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山空传-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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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站起身来说,这群畜生,邪了门了。
接着师父和我就七手八脚地挖了起来。树林里的泥土因为长期潮湿的关系,本身就不怎么难挖,但是因为手里并没有一个合手的挖掘工具,所以挖起来还是稍微有些费劲的,好在土质比较酥松,越深的地方水分就越少,土也越来越松散,随着我挖下去遇到了咔嚓一声,明显撞击到一种异物,我认为我已经挖到骨头了,于是面带惊恐地看着师父,师父伸手把我推到一边,然后他一个人开始小心地继续挖起来。
很快,一具白骨出现在眼前。
作为一个出生在战乱年代的人,对于生死其实往往会更加豁达。然而我却不同,我非但没有豁达地对待生死,我甚至连真正的人骨头都没有见过。
小时候跟地包天看戏,有一段《三打白骨精》,里边唱白骨精那一角的人会一手川剧变脸的戏法,于是他在我丝毫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快速转头,再把头转过来的时候,就成了一张骷髅脸。那是我童年的阴影,因为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知道,人死后早晚都会变成这个难看的模样。
所以当此刻我见到这副白骨的时候,迅速把儿时最为恐惧的记忆联系到了一起,但此时此刻我是清楚的,我怕的并不是这具白骨,而是怕这死亡后,纹丝不动的安静。
由于是从一个小土包挖开,所以即便白骨的位置其实和地面差不多高,看上去还是一个坑,师父跳到坑里,开始用树枝拨开白骨周围的泥土,因为也许时间太久,骨头都是陷入到泥土当中的。
可是土质却比较干燥,除了有些稀稀拉拉的树根草根从泥土中迸出来之外,就只剩下一些为数不多的小虫子在爬来爬去。我觉得有点恶心,忍不住就开始捂着鼻子,远远站着看师傅做这些。很快师父就清理出大部分骸骨来,于是我能够看清包裹住这具白骨的,是一张黑色的布料,虽然因为时间久远,布料已经腐烂得差不多了,但依旧可以分辨出,那是一件带着斗篷帽子的袍子。
这就印证了之前村子里那些目击村民的话,的确他们当时看到的那个黑袍子女人,就是眼前的这具白骨。尽管单独从骨头来看,我们无法分辨出究竟它是男是女,但起码说明,村民们看到的那个鬼,应该就是这具白骨的本尊无误。
不过这具白骨的姿势有些奇怪,通常情况下安葬死人,都是平放到坑里才对,然而它却是一个侧卧的姿势,难不成是它觉得平躺着不舒服,然后又翻了个身?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师父暂时把树枝插到了一边,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对我说道,臭小子你看好,这具骨头是直接下葬的,连个棺木都没有,而且姿势是侧卧,这说明什么?
我结结巴巴地回答说,难道说是因为…穷?师父白了我一眼,显然对我的智力也渐渐失去了耐性。师父说,这说明这个人是被人随便就挖坑埋了进来,挖坑那个人看样子当时还有些着急,随随便便挖了个刚好能装得下这具尸体的坑,就把人给扔到里面了。你再看这个白骨的头骨。
