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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青竹心-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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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问声。然而,他终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他只能机械的转身,回房,将斑驳迹迹的房门“砰”,一声关紧。
  然后,脱力般的靠在那吱吱直响的房门上,将那由于激烈撞击而颤动的房门,安抚似的让其平静,让他自己也平静。
  两人离开了,他知道,仰头,将想要落下的泪,生生的逼回眼中。何时,儿女情长成了他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份,可又在何时,他已不再适合儿女情长。
  宫院深墙,谁曾将流年付与,转身,凋零,却不可再索回。
  经此一事,灵雪因已无法再隐瞒自己的身世。看着在前方与自己保持几步远的夜珩君,那高挑清瘦的背影,身姿卓越,光华无限,只是如今看着,却似乎离自己原来越远。
  “珩……”上前几步,如几万年前那般,小女儿态的拉着他的衣袍袖摆,撒娇怪嗔,夜珩君停下脚步,叹一口气,当他转身对上灵雪因的那双睑水秋眸之时,她突然有点害怕,直觉告诉她,应该阻止他说话。
  “嗯,珩,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久魃等你很久了……”
  “单灵!”
  夜珩君伸手拉住单灵一只娇柔柔荑,拉她与他对视,下定决心般,眼中神色清明,脸上却带上几丝歉意:“单灵,我有话与你说。前因旧事,隔了太久太久了,你知你我一起,终究不是最适合的,而我们的缘份,早在当年你将雪灵送入腹中,便改了……”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我不听,我不要听……”
  灵雪因摇头,抽出手,紧紧的按在双耳旁,阻止夜珩君说的话入耳。夜珩君也不再说,只是看着她,直到她蹲下身子,紧抱着双腿蹲下,一抽一搭的哭泣着,却没有如往常般将她抱入怀中,细细安抚。
  清风,明月,红晕微起,月色渐渐朦胧模糊,橙红的色彩如彩练飞舞,染红半边东方层林。
  夜珩君不再说往事,他说,有些事,因当让你亲眼去看看,结果,却不会改变了。
  灵雪因哭累了,然而那个温暖清香的怀抱,离她远了,只留下一个孤高冷清的背影。
  他说要带她去看一样东西。她默默的跟在他身后,走进了月老的姻缘殿。
  根根红线,细小如蛛丝,密密麻麻的网交错纵横。红色,却鲜血的艳红,入眼便恍惚了。
  月老在,一个白发洁然的老头,一簇密密的山羊白胡子,将那双唇都没进去,看不见影子。声音却是投过那一动一动的胡子,传到她耳中,入不了心,却在一张一合间,如流年过眼,看见了,不能改变。
  “夜珩君,这……若是上头怪罪下来,老夫也是很难担当的。当年玉帝那事儿……咳咳咳,老夫也是无能为力呀。”
  夜珩君伸手抓着那一根纵横交错的线,只要轻轻一用力,便可将太扯断的,只要稍微用力。
  然而月老看出了他的心思,如饿虎扑狼般,将那线从那白皙如玉的手上夺了下来,藏在怀中护着,口中叨叨念念,将灵雪因恍惚的心绪拉回。回神望去,线是完好的,多而杂,沿着与珩的线交错纷杂的线看去,捆绑着玉帝珑御清的、竹仙竹寒弦的、石妖魅惑的、魔王煞题的,以及七彩童子夜岑的。
  她不自禁的倒抽一口气,那些人,皆是男子。而自己将其奉为亲哥哥的男子的名字,也赫然在列。唯独,没有一个叫单灵的,或是灵雪因的女子。
  “看到了吗?”
  夜珩君也不再逗月老,那一大把年纪,老爱学小童般,撒娇耍赖,与他处多了,都爱他那老顽童的性子。或者初初是气极了他的胆小怕事,然而经历了一些事,看淡了,便也就如此。
  谁的曾经,不曾逼不得已的做些事,即使,对某些人有愧。
  谁的红线,曾经灿烂的搭在另一个人的手心,然而一个不小心,力道重了,却是只能无奈的看着听着红线断裂的声音。那一刻起,便知,后悔,无益。

☆、第十章 深思量

  后悔,无益。这些话,在另一人的耳中,却是有另一种解释,比如此时逆光站在姻缘殿外的珑御清。在他的世界里,既然无法后悔,便一直做下去,至死方休。
  灵雪因沉浸在悲伤当中,一双眼眸,氤氲着层层水汽,长而密的睫毛上,挂上几点晶莹,却一直强撑着,不肯落下。无声,却煞是惹人怜惜。
  若是往日,夜珩君必是会上前将人揽入怀中,好生安抚一番,只如今,往事皆为尘烟,一切只如梦一场,梦醒,灯灭,酒醒,然后一切回归本位,不偏不倚。
  “难道在你的心里,我就比不过一条红线吗?”
