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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伏藏师-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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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间陌生的大殿,门窗全都被厚重的黑色绒布遮住,外面的阳光一点都透不进来。大殿里点着几百支蜡烛、几百盏酥油灯,灯和蜡烛横向排列,把两队人隔开。

    他此刻是站在右边那一队人的阵营中,这边的地上摆着十二个陈旧的大蒲团,每个蒲团上都坐着一个苍老的僧人。他的目光急促一扫,就看见了坐在最里面的那个来自布达拉宫的大人物。

    “嘿,还说没有藏着援兵,他是谁?”左面阵营中,一个极高极瘦、鹰钩鼻、削肩膀的男人叫起来。听声音,看长相,关文判断那就是来自印度北方邦的天鹫大师。在他身后,一排蒲团上坐着的,是一群衣着、长相各异的异邦人。

    关文记得,自己曾见过他们,不过彼时他们全都穿着黑色风衣,风帽遮脸,看不清本来面目。

    他用心搜索着与自己对视过的女子,心中似乎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不过,蒲团交错,后面的人被前面的人挡住,他看不清那女人身在何处。

    大人物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天鹫大师,不要慌,不要急,请这个年轻人自己解释。”

    天鹫大师挥动着手臂大声冷笑:“解释不解释有什么关系?关键问题是你别再拖延时间了,外面那些人就算是想破了脑袋,也无法看清楚唐卡碎片中蕴含的意义。别浪费时间了,把大宝藏交给我们是正事。”

    大人物摇摇头,摘下了鼻梁上架着的金丝边老花镜,用眼镜腿指了指关文:“年轻人,你从哪里来?到这里有什么事?”

    关文咬了咬牙,颤声回答:“我想来解释唐卡的事。”

    此言一出,大殿里突然变得鸦雀无声。

    一阵难堪的静默之后,天鹫大师陡地大声冷笑:“你想说什么?就凭你,能说出什么?哈哈哈哈——”他的笑声如此惊人,所有蜡烛、酥油灯的火苗一下子展开半尺长,向着关文这边猛扑过来。

    热浪灼人,瞬间烤得关文面如刀割,衣服与头发飒飒飘飞。

第十三章 五国十二寺藏传佛教智者大会

    从大人物与天鹫大师大师身份上,关文推断其余坐在蒲团上的也全都是极具身份的人物。其实,在这种场合下,本来没有他的说话余地,只是因为被才旦达杰一下子掷出来,他毫无防备,只能硬撑下去。

    “说吧。”天鹫大师向后退,在一个空着的蒲团上坐下。

    其他人各自的坐姿和神情不变,仿佛关文的出现无关痛痒,不比一粒扑进大殿里的浮尘重要多少。

    “年轻人,说吧,我很想听听你对这件事有什么见解。”大人物说。

    这句话给了关文莫大的鼓舞,他想了想,努力调整思路,然后才开口:“我必须见到刚刚天鹫大师说的那些东西才能评论,而不能信口胡说。这是在藏传佛教的著名寺院里,每个人说每一句话,都要摸着自己的良心,秉持着敬畏谦卑的信念,说一个字就一个字,说十个字就十个字,谁也不敢妄言。”

    这其实是他的心里话,自到扎什伦布寺以来,每次进寺描摹佛像,他都是怀着这种心情。每一次,他看到外地不文明的游客随意丢弃垃圾或是在某些僻静处乱涂乱画,他都会跟着收拾干净,然后把那些莫名其妙的涂鸦擦掉。

    举头三尺有神明,正是因为敬畏,他才心甘情愿地停留在这里,日以继夜、孜孜不倦地提升着自己的画艺。

    天鹫大师哼了一声,满脸都是鄙夷不屑:“那些唐卡碎片是我运来供扎什伦布寺的智者们参悟的,你算什么东西?”

    关文报以微笑:“天鹫大师,你应该知道英雄不问出处,修行不分贵贱。佛经典籍上有无数智者败给贩夫走卒的例子,你都忘记了吗?”

    大人物微笑:“没错,很好。通知他们,把那些密封桶搬回来,展示给这个年轻人看。哦对了,年轻人,我记得你叫关文是不是?”

