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穗-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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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1章桃歇
第001章桃歇
如题,金穗的全名叫做黄金穗。据说,“金穗”二字是她娘起的,名字还算优雅,但冠上黄家祖宗的姓就只剩下老大俗了。
说到她娘,其实不算她娘,她白捡便宜做了人家女儿,可惜的是,她从未见过便宜娘相貌如何,性情如何。金穗咳嗽两声,叫珍眉的小女孩放下手中活计,紧张地望着她:“姑娘,可是又不舒服了?院里风大,我送姑娘进房去可好?”
金穗摸摸珍眉的羊角小辫,温婉地笑笑:“没事儿,我咳两声儿,清清肺,这就好了。今儿的难得有日头,我再晒晒。”
珍眉点点头,小手抚上她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额头,看自家姑娘迎着阳光眯眼享受的表情放下心来,重新捧起一件陈旧的男式衣袍一针一线地缝起来。
早春的风有些凉了,喉咙口传来一阵麻痒之意,金穗闭紧眼睛忍下咳嗽,咳啊咳啊咳习惯了,她还是忍着,等着那阵麻痒过去,轻呼出一口气,偶一转头看到珍眉埋头认真缝补,眼前渐渐朦胧,她的思绪渐渐飘远。
原本她不叫黄金穗的,她还记得在那个世界的最后一幕是一个身上着火的人冲上云梯,嘶吼着抓住她的手,表情狰狞,口中惊慌地叫喊“救命”,最终却连着她的命一起丧了。
前一刻她承受着灼烧的痛苦,后一刻她如置寒窟,浑身的血液冻结,她在残存的意识里搜索,丝毫想不明白自己生前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导致死后要置身在这冰火两重天的地狱里。
身体一直下坠,有只大手拉扯她,坚定地要带她往死神的地狱。她睁开如千斤覆顶的眼皮,看到一张酱紫色的脸,那脸死气沉沉,嘴角带一抹诡异莫名的笑。
纵然见过各种死人,但与死人面对面这么近还是第一次。她一瞬间确定那张脸所代表的生命体没有呼吸了,这一点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那死人死死拉住她的手,死人身上绑了一块大石头,阻止两人有浮上水的可能!
整个五脏六腑充满了水,她想要呼吸而不能,奇怪的是,她在水下沉了这么久,肺似要炸开般疼痛不堪,那死人都死了,她怎么没死?来不及想更多,她本能地要松开死人的手掌,可那手掌是死人临终前的最后一握,怎么也掰不开。
她无法,推着死人到了石头上,让死人在水的浮力作用下呈现站姿,拼命折他胳膊。水中传来咔嚓一声,不知是哪个关节断了或者别的,她如愿游上水面,把死人当做垫脚石。
刚露出水面她就打个哆嗦,然后听到许多人的喊叫声,不少人扑通扑通跳下水,往她这边游过来。其中有位老大爷本来就在水里,在她冒头的一瞬间,石破天惊地叫了一声:“穗娘儿!”
她冻晕过去之前,只看到那老大爷的身后是一轮清冷的太阳,堰塘波光粼粼,三两只残败枯荷,脑中残存的印象只有那死人男子满头如水草一般的发,以及那青色长衫。
她第二次晕倒醒过来时,入耳的是唢呐哀鸣,一听便知是丧乐。这是谁家死了人,不知道城里居民区不准鸣笛,怎么有人有胆子在这里演奏丧乐?
眼前景物渐渐清晰,半新不旧的藕色莲花帐,身上盖了三床被褥,压得她胸口险些喘不上气来。房间里桌椅板凳红漆斑驳,桌上放了一只冒着热气的粗瓷碗。
她推了推被子,干涩的喉咙喘了几口气之后才觉得好过些,然后她就愣住了。她的手变小了,不仅小了还骨瘦如柴,如两只白骨鸡掌。
她闭闭眼,脑子里掠过一幕幕让人不寒而栗的光影,从那么高的地方滚下来,从火灾现场瞬移到冰冷的河底……
谁能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儿?