  灵雪因抬头,颤着声音,身子是微微抖动的,如落霜的茄子,随时会被寒风冰雪打落,不堪一击。
  “不是,只是……”
  只是情不再,如何维持一段云烟飘渺的感情。这些年,那些所谓的悸动,转变了方向,所有的感情,变成了一种宠溺,近乎救赎的宠溺,却再也生不起别的心思,就好似,那些呵护包容,皆只是因为一个亲人间的,自然而不能掺杂多余的情感。
  只是,这些只是,他都不能说,说了,也只能为她徒增伤感。
  谁还停留在流年的香雪海中,看着花开花败,花飞花落,而忘记,那个季节,走过了,脚印落在上头,也会慢慢失去踪迹。一如,他与她的曾经。
  灵雪因绝望而去,夜珩君没有挽留。珑御清侧身躲入一旁宽大的廊柱下,挡去了半个身子,心魂俱丧的灵雪因绝尘而去,她没看到那个男子一闪而逝的精光。夜珩君却知道他在外头听了许久,待得灵雪因离开了,便出声道:“只不知玉帝何时喜欢上了这墙角君的喜好?”
  珑御清耸耸肩,并无被发现其偷听的尴尬,一撩衣摆,风姿翩翩的入了姻缘殿。弯腰低头,绕过几根被灵雪因方才拉扯下的纵横着的红线,踱步到夜珩君身边。
  “参见玉帝!”
  见得煞神来了,月老兢兢巍巍的行礼,眼神却一直瞟向夜珩君,意思很明显:人是你强带进来的,这规矩破了,担当责任的,也该是你这违规之人。
  夜珩君被月老这一瞟,倒是被冲去不少心中郁结,忍不住莞尔一笑,摇摇头笑道:“月老君,若是你无甚事了,便出去吧,本座与玉帝有些体己话,要好生说说。”
  “那感情好,那感情好呀!”他就只差给夜珩君磕头喊上几声万寿无疆了。擦擦汗,赶紧一哧溜爬起来,向两人福了福身,便告退出去了。临走前,还不忘为两人掩上大殿高耸笨重的门。
  顿时,大殿中一半黑一半亮,恰巧在两人间隔开,夜珩君站在靠近红蜡烛燃烧光亮照得到的地方,整个身子沉浸在一种温暖的桃红色中,衬着身旁的姻缘红线,煞是好看。
  而珑御清则完全被黑暗包裹着,身后的大门缝隙间,只投了几丝朝阳的光线,打落在他脚边,只隐约看到一双秀龙纹黄靴以及祥云盘龙戏珠金丝纹,眸色暗暗,神色暗暗,一派昏暗。
  “玉帝来此,不知找本座何事?”
  夜珩君敛襟,清冷的肃容,在这昏暗的大殿中,依旧光华流转,只看着珑御清的眼神,已冷然了几分,没有恭谨,也无厌烦,冷冷清清的,带着不近不远的疏离意味。
  “朕听说夜珩君归来了,便来瞧瞧。”
  “是吗?既然是瞧瞧,如今也瞧够了,是否也可以走了?”
  这个来瞧瞧,倒是来得远了点,单灵宫在西北方方向,而姻缘殿却是在东南方,两者相差距离极远,若不是有目的而来,却是不会特地绕到此处。
  “珩,你让月老君出去,却也是有话与朕说的吧,不如就一次性说完,何必大家在这兜弯子打哑谜呢?”
  “如此甚好,那就由玉帝先说说,来此究竟是为何吧?”
  夜珩君微微一笑,看着对方,意思很明显,有何事,趁着现在,一次说清,便将事情解决了。
  “咳咳咳……还是珩你先说吧!”