    关文点头:“是,我是。”

    大人物招招手:“你过来。”

    关文顺从地走过去,站在大人物身边,谦恭地弯下腰来。

    “关文,密封桶里是远古唐卡的碎片,据天鹫说,那些可以拼成传说中的《西藏镇魔图》,永久消灭藏地群山下的魔女,保卫藏区及周边国家的安宁。可是,每只桶里有两千多块碎片,三个桶加起来,近万块碎片,并且年代久远,颜色混乱,就算使用最先进的科学技术,都无法还原。天鹫就是拿这个来要挟扎什伦布寺,声称解不开大宝藏的秘密,扎什伦布寺的僧人们就没有资格再占据着这里,应该把古寺让给天鹫带来的那些人,参悟修行,直到解开那秘密为止。那唐卡对藏传佛教非常重要,你确定自己已经想到办法了吗?”大人物把声音压到最低,悄悄地问。

    关文低声回答:“暂时还没有,我会见机行事。”

    大人物叹了口气,脸上立刻添了忧色。

    他们的年龄与地位相差很多,但在这一瞬间,命运将他们联系在了一起,成了同荣辱、共命运的战友,共同对抗天鹫大师的诘难。

    扎什伦布寺意为“吉祥须弥寺”,全名为“扎什伦布白吉德钦曲唐结勒南巴杰瓦林”,意为“吉祥须弥聚福殊胜诸方州”,在藏传佛教中的地位极高。它是西藏日喀则地区最大的寺庙,为四世之后历代班禅驻锡之地,可与布达拉宫相媲美,与拉萨的“三大寺”甘丹寺、色拉寺、哲蚌寺合称藏传佛教格鲁派的“四大寺”。以上的四大寺与青海的塔尔寺、甘肃的拉卜楞寺并列为格鲁派的“六大寺”。如今,扎什伦布寺是全国著名的六大黄教寺院之一,被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之一。

    这种研究并传承佛法的圣地,怎么可能让给天鹫大师这样的异邦人?

    “我试过,根本无法拼合碎片,连一点点头绪都没有。你看,在我身边坐着的,都是来自六大寺的著名智者,可他们也一筹莫展,连出手尝试的勇气都没有,就更不用提外面的人了。”

    大人物的愁郁影响到了关文的情绪,他的额头上顿时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很快,门开了,三名高大的僧人各搬着一个高度一米、直径半米的银桶进来,并排放在关文面前,掀开盖子,然后又悄然退去。

    银桶里,塞满了形状各异的唐卡碎片,小的如邮票,大的如扑克牌。

    “天鹫大师说,这就是昔日的《西藏镇魔图》真迹,若是能拼合它,就将获得‘镇魔’的秘密。但是,没有拼合前,谁知道这些碎片的真假?你试试看,也许能够有所收获呢?”大人物说。

    “看吧,快看吧!”天鹫大师在火光对面幸灾乐祸地叫着。

    碎片那么多,要想正确地对接拼合已经成了无法完成的使命。

    关文捏起一张碎片,上面只是一段黑色的弧状线条,根本看不出画的是什么,留下的只有历史尘埃与织物霉味。他确信,就算是把全球最精明的拼图专家全都弄来,也没办法将三桶碎片复原为一张完整的唐卡。

    “你在想什么?我们都在等你发表高谈阔论呢!”天鹫大师幸灾乐祸地叫着。随即,他分别用印度语、泰国语、尼泊尔语、藏语向其他人解释。

    关文直起腰,一字一句地回答:“我没有什么可谈论的,画作的本意,就是摒弃语言,直接用图画和视觉交流。我已经看到了结果,但却无法借助于文字让你知道。”

    天鹫大师高声冷笑:“呵呵,你在开玩笑吗?你不说,我们怎么明白?”

    关文也高声冷笑:“佛祖拈花一笑,众弟子不解其意,唯有迦叶尊者领悟其中深意。这一段,大师忘了吗?”

