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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伏藏师-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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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气流一荡,巨人和将军便突然向前,厮杀在一起。

    丁峻不敢眨眼,一动不动地看着那神秘莫测的画面,直至两团雾气骤然分开,巨人和将军振臂飞起,在半空中各化为秃鹫与苍鹰。秃鹫只有一只,而苍鹰则是铺天盖地的一群。

    “秃鹫?苍鹰?岂不就是我刚刚下来时看到的搏斗场面?那么,我看到的是真实的秃鹫与鹰的搏杀,还是另外一种幻觉?”丁峻不自禁地那样想。

    “该结束了,这么多年,是非恩怨,总有尘埃落定的时候……”僧人喃喃地说。

    另外一个尖锐的声音也钻入了丁峻的耳朵里:“永远都不会结束,除非高原的水都逆向而流,从东到西。你们以为正义战胜邪恶是结束,可你们不知道,地底的暗火一定会蹿出地面,烧尽这一切。那些暗火,永远烧不完,你们永远看不到,永恒存在,与星球共存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古格神力并不存在,不是吗?”僧人闭上眼,但双耳不停地颤动,显然是在全神贯注地倾听那声音。

    “你为什么总是否定事实呢?谁都知道那是真实存在的,就在西极的女城之下。不管你怎样掩盖事实真相,都改变不了现状。交出地图,交出地图,交出地图……”尖锐声音陡地提高了数倍。

    丁峻下意识地举手捂住耳朵,耳膜被刺得生疼,接下来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大脑一片茫然。

    他看到,雾气中的秃鹫与鹰群展开了搏杀,而雾气之外,秃鹫去而复返,与另外一群岩鹰冲突战斗着。

    “镜子?镜面世界?”他脑子一转,想起地底密室幻觉中所看到的镜面世界。此时此刻,两场鹰鹫之战,岂不就是本体与镜影的关系。可是,空气之中并没有任何镜面之类,何以出现这种怪异情景?

    蓦地,丁峻察觉到背后有某种东西窸窸窣窣作响,一些细小的蛇一般的物体正穿透他的衣服,碰触着他的身体。

    “不要……动……地图,守护者地图……交给你,全都交给你,这是我死的日子,天雷三十三响之后,一切结束,我的使命就结束了,剩下的事,交给你,交给你……”僧人的声音又响起来。

    那些细蛇在丁峻背后游走着,由最初的一条变成了数十条。他看不见,但皮肤的触感却明白无误地告诉他,细蛇正在寻找他肌肤的薄弱环节,择隙而入。换句话说,那些东西正试图潜入他的体内,将他变得与僧人一样。

    丁峻脑中激烈交锋,在“允许”与“不允许”之间艰难抉择。他的身体因为经过了多年的军事训练,瞬间产生自然反应,肌肉骨骼紧绷如一张铜皮大鼓,将突如其来的危险拒之门外。

    他不想变成半步崖上的守护僧,但僧人之前的话正在开启他的深层意识,让他模模糊糊地觉得,自己肩负着与生俱来的某种巨大责任,必须付出奉献,挑起重担。若是选择后者,就得接受这种残酷的考验。

    “你必须接受,不要让生命的线断在这里……个人的生死比起世界的生存微不足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你必须接受……必须……”僧人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语气越来越绝望。

    此际,丁峻心底只问了五个字:“那是真的吗?”

    人类接触世界的途径,基本是通过眼看、耳听、舌辨、鼻嗅乃至于手指触摸,唯有如此,才能辨别四周的世界是真是幻。现在,丁峻已经不相信自己的感官,处于一个真实、镜像、迷幻三重结合的边缘。他甚至怀疑,背后这山崖、脚下这深渊、眼前的群鹰之战都是假的,推而广之,自己孤身一人赶赴托林寺、托林寺诡变、石海之死都是假。那么,他同样怀疑自己的生命、生命的历程都是假的。