我凑近一看,发现白骨的额头正中央有一个小小的圆孔。师父问我说,你知道这个孔是怎么回事吗?我说不知道。师父笑着说,我就知道你不知道。
我回答他说,我就知道你知道我不知道。大概师父觉得这样跟我纠结下去也没意思,于是就告诉我,这是一个弹孔,这个人是让人拿枪打死的,如果你不信的话,咱们就把这头骨翻过了,如果是打穿了,背后应该还会有一个弹孔。如果没有的话,那再它头骨下的泥土里面,咱们是可以找到子弹头的。我赶紧摆手说师父我信了,不用这么麻烦了。因为我觉得师父这么做如果只是为了证明给我看的话,那实在是有点变态。
师父说,这个人应该是咱们刚才去的那个教堂里,原来的一个修女。说完师父指着那段黑布袍子说,虽然烂得差不多了,但是毫无疑问,这就是修女的服饰。
由于是黑色,说明这是个正式的修女,而不是见习的。也只有正式的修女才能在教堂里安排职位,而一个教堂一般来说不止一个修女,并且一定会有一位神父在。
师父指着骨头说,这个修女是穿着这身衣服被打死的,这说明她是在工作的时候被杀害的。从教堂到这里的路,必然要经过村子,所以不太可能是在教堂里杀害了再运到这里来埋葬,应该是被凶手带到这里来杀害的。至于为什么要选在树林里,这取决于凶手和死者生前的关系。
说完师父递给我一样东西,我拿在手里一看,是一个银质的小十字架。小时候在白象街,附近偶尔也会有传教士和修女路过,他们胸前有个小小的十字架吊坠,就是我手上这种。我问师父这玩意是从哪里来的,师父说刚才打扫骸骨的时候,发现在白骨的手里攥着的,自己就抠了出来。
师父说,现在身份是确认了,遗物也算是找到了,已经可以做法事让这个亡魂离开了。不过…我还是有些不明白的地方。
第十二章 。新的猜测
师父说,从白骨的程度和这个银十字架氧化的程度来看,应该是有些年头了。从教堂那个大姐说的情况来看,连村子里的老人都没见过教堂里有传教士,而教堂修建的年代又是清代,那也就是说在晚清或者民国初期的时候,这里就已经没有人了。
前后算起来,七八十年总是有了吧,这村子又没有战乱,世代都有人住在这儿,为什么这几十年下来这修女都不出来闹事,偏偏在现在来闹了?我对师父说,是因为施工队爆破的时候,那阵仗太大,把这修女给震醒了吗?说完我赶紧闭嘴,因为我察觉到我自己问了个蠢问题。
师父摇摇头说,只能说爆破和修女出来闹事有某种联系,但是却不能说是因果关系。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教堂边上做水法的时候,那个鬼魂跟我们说的,它一定会跟咱们硬碰硬?
我说记得。师父说,然而这个修女在我们刚才走过来的时候,虽然路上给我们制造了一些麻烦和阻碍,但是始终没伤害咱们,最终还是让步了,也谈不上硬碰硬了对吗?我说对啊,还不是因为你念了那么大一段驱邪咒的关系。
师傅摇头说,不一样,如果能量强大的鬼魂,完全是抵挡得了这段驱邪咒的,再说了,这天主教是西洋宗教,我的那段咒未必就真的能对它形成什么大的伤害作用,所以它的让步,也许是知道了我们的意图目的,从而刻意让我们继续下去的。
师父从我手上拿过那个银质的十字架对我说,就算它是真的怕了咱们,也绝不至于眼看着咱们挖它的骸骨,还不收拾咱们的,换了你,你也做不到啊。
师父这么一说,我也开始觉得有道理。但是却依旧不明白师父的意思,于是我请师父说的明白一点。师父有些踌躇地说,以下就是我的猜测,这个女鬼屡次出现都只吓唬人而不会伤害人,那它出现的目的何在呢?
