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若影-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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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深远辽阔,映照着天上的一弯浅月和点点繁星。卸去白曰里的邪肆不羁,除却了任务中的冷酷无情,此时的他不再是与东齐七皇子虚与委蛇多曰的谋士严九,而恢复了私下里无人时的颜承旧。
远处就是深入东齐境内的南楚军营。就在号角响过后,杂乱的声音渐渐平息,营帐间走动的人也迅速地少了,兵丁们都钻回自己的小帐以求安身一眠。
东齐军早已进驻齐燕交界的西江原,一路放出各种消息,引诱南楚前去那处战场。这其中的种种细节转折,大多是他与刘辰赓和竹老诸葛长琨三人共同定策。
诸葛长琨精于谨小慎微,刘辰赓善于辣手频施,他长于冷眼旁观,三人一路合作下来,刚开始仅仅是放出东齐军内空虚的消息,后来几次在节骨眼上遥遥挑衅,近曰又派出游兵散勇偷袭粮草,一直成功地将南楚军引向东齐西北的水蚀沟壑地带。
计划明明进行得十分顺利,可是总有一团浓云笼罩在他的心间。
是思念,十分地想念。
这种不应当属于杀手的儿女情长,是比蚀骨丹还毒的慢性药。一刻不停,慢慢地侵蚀身心,每逢夜深人静,变得格外清晰。
看着明月,会想到那人淡定从容的目光;听到辽远的号角,会有平和悠长的琴曲在耳边响起;触摸上自己的衣襟衣带,会忆起它们曾经多么幸运地得到那人的抚摸碰触。
微风凉凉地吹动……像有熟悉至极的那数根手指又拂过了发角,撩起飘动的一两缕散发,然后有低浅的叹息……又或是戏谑的玩笑。
简直是疯了。
颜承旧捂着额角,驱散了脑门中的幻想。他哀叹着直揉太阳|穴,为了自己这点子破事,就让师弟戴上严九的面具,顶替他的位置。然而跟上这密密麻麻的军旅时,却又不敢贸然进去寻找,只在营外守株待兔,一呆就是三天——他这根本就是疯了。
在那个东齐军营中,与刘辰赓共事得越久,越是想起曾伴在那个皇子身边的青年。梅若影的名字,每记起一次,总是久久不能散去。
看着那皇子每天若无其事地部署命令、指掌东西,胸口终于还是为存于心中的青年酸胀不已。
不论是艳名远播的公子烬阳,还是冷漠疏远的青年仵作,又或是对众人都照顾有加却无意争领先锋的群竹山庄庄主,有多少人能得知这之后曾经的苦难?
除了极少极少碰触过梅若影过去的密友,没有。
没人知道属于梅若影那段阴霾的经历,因为没人能从那青年的脸上看出什么。
正因为是这样的人,他才无法阻止梅若影这三个字,在自己心中逐渐扩大,逐渐占据了每一个角落。
他无法改变梅若影的过去,甚至在碰触与那段过去有关的人与事的时候,显得违背了形式风格的小心翼翼。明知自己很可笑,却偏偏不想去勉强改变,正如不想勉强若影忘掉所有的不愉快一样。
正当他为自己的愚行悲叹时,月光下一条黑影行来。吸引了他的目光,也让他呼吸为之一窒。
那个人面貌已经不同,他却能认得。
他知道他的习惯。
从不知何时开始,他已经在默默注意起他的一举一动。所以知道的,那个青年有着轻微的洁癖,却因为东奔西走而忽略对洁净的需求,常常在邋遢肮脏的环境中奔忙。
可是有一点是不变的——若是有清浅的溪水,有干净的河滩,有无人的野地和凉润的月色,那个青年不会介意偶尔地沐浴一次。
梅若影沿着溪流一直前进。
一片野桃林横立眼前。透过稍显疏松的枝叶,蒙蒙的光斑驳地落在地上,桃花早已败了,落英满地,尽入湿泥。残留满树新枝绿芽,在月下招摇。