    一切,都是假的,是幻觉;一切都未曾开始过,未曾存在过。

    忽然间,他淡淡地笑起来,仿佛在一瞬间,看透了生命的真谛,完全将生死置之度外。也就在那一刹那,他敞开心胸,放开身体的禁锢,让那些细蛇一样的枝条长驱直入,进入自己体内。

第五十三章 忍无可忍

    接下来,那些细蛇化为几百支饱蘸墨汁的笔,在他思想深处画成了一幅极其复杂的地图。那是一个正方体结构的巨大建筑物,有着无数门窗、通道、长廊与阶梯,每一个立足点都四通八达,令人眼花缭乱。但是,要进入它,路线却是唯一的,被一支红笔仔细地标注出来,而行进过程中每一交叉点附近,都有着骷髅头加长骨的危险标志。也就是说,每通过一个路*叉点,都与死神擦肩而过。

    “记住它,记住它……”僧人的声音越来越弱。

    丁峻集中注意力,摒弃外界的影响力,艰难地记住了那条红线。等他从深度思维模式中清醒过来,僧人已经歪着头睡去,胸口留着一道将要凝固的血痕,分外怵目惊心。

    “大师,醒醒啊大师……”丁峻大叫,可是那僧人已经溘然离世,不再回应他,并且背后的枝条也神奇地随之枯萎,不带一丝生气。

    “他给了你什么?”之前那尖锐的声音问。

    丁峻冷静下来,淡淡回答:“只是些普通的人生警告,私人问题,别人问了也没用。”

    那声音问:“是不是地图?是不是?”

    丁峻摇摇头:“不是。”

    他撒了谎,因为他察觉那地图异常重要,是敌人必夺的目标。

    “如果是,就交给我。托林寺三百公里以内,任何宝贝都逃不脱我手的。”那声音说。

    丁峻仍旧摇头:“不是,算了吧。”

    鹰群已散,胜负不知,但丁峻相信,代表僧人的秃鹫一方永不会输,因为它总是有着逢战必胜的信心和胸怀。

    呼地一声,一条黑影从悬崖上翻身而下,轻轻巧巧地落在丁峻身边。那是一个蒙着面的年轻人,手上没用武器,但袖口紧扣着,其下应该藏着某种暗器。

    “什么都没有?我不信。”年轻人说,一双贼溜溜的眼睛上下打量丁峻。

    “没办法。”丁峻无奈地耸耸肩。

    “那秘密必须要永远流传下去,代代单传,绝不外泄。所以,我断定他死之前,秘密一定要传给某个有缘人,这就是藏地‘伏藏’的根本意义——把目标藏下来,等待合适时机东山再起,成为佛法与人心的统治者。我当然理解,他给你的地图很重要,但你必须相信我们,只有我们,才是这个世界的统治者。”年轻人说。他脸上的面罩大大咧咧地甩在一边,毫不避讳露出自己的本来面目。

    “我说过了,什么都不知道。”丁峻说。

    他看看已死的大悟师尊,随即感叹:“我该走了。”

    山谷中的雾散了,时间是这世界上最神奇的东西,因它的存在,再艰难苦涩的生离死别也能由开始走向结束。只是,因它的离去,再悲惨的结果也必须让人默默接受,没有选择的权利。

    丁峻心底微微有些失望,因为他从寺里过来,虽然好像要接近事件的核心,却失之毫厘差以千里,僧人最终怀抱秘密而死,给予他的,只是某种隔靴搔痒似的启迪。

    “如果再给我们几分钟,也许我就能洞悉一切了,但此刻……”他不愿再停留下去,向崖顶仰起头,不想再理睬那年轻人。

    “把地图交出来。”年轻人没有意识到丁峻已经倦了,仍然步步紧逼。

    “没有地图,什么都没有。”丁峻摇着头回答。

    “别逼我。”年轻人右臂轻抬,一把短枪滑落到掌心里,顶住丁峻的心脏位置,“我没什么耐性,更不会顾忌一个人的死活。说说那地图,我就把枪收起来。

    丁峻看着年轻人,重复了一句:“别逼我。”