她脑子清醒,身体难受,阵冷阵热,喉咙处像有刀刃来回磨割,惊天动地的咳嗽声溢出苍白的唇,身体轻得能飘起来。
“姑娘,你醒了,实在太好了!我去叫老太爷过来。”一个十三四岁头戴白花、全身麻孝的小姑娘跑进来,先是脱下麻孝放在帘子边上,露出一身素缟襦裙,几步走到床前瞧了瞧她的双眼确实睁开着。小姑娘原本红肿的眼睛溢出几颗眼泪,拍抚着她的胸口,等她咳嗽声小了些,才匆匆跑出去。
她,现在小姑娘口中的“姑娘”,她没费多少力气就想起老大爷叫过她“穗娘儿”。她自嘲地笑笑,她连自己成了谁都不知道。
当时的金穗正要掀开最上面的那层被褥,这被褥压得她实在不能舒服,就见救她的老大爷如穿堂风一般席卷进来:“穗娘儿!”他哽咽着叫了一句。
金穗看到他双眼红肿,老泪纵横,她不知作何反应,只直愣愣地望着他,眼角余光还看到帘帐上一串淡紫流苏摇摇晃晃。
老大爷坐在床边,给她压了压被子,抹一把泪说:“穗娘儿,你可醒了,爷爷……”老大爷或者老太爷再次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原来这位是穗娘儿的爷爷。金穗默默地看着他,屋子外唢呐哀鸣之声证实这家里有人刚去世,她要不要说自己“失忆”了?
没等她说话,老太爷哭道:“穗娘儿,爷爷没用,你好好养着身子,爷爷一定找大夫治好你的病。”
金穗点点头,不忍再打击他说他的孙女已经死掉了。喉咙处再次传来一阵不舒服之感,她忍不住轻声咳嗽。
黄老爹见她奄奄一息的模样,同样存了不忍的心思,没告诉她父亲去世的消息,抬起麻衣袖子擦擦眼泪,对身后叫他来的女孩儿说:“翠眉,药凉了有一会儿了吧?端过来给你姑娘喂药。”
叫翠眉的女孩应了声“是”,转身偷偷印了印眼角,取来红桌上的瓷碗,小心捧着,声音细细的:“姑娘,喝药了。”
金穗抬起双手已经吃力,稍稍一动,便是全身乏力出冷汗。
黄老爹着急忙慌,对翠眉说道:“药碗给我,你扶姑娘起身,小心点儿,她两天没进食,身子虚着。”黄老爹边说边让开位置,接过了药碗,神色憔悴不安。
翠眉先就着被褥给金穗穿了件短袄儿,这才掀开被子,扶着她坐起来,她自己坐****,让小小的金穗靠进她怀里。
黄老爹另取了勺子,自己试喝一口药汤,不温不凉,正正好,这才一口一口喂给金穗,边喂边温言细语哄她:“穗娘儿,良药苦口,等这药吃完了,你的病就好了,到时候你就可以和翠眉、和珍眉她们一处玩耍……”
金穗静静听着,逐渐发现自己的不妥,她闻不到气味,吃不出药的苦味。若说闻不到气味是因为发热导致鼻塞不通,那么吃不出药的苦味又是因为什么呢?再加上动一动,整个身体如生锈的机器零件,她甚至有种荒谬的感觉——若是有人使劲摇晃她,说不得她的魂儿能摇出这个身体。
看来即使她寄宿在这具身体里,也不见得能活多久。
黄老爹见她面色灰败、神思不属、眼中绝望,心中一酸,险些又落下泪来,不过,金穗能乖乖喝完所有的药汤让他稍感安慰。
黄老爹放下碗,关切地问她:“穗娘儿,苦不苦?”
