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藏师-第1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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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漫山遍野的玛尼石共有多少?”格桑问。
“九万三千零三百五十五块。”嘉斡上师回答。
“最大的是谁?最小的是谁?最触动你心灵的是谁?”格桑又问。
“最大的是我背后这块,最小的则是在水洼之中,最触动我心灵的始终没有。”嘉斡上师叹着气回答。
“你在这里那么久,思想的最深处在哪里?最高处在哪里?最广处又在哪里?”
这次,对于格桑的问题,嘉斡上师思索了好一阵,才慢慢回答:“我的根扎到哪里,思想的末梢就能到哪里。比如在六十年之前,我首次到达冻土层,思想无法穿透它,受挫不前。我熟读梵文经卷中的《地火??金翅大鹏鸟吞蛇炼化升天卷》十万遍,用经卷中的‘无光之火’烧尽冻土层,决绝前进。现在,我的思想末梢在一片虚空之中,似是九幽之下,暗昧而沉潜;又似是九天之上,忽忽悠悠,空落落的,极不自在。”
这段话很难理解,传入林轩耳朵后,不由得让他停下动作,细思“无光之火”的意义。
所谓“无光之火”即道家密宗所说的“三昧真火”,即:心者君火,亦称神火,其名曰上昧;肾者臣火,亦称精火,其名曰中昧;脐下气海,亦称民火,其名曰下昧。这三种火,又称“木中火、石中火、空中火”,合在一起,意念加重,注视不离,叫做武火;意念轻松,似有似无,叫做文火。
人类任何一种宗教或修养,到了至高境界,全都殊途同归,走向“天人合一”的终点。嘉斡上师虽然是藏传佛教中极高明的伏藏师,当他能够使用“无光之火”的时候,其实已经脱离了本派的异术范畴。
林轩能够理解嘉斡上师的境界,但却有自知之明,自己距离那种境界还差得很远。
“为什么会出现那种状况?难道这巨大的青藏高原、连绵的喜马拉雅山脉都是浮空的吗?以我看来,如果你的根深植向下,应该遇到各种坚实的障碍才是啊?”格桑问。
“我以为,我到达了‘地中天’。”过了一会儿,嘉斡上师才沉吟着回答。
“什么?”格桑的声音蓦地抬高。
嘉斡上师一字一句地重复:“地、中、天。”
格桑不再开口,胸口急促起伏,在小水洼边踱来踱去。
林轩知道,“地中天”的概念是由哲学家柏拉图首先提出来的。他说,人类居住的地球是中空的球体,内部分为无数层次,居住着无数另外的种族。他们也是地球人,但却与地球表面的现代人绝不相同。他们有的是上几代的地球原住民,有的是其它星球迁徙来此的星际移民。他们看到的天空,就是我们脚下的大地,所有他们的天就叫“地中天”。
“就在下面,是吗?”格桑停步,向小水洼指着。
嘉斡上师点头:“没错。”
“水晶球里的幻影呢?反映的就是你体会到的那世界的样子?”格桑连问。
嘉斡上师的语气有些犹疑,似乎并不确定:“其实,我并不确定……大家看到的是不是同一种东西。二十年前,日喀则著名的藏药大师杰措平布到这里来看我,很谨慎地告诉我,他统计过一些奇怪的案例,至少有五十多个身体健康的藏胞服用了‘羊合欢’的药草后产生了奇特的幻觉。有的人疯狂跳舞,有的人暴虐成性,有的人纵欲过度,有的人六亲不认……种种诡异之象,不可尽数,非常恐怖。当我给他展示水晶球时,他的表现,就像服用了那种有毒的药草一样,胡言乱语,不知所措。你们呢,又看到了什么?”
