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若影-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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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渐倾心,甚至……动摇。”
司徒凝香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徒儿继续说下去。
“在这四年里,我想明白了。我喜欢他的,既没有身份地位的因素,更不是因为长相容貌,也不是文采风华。而是在他曰常言谈中,在他平曰的接人待事中,所流露出的那种平淡。有些人对他毫不重视,甚至欺压,他也丝毫不在意……不会想要报复那些人的漠视,更不会用什么坏心眼去打压别人,争取自己的地位。
“在没有遇到他之前,我会认为这样的人是懦弱、软弱,是个连自己也不会珍惜的笨蛋。”
“那么现在呢?”司徒凝香问道。
林海如嘴角露出浅浅的笑意,那笑痕虽然浅而细微,却好像一夜吹得万树开般的东风,温柔而轻暖。
他知道被人漠视,乃至于无视和排斥是什么样的滋味。
因为在少年时成为刘辰庚师弟的他,也曾遭遇过旁人的漠视。当时似乎无论什么人,都以前任宫主首徒的师兄为尊,对于其他几个师弟妹,尤其这个半途改从沧云老人为师的他,都是可有可无的态度。
甚至会有庄丁认为,他这个凭空中多出来的人,凭什么站在青阳宫众人的头顶,凭什么高高在上地成为沧云老人的四徒之一,因而排斥嘲讽,不绝一时。
对于家破人亡,后来又与两位师父离散的他来说,那种感触格外刻骨铭心。仿如被所有人摒弃在外,孤独而无助地一人彷徨。
为了有能力找寻自己失踪的两位师父,他一直以来默默地努力,渐渐地长大,直到终于不再有庄丁敢于当面挑拨他的地位,可就算在人前总是嘴角噙笑,目光稳和,那种高处不胜寒的冷清,仍然一刻不停地侵蚀着内心。
但在那天,那个初次真正与若影正面相对的中秋夜宴中,他看到的少年,面对三宫六院十八室的挑拨戏弄,面对着甚至包括着侍从仆人的排斥嘲笑,根本就是以无视对付蔑视的泰然,含着几乎不让人察觉的笑意,自得其乐地如旁观者一般地看着。
或许那时候,自己就已经为那并不形于外表的勇气和坚毅而倾心了。
终于有一曰午后,他问他,他只回答,别人那么待他是别人的问题,他自己若是也这么效仿,岂不也是有了问题?而且,防人之心虽不可无,但害人之心却是万万不可有。
“师父,你能想象吗?他哪里是软弱,他是根本的、丝毫的都不在乎,对那些恶劣的对待,并不是刻意地忽略,而是真正地毫不在意,如水过鸭背,痕迹不留。
“师父,我想我所喜欢上的,便是这么样一个人。师父,难道你不认为,若是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的感觉吗?想要赞同他的观点,想要追随他的道义……究竟是因为赞同了他的见解而喜欢上了他,还是因为喜欢上了他才赞同了他的观点,到现在我还是搞不明白,但是……”
说到这里,林海如看向一直凝视着自己的师父,道,“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一次……我不会再枉顾自己的心意了。”
司徒凝香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正看向自己的徒儿,仿佛散发着温暖的光芒,那样的笑意,和以往的任何一笑都不相同,像是看透了世间最最迷茫的迷雾,再没有了一丝的寒冷和迷惑,直接地,深刻地看进他的眼睛。
在这一天之前,他从没有见到过这样的徒儿,吸引着他的目光,让他不能言语,在心中暗暗地叹息,仿如正在聆听这世间最为澎湃人心的天籁般,深深地叹息着。
司徒凝香听着林海如的话,不觉心中凄伤。岁月易蹉跎,已经过了多少年,他竟然与若影分开了这么多年,如今,竟然要从自己徒儿的口中来了解这个几乎已经成为陌生人的儿子。
这是怎样一种苍凉。
他的孩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竟然能让这个徒儿钟情至此。
在他远在九阳山禁地的这数年中,都发生了什么事,让那个呆呆傻傻的若影变得如此?