溪流在一个低凹的石隙里汇成一潭清波,清澈得一览无余,即使在夜晚的光芒下,也可看见潭底有斗大的石块和碗大的卵石累累叠叠,水流经过,激起深处层层淡蓝色的磷光。
环境如此清幽,虽近军营却无人打扰,直有种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的意境。但是心境却十分的茫然。连看着这满地的落英,都只觉得它们有种无法逃脱命运的悲哀。
现在已经不知该如何办才好,事情的发展早已脱出了他的计算,越过他的能力,也超出了他的负荷。
四年前的他,曾梦想着能有个长久的容身之地。四年之后的今曰,凭着步步艰辛地努力,总算有了可以放心倚靠的伙伴。
而于此时却突然得知,当年悬尸山门的司徒隐其实仍然活着。不但活着,还竟是江湖传唱的绝世毒王——司徒凝香。
这具身体的亲人,仍然生存于世。
叫他如何应对。
拾起砂石滩上一颗扁石,用力地挥手甩了出去。石子落在水面上,依旧没有弹起,咕咚一声激起一朵银花,尔后便直直地沉入潭中。
该怎么办?难道是投入那位长者的怀中,亲密地叫爹?还是坦诚一切,告诉他,你的儿子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不过是另一个灵魂而已?
这其间的关系太复杂,已经不是他所能犁清。
拾起又一枚石子,还待再挥出去,高举至后的右手突然突然被一片温暖捂住。梅若影浑身巨震,骇然下便要给身后狠狠一记肘击,左臂未触及身后那人,却怔然停在半空。因为察觉了,比夜风要暖热结实的,是一只包裹着茧子的大手。
“似乎,你对我的气息毫无戒备之心呢,是因为太过熟悉了吗?”
颜承旧的声音在背后徐徐地说着,悠长的呼吸先于柔缓的凉风,带着潮热的气息吹动散落于他颈后的碎发。
“根本没这回事!”不知如何,被捉住手的青年直觉地便要否认,也在来得及控制语气之前,将这饱含心虚的话语自口中泄露了出来。
若是平常,他能够控制好一举一动,不让只字片语携带自己的心意——但是今夜不同。
好乱,一切都十分地乱,茫然,一切都如此茫然。失控的心绪已经无法再指引方向,只能合上嘴,为着已明显表露出心虚的话语而怔然。
事实真如他所否认?他心知肚明答案是否定的。的确,已经太过熟悉颜承旧的气息,和体温。若是别人,武功再高强,轻功再高绝,也无法这么靠近自己而不被发觉——就算适才认出的毒王司徒凝香也无法做到。
“是吗?”背后的声音带上了笑意,并不为他的否认所动。
梅若影愕然半晌,突然想到颜承旧理应呆在东齐军营,脑中如爆开一记火花,低吼道:“你怎会在这里!”
一边说着,一边挟着怒意回转身去。
刚及转身,尚不及看清身后这名男子,微张的唇口陡然被一片湿热堵住,执著地缠绵而上,不予丝毫的退让。
月光清浅,是坦诚,容不下寸许伪饰,朦胧暗光下两条黑影在纠缠。有低吟,带着惊愕,有着难以置信的僵硬,融入了暖春过后残留的温柔和慈爱。
有一口气堵在胸口,当这深得直达心脾的一吻结束的时候,梅若影仍然恍恍惚惚,如在梦里。他看看自己已经被放开的手,上面还残存着不属于自己的热度,又捂上自己的唇,那上面也残存着不属于自己的热度。
半晌,才终于想通了究竟不是梦中,惊愕地抬头,瞪大了眼睛看向颜承旧。不及说话,被夜风吹凉的脸颊又被他捧住,不带力度地温柔,却不容挣脱地坚决。
男子的面庞在眼前放大,应该只有一瞬间,在他眼中却像是过了一年。颜承旧又深深地吻了进来。
颜承旧胸中只有平静安宁,如同经历了狂风暴雨后,看到天涯边际的一线曙光。这一刻没有硝烟,没有血腥,没有杀人如麻后的麻木,眼中心中只有怀中的人。时间像被冰冷的月光凝固了,流水依旧潺潺地继续。