    年轻人想笑,但只展现了一半笑容,丁峻的膝盖就准确无误地顶到了对方小腹上。

    “回去静养一个月,别落下毛病。”他说。

    年轻人捂着肚子,使劲佝偻着腰,那把枪也不知丢到哪里去了。丁峻很少被别人触及底线,而这个年轻人毫无悬念地就做到了,所以才遭到无情重击。

    丁峻翻身上了崖顶,惶惶然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跟枝条连为一体。他想走,就必须斩断它们。

    “应该怎么办?”他有一瞬间的茫然。

    本来在半步崖之下,是以山崖为屏障,但眼下的情况,却变成了他必须背负整座山崖孑孓而行。人与山的大小对比如此明显,他顿时感到不堪重负。

    他觉得在崖下只过了几十分钟,但此刻却又是日出东方、光芒万丈之时。

    “我该何去何从?”平生第一次,他看不见未来的方向,对于人生价值、轻重取舍、生命意义产生了最重大的迷惑。他记起在特种部队的艰苦岁月,记起快速扫射时枪口喷出的火光,也记起了*们挣扎死去时的恶心场面……

    “那些就是我活着的意义吗?不,我应该作为一个完完整整的人活着,摆脱衣食住行、生老病死的躯壳,让思想得到升华,飞到更高处去重新审读这个世界,去做更有意义的事,成为这红尘俗世的拯救者、主宰者……”他觉得,自己的思想正在发生急遽变化,视界也由单纯的托林寺放大到整个西藏、大陆、全亚洲、全球。

    这样的变化,使他的身心骤然一轻,仿佛完全进入了另外一种境界,正如佛家偈子说的——“昨日之我,已然非我;今日之我,方是真我启迪”。

    东方的阳光铺天盖地向他宣泄下来,那些橘红色的光瞬间笼罩他、穿透他,直达他的内心,将他变成了光芒的一部分。他的全身也在发光,五脏六腑内仿佛有一股炽热的岩浆喷涌出来,肆意流淌,豪迈奔放。

    “你是——天哪,怎么会这样?你到底是谁?”那年轻人刚刚从悬崖下爬上来,看到这神奇的一幕,屈膝跪拜,不敢起身。

    远远的,方晴飞奔而来,在距离丁峻十步远处骤然止步,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不知过了多久,丁峻胸膛里沸腾的岩浆平静下来,浑身的光芒也消失了。回头再看,所有牵牵绊绊的细枝已经枯萎断落。

    “怎么回事?你刚才真是——太震撼了,光芒四射,我从未见过一个人像你一样。”方晴叹息着说。

    丁峻摇头,因为那些神奇的思想变化是在他下崖上崖之间产生的,不知由何而起,不知由何而灭。

    “你是谁?”方晴现在才注意到那匍匐在地的年轻人。

    年轻人不理会方晴,而是跪爬到丁峻面前,无比崇敬地仰视他:“青龙说过,您是个非比寻常的人,现在我终于亲眼目睹了您的伟大之处。从现在起,我甘愿追随您,牵马坠蹬,做您的马前小卒……”

    丁峻低头,看着这年轻人。

    刹那间,年轻人左侧太阳穴上突然爆出一朵绚烂的血花。

    “有狙击手——”丁峻的本能反应快如闪电,立刻缩身翻滚,拉着方晴滑向右侧的山石后面。

第五十四章 以杀止杀

    狙击手连开五枪,五颗子弹全都射中了那块卧牛形的石头,火星飞溅,刺痛了丁峻的双眼。如果不是他应变迅速,两人早就枪下做鬼了。

    “敌人在四百米之外,九点钟方向,太贪功,也太嚣张,所以才会连发五枪。看来,只要咱们不死,他就会继续追踪,直至达成目标。我不想杀人,更不想大家一起被杀,所以必须要做点事了。这样,你躲在这里半小时后再出去,咱们托林寺小院会面。”丁峻说。

    方晴微笑着点头:“你早该这样了。”

    丁峻苦笑:“我以为离开战场以后就不必杀人了,可老天不遂人愿,只能出手自保。惭愧,惭愧。”