是为了告诉村里人这里闹鬼了赶紧请人来收拾它吗?就算是鬼也不至于傻到这种程度才对。
师父接着说,所以我觉得它的出现,甚至包括在小树林里吓唬人,其实多少是在传递着某种信息,它应该知道此刻的作怪会招来我这种道士前来,而我们的到来必然会把这一带调查个底朝天,从而我们才有机会找到那支施工队爆破教堂地窖的线索,继而又发现那个地方也许还存在着一个鬼魂。
也许这个修女的目的,正是要我们去对付那个鬼魂?师父的这一段,显得有些自言自语,他似乎是在自己心里假象一种可能性,然后从已经掌握的信息中去推敲判断,却不断给自己提出一些假设性的问题,试图用一些逻辑来推翻自己的猜测,如果推翻不了,那剩下的这条路,大概也只能是唯一的调查方向。
于是我提醒师父说,那还不简单吗?咱们先把这个修女的鬼魂处理了,然后再去教堂那边做一次水法,如果那边的那个鬼魂还在的话,它的态度应该也不难被了解,如果它还在,那其实就证明了你的想法至少方向是不会错的。
师父皱眉点头说,也只能先这样了,这件事根据我的经验来看,可能不会那么简单。但是若要前后都说通,总觉得还差一个关键的步骤,至于是什么,我现在脑子有点乱,想不出来。
我思考了一下对师父说,您说这个修女是被杀死的,会不会杀死她的那个凶手,就是教堂那儿的那个鬼魂呢?施工队的爆破会不会因此而把那个杀人凶手的鬼魂给放出来了呢?因为地窖以前是封着的呀,至于封着什么大伙都没人知道。
而那个鬼魂被放了出来,这个修女就知道他要继续害人了,于是就特意在这个时间出来作怪,但是却不伤害人,而是明明白白让村里人知道这里闹鬼,好让大家去请来您这样的高人,您就可以想办法阻止那个杀人凶手的鬼魂,顺道也能让这个修女好好上路啊!
其实这一大段,只有第一句是我自己思考后得到的结果,后面的种种,都是我在效仿师父推断事情的方式,从而想当然地说出口的。可谁知道我说完之后,却发现师父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惊喜。
于是我赶紧慌慌张张地跟师父说,师父您别理我,这些都是我猜测,十有八九是不准的,您可千万别当真啊。师父说,你说得对,这两个鬼魂同时出现,说明必有关联,而这个修女是被枪杀的,杀她的人必然是要赎罪的,被杀之人也必然心存怨念,这就是它们俩一起出现的一个巨大的可能性。
突然被师父表扬,我还是有些得意。不过师父并未对我后面的猜测做出评价,而是决定按照我说的,先处理这个修女,再去教堂找新的线索。
师父的超度法事我看过很多回,但是大多有死者的生辰死忌等信息,至少师父做法事的时候遗体是还没下葬且可以被看到的。
而今师父手里只有这一个银质的十字架和坑里的那一堆白骨,动人骸骨这种事,还是有些不敬,因为师父一直强调,就算对方是鬼,也是因死而成,死者为大,所以基本的尊重是一定要有的。这也是为什么师父在起初做水法的时候,要敬称对方为一声神仙,其实那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鬼魂罢了。
师父和我进树林的时候所带的东西并不多,所以在这里做超度有些不太可能。于是我跟师父又七手八脚地把坟墓回填并夯实,临走之前师父还在坟墓的四周洒了不少米,米是师父做很多法事都必备的东西之一。
接着师父带着我快速地退出了树林,回程的路上,我们没有遇到丝毫的怪事,非常顺利。刘老先生大概是岁数大了,等了我们很长时间看我们不出来,以为我们可能出事了,就赶紧回村去叫上了一些村民,打算进树林里来寻找我们,但是却谁也不敢率先冲进来,于是就这么一直在树林边上犹豫着,看到我们出来,村民们发出一阵欢呼声,一方面是因为我们都安然无恙,一方面也因此知道,师父是有办法保护自己,同时也能够还给村子里太平的。
所以接下来的超度法事,师父就是在一群村民的围观下完成的。法事不算繁杂,师父轻车熟路,但毕竟死者为大,有些细节也就不便公布了。
当下已经距离我们进小树林的时间过了快三个钟头,再过不了多久,太阳就要下山了,修女的超度仪式非常顺利,师父说在此期间它没有丝毫的抗拒,而是非常顺从地离开了,寻找它的往生去了。这个举动也算是进一步佐证了师父的猜测方向是正确的。于是师父带着我重新回到了教堂的地窖口,用和上午几乎一样的方式用了水法圆光术,果不其然,此时此刻,那个教堂里的鬼魂还依旧停留在原地。