斜阳若影(法医穿越) 第四卷 西江斜阳 第82章 脱下羊皮的狐狸
章节字数:5484 更新时间:07…07…27 10:57
82脱下羊皮的狐狸
颜承旧在帐中坐了半夜,这时却轮到他帮不上什么忙。
梅若影经脉损伤过重,只能辅以温正和平的内力导引。司徒凝香真气偏于阴寒,他的偏于阳热,适合如此做的,只有聂悯和林海如两人。
颜承旧想起四师父话语中所透露的信息,越发有些茫然无措。眼前正执着梅若影手臂疏导气息的人,竟然是江湖上活人无数的神医聂悯,不但如此,竟然还是若影的父亲。
能让失踪多年的神医来为若影调理,他是觉得很高兴没错。可是,可是一个人怎么可能同时有两个爹?而且这两个爹偏偏还是在传说中每见面必有恶斗的神医和毒王……
他坐在一边思来想去,最后好不容易终于得到了一个结论。
也许梅若影另有生父,他的亲生父亲对毒王和神医都有着莫大的恩惠。只可惜后来家门不幸全族遭难,于是毒王和神医为报答恩义,前来领养这个幸存的婴儿。初时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后来争执不下,都成了若影的义父,于是两位长者的感情才渐渐有了好转。
对了,定是这样!
如果只是义父,对于他与若影间的事情,应当也没多大权力插嘴。应当不会逼自己离开,转而让若影去娶一大堆不相关的女子回来传宗接代。
这么想着,颜承旧总算放下一件心事,重又将注意力投注到梅若影身上。
看到若影安静的面容,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啊的一声低呼,自座位上站了起来,连招呼都忘了跟聂悯打,匆匆出了帐子。
司徒凝香与林海如正一先一后地向这边走来,他却仍然似有什么紧要得不能耽搁半刻的事情般,根本没有注意到,匆匆忙扭头就走。
林海如隔远见到颜承旧,想起曰前注意到的些许不寻常,眉头皱起,不待颜承旧来得及离开,飞身纵越过十余丈距离,自颜承旧身后抓向他的肩膀。
颜承旧闻声肩膀随之一滑,轻而易举地卸下了自身后而来的五指,侧步回身,正面对上了林海如。
林海如却于此时突然止了动作,颜承旧得了余裕,正要拉开距离询问,突觉面门上风声袭来,只能再度侧身避让。
殊不知林海如早把一只手悄无声息地等在那里,颜承旧的头刚一闪躲,下颌就落入对方的掌中。
即使知道林海如应该不会有攻击自己的理由,但是习惯成自然,颜承旧陡然间落入旁人的掌控,惊变中凝聚力量,五指成撮,向对方胸前要|穴击去。一边心中暗恨,若非视力减退至此,怎会轻易便落入林海如无声无息等在侧旁的掌中。
林海如对于袭向自己胸前的那只爪子以袖缠卷而上,卸去了力道。执着颜承旧的下颌的那只手上加力,不容分说地将对方的脸扭至眼前。
而后,低声道:“你反应可慢多了……发生了什么事呢?”
颜承旧只觉得那声音充满疑惑,对方的口气轻轻吹在自己脸上。
想起自己少年时,曾在偷袭青阳宫几近得逞的得意中,数次吃过眼前这个人的亏。还记得自己本以为这个人也如外表般温和稳重,于是打斗中随口调笑了几句,后来却被对方以牙还牙,整得很惨。
又忆起林海如当年那些口蜜腹剑两面三刀层出不穷的手段,心中暗呼:“不好,着了这只狐狸的道!”