  看着那双眼,如能进入你的内心,将你的所有心事都囊括眼底的清明的眸眼,他依旧害怕,却又无可自拔的着迷。从何时起,两人间的相处便是如此客客气气,带着拘谨与淡漠的,可他依旧怀念着那些伏在他双腿上,一板一眼的被法术口诀时的模样,无拘无束的,可以带着依赖,带着撒娇。
  只是,那些年少的无忧无虑的美好,在他渐渐被一种感情所侵蚀时,两人的关系,便也跟着发生变化。他厌极了那种在他眼中,他是一个孩子的感觉,虽喜爱他的宠溺,却不能忍受自己爱着的人,爱着另一个女子,却仍旧将自己当成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厌倦着过去的那种宠溺,在面对着对方的淡漠疏离时,却又怀念着那种关系。
  “是吗?那好,本座只说一次,若竹寒弦不被允许存于世间,那么这世上也不再有夜珩君。”
  云淡风轻的话语,在月老曾经肆意挥霍的大殿上,从那形状姣好的唇中逸出。轻声慢语,话却是极具威胁性的。
  珑御清瞬间呆滞在原地,不敢置信的看着他。眼神深邃,慢慢带上了火光。怒与痛交织着,如冰火在心间交替折磨着他,难受得想要剖腹,将那揪扯着的心,拿出来看看,究竟能被伤害到何种支离破碎的境地。
  “你在威胁朕?”
  珑御清痛到极点怒到极点,原本在指尖缠绕着玩儿的几个红线,嘣的,突然全部断裂成几节,那被他死死握在手中的红线,瞬间化成灰,无了痕迹无了踪影。
  如此,又有几个人的姻缘被改写,一如曾经的他与她、他。
  夜珩君看着那消失在眼前的半截红线,蹙眉,眼中带着浓浓的责备。一个万物的主宰,最需要的是强而硬的自制力,但如今的珑御清,离此道却是越来越远。帝王最是无情,对万物便是有情。
  想起不久前在云遥道人处,那云遥道人意味深长的笑,洞悉一切般,却只能无能为力的让他们自己解救自己。这场浩劫,并未完结。他清楚,依旧无法改变。
  珑御清虽然怒,但心里清楚,这个赌他打不起,冒险他不怕,但就不能拿夜珩君的生命去冒险。那是他将他逼到何种绝路了,他才有此要挟?他是爱他,但他难道不知,自己得不到的,也不会允许别人得到吗?
  然而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走到那一步。
  夜珩君亲眼看着珑御清离开,与月老交代了几声,才双手背于背后,一步一步离开这个本是喜庆浪漫如今凄零凋落的大殿。
  月儿正盘空,却是又一天过去了,只不知那人在黑暗阴森之地,何时才能见得这圆润如玉的月光。

☆、第十一章 劝阻难

  难得一切都恢复了太平,外界的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行进着。
  天庭的日子,过得极慢的,眼看着一年又一年草长莺飞鸢声燕语,单灵宫却是一派平静祥和的景象。夜珩君恢复深居简出的生活,每日里只在侍花弄草,将一众仙花仙草都给宠出了脾气,欢喜时遍孔雀开屏般煞是艳丽无边,不喜时就耍耍脾气的,紧包着花骨朵忒是不给个花样。
  前些日子在这仙花园里散步的上仙,都在这些花花草草处受了不少气。但却都是感怒不敢言。这天上谁不知夜珩君的地位,那是铁板钉钉的摆在那,那个不长眼的敢去触眉头?据说玉帝都在单灵宫大门外徘徊了几个日头,那边恁是不开门让进,这些闲言闲语早在天庭中传开,更是没人敢去触玉帝的霉头。
  本是清静了些时日的天庭,今日却是热闹非凡。吵杂的喧闹声,透过单灵宫高高的墙门,以及长长的弯道,传入到夜珩君的耳中。
  他淡淡一笑,抬手挽袖落棋,一张石桌上摆满了落错的棋子,看似随意凌乱的摆放,却透着无人能窥视的睿智先机。
  “师傅师傅……”
  久魃小跑着进来,大老远便嚷着,打断了夜珩君执棋深思的模样。抬头宠溺的笑看着他,却用手中的棋子一指,黏在了那个光洁高耸的额际上。那模样,颇有几分顽童老虎的扮相,让他忍不住自己笑了起来。
  “师傅,你又欺负我!”