林轩见过杰措平布,那是一个慈祥善良的正派老人,毕生奔走于藏地治病救人,从来不求任何回报,而且以苦为乐,甘之如饴。
“我看到了——喂,林医生,你看到了什么?”格桑欲言又止。
林轩本来不想参与两人的讨论,但一接触到格桑清亮的眼神,竟然无法拒绝:“我看到的是巨大的蒸汽机,以大江大河为水源,顶天立地,排出的水蒸气如同珠峰旗云一般。不过很奇怪的是,我始终看不到蒸汽机产生的动能都传输到哪里去了!”
最初格桑装作既聋且哑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对方有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了,只是格桑将自己清丽的面庞掩盖在破旧的藏袍之下,刻意保持低调,不让别人发现自己的美女身份。如今,去掉一切伪饰,格桑如一朵鲜花那样完全绽放,表现得落落大方,极为得体。
这种变化,令林轩越来越惊讶。
“我看到的也是如此,蒸汽机与真正的珠峰旗云有着莫大的关联。”格桑表示赞同。
“可是,那蒸汽机会藏在哪里呢?”林轩在心底默默问了一句,低下头,继续册子。
按照正常的逻辑,蒸汽机不断做功,一定会源源不断地输出动力,给其它机械提供动能。他从未听说过那么大规模的蒸汽机,对使用它动能的匹配机械也充满了好奇。
第三十三章 古卷夹页中的秘图
当他将册子全翻了一遍后,便把目光集中于封底的两只诡异眼睛。那两只眼,一定是要带给读者某种神秘的启示。
“它们代表的会是人间和地狱吗?”他自问。
人间繁华,地狱狰狞,那是两种毫无交集的世界。任何人都愿意长活人间,而不愿被拖下地狱受尽鬼界酷刑。
“思想的最广之处呢?最触动心灵之处呢?”格桑仍在继续刚刚的话题。
“没有。”嘉斡上师摇头。
格桑诧异地追问:“真的?作为一名身份复杂的伏藏师,你的心灵难道没有产生过巨大的悸动吗?”
嘉斡上师惭愧地回答:“的确如此,我守在这里,眼界被限制住,始终无法提升自己的智慧,达到更高层次。或许这一切,都是我的资质平庸所致吧。”
林轩倒翻册子,手指不经意地一捻,指尖上那一页竟然被毫不费力地剥离开来,变成了薄薄的两页。他耐心地把两页分开,便露出了中间夹着的一张巴掌大的灰色贝叶。
贝叶即贝叶树的叶子,可以做扇子,也可以代替纸来写字,也叫“贝多”。贝叶树,被西双版纳傣族人称为“戈兰”,是一种棕榈科木本植物。古代傣家人在尚未掌握造纸技术之前,常以贝叶作纸刻写佛教经文。那种叶片经特殊工艺处理后,所刻写的经文用绳子穿成册,可保存数百年之久。
林轩见过许多种贝叶经,但那些都保留了贝叶的原始样子,而指尖这片叶子被处理得极薄,近乎透明,所以放置于纸张夹层中而不被人发觉。
他小心地捏起贝叶,上面留着黑色的图形。
现代人只要经过正常的学校教育,都能叫出那种图形的名字。如果将这张贝叶放在现代环境中,肯定没有丝毫值得奇怪之处。可是,它绝对不应该出现在一本古代册子的夹层里,因为——它是一张用等高线绘制的地图。
所以,捏起贝叶、看清图形的同时,林轩忍不住苦笑起来。
“那是——”格桑转过脸。
“一张用等高线制图法画的地图,而且是用铁笔刻在贝叶上,真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林轩举高那贝叶,给格桑和嘉斡上师看。
从等高线的密集状态看,地图所指示的那个地点峭壁耸立,山谷相连,几乎找不到一小块像样的平地。