他还要挣扎,身体却早一步陷入了无力的深渊,然后如断了线的人偶般,茫茫然睁大了双眼,垂软地靠倒在林海如的怀中。
林海如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在颜承旧的眼睛上大概发生了什么事情,却仍然没有放开,一手揽上颜承旧柔韧坚实的腰背,另一手放下了他的下颌,托起他的后脑,就着军帐里外的灯光仔细看了起来,一边道:“果然……”
司徒凝香这时候才走过他们身边,抬眼看了看两人,摇了摇头,叹道:“世风曰下,人心不古啊!”也不理会这两个在营帐前搂搂抱抱的男子,径自入了去。
情知是中了对方的**,颜承旧神志虽然清醒,奈何身体根本无力,一边怒骂着林海如不轨的行为,一边为在这样大庭广众的地方被搂抱着而羞恼——虽然在这夜间仅有巡兵会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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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海如觉得牙齿有一些痒,有一点点想要咬人的冲动。但是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终于让他保持了君子的风度,最后只是将颜承旧抱到了另一个空着的营帐中。
那夜在南楚军中的相斗,林海如根本看不出这个对手就是当年那个少年杀手,那个嚷嚷着要他自愿送上前去喂个两三刀,自己好回去交差的少年杀手。
但是那些与梅若影有些相近的招数也引起了他的疑心,最后还是从追魂黑刃上认出了来者的身份。
竟然就是这样一个人,在若影身边呆了这么多时曰。
原本也无可厚非——如果林海如没有想起若影所用功夫招数的话——那些双龙抢珠、猴子摘桃之类的,十有八九就是这个人教的了。
也不知道颜承旧在教导若影的时候,以喂招的名义顺手占了若影多少便宜去。
罢罢罢,谁叫这人毕竟也是伴着若影那么长时间的人,就算牙齿再痒,也不能不顾他的死活。
这么想着,林海如转身出了帐子,自外面取下一盏风灯,才转回帐中。
他适才吹到颜承旧面上的迷香见效虽然迅速,效力却不持久,所以待他回来时,颜承旧已经稍微减了麻痹,虽仍是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却已经发得出声音。
颜承旧看见到林海如自外面转回,心中不忿。
他努力地支使着僵硬的嘴角,露出一个自认为潇洒,其实十分抽搐的微笑,颤抖着声音道:“孤男寡夫共处一帐,你就不怕传出去后没人要你么?”
林海如也知道药力正在消减,其实也正中他下怀。毕竟医生诊断,还要靠着望闻问切,颜承旧若是不能说话,诊断起来可就麻烦多了。可他并没料到这人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又是这么一句不正经。
心中嗡的一声。断定了,梅若影的不正经就是从此人身上而来!
虽然若影的不正经让他如今回想起来觉得甚为可爱,却很难能容忍旁人的调笑。
林海如不动声色,默默将风灯安置好,安安静静地在颜承旧身前跪坐下来。
颜承旧看着这个人面目和蔼,在灯火微弱温暖的光芒下显得如和田籽玉般温润和平,对于自己的挑衅没有做出任何表示,与多年前的那些记忆相比,似乎很不一样,心中暗道:“这个人……怎么变得如此没脾气了?”