  久魃不依的嘟嘴,伸手将那紧紧黏在他额际的写着军的棋子扒拉下来,却是红肿了一片,配着一张白白嫩嫩的小脸,以及水汪汪的大眼睛,煞是可爱。
  “好了为师不逗你玩了,怎的还如此冒冒失失的,都能独当一面的人了。”
  掏出一张绣着青竹漫漫的手帕,就要帮他抹去额际淌下的汗珠。久魃却伸手隔开了,自己拿着袖口往脸上一抹,留下一片通红的色泽。
  “我那是有事儿要急着跟师傅说嘛。”说着也不顾着尊卑了,扒拉上夜珩君的腿上坐好,“师傅你不知,外头可热闹呢,据说新飞升了一批小仙,各种形态的都有,还有些白胡子拉杂的老头儿比我还大得多了,也作为新弟子上来了。刚刚遇到几个殿里的上仙,他们都去正殿那瞧热闹去了,说要寻几个机灵的放殿里,作为看门童子……”
  久魃兴致勃勃的扬手说着他在外头的见闻,神采飞扬的样子,让他有一瞬的晃神。
  当年安从也曾坐在自己的腿上,神采飞扬的说着窑洞中的生活,有他与青蛇一族的,有他与竹寒弦的。恍然只是一场梦般,如此的不真实。
  “师傅师傅……你有在听吗?”
  久魃伸出五根青葱白玉的短指在他眼前晃着,极力的拉回他的注意力。他回神淡淡一笑,抚着他的头道:“咱久魃也大了,是不是也该收几个看门童子了?”
  听得此话,久魃那双水汪汪的大眼乍然一亮,突然又憋气的气球嘟着唇,翘得老高的。
  “师傅就爱捉弄我,你都不出门了,如何给我招看门童子,再说了……”摇头晃脑的下地,将短短的小手背在身后,衣服小大人模样道:“我们单灵宫的虽然人是少了点,但门槛可高着呢,连玉帝都给挡在门外了,这可不是哪个上仙的能做到的,那些个小毛头还不抢破脑袋地想进来?我可得放好心眼去敲敲,才不要让他们轻易进来。”
  夜珩君忍不住哈哈哈大笑,敲了敲那乌黑发亮的头顶,起身掀摆,长身玉立的身影迈出亭子,声音从前方传来。
  “你就得了吧,明明想去凑热闹想得要死,还在这逞强装大人,走,跟师傅去瞧瞧,也好好用你的心去敲敲那些人的心。”
  目的达到,久魃晶亮晶亮着双眼,赶紧小跑步亦步亦趋地跟在夜珩君身后,从后门看,一个玉树临风风度翩翩,一个一颠一颠,带着点屁颠屁颠的味道,煞是可爱。
  夜珩君与久魃出现在恒阳殿正殿时,引起了一阵阵骚动。有为夜珩君的绝代风姿而惊艳的,有为夜珩君这三年多才踏出单灵宫而惊奇的,也有为久魃童子日渐出拔得灵润有致而惊叹的。
  夜珩君就是灵染就的人物,绝代风骨无人能及,便是跟在他身边的童子,也是亮眼得紧。
  珑御清见人一步一步的从逆光中走出来,也被惊到,有些迷醉迷离的看着那个人。
  他进来了,对周边的低低耳语充耳不闻,对着他有礼的一揖,便带着久魃站立一边,旁骛则殆得打量着那些个新进的小仙,那认真的模样,那洁白的侧脸,看得珑御清心里一阵堵慌。
  清清喉咙,继续着为升仙初入门的那些新人进冠礼,一切慢慢恢复了原本的有条不紊,除了夜珩君偶尔低头与久魃耳语几句。
  待得所有刚上来的小仙都过了冠礼,照例便是一些殿里的人挑人了,几个早早相中了人的上仙,跃跃欲试般的紧盯着玉帝,就等他一声令下。只这一令,还未来得及下,夜珩君清越的声音便在大殿中响起。
  “你,你,你,还有你,愿意跟本座回单灵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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