在喜马拉雅山脉之中,多的是那样的地点。没有文字,只看图示,根本不可能将其对号入座。
“那册子我翻过不下百遍,没想到夹页之中还另有玄机呢!”格桑感叹。
世界上的事情就是如此奇怪,如果不是格桑将册子带出来又意外跌入水中,夹页中的秘密就会永远湮没。
“一张好奇怪的地图……在航拍实景地图出现之前,等高线制图法的确是地图专家们描绘雪山地形的最佳选择。只不过,谁能解释这册子的成书年代?在那个年代里,又怎么可能出现这种科学制图法?”格桑自言自语,渐渐陷入沉思。
据记载,以等高线法显示地貌的思维模式来自于等深线法。
1728年荷兰工程师克鲁基最先用等深线法来表示河流的深度与河床状况,后来又把它应用于表示海洋的深度。1729年库尔格斯首次制作等深线海图,再后来才应用到陆地上表示地貌的高低起伏形态。1791年法国都朋特里尔绘制了第一张等高线地形图,裘品??特里列姆用等高线法表示了法兰西王国领域的地貌。18世纪末至19世纪初,等高线法逐渐开始用于测绘地形图中。19世纪末期,等高线法被科学界认可,终于成为大比例尺地形图显示地貌实况的基础法则。
综上所述,等高线地图在世界上出现的最早年代应该定格于公元1728年,其启蒙者是克鲁基。
反观林轩面前的《极物之国》古卷,可考证的历史远远早于1728年,这一点从上面的梵文字面意思就能证实。
“在藏地,我们必须面对很多无法解释的事情,毫无道理可言,偏又真实存在。”格桑幽幽地说。
“对此我深表同意。”林轩点头。
青藏高原是地球上最接近天空之处,在这里,各种人类自然法则正在失效。远的不说,单单是世界瞩目的“西藏十大未解之谜”就够人费解了。
“我现在就拆解它,看其它夹页中是否也藏着贝叶。”林轩说。
按照正常程序,册子属于极物寺,要给它动大手术,必须得极物寺方面同意才行。不过,事已至此,只能采取非常手段,才不至于贻误战机。
在他拆解夹页的过程中,格桑与嘉斡上师继续交谈。
“你觉得,水晶球显示的蒸汽机在何处?”她问。
嘉斡上师坦诚回答:“我不知道,我很久之前就明白,自己守在此处,是为了展示而不是解释。”
展示,是照直呈现,不从主观意愿出发做任何改动。
解释,则是运用自己平生所学,对一件事进行细致解读。
前者不会误导后代,缺点是无法给后代以有效的启迪;后者则有可能使人误入歧途,在错误的方向上越走越远。
“那么,再给你时间,你能由半枯半荣的状态继续向前吗?我知道,这种‘山水双休’之术起源于尼泊尔尺尊公主嫁给吐蕃王松赞干布的年代,由西藏史上十大智者之首禄东赞大人创立,综合了尼泊尔‘山囚术’与吐蕃‘水赶术’中的精髓。人由童稚至衰老,是一个正循环;由衰老返回童稚,是一个负循环;如果能往复十二次,则**凡胎被炼化为全身通透的人形舍利子,从此永生不灭。如果你认为自己可以做到,我会不遗余力地帮你。”格桑说。
“一王二后”是西藏历史的巅峰阶段,正是因为有了松赞干布、文成公主、尺尊公主那样的杰出人才,青藏高原才被治理得井井有条,经济、文化、农业全都得到了长足发展,成为中国大陆的边陲明珠。
“我不行了。”嘉斡上师惨笑。
“不能再试试吗?”格桑低头看着那水洼,嘴唇噏动,数了一会儿,眉头微微皱起,“从水轮上看,你已经往返十一次,如果这次由衰老回到童稚时期,就可以毫不费力地慢慢老去,完成第十二次循环,成为人形舍利子。这个时候放弃,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岂不可惜?”