药不苦,心苦。
金穗不答,垂着眼皮,能活一日便活一日,若过不了这关,她也只能听天由命。本来她就是要死的,若果真如此,老天就是嫌对她的淬炼不够,要让她死前再经受一次身体渐渐枯败的折磨。
黄老爹转身端了一碗清水:“来,漱漱口。爷爷喂你。”
金穗抱定不开口的原则,顺从地含了一口温温的清水,脸部肌肉僵硬,那水只能在口中过一道,面前伸过来一只木盆子,她就直接吐在了那盆子里。
翠眉擦拭她嘴角,她抬头一看,原来端着盆子的不是别人,正是黄老爹。金穗心中微微一动,这,爷爷伺候孙女……
翠眉也惊讶地望了一眼黄老爹,不做声,低下了头。
连续漱口两次之后,金穗摇摇头,黄老爹放了盆子、碗,慈祥而欣慰地望着金穗,对翠眉说:“你在房里照顾姑娘,我出去待客。若是有什么好不好的,你直接出去叫我就是。”
“老太爷,您尽管出去,我会照顾好姑娘的。”翠眉小心地放下金穗,给她盖好被子,这才站起来恭敬地说道。
黄老爹不放心地望金穗两眼,外面有****的声音叫喊“黄老太爷”,黄老爹又看两眼躺回被子里的孙女,嘴张了张,没说什么,掀了帘子出去,关上门才答应了一声那****的问话。
金穗喝了热汤药,心肺暖洋洋的,舒服了很多,但那种轻飘飘的感觉还在,她心思重,闭上眼也睡不着,只感觉一双略带薄茧的手脱下那件小袄儿。
她微微睁开眼,看到翠眉拿着帕子擦她身上的薄汗。她迷迷糊糊的,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只有一条还记得,便是那日那个溺水自杀的人为什么拖着她一起死?
第002章 杏代
第002章 杏代
新年来啦!祝大家元旦愉快,合家幸福!
…………
这个问题搅得金穗脑袋越发昏沉,前世今生如浮光掠影,一会儿是父母在殡仪馆抱头痛哭,一声又一声地呼唤她的小名“萍萍——萍萍——”,一会儿是黄老爹跳进水里,水下水上地不停唤“穗娘儿”。
她吵得脑子里沉甸甸的,身子时而轻飘飘的,时而沉重得像被大石头压在什么地方不能动弹,还有一只大手狠狠地拉扯她下坠,她的身体包括她的灵魂恰恰好地卡在了一个壳子里,挣脱不得。
就在半睡半醒间,她听到翠眉小声呼唤她,说着什么,她清醒的时候敏感地发觉周围多了好几个人。
“婶儿们,嫂子们,我们姑娘才刚眯一会儿,你们瞧一瞧,是我们姑娘的福气,可不值当瞧这么久的。外面的爷们儿我们老太爷一个人顾不上,我又是个做不得主的,厨上的事,还烦劳婶儿们嫂子们多多担待。”
翠眉站在金穗床前,遮挡住她一大半的视野,对几位****行了个屈膝礼,话说得不软不硬。
几个****不是蠢笨至极的人,自然听得出她话里话外都是请她们出去的话,心里窝了气,但见翠眉脸上犹带泪痕,为的是床上那个病得只剩一口气的小姑娘,她们也说不出狠话来。
其中嗓子尖利的****撇了撇嘴,打量翠眉通身,嘴角一弯,抢在别人前头说:“翠眉闺女,你这话说的不对,外面的事自有爷们儿做主,咋说你是黄家的奴婢,哪有一个奴婢做客人主的理儿?你跟着黄姑娘她娘读过几年书,可别打量我们村儿里的****不识字儿!就在这小小的双庙村,主仆之分还是有的!”
翠眉起初是恼她声音尖利,恐她吵醒了金穗,后来竟听她把主仆都拿出来说事了,眉头拧得更紧,心想着,即使讲主仆之分,她跟这村妇也算不得主仆,黄家的地儿哪里容得她撒野。
想要开口争几句,又恐吵了金穗,更是不想与这****做口舌之争。翠眉正是为难的时候,那****的儿媳妇拉拉她袖子:“老奶奶,我们是来看望黄姑娘的,你跟一个奴婢说什么?”