    那段典故出自于《大梵天王问佛决疑经》,原文是:尔时大梵天王即引若干眷属来奉献世尊于金婆罗华,各各顶礼佛足,退坐一面。尔时世尊即拈奉献金色婆罗华,瞬目扬眉,示诸大众,默然毋措。有迦叶破颜微笑。世尊言:“吾有正法眼藏,涅盘妙心,即付嘱于汝。汝能护持,相续不断。”时迦叶奉佛敕,顶礼佛足退。

    “拈花一笑”与“不言而悟”,正是佛法传承的最高境界。在这里,关文自比“世尊”,而将天鹫大师比喻为连世尊脚下迦叶尊者都不如的冥顽不灵者。这比喻虽不恰当,却正好能压制对方的嚣张气焰。

    天鹫大师言语失当,被关文抢占了上风头,颇为恼火,单掌拍打地面,大声叫:“你不是扎什伦布寺的弟子,又不属于藏传佛教任何一家寺庙。今天的事,跟你没关系,还是赶紧滚蛋吧,别在这里捣乱,把自己小命都丢了!”

    大人物接过话题,沉声回应:“既然是参禅辩经,考较的就是每个人的天资智慧,与人的身份无关。我刚刚也在想《五灯会元??七佛??释迦牟尼佛》卷一中的一段话——‘世尊于灵山会上,拈花示众。是时众皆默然,唯迦叶尊者破颜微笑’。天鹫大师,你有没有想过,冥冥之中,上天就是要关文来解决我们的难题,由一个外人的智慧,对我们这些痴迷于参悟却无法参悟的修行者进行点化?”

    天鹫大师立刻大摇其头:“那不可能,连五国十二寺的智者都看不出什么?这家伙有什么办法?”

    事实上,面对这些唐卡碎片,关文心底似乎有一些感悟,但模模糊糊的,急切间无法聚拢,形成完整的理念。况且,在如此混乱的场景下,他的注意力根本无法凝聚。

    “我看得出,这并非完整的唐卡,光有碎片不够,唐卡上镶嵌的一些奇珍异宝都不见了。”关文抓起两把碎片,张开五指,任由碎片簌簌落回桶里。

    天鹫大师脸色大变:“什么?你说什么?什么奇珍异宝?”

    关文不看对方,而是俯下身子,专注地凝视碎片。在很多大块碎片的背面,他都能找到镶嵌珠宝时的胶水痕迹与缝线的针脚。在古代,胶水工艺比较落后,单纯用粘结技术的话,即便当时将珠宝与画布粘合得很牢,过不了几年,胶水风干脱落,珠宝也随之掉落。所以,工匠们通常是在珠宝上钻孔,再用极细的丝线采用“浮针法”缝在画布上。

    “我说什么,你都知道。”关文冷冷地回答。

    唐卡碎片来自于天鹫大师,珠宝的下落,自然只有对方知晓。

    “与他贴近,听他心声,用心交流。”才旦达杰的声音不知从何处飘来,清清楚楚地传进关文的耳朵里。

    “你过来,我用心告诉你。”关文向着天鹫大师说。

    “嘿,过来就过来——”天鹫大师大步向前,猛地纵身跃起,跳过烛台和灯架,气势汹汹地站在关文面前。他给关文的感觉,就仿佛是一只在天空中翱翔滑行了很久的老鹰,瞄准目标俯冲,瞬间把目标杀掉或攫在掌中。

    “看着我的眼睛,我就能把自己想到的,全都告诉你。”关文说。

    天鹫大师死死盯住关文的脸,冷笑着,一字一句地说:“你最好想好了再说,这是五国十二寺所有大智者的聚会,不是你一个黄毛小子信口雌黄的地方。说错了话,我一个指头就能捺死你。够聪明的话,就赶快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

    两人相隔只有两尺,天鹫大师满身散发出来的霸气,逼得关文几乎不能直视。

    “其实你一直确信唐卡不能复原,但为什么一定要别人复原它?你做不到的,别人也不可能做到,就像一碗水泼出去,你收不回来,又何必用这样的题目来诘难别人?这么做,是何居心呢?”关文低声问。