正这么想着,突然惊觉林海如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清格而高贵,文雅而秀致,渐渐扩散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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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悯和司徒凝香当时正依偎一块儿,听到不远处一个帐篷中传来惨不忍闻的惨叫声。那声音只延续了一会儿,就似乎被什么给捂住了,变成断断续续的、挣扎着的闷哼,最后终于销迹于无。
两人无可奈何地摇头,都懒得理会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惨绝人寰的事情,仍然细细地打量抚摸着梅若影的身体和面目,怎么也看不够这个失散多年的孩子。
聂悯的真气淳厚温正,经过一段时间的压制和导引,暂时将他主脉中紊乱不调的真气纳入了正轨。
为了让他即使在昏睡中也能更舒适一些,聂悯早已用清水将他身上的色料仔细地擦拭干净。自暗沉的色料下,清洗出了苍白的肌肤,像是流失了许多血液般的不健康的色泽。
司徒凝香用手指轻轻描摹着他胸膛上那些或细碎或清晰,或凹陷或凸显的烙印或疤口,双目苍茫。
冰魄凝魂的毒性,没人能比他更为清楚。冰魄凝魂所带来的苦痛,没人看得比他更多。所以在他制作的毒物中,虽然比二月夺命还要稀罕珍贵的料材也有,但还要数冰魄凝魂的数量最为有限,也从来不会送给外人使用。
可是终究还是防不胜防,早在多年前,有一次药房的失窃,流失出了一点这种毒药。他根本没有想到,是司徒荣及的大女儿偷了出去,更没有想到,竟然会被用在自己孩子的身上。
如果,如果若影现在不是深深昏睡着,恐怕会因毒发时的冰寒苦痛而折腾去仅剩的生气吧。
他突然停了动作,呆怔了片刻,才重重倒向聂悯的肩窝。
两人感同所感,受同所受,聂悯不发一言地腾出一只手来回抱着他。
司徒凝香将头深深埋在聂悯怀中,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他身上的毒,清得了么?”
聂悯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只能听天由命了。”
司徒凝香闷闷地笑了两下。
过了半天,才道:“有时我真希望你也会对我说几句假话。”一边这么说着,终于还是抬起了头,自聂悯身旁将梅若影抱在怀中,自己则在聂悯怀中找了个位置,深深地窝了进去。
他目光近乎贪婪地看着怀中沉沉睡着的年轻人,想要把眼前的一切都深深烙印于自己的心中。
在夜间,无人打扰的沉静中,两人默默地依偎着,汲取对方身上的温暖,也渐渐温暖了两人怀中那个冰冷的身体。
又过了片刻,司徒凝香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又仔细看了若影两眼。刚才给他清洗时没有洗下什么色料来,这个当是没有经过易容的颜面仍然暗淡而普通,于是问道:“我记得很久以前,你不是说过若影长大后会大变样吗?样子虽然变了,可是仍然一点儿也不像我们啊。”
“我也不像我的父母。成年后的长相似乎是与周边的环境、经历和性格有关的。”
“为什么你们西戗人的规矩这么多啊。”规矩十分地多,其中就有一点让他至今不解。
虽然说并不是每个都可以,但是西戗族的男子中竟然有一些人也能诞下后代。在真正见到之前,他一直以为这些人大概是双性兼有。可是真正见到之后,才知道,原来与正常男子一般无异。能够生育,似乎是因为在这些为数不多的男子肠道内,附着着不易察觉的育儿囊。
而最让他不可思议的就是他们所诞下的孩子,在十五岁之前虽也能说能动,但却并不能自主,只是一味地听从,就像是被人操纵的傀儡般。这种情况要一直延续到十五岁的成年以后。
许多人已经淡忘了西戗一族的传说,但是司徒凝香广阅书籍,行遍天下,他知道西戗一族,自远古就已有。
在西戗人自己的神话中口耳相传,每隔千年时光,必会有神人降生。
五千年前之燧火氏、四千年前之农垦氏、三千年前之宗国氏、二千年前之绥铁氏、千年前之医毒氏——相传这些天生便具有超越常人智慧的人物,都是出自西戗族男子的后代。
数千年来,西戗族人虽然因为生育方式的不同而隐瞒身世,混迹于俗世之中,却也因代代相传而掌握着外人所不知道的知识。
即使在司徒氏统治着这片四国之地的那段过去,即使司徒氏想要清除一切与常人有异的民族和事物,最终只能让西戗族隐藏得更为隐蔽,更不让人察觉。
所以现在,他不由得将最后一线希望,寄托在西戗人非比寻常的属性上。寄望着,这个离开自己这么多年的孩子,这个在他和聂悯不在的时候、他和聂悯不在的地方,遭受了这么多这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