水洼四周的岩石上,留着密密麻麻、曲曲折折的细微裂缝,每一条都能绕着水洼闭合,那应该就是格桑说的“水轮”。
从水力学上来讲,任何一片水域,都会因季节涨落形成水位线,永久地留在岸上,就等于是大树的“年轮”。天下之水,都遵循“夏满冬枯”的原则,一条线,就代表一年。那么嘉斡上师由生至死、由死至生这一个循环,就要耗费两百年。十一个循环下来,至少要经历两千两百年,那实在是一个很漫长、很艰难的过程。
“我已经到达了思想的极限。”嘉斡上师回答,“山崩水涸,无以为继。”
格桑长叹一声,不再继续追问。
“你会怎么做?”这次是嘉斡上师主动询问。
“一路向前,后退无路。”格桑回答。
“那么我很好奇,你是从何处来,到何处去?”嘉斡上师又问。
“我来自克什米尔地区的一个古老矿洞中,那地方在印度语中被称为‘富兰那哈耶’,意思是‘井中之井’。那是一个矿脉分布相当混乱的地方,同一矿洞中,有时能挖掘到土金,有时能挖到玛瑙和翡翠,有时则出现煤炭和铜矿石。我没有到过矿洞最深处,据说其中一条矿道能够直插地脉。那里是梵天会的老巢,一个充满了血腥、暴力和罪恶的混乱之地。”格桑缓缓地回答。
“我知道那地方。”嘉斡上师说。
“我知道你知道那地方——”格桑说,“思想是没有疆界的,我正是在那条通向地脉的矿道中,知道了你的存在。我从来都信奉那么一句话,深渊与深渊相通,每条生命都有一颗挣扎的心灵。你还好吗?还能坚持吗?”
“我已经……”嘉斡上师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这里并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样风平浪静,危险无处不在……我试过去研究鬼湖……它的水质和湖底泥沙中存在一种特殊的……东西,在某些资料中被称为‘黑洞暗物质’……必须弄清楚那湖中有什么……”
林轩放弃手上的工作,一步跨到嘉斡上师身边,从口袋里取出一个铁盒,倒出两颗花生米大的黑色药丸,塞进嘉斡上师嘴里。
“他自己说,已经到了生命尽头,任何药都救不得了。”格桑说。
“我是医生,总不能眼睁睁地见死不救吧?”林轩苦笑。
“这里的事,医术和药石已经无法解决。”格桑回答。
嘉斡上师的双足仍旧浸在水中,但很明显的,水洼正在泄漏,水位线处于缓慢的下降中。当水洼四周露出更多石壁之后,林轩才发现,代表“水轮”的细密裂缝无处不在,有些比头发丝更细,比织布机上的经纬线更密集。
第三十四章 随风而化,随水而溶
“我会溶化……这是最悲哀的结局,只有最高明的大德尊师才能虹化……我曾经希望自己也能像他们一样,抛弃**,抵达更高深的智慧境界……可是,我没能做到,现在我知道伏藏师的结局千差万别,我没有尽全力去弘扬佛法,而只是沉默坚守,所以没资格虹化而去……”
嘉斡上师那只苍老垂朽的眼睛里忽然涌出了一滴红泪,如一颗硕大的血珠般令人怵目惊心。
“那是宿命安排,但修行是不分贵贱的,虹化与溶化、天葬与水葬、火化与土葬没有任何区别。**消失后,每个人都只是一条无实质意义的灵魂,众魂平等,不是吗?”格桑皱着眉问。
“错了,等到你临近死亡之时,就会发现等级无处不在。所有修行之中,唯有‘虹化’,才是正果……‘虹化’的真正意义,不是死亡,而是……而是永生,真正意义上的永生……”
那颗血泪滚落,跌入水洼,迅速晕染开来,剩余的水也变成了一洼血水。
“很抱歉,我帮不到你。”格桑缓缓地向着嘉斡上师鞠躬。
“没关系,那不怪你,只怪我自己。我现在知道,修行是一点都偷不得懒的,有些经文诵读十万遍跟千万遍的结果天差地别……如果我的来生,还是藏传佛教中的修行者,必定从一开始就竭尽全力,做最虔诚的持诵之人……你们帮帮我,先离开一会儿,不要看我溶化前的丑陋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