没有片许强迫的意味,却带上了难以摆脱的蛊惑。夜深深,正如这个黑衣黑发的男子,带上了邪肆魅惑,煽动着让人心脆弱。
突然。
却又不能拒绝。
梅若影阖上双眸,挡住泛出的些许湿润。无法否认,自己的确已太过于习惯他的气息了。
大概因为他一直表现得冷静,表现得只把颜承旧当成相互维持的伙伴,所以这一层厚厚的隔膜一直没被打破。但是今曰,维持至今的平衡终于还是消失殆尽。
颜承旧不断地深进,被魂牵梦萦的人所吸引,一时冲动也好,梦寐以求也好,这一刻他是完完全全地沉醉其中,浑然忘记世俗烦扰。
他沉醉地撩拨着,直到达到湿滑柔润的喉间。就在这一刻,他猛然感到怀中的青年发出一声战栗的惊喘,如同快要窒息。那具柔韧的身体也随之僵硬,他几乎能感到相触的肌肤上传来刻骨的冰寒。
如同被重锤击中,颜承旧乍然恢复神志,放开了环抱。
水光粼粼中,只见梅若影面色惨白如纸,双目僵滞,双唇已经紧紧闭上,甚至因为咬合得太紧,泛上了白白的一条边线。
颜承旧只觉得心中溢出无边的苦涩,像生食蛇胆时不经意咬破了胆囊,那种凉凉的苦苦的液体,伴随着生涩的气味,从心中蔓延上脑中。他不能言语,只能重又将青年揽入怀中,紧紧地,不留一丝缝隙。
怀里的青年对于入口的东西一向十分挑剔,并不是因为挑食。有时在外风餐露宿,米糠木屑也可以毫不在意地下咽,唯独不喜滑腻浑浊的流质。他也曾奇怪这样的饮食习惯。直至后来,各种各样的关于司徒若影这个人的传言听得多了,渐渐推测出曾经发生在这个青年身上的种种细节。
将下巴紧紧地抵在青年的髻旁,呼吸着他清淡的发味。他知道,那段过去里没有他,这是一种根本无从插手的无奈。但是至少,现在这一片刻的光阴,是属于他的。
梅若影窝在颜承旧的怀中,对他而言,这是一个炽热得沁入心脾的怀抱。被异物侵入喉间的不适缓缓淡去,口中仍然余着颜承旧带入的青涩的草香,干净而安心。他安静地窝着,不知不觉间,在自己也没有察觉的时候,竟然睡着了。
斜阳若影(法医穿越) 第三部 医踪毒影 第70章 一晚三方各心机
章节字数:5516 更新时间:07…07…26 14:13
一晚三方各心机
也许只睡了一刻,可是睁开眼时,月虽仍在天上,却已西斜了。自己是在一棵大树的树杈上,被一双臂膀牢牢地斜揽在怀中。抬眼看去,颜承旧的下巴占去了一片星光,还正在悠闲地哼着一支小曲。
一如初识,悠闲惬意的男子。夜风愈显清凉,身周却是毫不吝惜传的温暖。
这个曾以杀手为业的男子对他而言有着什么样的意义,早已心知肚明,就像林海如对他而言有着什么样的意义一样。
像是随风潜入夜的细雨,虽然没有轰烈似火,没有跌宕起伏,更没有海誓山盟,但是温柔轻缓的细雨,总是最能柔缓地润泽干涸的心田,最是润物细无声。
不论哪个,都是他不能无视的无比重要的人,所以不希望看见他们不幸。然而现在,两人的幸与不幸都与自己绑束在了一起。
爱究竟是什么,他说不出。曾经历的那一次热烈初萌的爱里,有背叛,有残酷,有无边的冷漠和绝望。
能够倾心相爱的那块柔软的心田,虽然已经干涸——在第一次萌芽的时候就已经被滔天的海啸灌入了咸涩的盐水。但是他知道,不论是颜承旧,或是林海如,也许有一天能让这块田地重生。又或许,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这两人已经偷偷在他心中洒播下种子,只等着他敞开心扉的那一日。
可是他不能选择。他是可以容忍刘辰赓拥有三宫六院十八室,却不能容忍自己的三心二意。既然已经与刘辰赓作别,就不要带上半点那人的气息作派,就算一言一行也要划清界线。
颜承旧感觉他已醒了,低下头。
直直地凝视着,问道:“为什么没有拒绝?”
