下,他再次站在那儿,苍颜白发。
这里埋葬着他心爱的女人。
他说,夫人!我又来絮絮叨叨地打扰你的清梦了。
他说,其实,今天啊,我来,就是想把很久之前没对你说完的话,说完——如今,我也老了,想为自己的心,去做一件事。
他说,他未能成全我们的,我已替他成全了他们。我们未能完成的爱情,就让他们替我们完成吧。
离去的路上,他碰到了老陈,微微吃惊的模样,说,三少爷可好?
老陈叹了口气,说,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老伙计,你说,他怎么能好!
钱伯没作声,其实,于凉生,他内心有愧,因为,所谓的成全,就是牺牲了凉生——
一年半前,那份体检报告出来的时候,显示凉生的肺部出现了问题,不可逆的肺纤维化!
那时,他正在想,如何成全程天佑和姜生。
这份体检报告却让他眼前一亮,他根本不会去追究凉生为什么会招上这种毛病,是不是因为陆文隽曾经下的药,他所关心的,只是他的成全有了法子,于是,他对医生说,你弄错名字了。
医生说,怎么会!
他看着他,默默地在纸上写下一串巨大的数字,说,我说错了!就是错了!
医生看着那串数字,最终点点头,说,果然错了!
钱伯看着老陈,拍拍他的肩膀说,让三少爷多保重身体。
老陈不明白钱伯怎么会突然关心起凉生,但仍然点点头。
钱伯缓步离开,这个世界的残忍,年轻人大约还未彻底领会,便开始说着痛,这儿痛那儿痛的。
真正的残忍,怎么能让你感觉到痛呢!真正的残忍,是你一生都不知道真相!幸福地活在假象中,却是岁月静好、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