她淡瞥一眼翠眉,眼底含着淡淡的不屑,虽不明显,却看得翠眉心里火气更旺。
另一个年轻媳妇出来打圆场:“花大娘,就像你媳妇儿说的,我们是来瞧黄姑娘的,人也瞧了,黄老太爷一个人在外面忙不过来,我们左邻右舍的,总要出去帮把手。”
翠眉感激地看一眼年轻媳妇。
年轻媳妇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瞟了一眼翠眉护在身后的金穗,只看得到被子里隆起一个小包。
翠眉的奴仆身份被挑破,脸上红了一片,不敢再说话,指望年轻媳妇周旋。她们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金穗还没有转醒的迹象,她心里有些着急,担心金穗的病情反复。她心里担忧,脸上就带出了几分,一双红肿的眼睛充了泪水,看起来泪盈盈、可怜兮兮的。
花大娘眼睛尖,一眼看出来,心里暗喜,语重心长地对年轻媳妇说:“小全媳妇儿,你话里的意思我明白,翠眉闺女为黄老太爷担心的心情我也能理解。但是担心归担心,翠眉姑娘,”她转眼看着翠眉,眉头略皱,拉着她的双手道,“我也是为你好,话才说得重了点。你不会怪我吧?”
翠眉手被她粗糙的手捉着十分反感,她强忍着不适,低眉顺眼地说:“花大娘是为我好,我心里感激,之前我那话也有错儿。哪儿敢怪花大娘呢?”
“这就好,这就好。”花大娘拍拍她的手,刚才的不快烟消云散,接着说,“翠眉姑娘啊,我说话不中听,但说的是不是在理儿,你仔细想过了,若真的没半分道理,你再与我分辩。”
她媳妇知道婆婆的话痨病要犯了,但婆婆说话她插不了言,又因为婆婆看重一个奴婢,还正儿八经地与那奴婢说话,心中更加不快,便给小全媳妇儿使个眼色。
小全媳妇是个嘴皮子利落,性格爽快的,知道花大娘肯定说的不是什么好话,恐翠眉在这么多人面前丢面子,便率先站起来道:“花大娘,厨房里有道汤离不了我,眼看宴席要开始了,我要先去准备准备。”
黄家没有管事的女主人,唯一的女主人年纪小,还躺在床上,里面的内务由翠眉一把操持着,她是个奴仆的身份,又是个要强的,自然有人看不过眼。小全媳妇暗自好笑,什么奴仆不奴仆,黄家都没把翠眉珍眉的身份挂在嘴边上,偏偏不相干的人要“打抱不平”。
这才是没理儿。
其他人也找出诸如上茅房、做菜、待客等等借口先行离开。
此话正中花大娘下怀:“你们年轻,能跑能动,都去忙吧,马上阳河村的人要过来了。到了我们双庙村,我们就是主,他们是客。黄秀才家才搬来没几年,亲戚少,我们隔壁邻居的多帮帮忙。别怠慢了客!”
她年纪不是最大的,用这种口气说话,遭了好几个白眼,花大娘也不在意,挥挥手让她们关好房门以免鞭炮声吵到黄姑娘休息。
不一会儿,一屋子婆婆媳妇都走*了。
翠眉的手还在花婶手里,她哭笑不得,转头看了一眼金穗,金穗双眼闭合,见她没有被吵醒,心里沉甸甸的,不知道自家姑娘病重到什么田地,要不要通知老太爷再去请大夫。
她心思翻涌,花大娘只管捡自己的话说:“翠眉,你是个娘娃儿,还是黄秀才家的奴婢,黄秀才两口子没得了,只剩下一老一小,你有没有想过,你明儿如何过活?”
“自然是跟着老太爷,伺候我们姑娘。”翠眉想也没想地回答,对这老婆子十分厌恶。花大娘的男人是村长的堂兄弟,在他们一辈堂兄弟中排行最长,花大娘便仗着辈分常常窜东家走西家,说长道短的。
花大娘叹口气:“唉,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黄老太爷年纪大了,前儿的跳水救他孙女儿,我看他身体不太好,只是强撑着罢了。而且,你们家姑娘的病可不轻,说句不好听的,活不活得过明儿的还难说……”
“花大娘,我敬你是个长辈,可不带这么诅咒我们姑娘的!”翠眉断然打断花大娘的话,脸上带了愤怒,眼底掠过一丝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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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3章 沉塘
第003章 沉塘
花大娘不以为意,接着说:“我可不敢诅咒秀才的闺女。黄秀才没了,黄家一个男娃儿没有。他活着的时候攒了点家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