    他推开了方晴递上来的手枪,深吸了一口气,猛地向侧后方狂奔出去。

    真正的高手之战,不借助于任何武器,因为任何武器的使用过程中,无论是子弹激发还是刀剑挥舞,都会给敌人以见招拆招的间隙。于是,交锋杀人的最高境界,便是无招、无刀枪、无间隙,防不胜防。

    丁峻不喜欢杀人,他要出手,只是想让自己好好活下去。

    五分钟后,他已经贴近托林寺外墙,距离十六金刚舞女所在的位置七十步。他意识到,狙击手开枪后也在迅速移动中,目标就是金刚舞女壁画。

    丁峻停下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风里飘着檀香和酥油交织成的古怪味道,那是西藏佛寺独有的,一闻到,就让人自然而然地起了敬畏之心。人如果没有这种发自内心的“敬畏”,就永远不会了解西藏,永远不能融入西藏文化中去。

    他忽然想到,像石妙手之流,只不过是依托佛寺掩盖自己的卑鄙目的。正是那样的人,玷污了这片纯净的大地。反观自己,千里迢迢入藏,辗转赶赴托林寺,目的只是运送石海的骨灰坛,岂不也是辜负了西藏,辜负了托林寺的晨钟暮鼓?

    如此一想,他刹那间顿悟,立刻汗流浃背。“执著”是好事,但“太执著”却变成了执迷不悟,踏入“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的愚蠢境界。作为特种部队的精英,他只看到了世界的某一面,视野狭窄,思维浅薄,无怪乎被外界批为杀人机器。他退出特种部队后,进入半隐居状态,经常反思自己的人生,但思虑过多,反而陷入了更复杂的纠葛之中。

    现在,他突然醒了,瞬间明白:“没有敬畏之心,没有匍匐之姿,没有虚怀若谷的心态,就无法认清自己、认清世界。我既然觉得自己从前走过的路或多或少有些错误,为什么不重新来过?为什么不抛弃过往,从零开始?只要真正想改变人生,任何时候开始都不算晚。朝闻道,夕死可矣,岂不正是这个道理?”

    不知不觉中,他的泪水无声地涌出眼眶,跌落在脚边的青石板地面上。于是,他觉得随风传来的檀香、酥油味变得无比亲切,比世间最顶级的香水味更好闻;各处大殿里传来的诵经声则变得如同天籁梵唱,美妙绝伦,动听之极,传入耳中,顿时觉得浑身每一个毛孔都无比熨帖。

    “这才是生命中真正的快乐——”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那十根指头曾经扣动扳机杀人,也曾执刀削断敌人的咽喉,但此刻,他只想用它们翻阅佛经,或是为殿内的铜灯添一次酥油。

    风吹来,他的身体仿佛已经与古老的托林寺、与这片高原大地融为一体,宠辱偕忘,超然物外。

    “吱——呜”,一阵尖锐急促的口哨声传来,接着丁峻便听到有人在十点钟、一点钟两个方向快速安装枪械的微妙声音。

    “三十步、七十步,各一人,操控枪械的手法不同,距离近的枪手毛躁而慌张,距离远的枪手沉稳而冷酷。”丁峻思考以上两点的同时,越过院墙,伏着身子蛇行前进,五秒钟内穿越七十步,抵达枪手附近。

    很快,他看到了那枪手,正伏在一座殿堂的牌匾后面,蜷缩着身子,全神贯注地向前方瞄准。

    “杀了他,就污染了托林寺这片佛门净地。”丁峻有些踌躇。

    蓦地,有两个人缓缓踱步转过前面的墙角,距离丁峻只有十步之遥。

    “真正的修行,不是焚香礼拜,也不是苦读经卷。修行,修的是外表的行为礼仪,但更重要的,是身体内的那颗心。”走在前面的白眉僧人微微皱着眉,低声告诫。

    “是,大师说的极是,这一点上,藏传佛教与汉传佛教的宗旨是一样的,修心为主,修行为辅。只有心灵上的大彻大悟,才会带来由内而外的变化。我刚才参观的过程中,看到寺中弟子的灵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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