师父说,果然是两个鬼魂,臭小子,上午咱们在碗里看到的显形,想必就是这位正主了。我也挺高兴于是对师父说,没错,咱收拾了它!师父敲了我一下脑瓜子说,收拾他,你当你是孙悟空啊说收拾就收拾,你给我在这等着,我再让猖兵找一找,看看让那家伙留下来的原因在哪儿。
在小树林师父已经用猖兵让我开了一次眼界,他利用烟雾的走势来定位埋骨处,这显然是一个最直观最准确的招数。于是师父再度放出猖兵,自己捧着香就开始寻找起来。不过师父却跟我说,这次你就别跟着我了,这儿的这个家伙应该比小树林的修女厉害,怕是会有危险。
我也算是个听话的孩子,既然师父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乖乖站在教堂边上等着,这种送死的事还是让师父去做吧。
师父循着烟雾的方向寻找,很快他就钻进了教堂的祷告厅,之前那位大姐说过,现在已经改建成教室。我在外边无聊地踢着地上的石子,大约在师父进去后两三分钟,我听到一阵轰隆隆的响声从师父的方向传过来,那种声音像是许多人在一起拖动桌子的感觉。我开始有点担心,因为如果是师父发出这个声音,不该这么大才对。于是我就把头探进祷告厅的门口,大声喊道,师父!师父!
师父没有回答我,我有些着急了,于是顾不得那么多,就跑了进去。这是一个大厅的中间砌了几堵墙,当做隔开的教室。我一边跑一边向路过的教室里张望,在第三间教室里,我看到了很多被拖动并堆砌在一起的小课桌,想必刚刚那声音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我凑近一看,发现师父趴在地上,膝盖以上的部位全部都埋在了课桌堆下,他的手还攥着香,不过却已经断掉了两根。
我当时已经有些害怕了,大声喊道,师父!师父!
可是师父并没有回答我。
第十三章 。针锋相对
我伸手去拉师父的脚,试图用蛮力把师父给拉出来,但是师父的体重本身也不轻,加上身上的这堆桌子,我怎么都拉不动。我也不敢贸然爬上去推桌子,害怕因此让师父受伤。努力了好一阵,却还是束手无策。
我突然很害怕,这种害怕伴随着难过的感觉,竟然没忍住就哭了起来,边哭边喊,师父你怎么了,你快出来啊,你还什么本事都没教给我呢,你说你能解决这家伙的,死老头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你就这么一动不动待会我还得让村民来帮忙,你本来就是来帮忙的怎么能半途而废呀,你说你丢下我一个人我连坐车回家的钱都没有,我该怎么办啊,不是说了要把一身本领都教给我吗,你怎么就这样化作青烟驾鹤西去了呀…
越说越难过,眼泪哗哗的。这个时候,突然师父从课桌堆里声音比较微弱地骂了一句,小王八蛋,你在咒谁驾鹤西去了,等老子喘口气再出来收拾你!
我收住了哭声,然后有点愣地问,师父你没死啊?师父骂道,死死死,死你大爷的,我是被砸着背心了,一口气没缓过来!我抹了抹眼泪说,那你没死也不动唤一下,我叫你那么大半天你到是蹬个腿也好啊!师父说道,小兔崽子少废话,赶紧给我搬开桌子!
于是我七手八脚地开始把压在师父身上的桌子一个一个搬开,师父能动了也自己挣扎着倒退钻了出来。我注意到他的额头上好像被擦伤了,有些血迹。
师父把手里断掉的两根香丢掉踩灭,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伤口,接着站在一边喘气。我知道自己刚才说蠢话了,于是赶紧上去帮他拍打衣服上的灰尘,并问师父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试图用问问题来转移师父的注意力。
师父告诉我,刚才烟雾指引着他走到这个教室里,但是在教室的中间,烟雾却开始四面八方的乱转。师父知道,这里的这个鬼魂之所以出现,问题就出在这间教室里。
正当他想要寻找的时候,周围的桌子却突然朝着他撞击了过来,由于没来得及躲闪,他的背心和脑袋都被桌子狠狠地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