    “小子,我知道,你不是扎什伦布寺的人,够聪明的话快滚蛋吧,别给我捣乱!”天鹫大师又踏上一步,几乎与关文鼻尖碰鼻尖。

    关文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幅古怪的画面——天鹫大师站在一个宽阔的篮球场上,所有碎片被一张摊开,平铺在地上。他在不同碎片之间奔跑着,反复比较,反复拼凑,疯子一样时而仰面吼叫,时而低头沉思,时而捶胸顿足,时而拍打头顶。就在天鹫大师对面的墙上,设置着一个巨大的电视屏幕,上面同步放映的,正是天鹫大师拼合碎片的过程。屏幕右上角,有着明显的时间很拼合步数的提示。

第十四章 唐卡碎片

    “八百四十一亿七千四百二十七万六千六百四十二步。”关文下意识地读出了那个数字。

    “什么?”天鹫大师一怔。

    “你太累了,一个人拼合那些,根本就是无法实现的。拼合那么多步数,换算成双足直线移动距离的话,已经太多了。更重要的是,一个人的心智有限,就算绞尽脑汁,又能做到什么程度?算了,放弃吧。”关文说。

    天鹫大师颤抖起来,后退一步,颤声问:“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怎么能看到那个数字?”

    关文微笑起来:“我当然能看到,那就是我今天站在这里的原因。不过说真的,我很佩服你的毅力,普通人看到这么复杂的事,想都不想就会放弃,绝对不会像你一样,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可是,这样做也是没有意义的,即使耗尽生命,得到的仍然是不完美的结局,有什么意思呢?当然,你已经脱离了那个思想的怪圈,好好地站在这里,证明你已经顿悟了,可喜可贺。”

    天鹫大师颤抖得像风中的枯叶,右手捂住心口,左手按住后脑,身子不再挺拔直立,而是越来越佝偻,似乎随时都能倒下去。

    对于关文而言,这种脑海里突然出现一些古怪画面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每次当他能够顺利地画出某一个人的梦境时,都是因为脑海中先有了画面,才会付诸于笔端,成就别人无法做到的奇迹。

    猛然间,天鹫大师狂乱地吼出了几句话,对面蒲团上跃起了两个面目黝黑的光头老僧,飞奔过来,一左一右把他搀住。

    急切间,两个老僧同时开口向关文吼叫,用的却是很不标准的尼泊尔语。

    关文听不懂那些话的意思,大人物立刻在他背后解释:“他们问,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能自诩能拼合远古唐卡?”

    关文摇头:“我没有说过那种话。”

    天鹫大师也叫起来,使用的是与老僧相同的语言。

    大人物解释:“天鹫大师说,你就是冰秋寒。”

    两个老僧同时大吼,声音比第一次更疯狂。

    大人物继续解释:“他们问,你是不是冰秋寒?”

    “冰秋寒?那是什么人?”关文摇头,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听到那个名字。

    老僧还在吼叫,大人物继续解释:“他们说,世界上最伟大的唐卡画师冰秋寒已经死了,绝对不是你,你还那么年轻,冰秋寒至少应该有六十岁了。他们说得没错,那么久没有那个人的消息,他一定已经死在某个地方了,时至今日,他的确切年龄应该是六十五岁了。”

    好几个人的话混在一起,再加上大人物的自言自语,一时间关文搞不清这些人要表达什么意思。

    “噢嚄——”对方阵营里有人发出一声沉雷般的吼叫声,虽只吼了一声,声浪却在大殿里激起了绵绵不绝的回音,一遍遍“噢嚄、噢嚄”地反复传递下去,殿内所有的蜡烛都经不起声浪的冲击,瞬间熄灭,只剩酥油灯的跃动光芒。

    “唵嘛呢叭咪吽——”大人物也沉声朗诵藏传佛教六字真言,以此来对抗彼方的狮子吼功。

    声未落,对方阵营里又有人双掌摩擦地面,发出一阵阵刺人耳鼓的“锵锵”声,如同两只无比巨大的铙钹在响。

    大人物这边,有人双拳擂地,发出震撼人心的“咚咚”声,节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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