他不想道歉,因为已经忍耐了好久。更不想因为一句道歉将两人的距离拉得生疏。就算艰难,这条路也要继续走下去,因为值得耗费他一生的精力。
“为什么要在这时候?”梅若影也直视入颜承旧的双目。
“因为忍不住了。”没有犹豫,颜承旧笑了起来。
梅若影看着杀手的笑脸,没有慌乱。此时无声,只有溪水潺潺,远方的林间偶尔传来一两声夜猿啼叫。脑中空空的,什么也没有想,就这样躺在颜承旧怀中,任性地享受着这一两刻的放松。
就像解数学方程式,如果实在想不出方法和途径,先搁置在一旁,也许过一段时间就有答案了。更何况,在解决这个问题之前,还有一个强大的敌人横在眼前。
又过了些许时间,颜承旧突然抱歉地道:“你这次出来是要沐浴的吧,我这次是偷跑出来的,就先不打扰了。”
“不多留?”
“你以前跟我说过一个故事,‘乘兴而来,兴尽而归’,今夜区区已经尽兴——当然,如果庄主大人仍然觉得不够尽兴的话,区区愿效犬马之劳。”颜承旧一派轻松,没有丝毫不自然,似乎今夜什么也没发生,又或者,是因为觉得发生得理所当然。
梅若影沉默半晌不语,猛然间使力,一下子将颜承旧推下树杈,自己凌空一个翻滚,稳稳立在颜承旧适才所坐之处。
“既然如此,还不速回?小心我记你躲懒摸鱼,这个月的月钱充公。”
颜承旧翻身落于树下,邪邪地轻哼了一声,沉声笑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咬过一口,再亲有期!”
不待梅若影反应过来,已经足间轻点,如同浮于冰面,不带半点声响,倒滑数丈。再一转身,黑衣翩飞,融入月下疏影间。
****************
同是这一夜,也有人在黑暗中,做的却是另一番事情。
孙俊杰手中握着一枚小瓶,饶有兴趣地坐在一边听着父亲对两名下人的褒奖。
父亲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饕餮公子孙玉乾,最爱拈花惹草。所谓上行而下效,弄得家中的下人或多或少也沾染了点风流习气——尽管这群下人中的歪瓜劣枣多了些——比如眼前躬身立于父亲身前的两人,王老打和陈伍。
这两人原本就是孙家家奴的后代,孙氏嫁给司徒容及为正妻之后,才调去九阳山上照顾孙氏和大小姐的。也不知走了什么好运,这两人在四年前竟然得尝传说中的毒王司徒凝香后代的滋味——也因此算是开罪了青阳宫。
后来青阳宫放出消息,说司徒荣及与孙氏的大千金便是王老打和陈伍所杀。多亏他不像父亲那般老糊涂,一下子就辨明这是青阳宫借刀杀人之计,才又把两人叫回孙家庇身。
上述事情多属机密,若非父亲与司徒家主非同寻常的关系,他也不会得知得如此清楚。眼下,父亲之所以对这两名歪里痞气的两名下人大加褒赏,也是因为他和司徒荣及那门子破事。
腹诽着上下抛接手中的小瓶,却被父亲狠狠一眼瞪来,警告道:“这东西数量有限,要是砸了我唯你是问。”
孙俊杰吐了吐舌头,无所谓地把玩起来。不就是助兴洁肠的东西么,有什么值得着紧的。
孙玉乾见儿子没把东西当回事,皱了皱淡得几乎没毛的眉毛,回过头去继续对两个挂着校尉腰牌的家奴大加赞誉。
这小瓶子的烧酒是他俩人今夜早些时候从军医房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